《三國演義》書120章,用時收藏,歡迎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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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宴桃園豪傑三結義 斬黃巾英雄首立功

滾滾長江東逝水,浪花淘盡英雄。

是非成敗轉頭空。

青山依舊在,幾度夕陽紅。

白髮漁樵江渚上,慣看秋月春風。

一壺濁酒喜相逢。

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談中。

——調寄《臨江仙》

話說天下大勢,分久必合,合久必分。

周末七國分爭,併入於秦。

及秦滅之後,楚、漢分爭,又併入於漢。

漢朝自高祖斬白蛇而起義,一統天下,後來光武中興,傳至獻帝,遂分為三國。

推其致亂之由,殆始於桓、靈二帝。

桓帝禁錮善類,崇信宦官。

及桓帝崩,靈帝即位,大將軍竇武、太傅陳蕃共相輔佐。

時有宦官曹節等弄權,竇武、陳蕃謀誅之,機事不密,反為所害,中涓自此愈橫。

建寧二年四月望日,帝御溫德殿。

方升座,殿角狂風驟起。

只見一條大青蛇,從樑上飛將下來,蟠於椅上。

帝驚倒,左右急救入宮,百官俱奔避。

須臾,蛇不見了。

忽然大雷大雨,加以冰雹,落到半夜方止,壞卻房屋無數。

建寧四年二月,洛陽地震;又海水泛溢,沿海居民,盡被大浪捲入海中。

光和元年,雌雞化雄。

六月朔,黑氣十餘丈,飛入溫德殿中。

秋七月,有虹現於玉堂;五原山岸,盡皆崩裂。

種種不祥,非止一端。

帝下詔問群臣以災異之由,議郎蔡邕上疏,以為蜺墮雞化,乃婦寺干政之所致,言頗切直。

帝覽奏嘆息,因起更衣。

曹節在後竊視,悉宣告左右;遂以他事陷邕於罪,放歸田裡。

後張讓、趙忠、封諝、段珪、曹節、侯覽、蹇碩、程曠、夏惲、郭勝十人朋比為奸,號為「十常侍」。

帝尊信張讓,呼為「阿父」。

朝政日非,以致天下人心思亂,盜賊蜂起。

時巨鹿郡有兄弟三人,一名張角,一名張寶,一名張梁。

那張角本是個不第秀才,因入山採藥,遇一老人,碧眼童顏,手執藜杖,喚角至一洞中,以天書三卷授之,曰:「此名《太平要術》,汝得之,當代天宣化,普救世人;若萌異心,必獲惡報。

」角拜問姓名。

老人曰:「吾乃南華老仙也。

」言訖,化陣清風而去。

角得此書,曉夜攻習,能呼風喚雨,號為「太平道人」。

中平元年正月內,疫氣流行,張角散施符水,為人治病,自稱「大賢良師」。

角有徒弟五百餘人,雲遊四方,皆能書符念咒。

次後徒眾日多,角乃立三十六方,大方萬餘人,小方六七千,各立渠帥,稱為將軍;訛言:「蒼天已死,黃天當立;歲在甲子,天下大吉。

」令人各以白土書「甲子」二字於家中大門上。

青、幽、徐、冀、荊、揚、兗、豫八州之人,家家侍奉大賢良師張角名字。

角遣其黨馬元義,暗齎金帛,結交中涓封諝,以為內應。

角與二弟商議曰:「至難得者,民心也。

今民心已順,若不乘勢取天下,誠為可惜。

」遂一面私造黃旗,約期舉事;一面使弟子唐周,馳書報封諝。

唐周乃徑赴省中告變。

帝召大將軍何進調兵擒馬元義,斬之;次收封諝等一干人下獄。

張角聞知事露,星夜舉兵,自稱「天公將軍」,張寶稱「地公將軍」,張梁稱「人公將軍」。

申言於眾曰:「今漢運將終,大聖人出。

汝等皆宜順天從正,以樂太平。

」四方百姓,裹黃巾從張角反者四五十萬。

賊勢浩大,官軍望風而靡。

何進奏帝火速降詔,令各處備御,討賊立功。

一面遣中郎將盧植、皇甫嵩、朱儁,各引精兵、分三路討之。

且說張角一軍,前犯幽州界分。

幽州太守劉焉,乃江夏竟陵人氏,漢魯恭王之後也。

當時聞得賊兵將至,召校尉鄒靖計議。

靖曰:「賊兵眾,我兵寡,明公宜作速招軍應敵。

」劉焉然其說,隨即出榜招募義兵。

榜文行到涿縣,引出涿縣中一個英雄。

那人不甚好讀書;性寬和,寡言語,喜怒不形於色;素有大志,專好結交天下豪傑;生得身長七尺五寸,兩耳垂肩,雙手過膝,目能自顧其耳,面如冠玉,唇若塗脂;中山靖王劉勝之後,漢景帝閣下玄孫,姓劉名備,字玄德。

昔劉勝之子劉貞,漢武時封涿鹿亭侯,後坐酎金失侯,因此遺這一枝在涿縣。

玄德祖劉雄,父劉弘。

弘曾舉孝廉,亦嘗作吏,早喪。

玄德幼孤,事母至孝;家貧,販屨織席為業。

家住本縣樓桑村。

其家之東南,有一大桑樹,高五丈余,遙望之,童童如車蓋。

相者云:「此家必出貴人。

」玄德幼時,與鄉中小兒戲於樹下,曰:「我為天子,當乘此車蓋。

」叔父劉元起奇其言,曰:「此兒非常人也!」因見玄德家貧,常資給之。

年十五歲,母使遊學,嘗師事鄭玄、盧植,與公孫瓚等為友。

及劉焉發榜招軍時,玄德年已二十八歲矣。

當日見了榜文,慨然長嘆。

隨後一人厲聲言曰:「大丈夫不與國家出力,何故長嘆?」玄德回視其人,身長八尺,豹頭環眼,燕頷虎鬚,聲若巨雷,勢如奔馬。

玄德見他形貌異常,問其姓名。

其人曰:「某姓張名飛,字翼德。

世居涿郡,頗有莊田,賣酒屠豬,專好結交天下豪傑。

恰才見公看榜而嘆,故此相問。

」玄德曰:「我本漢室宗親,姓劉,名備。

今聞黃巾倡亂,有志欲破賊安民,恨力不能,故長嘆耳。

」飛曰:「吾頗有資財,當招募鄉勇,與公同舉大事,如何。

」玄德甚喜,遂與同入村店中飲酒。

正飲間,見一大漢,推著一輛車子,到店門首歇了,入店坐下,便喚酒保:「快斟酒來吃,我待趕入城去投軍。

」玄德看其人:身長九尺,髯長二尺;面如重棗,唇若塗脂;丹鳳眼,臥蠶眉,相貌堂堂,威風凜凜。

玄德就邀他同坐,叩其姓名。

其人曰:「吾姓關名羽,字長生,後改雲長,河東解良人也。

因本處勢豪倚勢凌人,被吾殺了,逃難江湖,五六年矣。

今聞此處招軍破賊,特來應募。

」玄德遂以己志告之,雲長大喜。

同到張飛莊上,共議大事。

飛曰:「吾莊後有一桃園,花開正盛;明日當於園中祭告天地,我三人結為兄弟,協力同心,然後可圖大事。

」玄德、雲長齊聲應曰:「如此甚好。

次日,於桃園中,備下烏牛白馬祭禮等項,三人焚香再拜而說誓曰:「念劉備、關羽、張飛,雖然異姓,既結為兄弟,則同心協力,救困扶危;上報國家,下安黎庶。

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只願同年同月同日死。

皇天后土,實鑒此心,背義忘恩,天人共戮!」誓畢,拜玄德為兄,關羽次之,張飛為弟。

祭罷天地,復宰牛設酒,聚鄉中勇士,得三百餘人,就桃園中痛飲一醉。

來日收拾軍器,但恨無馬匹可乘。

正思慮間,人報有兩個客人,引一夥伴當,趕一群馬,投莊上來。

玄德曰:「此天佑我也!」三人出莊迎接。

原來二客乃中山大商:一名張世平,一名蘇雙,每年往北販馬,近因寇發而回。

玄德請二人到莊,置酒管待,訴說欲討賊安民之意。

二客大喜,願將良馬五十匹相送;又贈金銀五百兩,鑌鐵一千斤,以資器用。

玄德謝別二客,便命良匠打造雙股劍。

雲長造青龍偃月刀,又名「冷艷鋸」,重八十二斤。

張飛造丈八點鋼矛。

各置全身鎧甲。

共聚鄉勇五百餘人,來見鄒靖。

鄒靖引見太守劉焉。

三人參見畢,各通姓名。

玄德說起宗派,劉焉大喜,遂認玄德為侄。

不數日,人報黃巾賊將程遠志統兵五萬來犯涿郡。

劉焉令鄒靖引玄德等三人,統兵五百,前去破敵。

玄德等欣然領軍前進,直至大興山下,與賊相見。

賊眾皆披髮,以黃巾抹額。

當下兩軍相對,玄德出馬,左有雲長,右有翼德,揚鞭大罵:「反國逆賊,何不早降!」程遠志大怒,遣副將鄧茂出戰。

張飛挺丈八蛇矛直出,手起處,刺中鄧茂心窩,翻身落馬。

程遠志見折了鄧茂,拍馬舞刀,直取張飛。

雲長舞動大刀,縱馬飛迎。

程遠志見了,早吃一驚,措手不及,被雲長刀起處,揮為兩段。

後人有詩讚二人曰:英雄露穎在今朝,一試矛兮一試刀。

初出便將威力展,三分好把姓名標。

眾賊見程遠志被斬,皆倒戈而走。

玄德揮軍追趕,投降者不計其數,大勝而回。

劉焉親自迎接,賞勞軍士。

次日,接得青州太守龔景牒文,言黃巾賊圍城將陷,乞賜救援。

劉焉與玄德商議。

玄德曰:「備願往救之。

」劉焉令鄒靖將兵五千,同玄德、關、張,投青州來。

賊眾見救軍至,分兵混戰。

玄德兵寡不勝,退三十里下寨。

玄德謂關、張曰:「賊眾我寡;必出奇兵,方可取勝。

」乃分關公引一千軍伏山左,張飛引一千軍伏山右,鳴金為號,齊出接應。

次日,玄德與鄒靖引軍鼓譟而進。

賊眾迎戰,玄德引軍便退。

賊眾乘勢追趕,方過山嶺,玄德軍中一齊鳴金,左右兩軍齊出,玄德摩軍回身復殺。

三路夾攻,賊眾大潰。

直趕至青州城下,太守龔景亦率民兵出城助戰。

賊勢大敗,剿戮極多,遂解青州之圍。

後人有詩讚玄德曰:運籌決算有神功,二虎還須遜一龍。

初出便能垂偉績,自應分鼎在孤窮。

龔景犒軍畢,鄒靖欲回。

玄德曰:「近聞中郎將盧植與賊首張角戰於廣宗,備昔曾師事盧植,欲往助之。

」於是鄒靖引軍自回,玄德與關、張引本部五百人投廣宗來。

至盧植軍中,入帳施禮,具道來意。

盧植大喜,留在帳前聽調。

時張角賊眾十五萬,植兵五萬,相拒於廣宗,未見勝負。

植謂玄德曰:「我今圍賊在此,賊弟張梁、張寶在潁川,與皇甫嵩、朱儁對壘。

汝可引本部人馬,我更助汝一千官軍,前去潁川打探消息,約期剿捕。

」玄德領命,引軍星夜投潁川來。

時皇甫嵩、朱儁領軍拒賊,賊戰不利,退入長社,依草結營。

嵩與儁計曰:「賊依草結營,當用火攻之。

」遂令軍士,每人束草一把,暗地埋伏。

其夜大風忽起。

二更以後,一齊縱火,嵩與儁各引兵攻擊賊寨,火焰張天,賊眾驚慌,馬不及鞍,人不及甲,四散奔走。

殺到天明,張梁、張寶引敗殘軍士,奪路而走。

忽見一彪軍馬,盡打紅旗,當頭來到,截住去路。

為首閃出一將,身長七尺,細眼長髯,官拜騎都尉,沛國譙郡人也,姓曹名操字孟德。

操父曹嵩,本姓夏侯氏,因為中常侍曹騰之養子,故冒姓曹。

曹嵩生操,小字阿瞞,一名吉利。

操幼時,好遊獵,喜歌舞,有權謀,多機變。

操有叔父,見操遊蕩無度,嘗怒之,言於曹嵩。

嵩責操。

操忽心生一計,見叔父來,詐倒於地,作中風之狀。

叔父驚告嵩,嵩急視之。

操故無恙。

嵩曰:「叔言汝中風,今已愈乎?」操曰:「兒自來無此病;因失愛於叔父,故見罔耳。

」嵩信其言。

後叔父但言操過,嵩並不聽。

因此,操得恣意放蕩。

時人有橋玄者,謂操曰:「天下將亂,非命世之才不能濟。

能安之者,其在君乎?」南陽何顒見操,言:「漢室將亡,安天下者,必此人也。

」汝南許劭,有知人之名。

操往見之,問曰:「我何如人?」劭不答。

又問,劭曰:「子治世之能臣,亂世之奸雄也。

」操聞言大喜。

年二十,舉孝廉,為郎,除洛陽北部尉。

初到任,即設五色棒十餘條於縣之四門,有犯禁者,不避豪貴,皆責之。

中常侍蹇碩之叔,提刀夜行,操巡夜拿住,就棒責之。

由是,內外莫敢犯者,威名頗震。

後為頓丘令,因黃巾起,拜為騎都尉,引馬步軍五千,前來潁川助戰。

正值張梁、張寶敗走,曹操攔住,大殺一陣,斬首萬餘級,奪得旗幡、金鼓、馬匹極多。

張梁、張寶死戰得脫。

操見過皇甫嵩、朱儁,隨即引兵追襲張梁、張寶去了。

卻說玄德引關、張來潁川,聽得喊殺之聲,又望見火光燭天,急引兵來時,賊已敗散。

玄德見皇甫嵩、朱儁,具道盧植之意。

嵩曰:「張梁、張寶勢窮力乏,必投廣宗去依張角。

玄德可即星夜往助。

」玄德領命,遂引兵復回。

到得半路,只見一簇軍馬,護送一輛檻車,車中之囚,乃盧植也。

玄德大驚,滾鞍下馬,問其緣故。

植曰:「我圍張角,將次可破;因角用妖術,未能即勝。

朝廷差黃門左豐前來體探,問我索取賄賂。

我答曰:『軍糧尚缺,安有餘錢奉承天使?』左豐挾恨,回奏朝廷,說我高壘不戰,惰慢軍心;因此朝廷震怒,遣中郎將董卓來代將我兵,取我回京問罪。

」張飛聽罷,大怒,要斬護送軍人,以救盧植。

玄德急止之曰:「朝廷自有公論,汝豈可造次?」軍士簇擁盧植去了。

關公曰:「盧中郎已被逮,別人領兵,我等去無所依,不如且回涿郡。

」玄德從其言,遂引軍北行。

行無二日,忽聞山後喊聲大震。

玄德引關、張縱馬上高岡望之,見漢軍大敗,後面漫山塞野,黃巾蓋地而來,旗上大書「天公將軍」。

玄德曰:「此張角也!可速戰!」三人飛馬引軍而出。

張角正殺敗董卓,乘勢赴來,忽遇三人衝殺,角軍大亂,敗走五十餘里。

三人救了董卓回寨。

卓問三人現居何職。

玄德曰:「白身。

」卓甚輕之,不為禮。

玄德出,張飛大怒曰:「我等親赴血戰,救了這廝,他卻如此無禮。

若不殺之,難消我氣!」便要提刀入帳來殺董卓。

正是:人情勢利古猶今,誰識英雄是白身?安得快人如翼德,盡誅世上負心人!

畢竟董卓性命如何,且聽下文分解。

(本章完)

第2章 張翼德怒鞭督郵 何國舅謀誅宦豎

且說董卓字仲穎,隴西臨洮人也,官拜河東太守,自來驕傲。

當日怠慢了玄德,張飛性發,便欲殺之。

玄德與關公急止之曰;「他是朝廷命官,豈可擅殺?」飛曰:「若不殺這廝,反要在他部下聽令,其實不甘!二兄要便住在此,我自投別處去也!」玄德曰:「我三人義同生死,豈可相離?不若都投別處去便了。

」飛曰:「若如此,稍解吾恨。

於是三人連夜引軍來投朱儁。

儁待之甚厚,合兵一處,進討張寶。

是時曹操自跟皇甫嵩討張梁,大戰於曲陽。

這裡朱儁進攻張寶。

張寶引賊眾八九萬,屯于山後。

儁令玄德為其先鋒,與賊對敵。

張寶遣副將高升出馬搦戰,玄德使張飛擊之。

飛縱馬挺矛,與升交戰,不數合,刺升落馬。

玄德麾軍直衝過去。

張寶就馬上披髮仗劍,作起妖法。

只見風雷大作,一股黑氣從天而降,黑氣中似有無限人馬殺來。

玄德連忙回軍,軍中大亂。

敗陣而歸,與朱儁計議。

儁曰:「彼用妖術,我來日可宰豬羊狗血,令軍士伏于山頭;候賊趕來,從高坡上潑之,其法可解。

」玄德聽令,撥關公、張飛各引軍一千,伏于山後高岡之上,盛豬羊狗血並穢物準備。

次日,張寶搖旗擂鼓,引軍搦戰,玄德出迎。

交鋒之際,張寶作法,風雷大作,飛砂走石,黑氣漫天,滾滾人馬,自天而下。

玄德撥馬便走,張寶驅兵趕來。

將過山頭,關、張伏軍放起號炮,穢物齊潑。

但見空中紙人草馬,紛紛墜地;風雷頓息,砂石不飛。

張寶見解了法,急欲退軍。

左關公,右張飛,兩軍都出,背後玄德、朱儁一齊趕上,賊兵大敗。

玄德望見「地公將軍」旗號,飛馬趕來,張寶落荒而走。

玄德發箭,中其左臂。

張寶帶箭逃脫,走入陽城,堅守不出。

朱儁引兵圍住陽城攻打,一面差人打探皇甫嵩消息。

探子回報,具說:「皇甫嵩大獲勝捷,朝廷以董卓屢敗,命嵩代之。

嵩到時,張角已死;張梁統其眾,與我軍相拒,被皇甫嵩連勝七陣,斬張梁於曲陽。

發張角之棺,戮屍梟首,送往京師。

餘眾俱降。

朝廷加皇甫嵩為車騎將軍,領冀州牧。

皇甫嵩又表奏盧植有功無罪,朝廷復盧植原官。

曹操亦以有功,除濟南相,即日將班師赴任。

」朱儁聽說,催促軍馬,悉力攻打陽城。

賊勢危急,賊將嚴政刺殺張寶,獻首投降。

朱儁遂平數郡,上表獻捷。

時又黃巾餘黨三人:趙弘、韓忠、孫仲,聚眾數萬,望風燒劫,稱與張角報仇。

朝廷命朱儁即以得勝之師討之。

儁奉詔,率軍前進。

時賊據宛城,儁引兵攻之,趙弘遣韓忠出戰。

儁遣玄德、關、張攻城西南角。

韓忠盡率精銳之眾,來西南角牴敵。

朱儁自縱鐵騎二千,逕取東北角。

賊恐失城,急棄西南面回。

玄德從背後掩殺,賊眾大敗,奔入宛城。

朱儁分兵四面圍定。

城中斷糧,韓忠使人出城投降。

儁不許。

玄德曰:「昔高祖之得天下,蓋為能招降納順;公何拒韓忠耶?」儁曰:「彼一時,此一時也。

昔秦項之際,天下大亂,民無定主,故招降賞附,以勸來耳。

今海內一統,惟黃巾造反;若容其降,無以勸善。

使賊得利恣意劫掠,失利便投降:此長寇之志,非良策也。

」玄德曰:「不容寇降是矣。

今四面圍如鐵桶,賊乞降不得,必然死戰。

萬人一心,尚不可當,況城中有數萬死命之人乎?不若撤去東南,獨攻西北。

賊必棄城而走,無心戀戰,可即擒也。

」儁然之,隨撤東南二面軍馬,一齊攻打西北。

韓忠果引軍棄城而奔。

儁與玄德、關、張率三軍掩殺,射死韓忠,余皆四散奔走。

正追趕間,趙弘、孫仲引賊眾到,與儁交戰。

儁見弘勢大,引軍暫退。

弘乘勢復奪宛城。

儁離十里下寨。

方欲攻打,忽見正東一彪人馬到來。

為首一將,生得廣額闊面,虎體熊腰;吳郡富春人也,姓孫,名堅,字文台,乃孫武子之後。

年十七歲時,與父至錢塘,見海賊十餘人,劫取商人財物,於岸上分贓。

堅謂父曰:「此賊可擒也。

」遂奮力提刀上岸,揚聲大叫,東西指揮,如喚人狀。

賊以為官兵至,盡棄財物奔走。

堅趕上,殺一賊。

由是郡縣知名,薦為校尉。

後會稽妖賊許昌造反,自稱「陽明皇帝」,聚眾數萬;堅與郡司馬招募勇士千餘人,會合州郡破之,斬許昌並其子許韶。

刺史臧旻上表奏其功,除堅為鹽瀆丞,又除盱眙丞、下邳丞。

今見黃巾寇起,聚集鄉中少年及諸商旅,並淮泗精兵一千五百餘人,前來接應。

朱儁大喜,便令堅攻打南門,玄德打北門,朱儁打西門,留東門與賊走。

孫堅首先登城,斬賊二十餘人,賊眾奔潰。

趙弘飛馬突槊,直取孫堅。

堅從城上飛身奪弘槊,刺弘下馬;卻騎弘馬,飛身往來殺賊。

孫仲引賊突出北門,正迎玄德,無心戀戰,只待奔逃。

玄德張弓一箭,正中孫仲,翻身落馬。

朱儁大軍隨後掩殺,斬首數萬級,降者不可勝計。

南陽一路,十數郡皆平。

儁班師回京,詔封為車騎將軍,河南尹。

儁表奏孫堅、劉備等功。

堅有人情,除別郡司馬上任去了。

惟玄德聽候日久,不得除授,三人鬱鬱不樂,上街閒行,正值郎中張鈞車到。

玄德見之,自陳功績。

鈞大驚,隨入朝見帝曰:「昔黃巾造反,其原皆由十常侍賣官鬻爵,非親不用,非仇不誅,以致天下大亂。

今宜斬十常侍,懸首南郊,遣使者布告天下,有功者重加賞賜,則四海自清平也。

」十常侍奏帝曰:「張鈞欺主。

」帝令武士逐出張鈞。

十常侍共議:「此必破黃巾有功者,不得除授,故生怨言。

權且教省家銓注微名,待後卻再理會未晚。

」因此玄德除授定州中山府安喜縣尉,克日赴任。

玄德將兵散回鄉里,止帶親隨二十餘人,與關、張來安喜縣中到任。

署縣事一月,與民秋毫無犯,民皆感化。

到任之後,與關、張食則同桌,寢則同床。

如玄德在稠人廣坐,關、張侍立,終日不倦。

到縣未及四月,朝廷降詔,凡有軍功為長吏者當沙汰。

玄德疑在遣中。

適督郵行部至縣,玄德出郭迎接,見督郵施禮。

督郵坐於馬上,惟微以鞭指回答。

關、張二公俱怒。

及到館驛,督郵南面高坐,玄德侍立階下。

良久,督郵問曰:「劉縣尉是何出身?」玄德曰:「備乃中山靖王之後;自涿郡剿戮黃巾,大小三十餘戰,頗有微功,因得除今職。

」督郵大喝曰:「汝詐稱皇親,虛報功績!目今朝廷降詔,正要沙汰這等濫官污吏!」玄德喏喏連聲而退。

歸到縣中,與縣吏商議。

吏曰:「督郵作威,無非要賄賂耳。

」玄德曰:「我與民秋毫無犯,那得財物與他?」次日,督郵先提縣吏去,勒令指稱縣尉害民。

玄德幾番自往求免,俱被門役阻住,不肯放參。

卻說張飛飲了數杯悶酒,乘馬從館驛前過,見五六十個老人,皆在門前痛哭。

飛問其故,眾老人答曰:「督郵逼勒縣吏,欲害劉公;我等皆來苦告,不得放入,反遭把門人趕打!」張飛大怒,睜圓環眼,咬碎鋼牙,滾鞍下馬,逕入館驛,把門人那裡阻擋得住,直奔後堂,見督郵正坐廳上,將縣吏綁倒在地。

飛大喝:「害民賊!認得我麼?」督郵未及開言,早被張飛揪住頭髮,扯出館驛,直到縣前馬樁上縛住;攀下柳條,去督郵兩腿上著力鞭打,一連打折柳條十數枝。

玄德正納悶間,聽得縣前喧鬧,問左右,答曰:「張將軍綁一人在縣前痛打。

」玄德忙去觀之,見綁縛者乃督郵也。

玄德驚問其故。

飛曰:「此等害民賊,不打死等甚!」督郵告曰:「玄德公救我性命!」玄德終是仁慈的人,急喝張飛住手。

傍邊轉過關公來,曰:「兄長建許多大功,僅得縣尉,今反被督郵侮辱。

吾思枳棘叢中,非棲鸞鳳之所;不如殺督郵,棄官歸鄉,別圖遠大之計。

」玄德乃取印綬,掛於督郵之頸,責之曰:據汝害民,本當殺卻;今姑饒汝命。

吾繳還印綬,從此去矣。

」督郵歸告定州太守,太守申文省府,差人捕捉。

玄德、關、張三人往代州投劉恢。

恢見玄德乃漢室宗親,留匿在家不題。

卻說十常侍既握重權,互相商議:但有不從己者,誅之。

趙忠、張讓差人問破黃巾將士索金帛,不從者奏罷職。

皇甫嵩、朱儁皆不肯與,趙忠等俱奏罷其官。

帝又封趙忠等為車騎將軍,張讓等十三人皆封列侯。

朝政愈壞,人民嗟怨。

於是長沙賊區星作亂;漁陽張舉、張純反:舉稱天子,純稱大將軍。

表章雪片告急,十常侍皆藏匿不奏。

一日,帝在後園與十常侍飲宴,諫議大夫劉陶,逕到帝前大慟。

帝問其故。

陶曰:「天下危在旦夕,陛下尚自與閹宦共飲耶!」帝曰:「國家承平,有何危急?」陶曰:「四方盜賊並起,侵掠州郡。

其禍皆由十常侍賣官害民,欺君罔上。

朝廷正人皆去,禍在目前矣!」十常侍皆免冠跪伏於帝前曰:「大臣不相容,臣等不能活矣!願乞性命歸田裡,盡將家產以助軍資。

」言罷痛哭。

帝怒謂陶曰:「汝家亦有近侍之人,何獨不容朕耶?」呼武士推出斬之。

劉陶大呼:「臣死不惜!可憐漢室天下,四百餘年,到此一旦休矣!」

武士擁陶出,方欲行刑,一大臣喝住曰:「勿得下手,待我諫去。

」眾視之,乃司徒陳耽,逕入宮中來諫帝曰:「劉諫議得何罪而受誅?」帝曰:「毀謗近臣,冒瀆朕躬。

」耽曰:「天下人民,欲食十常侍之肉,陛下敬之如父母,身無寸功,皆封列侯;況封諝等結連黃巾,欲為內亂:陛下今不自省,社稷立見崩摧矣!」帝曰:「封諝作亂,其事不明。

十常侍中,豈無一二忠臣?」陳耽以頭撞階而諫。

帝怒,命牽出,與劉陶皆下獄。

是夜,十常侍即於獄中謀殺之;假帝詔以孫堅為長沙太守,討區星,不五十日,報捷,江夏平,詔封堅為烏程侯。

封劉虞為幽州牧,領兵往漁陽征張舉、張純。

代州劉恢以書薦玄德見虞。

虞大喜,令玄德為都尉,引兵直抵賊巢,與賊大戰數日,挫動銳氣。

張純專一凶暴,士卒心變,帳下頭目刺殺張純,將頭納獻,率眾來降。

張舉見勢敗,亦自縊死。

漁陽盡平。

劉虞表奏劉備大功,朝廷赦免鞭督郵之罪,除下密丞,遷高堂尉。

公孫瓚又表陳玄德前功,薦為別部司馬,守平原縣令。

玄德在平原,頗有錢糧軍馬,重整舊日氣象。

劉虞平寇有功,封太尉。

中平六年夏四月,靈帝病篤,召大將軍何進入宮,商議後事。

那何進起身屠家;因妹入宮為貴人,生皇子辯,遂立為皇后。

進由是得權重任。

帝又寵幸王美人,生皇子協。

何後嫉妒,鴆殺王美人。

皇子協養於董太后宮中。

董太后乃靈帝之母,解瀆亭侯劉萇之妻也。

初因桓帝無子,迎立解瀆亭侯之子,是為靈帝。

靈帝入繼大統,遂迎養母氏於宮中,尊為太后。

董太后嘗勸帝立皇子協為太子。

帝亦偏愛協,欲立之。

當時病篤,中常侍蹇碩奏曰:「若欲立協,必先誅何進,以絕後患。

」帝然其說,因宣進入宮。

進至宮門,司馬潘隱謂進曰:「不可入宮。

蹇碩欲謀殺公。

」進大驚,急歸私宅,召諸大臣,欲盡誅宦官。

座上一人挺身出曰:「宦官之勢,起自沖、質之時;朝廷滋蔓極廣,安能盡誅?倘機不密,必有滅族之禍:請細詳之。

」進視之,乃典軍校尉曹操也。

進叱曰:「汝小輩安知朝廷大事!」正躊躇間,潘隱至,言:「帝已崩。

今蹇碩與十常侍商議,秘不發喪,矯詔宣何國舅入宮,欲絕後患,冊立皇子協為帝。

」說未了,使命至,宣進速入,以定後事。

操曰:「今日之計,先宜正君位,然後圖賊。

」進曰:「誰敢與吾正君討賊?」一人挺身出曰:「願借精兵五千,斬關入內,冊立新君,盡誅閹豎,掃清朝廷,以安天下!」進視之,乃司徒袁逢之子,袁隗之侄:名紹,字本初,現為司隸校尉。

何進大喜,遂點御林軍五千。

紹全身披掛。

何進引何顒、荀攸、鄭泰等大臣三十餘員,相繼而入,就靈帝柩前,扶立太子辯即皇帝位。

百官呼拜已畢,袁紹入宮收蹇碩。

碩慌走入御園,花陰下為中常侍郭勝所殺。

碩所領禁軍,盡皆投順。

紹謂何進曰:「中官結黨。

今日可乘勢盡誅之。

」張讓等知事急,慌入告何後曰:「始初設謀陷害大將軍者,止蹇碩一人,並不干臣等事。

今大將軍聽袁紹之言,欲盡誅臣等,乞娘娘憐憫!」何太后曰:「汝等勿憂,我當保汝。

」傳旨宣何進入。

太后密謂曰:「我與汝出身寒微,非張讓等,焉能享此富貴?今蹇碩不仁,既已伏誅,汝何聽信人言,欲盡誅宦官耶?」何進聽罷,出謂眾官曰:「蹇碩設謀害我,可族滅其家。

其餘不必妄加殘害。

」袁紹曰:「若不斬草除根,必為喪身之本。

」進曰:「吾意已決,汝勿多言。

」眾官皆退。

次日,太后命何進參錄尚書事,其餘皆封官職。

董太后宣張讓等入宮商議曰:「何進之妹,始初我抬舉他。

今日他孩兒即皇帝位,內外臣僚,皆其心腹:威權太重,我將如何?」讓奏曰:「娘娘可臨朝,垂簾聽政;封皇子協為王;加國舅董重大官,掌握軍權;重用臣等:大事可圖矣。

」董太后大喜。

次日設朝,董太后降旨,封皇子協為陳留王,董重為驃騎將軍,張讓等共預朝政。

何太后見董太后專權,於宮中設一宴,請董太后赴席。

酒至半酣,何太后起身捧杯再拜曰:「我等皆婦人也,參預朝政,非其所宜。

昔呂后因握重權,宗族千口皆被戮。

今我等宜深居九重;朝廷大事,任大臣元老自行商議,此國家之幸也。

願垂聽焉。

」董後大怒曰:「汝鴆死王美人,設心嫉妒。

今倚汝子為君,與汝兄何進之勢,輒敢亂言!吾敕驃騎斷汝兄首,如反掌耳!」何後亦怒曰:「吾以好言相勸,何反怒耶?」董後曰:「汝家屠沽小輩,有何見識!」兩宮互相爭競,張讓等各勸歸宮。

何後連夜召何進入宮,告以前事。

何進出,召三公共議。

來早設朝,使廷臣奏董太后原系藩妃,不宜久居宮中,合仍遷於河間安置,限日下即出國門。

一面遣人起送董後;一面點禁軍圍驃騎將軍董重府宅,追索印綬。

董重知事急,自刎於後堂。

家人舉哀,軍士方散。

張讓、段珪見董後一枝已廢,遂皆以金珠玩好結構何進弟何苗並其母舞陽君,令早晚入何太后處,善言遮蔽:因此十常侍又得近幸。

六月,何進暗使人鴆殺董後於河間驛庭,舉柩回京,葬於文陵。

進託病不出。

司隸校尉袁紹入見進曰:「張讓、段珪等流言於外,言公鴆殺董後,欲謀大事。

乘此時不誅閹宦,後必為大禍。

昔竇武欲誅內豎,機謀不密,反受其殃。

今公兄弟部曲將吏,皆英俊之士;若使盡力,事在掌握。

此天贊之時,不可失也。

」進曰:「且容商議。

」左右密報張讓,讓等轉告何苗,又多送賄賂。

苗入奏何後云:「大將軍輔佐新君,不行仁慈,專務殺伐。

今無端又欲殺十常侍,此取亂之道也。

」後納其言。

少頃,何進入白後,欲誅中涓。

何後曰:「中官統領禁省,漢家故事。

先帝新棄天下,爾欲誅殺舊臣,非重宗廟也。

」進本是沒決斷之人,聽太后言,唯唯而出。

袁紹迎問曰:「大事若何?」進曰:「太后不允,如之奈何?」紹曰:「可召四方英雄之士,勒兵來京,盡誅閹豎。

此時事急,不容太后不從。

」進曰:「此計大妙!」便發檄至各鎮,召赴京師。

主薄陳琳曰:「不可!俗云:掩目而捕燕雀,是自欺也,微物尚不可欺以得志,況國家大事乎?今將軍仗皇威,掌兵要,龍驤虎步,高下在心:若欲誅宦官,如鼓洪爐燎毛髮耳。

但當速發雷霆,行權立斷,則天人順之。

卻反外檄大臣,臨犯京闕,英雄聚會,各懷一心:所謂倒持干戈,授人以柄,功必不成,反生亂矣。

」何進笑曰:「此懦夫之見也!」旁邊一人鼓掌大笑曰:「此事易如反掌,何必多議!」視之,乃曹操也。

正是:欲除君側宵人亂,須聽朝中智士謀。

不知曹操說出甚話來,且聽下文分解。

(本章完)

且說曹操當日對何進曰:「宦官之禍,古今皆有;但世主不當假之權寵,使至於此。

若欲治罪,當除元惡,但付一獄吏足矣,何必紛紛召外兵乎?欲盡誅之,事必宣露。

吾料其必敗也。

」何進怒曰:「孟德亦懷私意耶?」操退曰:「亂天下者,必進也。

」進乃暗差使命,齎密詔星夜往各鎮去。

卻說前將軍、鰲鄉侯、西涼刺史董卓,先為破黃巾無功,朝議將治其罪,因賄賂十常侍倖免;後又結托朝貴,遂任顯官,統西州大軍二十萬,常有不臣之心。

是時得詔大喜,點起軍馬,陸續便行;使其婿中郎將牛輔;守住陝西,自己卻帶李傕、郭汜、張濟、樊稠等提兵望洛陽進發。

卓婿謀士李儒曰:「今雖奉詔,中間多有暗味。

何不差人上表,名正言順,大事可圖。

」卓大喜,遂上表。

其略曰:「竊聞天下所以亂逆不止者,皆由黃門常侍張讓等侮慢天常之故。

臣聞揚湯止沸,不如去薪;潰癰雖痛,勝於養毒。

臣敢鳴鐘鼓入洛陽,請除讓等。

社稷幸甚!天下幸甚!」

何進得表,出示大臣。

侍御史鄭泰諫曰:「董卓乃豺狼也,引入京城,必食人矣。

」進曰:「汝多疑,不足謀大事。

」盧植亦諫曰:「植素知董卓為人,面善心狠;一入禁庭,必生禍患。

不如止之勿來,免致生亂。

」進不聽,鄭泰、盧植皆棄官而去。

朝廷大臣,去者大半。

進使人迎董卓於澠池,卓按兵不動。

張讓等知外兵到,共議曰:「此何進之謀也;我等不先下手,皆滅族矣。

」乃先伏刀斧手五十人於長樂宮嘉德門內,入告何太后曰:「今大將軍矯詔召外兵至京師,欲滅臣等,望娘娘垂憐賜救。

」太后曰:「汝等可詣大將軍府謝罪。

」讓曰:「若到相府,骨肉齏粉矣。

望娘娘宣大將軍入宮諭止之。

如其不從,臣等只就娘娘前請死。

」太后乃降詔宣進。

進得詔便行。

主簿陳琳諫曰:「太后此詔,必是十常侍之謀,切不可去。

去必有禍。

」進曰:「太后詔我,有何禍事?」袁紹曰:「今謀已泄,事已露,將軍尚欲入宮耶?」曹操曰:「先召十常侍出,然後可入。

」進笑曰:「此小兒之見也。

吾掌天下之權,十常侍敢待如何?」紹曰:「公必欲去,我等引甲士護從,以防不測。

」於是袁紹、曹操各選精兵五百,命袁紹之弟袁術領之。

袁術全身披掛,引兵布列青瑣門外。

紹與操帶劍護送何進至長樂宮前。

黃門傳懿旨云:「太后特宣大將軍,餘人不許輒入。

」將袁紹、曹操等都阻住宮門外。

何進昂然直入。

至嘉德殿門,張讓、段珪迎出,左右圍住,進大驚。

讓厲聲責進曰:「董後何罪,妄以鴆死?國母喪葬,託疾不出!汝本屠沽小輩,我等薦之天子,以致榮貴;不思報效,欲相謀害,汝言我等甚濁,其清者是誰?」進慌急,欲尋出路,宮門盡閉,伏甲齊出,將何進砍為兩段。

後人有詩嘆之曰;「漢室傾危天數終,無謀何進作三公。

幾番不聽忠臣諫,難免宮中受劍鋒。

讓等既殺何進,袁紹久不見進出,乃於宮門外大叫曰:「請將軍上車!」讓等將何進首級從牆上擲出,宣諭曰:「何進謀反,已伏誅矣!其餘脅從,盡皆赦宥。

」袁紹厲聲大叫:「閹官謀殺大臣!誅惡黨者前來助戰!」何進部將吳匡,便於青瑣門外放起火來。

袁術引兵突入宮庭,但見閹官,不論大小,盡皆殺之。

袁紹、曹操斬關入內。

趙忠、程曠、夏惲、郭勝四個被趕至翠花樓前,剁為肉泥。

宮中火焰沖天。

張讓、段珪、曹節、侯覽將太后及太子並陳留王劫去內省,從後道走北宮。

時盧植棄官未去,見宮中事變,擐甲持戈,立於閣下。

遙見段珪擁逼何後過來,植大呼曰:「段珪逆賊,安敢劫太后!」段珪回身便走。

太后從窗中跳出,植急救得免。

吳匡殺入內庭,見何苗亦提劍出。

匡大呼曰:「何苗同謀害兄,當共殺之!」眾人俱曰:「願斬謀兄之賊!」苗欲走,四面圍定。

砍為齏粉。

紹復令軍士分頭來殺十常侍家屬,不分大小,盡皆誅絕,多有無須者誤被殺死。

曹操一面救滅宮中之火,請何太后權攝大事,遣兵追襲張讓等,尋覓少帝。

且說張讓、段珪劫擁少帝及陳留王,冒煙突火,連夜奔走至北邙山。

約二更時分,後面喊聲大舉,人馬趕至;當前河南中部掾吏閔貢,大呼「逆賊休走!」張讓見事急,遂投河而死。

帝與陳留王未知虛實,不敢高聲,伏於河邊亂草之內。

軍馬四散去趕,不知帝之所在。

帝與王伏至四更,露水又下,腹中飢餒,相擠而哭;又怕人知覺,吞聲草莽之中。

陳留王曰:「此間不可久戀,須別尋活路。

」於是二人以衣相結,爬上岸邊。

滿地荊棘,黑暗之中,不見行路。

正無奈何,忽有流螢千百成群,光芒照耀,只在帝前飛轉。

陳留王曰:「此天助我兄弟也!」遂隨螢火而行,漸漸見路。

行至五更,足痛不能行,山岡邊見一草堆,帝與王臥於草堆之畔。

草堆前面是一所莊院。

莊主是夜夢兩紅日墜於莊後,驚覺,披衣出戶,四下觀望,見莊後草堆上紅光沖天,慌忙往視,卻是二人臥於草畔。

莊主問曰:「二少年誰家之子?」帝不敢應。

陳留王指帝曰:「此是當今皇帝,遭十常侍之亂,逃難到此。

吾乃皇弟陳留王也。

」莊主大驚,再拜曰:「臣先朝司徒崔烈之弟崔毅也。

因見十常侍賣官嫉賢,故隱於此。

」遂扶帝入莊,跪進酒食。

卻說閔貢趕上段珪,拿住問:「天子何在?」珪言:「已在半路相失,不知何往。

」貢遂殺段珪,懸頭於馬項下,分兵四散尋覓;自己卻獨乘一馬。

隨路追尋,偶至崔毅莊,毅見首級,問之,貢說詳細,崔毅引貢見帝,君臣痛哭。

貢曰:「國不可一日無君,請陛下還都。

」崔毅莊上止有瘦馬一匹,備與帝乘。

貢與陳留王共乘一馬。

離莊而行,不到三里,司徒王允,太尉楊彪、左軍校尉淳于瓊、右軍校尉趙萌、後軍校尉鮑信、中軍校尉袁紹,一行人眾,數百人馬,接著車駕。

君臣皆哭。

先使人將段珪首級往京師號令,另換好馬與帝及陳留王騎坐,簇帝還京。

先是洛陽小兒謠曰:「帝非帝,王非王,千乘萬騎走北邙。

」至此果應其讖。

車駕行不到數里,忽見旌旗蔽日,塵土遮天,一枝人馬到來。

百官失色,帝亦大驚。

袁紹驟馬出問:「何人?」繡旗影里,一將飛出,厲聲問:「天子何在?」帝戰慄不能言。

陳留王勒馬向前,叱曰:「來者何人?」卓曰:「西涼刺史董卓也。

」陳留王曰:「汝來保駕耶,汝來劫駕耶?」卓應曰:「特來保駕。

」陳留王曰:「既來保駕,天子在此,何不下馬?」卓大驚,慌忙下馬,拜於道左。

陳留王以言撫慰董卓,自初至終,並無失語。

卓暗奇之,已懷廢立之意。

是日還宮,見何太后,俱各痛哭。

檢點宮中,不見了傳國玉璽。

董卓屯兵城外,每日帶鐵甲馬軍入城,橫行街市,百姓惶惶不安。

卓出入宮庭,略無忌憚。

後軍校尉鮑信,來見袁紹,言董卓必有異心,可速除之。

紹曰:「朝廷新定,未可輕動。

」鮑信見王允,亦言其事。

允曰:「且容商議。

」信自引本部軍兵,投泰山去了。

董卓招誘何進兄弟部下之兵,盡歸掌握。

私謂李儒曰:「吾欲廢帝立陳留王,何如?」李儒曰:「今朝廷無主,不就此時行事,遲則有變矣。

來日於溫明園中,召集百官,諭以廢立;有不從者斬之,則威權之行,正在今日。

」卓喜。

次日大排筵會,遍請公卿。

公卿皆懼董卓,誰敢不到。

卓待百官到了,然後徐徐到園門下馬,帶劍入席。

酒行數巡,卓教停酒止樂,乃厲聲曰:「吾有一言,眾官靜聽。

」眾皆側耳。

卓曰:「天子為萬民之主,無威儀不可以奉宗廟社稷。

今上懦弱,不若陳留王聰明好學,可承大位。

吾欲廢帝,立陳留王,諸大臣以為何如?」諸官聽罷,不敢出聲。

座上一人推案直出,立於筵前,大呼:「不可!不可!汝是何人,敢發大語?天子乃先帝嫡子,初無過失,何得妄議廢立!汝欲為篡逆耶?」卓視之,乃荊州刺史丁原也。

卓怒叱曰:「順我者生,逆我者死!」遂掣佩劍欲斬丁原。

時李儒見丁原背後一人,生得器宇軒昂,威風凜凜,手執方天畫戟,怒目而視。

李儒急進曰:「今日飲宴之處,不可談國政;來日向都堂公論未遲。

」眾人皆勸丁原上馬而去。

卓問百官曰:「吾所言,合公道否?」盧植曰:「明公差矣。

昔太甲不明,伊尹放之於桐宮;昌邑王登位方二十七日,造惡三千餘條,故霍光告太廟而廢之。

今上雖幼,聰明仁智,並無分毫過失。

公乃外郡刺史,素未參與國政,又無伊、霍之大才,何可強主廢立之事?聖人云:有伊尹之志則可,無伊尹之志則篡也。

」卓大怒,拔劍向前欲殺植。

侍中蔡邕、議郎彭伯諫曰:「盧尚書海內人望,今先害之,恐天下震怖。

」卓乃止。

司徒王允曰:「廢立之事,不可酒後相商,另日再議。

」於是百官皆散。

卓按劍立於園門,忽見一人躍馬持戟,於園門外往來馳驟。

卓問李儒:「此何人也?」儒曰:「此丁原義兒:姓呂,名布,字奉先者也。

主公且須避之。

」卓乃入園潛避。

次日,人報丁原引軍城外搦戰。

卓怒,引軍同李儒出迎。

兩陣對圓,只見呂布頂束髮金冠,披百花戰袍,擐唐猊鎧甲,系獅蠻寶帶,縱馬挺戟,隨丁建陽出到陣前。

建陽指卓罵曰:「國家不幸,閹官弄權,以致萬民塗炭。

爾無尺寸之功,焉敢妄言廢立,欲亂朝廷!」董卓未及回言,呂布飛馬直殺過來。

董卓慌走,建陽率軍掩殺。

卓兵大敗,退三十餘里下寨,聚眾商議。

卓曰:「吾觀呂布非常人也。

吾若得此人,何慮天下哉!」帳前一人出曰:「主公勿憂。

某與呂布同鄉,知其勇而無謀,見利忘義。

某憑三寸不爛之舌,說呂布拱手來降,可乎?」卓大喜,觀其人,乃虎賁中郎將李肅也。

卓曰:「汝將何以說之?」肅曰:「某聞主公有名馬一匹,號曰赤兔,日行千里。

須得此馬,再用金珠,以利結其心。

某更進說詞,呂布必反丁原,來投主公矣。

」卓問李儒曰:「此言可乎?」儒曰:「主公欲破天下,何惜一馬!」卓欣然與之,更與黃金一千兩、明珠數十顆、玉帶一條。

李肅齎了禮物,投呂布寨來。

伏路軍人圍住。

肅曰:「可速報呂將軍,有故人來見。

」軍人報知,布命入見。

肅見布曰:「賢弟別來無恙!」布揖曰:「久不相見,今居何處?」肅曰:「現任虎賁中郎將之職。

聞賢弟匡扶社稷,不勝之喜。

有良馬一匹,日行千里,渡水登山,如履平地,名曰赤兔:特獻與賢弟,以助虎威。

」布便令牽過來看。

果然那馬渾身上下,火炭般赤,無半根雜毛;從頭至尾,長一丈;從蹄至項,高八尺;嘶喊咆哮,有騰空入海之狀。

後人有詩單道赤兔馬曰:「奔騰千里盪塵埃,渡水登山紫霧開。

掣斷絲韁搖玉轡,火龍飛下九天來。

」布見了此馬,大喜,謝肅曰:「兄賜此龍駒,將何以為報?」肅曰:「某為義氣而來。

豈望報乎!」布置酒相待。

酒甜,肅曰:「肅與賢弟少得相見;令尊卻常會來。

」布曰:「兄醉矣!先父棄世多年,安得與兄相會?」肅大笑曰:「非也!某說今日丁刺史耳。

」布惶恐曰:「某在丁建陽處,亦出於無奈。

」肅曰:「賢弟有擎天駕海之才,四海孰不欽敬?功名富貴,如探囊取物,何言無奈而在人之下乎?」布曰:「恨不逢其主耳。

」肅笑曰:「良禽擇木而棲,賢臣擇主而事。

見機不早,悔之晚矣。

」布曰:「兄在朝廷,觀何人為世之英雄?」肅曰:「某遍觀群臣,皆不如董卓。

董卓為人敬賢禮士,賞罰分明,終成大業。

」布曰:「某欲從之,恨無門路。

」肅取金珠、玉帶列於布前。

布驚曰:「何為有此?」肅令叱退左右,告布曰:「此是董公久慕大名,特令某將此奉獻。

赤兔馬亦董公所贈也。

」布曰:「董公如此見愛,某將何以報之?」肅曰:「如某之不才,尚為虎賁中郎將;公若到彼,貴不可言。

」布曰:「恨無涓埃之功,以為進見之禮。

」肅曰:「功在翻手之間,公不肯為耳。

」布沈吟良久曰:「吾欲殺丁原,引軍歸董卓,何如?」肅曰:「賢弟若能如此,真莫大之功也!但事不宜遲,在於速決。

」布與肅約於明日來降,肅別去。

是夜二更時分,布提刀逕入丁原帳中。

原正秉燭觀書,見布至,曰:「吾兒來有何事故?」布曰:「吾堂堂丈夫,安肯為汝子乎!」原曰:「奉先何故心變?」布向前,一刀砍下丁原首級,大呼左右:「丁原不仁,吾已殺之。

肯從吾者在此,不從者自去!」軍士散其大半。

次日,布持丁原首級,往見李肅。

肅遂引布見卓。

卓大喜,置酒相待。

卓先下拜曰:「卓今得將軍,如旱苗之得甘雨也。

」布納卓坐而拜之曰:「公若不棄,布請拜為義父。

」卓以金甲錦袍賜布,暢飲而散。

卓自是威勢越大,自領前將軍事,封弟董旻為左將軍、鄠侯,封呂布為騎都尉、中郎將、都亭侯。

李儒勸卓早定廢立之計。

卓乃於省中設宴,會集公卿,令呂布將甲士千餘,侍衛左右。

是日,太傅袁隗與百官皆到。

酒行數巡,卓按劍曰「今上暗弱,不可以奉宗廟;吾將依伊尹、霍光故事,廢帝為弘農王,立陳留王為帝。

有不從者斬!」群臣惶怖莫敢對。

中軍校尉袁紹挺身出曰:「今上即位未幾,並無失德;汝欲廢嫡立庶,非反而何?」卓怒曰:「天下事在我!我今為之,誰敢不從!汝視我之劍不利否?」袁紹亦拔劍曰:「汝劍利,吾劍未嘗不利!」兩個在筵上對敵。

正是:丁原仗義身先喪,袁紹爭鋒勢又危。

畢竟袁紹性命如何,且聽下文分解。

(本章完)

第4章 廢漢帝陳留踐位 謀董賊孟德獻刀

且說董卓欲殺袁紹,李儒止之曰:「事未可定,不可妄殺。

」袁紹手提寶劍,辭別百官而出,懸節東門,奔冀州去了。

卓謂太傅袁隗曰:「汝侄無禮,吾看汝面,姑恕之。

廢立之事若何?」隗曰:「太尉所見是也。

」卓曰:「敢有阻大議者,以軍法從事!」群臣震恐,皆雲一聽尊命。

宴罷,卓問侍中周毖、校尉伍瓊曰:「袁紹此去若何?」周毖曰:「袁紹忿忿而去,若購之急,勢必為變。

且袁氏樹恩四世,門生故吏遍於天下;倘收豪傑以聚徒眾,英雄因之而起,山東非公有也。

不如赦之,拜為一郡守,則紹喜於免罪,必無患矣。

」伍瓊曰:「袁紹好謀無斷,不足為慮;誠不若加之一郡守,以收民心。

」卓從之,即日差人拜紹為渤海太守。

九月朔,請帝升嘉德殿,大會文武。

卓拔劍在手,對眾曰:「天子暗弱,不足以君天下。

今有策文一道,宜為宣讀。

」乃命李儒讀策曰:「孝靈皇帝,早棄臣民;皇帝承嗣,海內側望。

而帝天資輕佻,威儀不恪,居喪慢惰:否德既彰,有忝大位。

皇太后教無母儀,統政荒亂。

永樂太后暴崩,眾論惑焉。

三綱之道,天地之紀,毋乃有闕?陳留王協,聖德偉懋,規矩肅然;居喪哀戚,言不以邪;休聲美譽,天下所聞,宜承洪業,為萬世統。

茲廢皇帝為弘農王,皇太后還政,請奉陳留王為皇帝,應天順人,以慰生靈之望。

李儒讀策畢,卓叱左右扶帝下殿,解其璽綬,北面長跪,稱臣聽命。

又呼太后去服候敕。

帝後皆號哭,群臣無不悲慘。

階下一大臣,憤怒高叫曰:「賊臣董卓,敢為欺天之謀,吾當以頸血濺之!」揮手中象簡,直擊董卓。

卓大怒,喝武士拿下:乃尚書丁管也。

卓命牽出斬之。

管罵不絕口,至死神色不變。

後人有詩嘆之曰:「董賊潛懷廢立圖,漢家宗社委丘墟。

滿朝臣宰皆囊括,惟有丁公是丈夫。

卓請陳留王登殿。

群臣朝賀畢,卓命扶何太后並弘農王及帝妃唐氏永安宮閒住,封鎖宮門,禁群臣無得擅入。

可憐少帝四月登基,至九月即被廢。

卓所立陳留王協,表字伯和,靈帝中子,即獻帝也;時年九歲。

改元初平。

董卓為相國,贊拜不名,入朝不趨,劍履上殿,威福莫比。

李儒勸卓擢用名流,以收人望,因薦蔡邕之才。

卓命征之,邕不赴。

卓怒,使人謂邕曰:「如不來,當滅汝族。

」邕懼,只得應命而至。

卓見邕大喜,一月三遷其官,拜為侍中,甚見親厚。

卻說少帝與何太后、唐妃困於永安宮中,衣服飲食,漸漸少缺;少帝淚不曾干。

一日,偶見雙燕飛於庭中,遂吟詩一首。

詩曰:「嫩草綠凝煙,裊裊雙飛燕。

洛水一條青,陌上人稱羨。

遠望碧雲深,是吾舊宮殿。

何人仗忠義,泄我心中怨!」

董卓時常使人探聽。

是日獲得此詩,來呈董卓。

卓曰:「怨望作詩,殺之有名矣。

」遂命李儒帶武士十人,入宮弒帝。

帝與後、妃正在樓上,宮女報李儒至,帝大驚。

儒以鴆酒奉帝,帝問何故。

儒曰:「春日融和,董相國特上壽酒。

」太后曰:「既雲壽酒,汝可先飲。

」儒怒曰:「汝不飲耶?」呼左右持短刀白練於前曰:「壽酒不飲,可領此二物!」唐妃跪告曰:「妾身代帝飲酒,願公存母子性命。

」儒叱曰:「汝何人,可代王死?」乃舉酒與何太后曰:「汝可先飲?」後大罵何進無謀,引賊入京,致有今日之禍。

儒催逼帝,帝曰:「容我與太后作別。

」乃大慟而作歌,其歌曰:「天地易兮日月翻,棄萬乘兮退守藩。

為臣逼兮命不久,大勢去兮空淚潸!」唐妃亦作歌曰:「皇天將崩兮后土頹,身為帝姬兮命不隨。

生死異路兮從此畢,奈何煢速兮心中悲!」歌罷,相抱而哭,李儒叱曰:「相國立等回報,汝等俄延,望誰救耶?」太后大罵:「董賊逼我母子,皇天不佑!汝等助惡,必當滅族!」儒大怒,雙手扯住太后,直攛下樓;叱武士絞死唐妃;以鴆酒灌殺少帝。

還報董卓,卓命葬於城外。

自此每夜入宮,姦淫宮女,夜宿龍床。

嘗引軍出城,行到陽城地方,時當二月,村民社賽,男女皆集。

卓命軍士圍住,盡皆殺之,掠婦女財物,裝載車上,懸頭千餘顆於車下,連軫還都,揚言殺賊大勝而回;於城門外焚燒人頭,以婦女財物分散眾軍。

越騎校尉伍孚,字德瑜,見卓殘暴,憤恨不平,嘗於朝服內披小鎧,藏短刀,欲伺便殺卓。

一日,卓入朝,孚迎至閣下,拔刀直刺卓。

卓氣力大,兩手摳住;呂布便入,揪倒伍孚。

卓問曰:「誰教汝反?」孚瞪目大喝曰:「汝非吾君,吾非汝臣,何反之有?汝罪惡盈天,人人願得而誅之!吾恨不車裂汝以謝天下!」卓大怒,命牽出剖剮之。

孚至死罵不絕口。

後人有詩讚之曰:「漢末忠臣說伍孚,沖天豪氣世間無。

朝堂殺賊名猶在,萬古堪稱大丈夫!」董卓自此出入常帶甲士護衛。

時袁紹在渤海,聞知董卓弄權,乃差人齎密書來見王允。

書略曰:「卓賊欺天廢主,人不忍言;而公恣其跋扈,如不聽聞,豈報國效忠之臣哉?紹今集兵練卒,欲掃清王室,未敢輕動。

公若有心,當乘間圖之。

如有驅使,即當奉命。

」王允得書,尋思無計。

一日,於侍班閣子內見舊臣俱在,允曰:「今日老夫賤降,晚間敢屈眾位到舍小酌。

」眾官皆曰:「必來祝壽。

」當晚王允設宴後堂,公卿皆至。

酒行數巡,王允忽然掩面大哭。

眾官驚問曰:「司徒貴誕,何故發悲?」允曰:「今日並非賤降,因欲與眾位一敘,恐董卓見疑,故託言耳。

董卓欺主弄權,社稷旦夕難保。

想高皇誅秦滅楚,奄有天下;誰想傳至今日,乃喪於董卓之手:此吾所以哭也。

」於是眾官皆哭。

坐中一人撫掌大笑曰:「滿朝公卿,夜哭到明,明哭到夜,還能哭死董卓否?」允視之,乃驍騎校尉曹操也。

允怒曰:「汝祖宗亦食祿漢朝,今不思報國而反笑耶?」操曰:「吾非笑別事,笑眾位無一計殺董卓耳。

操雖不才,願即斷董卓頭,懸之都門,以謝天下。

」允避席問曰:「孟德有何高見?」操曰:「近日操屈身以事卓者,實欲乘間圖之耳。

今卓頗信操,操因得時近卓。

聞司徒有七寶刀一口,願借與操入相府刺殺之,雖死不恨!」允曰:「孟德果有是心,天下幸甚!」遂親自酌酒奉操。

操瀝酒設誓,允隨取寶刀與之。

操藏刀,飲酒畢,即起身辭別眾官而去。

眾官又坐了一回,亦俱散訖。

次日,曹操佩著寶刀,來至相府,問:「丞相何在?」從人云:「在小閣中。

」操逕入。

見董卓坐於床上,呂布侍立於側。

卓曰:「孟德來何遲?」操曰:「馬羸行遲耳。

」卓顧謂布曰:「吾有西涼進來好馬,奉先可親去揀一騎賜與孟德。

」布領令而出。

操暗忖曰:「此賊合死!」即欲拔刀刺之,懼卓力大,未敢輕動。

卓胖大不耐久坐,遂倒身而臥,轉面向內。

操又思曰:「此賊當休矣!」急掣寶刀在手,恰待要刺,不想董卓仰面看衣鏡中,照見曹操在背後拔刀,急回身問曰:「孟德何為?」時呂布已牽馬至閣外。

操惶遽,乃持刀跪下曰:「操有寶刀一口,獻上恩相。

」卓接視之,見其刀長尺余,七寶嵌飾,極其鋒利,果寶刀也;遂遞與呂布收了。

操解鞘付布。

卓引操出閣看馬,操謝曰:「願借試一騎。

」卓就教與鞍轡。

操牽馬出相府,加鞭望東南而去。

布對卓曰:「適來曹操似有行刺之狀,及被喝破,故推獻刀。

」卓曰:「吾亦疑之。

」正說話間,適李儒至,卓以其事告之。

儒曰:「操無妻小在京,只獨居寓所。

今差人往召,如彼無疑而便來,則是獻刀;如推託不來,則必是行刺,便可擒而問也。

」卓然其說,即差獄卒四人往喚操。

去了良久,回報曰:「操不曾回寓,乘馬飛出東門。

門吏問之,操曰『丞相差我有緊急公事』,縱馬而去矣。

」儒曰:「操賊心虛逃竄,行刺無疑矣。

」卓大怒曰:「我如此重用,反欲害我!」儒曰:「此必有同謀者,待拿住曹操便可知矣。

」卓遂令遍行文書,畫影圖形,捉拿曹操:擒獻者,賞千金,封萬戶侯;窩藏者同罪。

且說曹操逃出城外,飛奔譙郡。

路經中牟縣,為守關軍士所獲,擒見縣令。

操言:「我是客商,覆姓皇甫。

」縣令熟視曹操,沉吟半晌,乃曰:「吾前在洛陽求官時,曾認得汝是曹操,如何隱諱!且把來監下,明日解去京師請賞。

」把關軍士賜以酒食而去。

至夜分,縣令喚親隨人暗地取出曹操,直至後院中審究;問曰:「我聞丞相待汝不薄,何故自取其禍?」操曰:「燕雀安知鴻鵠志哉!汝既拿住我,便當解去請賞。

何必多問!」縣令屏退左右,謂操曰:「汝休小覷我。

我非俗吏,奈未遇其主耳。

」操曰:「吾祖宗世食漢祿,若不思報國,與禽獸何異?吾屈身事卓者,欲乘間圖之,為國除害耳。

今事不成,乃天意也!」縣令曰:「孟德此行,將欲何往?」操曰:「吾將歸鄉里,發矯詔,召天下諸侯興兵共誅董卓:吾之願也。

」縣令聞言,乃親釋其縛,扶之上坐,再拜曰:「公真天下忠義之士也!」曹操亦拜,問縣令姓名。

縣令曰:「吾姓陳,名宮,字公台。

老母妻子,皆在東郡。

今感公忠義,願棄一官,從公而逃。

」操甚喜。

是夜陳宮收拾盤費,與曹操更衣易服,各背劍一口,乘馬投故鄉來。

行了三日,至成皋地方,天色向晚。

操以鞭指林深處謂宮曰:「此間有一人姓呂,名伯奢,是吾父結義弟兄;就往問家中消息,覓一宿,如何?」宮曰:「最好。

」二人至莊前下馬,入見伯奢。

奢曰:「我聞朝廷遍行文書,捉汝甚急,汝父已避陳留去了。

汝如何得至此?」操告以前事,曰:「若非陳縣令,已粉骨碎身矣。

」伯奢拜陳宮曰:「小侄若非使君,曹氏滅門矣。

使君寬懷安坐,今晚便可下榻草舍。

」說罷,即起身入內。

良久乃出,謂陳宮曰:「老夫家無好酒,容往西村沽一樽來相待。

」言訖,匆匆上驢而去。

操與宮坐久,忽聞莊後有磨刀之聲。

操曰:「呂伯奢非吾至親,此去可疑,當竊聽之。

」二人潛步入草堂後,但聞人語曰:「縛而殺之,何如?」操曰:「是矣!今若不先下手,必遭擒獲。

」遂與宮拔劍直入,不問男女,皆殺之,一連殺死八口。

搜至廚下,卻見縛一豬欲殺。

宮曰:「孟德心多,誤殺好人矣!」急出莊上馬而行。

行不到二里,只見伯奢驢鞍前鞽懸酒二瓶,手攜果菜而來,叫曰:「賢侄與使君何故便去?」操曰:「被罪之人,不敢久住。

」伯奢曰:「吾已分付家人宰一豬相款,賢侄、使君何憎一宿?速請轉騎。

」操不顧,策馬便行。

行不數步,忽拔劍復回,叫伯奢曰:「此來者何人?」伯奢回頭看時,操揮劍砍伯奢於驢下。

宮大驚曰:「適才誤耳,今何為也?」操曰:「伯奢到家,見殺死多人,安肯干休?若率眾來追,必遭其禍矣。

」宮曰:「知而故殺,大不義也!」操曰:「寧教我負天下人,休教天下人負我。

」陳宮默然。

當夜,行數里,月明中敲開客店門投宿。

餵飽了馬,曹操先睡。

陳宮尋思:「我將謂曹操是好人,棄官跟他;原來是個狼心之徒!今日留之,必為後患。

」便欲拔劍來殺曹操。

正是:設心狠毒非良士,操卓原來一路人。

畢竟曹操性命如何,且聽下文分解。

(本章完)

第5章 發矯詔諸鎮應曹公 破關兵三英戰呂布

卻說陳宮臨欲下手殺曹操,忽轉念曰:「我為國家跟他到此,殺之不義。

不若棄而他往。

」插劍上馬,不等天明,自投東郡去了。

操覺,不見陳宮,尋思:「此人見我說了這兩句,疑我不仁,棄我而去;吾當急行,不可久留。

」遂連夜到陳留,尋見父親,備說前事;欲散家資,招募義兵。

父言:「資少恐不成事。

此間有孝廉衛弘,疏財仗義,其家巨富;若得相助,事可圖矣。

」操置酒張筵,拜請衛弘到家,告曰:「今漢室無主,董卓專權,欺君害民,天下切齒。

操欲力扶社稷,恨力不足。

公乃忠義之士,敢求相助!」衛弘曰:「吾有是心久矣,恨未遇英雄耳。

既孟德有大志,願將家資相助。

」操大喜;於是先發矯詔,馳報各道,然後招集義兵,豎起招兵白旗一面,上書「忠義」二字。

不數日間,應募之士,如雨駢集。

一日,有一個陽平衛國人,姓樂,名進,字文謙,來投曹操。

又有一個山陽巨鹿人,姓李,名典,字曼成,也來投曹操。

操皆留為帳前吏。

又有沛國譙人夏侯惇,字元讓,乃夏侯嬰之後;自小習槍棒;年十四從師學武,有人辱罵其師,惇殺之,逃於外方;聞知曹操起兵,與其族弟夏侯淵兩個,各引壯士千人來會。

此二人本操之弟兄:操父曹嵩原是夏侯氏之子,過房與曹家,因此是同族。

不數日,曹氏兄弟曹仁、曹洪各引兵千餘來助。

曹仁字子孝,曹洪字子廉:二人弓馬熟嫻,武藝精通。

操大喜,於村中調練軍馬。

衛弘盡出家財,置辦衣甲旗幡。

四方送糧食者,不計其數。

時袁紹得操矯詔,乃聚麾下文武,引兵三萬,離渤海來與曹操會盟。

操作檄文以達諸郡。

檄文曰:「操等謹以大義布告天下:董卓欺天罔地,滅國弒君;穢亂宮禁,殘害生靈;狼戾不仁,罪惡充積!今奉天子密詔,大集義兵,誓欲掃清華夏,剿戮群凶。

望興義師,共泄公憤;扶持王室,拯救黎民。

檄文到日,可速奉行!」操發檄文去後,各鎮諸侯皆起兵相應:第一鎮,後將軍南陽太守袁術。

第二鎮,冀州刺史韓馥。

第三鎮,豫州刺史孔伷。

第四鎮,兗州刺史劉岱。

第五鎮,河內郡太守王匡。

第六鎮,陳留太守張邈。

第七鎮,東郡太守喬瑁。

第八鎮,山陽太守袁遺。

第九鎮,濟北相鮑信。

第十鎮,北海太守孔融。

第十一鎮,廣陵太守張超。

第十二鎮,徐州刺史陶謙。

第十三鎮,西涼太守馬騰。

第十四鎮,北平太守公孫瓚。

第十五鎮,上黨太守張楊。

第十六鎮,烏程侯長沙太守孫堅。

第十七鎮,祁鄉侯渤海太守袁紹。

諸路軍馬,多少不等,有三萬者,有一二萬者,各領文官武將,投洛陽來。

且說北平太守公孫瓚,統領精兵一萬五千,路經德州平原縣。

正行之間,遙見桑樹叢中,一面黃旗,數騎來迎。

瓚視之,乃劉玄德也。

瓚問曰:「賢弟何故在此?」玄德曰:「舊日蒙兄保備為平原縣令,今聞大軍過此,將來奉候,就請兄長入城歇馬。

」瓚指關、張而問曰:「此何人也?」玄德曰:「此關羽、張飛,備結義兄弟也。

」瓚曰:「乃同破黃巾者乎?」玄德曰:「皆此二人之力。

」瓚曰:「今居何職?」玄德答曰:「關羽為馬弓手,張飛為步弓手。

」瓚嘆曰:「如此可謂埋沒英雄!今董卓作亂,天下諸侯共往誅之。

賢弟可棄此卑官,一同討賊,力扶漢室,若何?」玄德曰:「願往。

」張飛曰:「當時若容我殺了此賊,免有今日之事。

」雲長曰:「事已至此,即當收拾前去。

」玄德、關、張引數騎跟公孫瓚來,曹操接著。

眾諸侯亦陸續皆至,各自安營下寨,連接二百餘里。

操乃宰牛殺馬,大會諸侯,商議進兵之策。

太守王匡曰:「今奉大義,必立盟主;眾聽約束,然後進兵。

」操曰:「袁本初四世三公,門多故吏,漢朝名相之裔,可為盟主。

」紹再三推辭,眾皆曰非本初不可,紹方應允。

次日築台三層,遍列五方旗幟,上建白旄黃鉞,兵符將印,請紹登壇。

紹整衣佩劍,慨然而上,焚香再拜。

其盟曰:「漢室不幸,皇綱失統。

賊臣董卓,乘釁縱害,禍加至尊,虐流百姓。

紹等懼社稷淪喪,糾合義兵,並赴國難。

凡我同盟,齊心戮力,以致臣節,必無二志。

有渝此盟,俾墜其命,無克遺育。

皇天后土,祖宗明靈,實皆鑒之!」讀畢歃血。

眾因其辭氣慷慨,皆涕泗橫流。

歃血已罷,下壇。

眾扶紹升帳而坐,兩行依爵位年齒分列坐定。

操行酒數巡,言曰:「今日既立盟主,各聽調遣,同扶國家,勿以強弱計較。

」袁紹曰:「紹雖不才,既承公等推為盟主,有功必賞,有罪必罰。

國有常刑,軍有紀律。

各宜遵守,勿得違犯。

」眾皆曰惟命是聽。

紹曰:「吾弟袁術總督糧草,應付諸營,無使有缺。

更須一人為先鋒,直抵汜水關挑戰。

余各據險要,以為接應。

長沙太守孫堅出曰:「堅願為前部。

」紹曰:「文台勇烈,可當此任。

」堅遂引本部人馬殺奔汜水關來。

守關將士,差流星馬往洛陽丞相府告急。

董卓自專大權之後,每日飲宴。

李儒接得告急文書,徑來稟卓。

卓大驚,急聚眾將商議。

溫侯呂布挺身出曰:「父親勿慮。

關外諸侯,布視之如草芥;願提虎狼之師,盡斬其首,懸於都門。

」卓大喜曰:「吾有奉先,高枕無憂矣!」言未絕,呂布背後一人高聲出曰:「割雞焉用牛刀?不勞溫侯親往。

吾斬眾諸侯首級,如探囊取物耳!」卓視之,其人身長九尺,虎體狼腰,豹頭猿臂;關西人也,姓華,名雄。

卓聞言大喜,加為驍騎校尉。

撥馬步軍五萬,同李肅、胡軫、趙岑星夜赴關迎敵。

眾諸侯內有濟北相鮑信,尋思孫堅既為前部,怕他奪了頭功,暗撥其弟鮑忠,先將馬步軍三千,徑抄小路,直到關下搦戰。

華雄引鐵騎五百,飛下關來,大喝:「賊將休走!」鮑忠急待退,被華雄手起刀落,斬於馬下,生擒將校極多。

華雄遣人齎鮑忠首級來相府報捷,卓加雄為都督。

卻說孫堅引四將直至關前。

那四將?——第一個,右北平土垠人,姓程,名普,字德謀,使一條鐵脊蛇矛;第二個,姓黃,名蓋,字公覆,零陵人也,使鐵鞭;第三個,姓韓,名當,字義公,遼西令支人也,使一口大刀;第四個,姓祖,名茂,字大榮,吳郡富春人也,使雙刀。

孫堅披爛銀鎧,裹赤幘,橫古錠刀,騎花鬃馬,指關上而罵曰:「助惡匹夫,何不早降!」華雄副將胡軫引兵五千出關迎戰。

程普飛馬挺矛,直取胡軫。

斗不數合,程普刺中胡軫咽喉,死於馬下。

堅揮軍直殺至關前,關上矢石如雨。

孫堅引兵回至梁東屯住,使人於袁紹處報捷,就於袁術處催糧。

或說術曰:「孫堅乃江東猛虎;若打破洛陽,殺了董卓,正是除狼而得虎也。

今不與糧,彼軍必散。

」術聽之,不發糧草。

孫堅軍缺食,軍中自亂,細作報上關來。

李肅為華雄謀曰:「今夜我引一軍從小路下關,襲孫堅寨後,將軍擊其前寨,堅可擒矣。

」雄從之,傳令軍士飽餐,乘夜下關。

是夜月白風清。

到堅寨時,已是半夜,鼓譟直進。

堅慌忙披掛上馬,正遇華雄。

兩馬相交,斗不數合,後面李肅軍到,竟天價放起火來。

堅軍亂竄。

眾將各自混戰,止有祖茂跟定孫堅,突圍而走。

背後華雄追來。

堅取箭,連放兩箭,皆被華雄躲過。

再放第三箭時,因用力太猛,拽折了鵲畫弓,只得棄弓縱馬而奔。

祖茂曰:「主公頭上赤幘射目,為賊所識認。

可脫幘與某戴之。

」堅就脫幘換茂盔,分兩路而走。

雄軍只望赤幘者追趕,堅乃從小路得脫。

祖茂被華雄追急,將赤幘掛於人家燒不盡的庭柱上,卻入樹林潛躲。

華雄軍於月下遙見赤幘,四面圍定,不敢近前。

用箭射之,方知是計,遂向前取了赤幘。

祖茂於林後殺出,揮雙刀欲劈華雄;雄大喝一聲,將祖茂一刀砍於馬下。

殺至天明,雄方引兵上關。

程普、黃蓋、韓當都來尋見孫堅,再收拾軍馬屯紮。

堅為折了祖茂,傷感不已,星夜遣人報知袁紹。

紹大驚曰:「不想孫文台敗於華雄之手!」便聚眾諸侯商議。

眾人都到,只有公孫瓚後至,紹請入帳列坐。

紹曰:「前日鮑將軍之弟不遵調遣,擅自進兵,殺身喪命,折了許多軍士;今者孫文台又敗於華雄:挫動銳氣,為之奈何?」諸侯並皆不語。

紹舉目遍視,見公孫瓚背後立著三人,容貌異常,都在那裡冷笑。

紹問曰:「公孫太守背後何人?」瓚呼玄德出曰:「此吾自幼同舍兄弟,平原令劉備是也。

」曹操曰:「莫非破黃巾劉玄德乎?」瓚曰:「然。

」即令劉玄德拜見。

瓚將玄德功勞,並其出身,細說一遍。

紹曰:「既是漢室宗派,取坐來。

」命坐。

備遜謝。

紹曰:「吾非敬汝名爵,吾敬汝是帝室之胄耳。

」玄德乃坐於末位,關、張叉手侍立於後。

忽探子來報:「華雄引鐵騎下關,用長竿挑著孫太守赤幘,來寨前大罵搦戰。

」紹曰:「誰敢去戰?」袁術背後轉出驍將俞涉曰:「小將願往。

」紹喜,便著俞涉出馬。

即時報來:「俞涉與華雄戰不三合,被華雄斬了。

」眾大驚。

太守韓馥曰:「吾有上將潘鳳,可斬華雄。

」紹急令出戰。

潘鳳手提大斧上馬。

去不多時,飛馬來報:「潘鳳又被華雄斬了。

」眾皆失色。

紹曰:「可惜吾上將顏良、文丑未至!得一人在此,何懼華雄!」言未畢,階下一人大呼出曰:「小將願往斬華雄頭,獻於帳下!」眾視之,見其人身長九尺,髯長二尺,丹鳳眼,臥蠶眉,面如重棗,聲如巨鍾,立於帳前。

紹問何人。

公孫瓚曰:「此劉玄德之弟關羽也。

」紹問現居何職。

瓚曰:「跟隨劉玄德充馬弓手。

」帳上袁術大喝曰:「汝欺吾眾諸侯無大將耶?量一弓手,安敢亂言!與我打出!」曹操急止之曰:「公路息怒。

此人既出大言,必有勇略;試教出馬,如其不勝,責之未遲。

」袁紹曰:「使一弓手出戰,必被華雄所笑。

」操曰:「此人儀表不俗,華雄安知他是弓手?」關公曰:「如不勝,請斬某頭。

」操教釃熱酒一杯,與關公飲了上馬。

關公曰:「酒且斟下,某去便來。

」出帳提刀,飛身上馬。

眾諸侯聽得關外鼓聲大振,喊聲大舉,如天摧地塌,岳撼山崩,眾皆失驚。

正欲探聽,鸞鈴響處,馬到中軍,雲長提華雄之頭,擲於地上。

其酒尚溫。

後人有詩讚之曰:「威鎮乾坤第一功,轅門畫鼓響冬冬。

雲長停盞施英勇,酒尚溫時斬華雄。

」曹操大喜。

只見玄德背後轉出張飛,高聲大叫:「俺哥哥斬了華雄,不就這裡殺入關去,活拿董卓,更待何時!」袁術大怒,喝曰:「俺大臣尚自謙讓,量一縣令手下小卒,安敢在此耀武揚威!都與趕出帳去!」曹操曰:「得功者賞,何計貴賤乎?」袁術曰:「既然公等只重一縣令,我當告退。

」操曰:「豈可因一言而誤大事耶?」命公孫瓚且帶玄德、關、張回寨。

眾官皆散。

曹操暗使人齎牛酒撫慰三人。

卻說華雄手下敗軍,報上關來。

李肅慌忙寫告急文書,申聞董卓。

卓急聚李儒、呂布等商議。

儒曰:「今失了上將華雄,賊勢浩大。

袁紹為盟主,紹叔袁隗,現為太傅;倘或裡應外合,深為不便,可先除之。

請丞相親領大軍,分撥剿捕。

」卓然其說,喚李催、郭汜領兵五百,圍住太傅袁隗家,不分老幼,盡皆誅絕,先將袁隗首級去關前號令。

卓遂起兵二十萬,分為兩路而來:一路先令李傕、郭汜引兵五萬,把住汜水關,不要廝殺;卓自將十五萬,同李儒、呂布、樊稠、張濟等守虎牢關。

這關離洛陽五十里。

軍馬到關,卓令呂布領三萬軍,去關前扎住大寨。

卓自在關上屯住。

流星馬探聽得,報入袁紹大寨里來。

紹聚眾商議。

操曰:「董卓屯兵虎牢,截俺諸侯中路,今可勒兵一半迎敵。

」紹乃分王匡、喬瑁、鮑信、袁遺、孫融、張楊、陶謙、公孫瓚八路諸侯,往虎牢關迎敵。

操引軍往來救應。

八路諸侯,各自起兵。

河內太守王匡,引兵先到。

呂布帶鐵騎三千,飛奔來迎。

王匡將軍馬列成陣勢,勒馬門旗下看時,見呂布出陣:頭戴三叉束髮紫金冠,體掛西川紅錦百花袍,身披獸面吞頭連環鎧,腰系勒甲玲瓏獅蠻帶;弓箭隨身,手持畫戟,坐下嘶風赤兔馬:果然是「人中呂布,馬中赤兔」!王匡回頭問曰:「誰敢出戰?」後面一將,縱馬挺槍而出。

匡視之,乃河內名將方悅。

兩馬相交,無五合,被呂布一戟刺於馬下,挺戟直衝過來。

匡軍大敗,四散奔走。

布東西衝殺,如入無人之境。

幸得喬瑁、袁遺兩軍皆至,來救王匡,呂布方退。

三路諸侯,各折了些人馬,退三十里下寨。

隨後五路軍馬都至,一處商議,言呂布英雄,無人可敵。

正慮間,小校報來:「呂布搦戰。

」八路諸侯,一齊上馬。

軍分八隊,布在高岡。

遙望呂布一簇軍馬,繡旗招颭,先來沖陣。

上黨太守張楊部將穆順,出馬挺槍迎戰,被呂布手起一戟,刺於馬下。

眾大驚。

北海太守孔融部將武安國,使鐵錘飛馬而出。

呂布揮戟拍馬來迎。

戰到十餘合,一戟砍斷安國手腕,棄錘於地而走。

八路軍兵齊出,救了武安國。

呂布退回去了。

眾諸侯回寨商議。

曹操曰:「呂布英勇無敵,可會十八路諸侯,共議良策。

若擒了呂布,董卓易誅耳。

正議間,呂布復引兵搦戰。

八路諸侯齊出。

公孫瓚揮槊親戰呂布。

戰不數合,瓚敗走。

呂布縱赤兔馬趕來。

那馬日行千里,飛走如風。

看看趕上,布舉畫戟望瓚後心便刺。

傍邊一將,圓睜環眼,倒豎虎鬚,挺丈八蛇矛,飛馬大叫:「三姓家奴休走!燕人張飛在此!」呂布見了,棄了公孫瓚,便戰張飛。

飛抖擻精神,酣戰呂布。

連斗五十餘合,不分勝負。

雲長見了,把馬一拍,舞八十二斤青龍偃月刀,來夾攻呂布。

三匹馬丁字兒廝殺。

戰到三十合,戰不倒呂布。

劉玄德掣雙股劍,驟黃鬃馬,刺斜里也來助戰。

這三個圍住呂布。

轉燈兒般廝殺。

八路人馬,都看得呆了。

呂布架隔遮攔不定,看著玄德面上,虛刺一戟,玄德急閃。

呂布盪開陣角,倒拖畫戟,飛馬便回。

三個那裡肯舍,拍馬趕來。

八路軍兵,喊聲大震,一齊掩殺。

呂布軍馬望關上奔走;玄德、關、張隨後趕來。

古人曾有篇言語,單道著玄德、關、張三戰呂布:「漢朝天數當桓靈,炎炎紅日將西傾。

奸臣董卓廢少帝,劉協懦弱魂夢驚。

曹操傳檄告天下,諸侯奮怒皆興兵。

議立袁紹作盟主,誓扶王室定太平。

溫侯呂布世無比,雄才四海夸英偉。

護軀銀鎧砌龍鱗,束髮金冠簪雉尾。

參差寶帶獸平吞,錯落錦袍飛鳳起。

龍駒跳踏起天風,畫戟熒煌射秋水。

出關搦戰誰敢當?諸侯膽裂心惶惶。

踴出燕人張冀德,手持蛇矛丈八槍。

虎鬚倒豎翻金線,環眼圓睜起電光。

酣戰未能分勝敗,陣前惱起關雲長。

青龍寶刀燦霜雪,鸚鵡戰袍飛蛺蝶。

馬蹄到處鬼神嚎,目前一怒應流血。

梟雄玄德掣雙鋒,抖擻天威施勇烈。

三人圍繞戰多時,遮攔架隔無休歇。

喊聲震動天地翻,殺氣迷漫牛斗寒。

呂布力窮尋走路,遙望家山拍馬還。

倒拖畫杆方天戟,亂散銷金五彩幡。

頓斷絨絛走赤兔,翻身飛上虎牢關。

」三人直趕呂布到關下,看見關上西風飄動青羅傘蓋。

張飛大叫:「此必董卓!追呂布有甚強處?不如先拿董賊,便是斬草除根!」拍馬上關,來擒董卓。

正是:擒賊定須擒賊首,奇功端的待奇人。

未知勝負如何,且聽下文分解。

(本章完)

第6章 焚金闕董卓行兇 匿玉璽孫堅背約

卻說張飛拍馬趕到關下,關上矢石如雨,不得進而回。

八路諸侯,同請玄德、關、張賀功,使人去袁紹寨中報捷。

紹遂移檄孫堅,令其進兵。

堅引程普、黃蓋至袁術寨中相見。

堅以杖畫地曰:「董卓與我,本無讎隙。

今我奮不顧身,親冒矢石,來決死戰者,上為國家討賊,下為將軍家門之私;而將軍卻聽讒言,不發糧草,致堅敗績,將軍何安?」術惶恐無言,命斬進讒之人,以謝孫堅。

忽人報堅曰:「關上有一將,乘馬來寨中,要見將軍。

」堅辭袁術,歸到本寨,喚來問時,乃董卓愛將李傕。

堅曰:「汝來何為?」傕曰:「丞相所敬者,惟將軍耳。

今特使傕來結親:丞相有女,欲配將軍之子。

」堅大怒,叱曰:「董卓逆天無道,盪覆王室,吾欲夷其九族,以謝天下,安肯與逆賊結親耶!吾不斬汝,汝當速去,早早獻關,饒你性命!倘若遲誤,粉骨碎身!」李傕抱頭鼠竄,回見董卓,說孫堅如此無禮。

卓怒,問李儒。

儒曰:「溫侯新敗,兵無戰心。

不若引兵回洛陽,遷帝於長安,以應童謠。

近日街市童謠曰:西頭一個漢,東頭一個漢。

鹿走入長安,方可無斯難。

臣思此言『西頭一個漢』,乃應高祖旺於西都長安,傳一十二帝;『東頭一個漢』,乃應光武旺於東都洛陽,今亦傳一十二帝。

天運合回。

丞相遷回長安,方可無虞。

」卓大喜曰:「非汝言,吾實不悟。

」遂引呂布星夜回洛陽,商議遷都。

聚文武於朝堂,卓曰:「漢東都洛陽,二百餘年,氣數已衰。

吾觀旺氣實在長安,吾欲奉駕西幸。

汝等各宜促裝。

」司徒楊彪曰:「關中殘破零落。

今無故捐宗廟,棄皇陵,恐百姓驚動。

天下動之至易,安之至難。

望丞相監察。

」卓怒曰:「汝阻國家大計耶?」太尉黃琬曰:「楊司徒之言是也。

往者王莽篡逆,更始赤眉之時,焚燒長安,盡為瓦礫之地;更兼人民流移,百無一二。

今棄宮室而就荒地,非所宜也。

」卓曰:「關東賊起,天下播亂。

長安有崤函之險;更近隴右,木石磚瓦,克日可辦,宮室營造,不須月余。

汝等再休亂言。

」司徒荀爽諫曰:「丞相若欲遷都,百姓騷動不寧矣。

」卓大怒曰:「吾為天下計,豈惜小民哉!」即日罷楊彪、黃琬、荀爽為庶民。

卓出上車,只見二人望車而揖,視之,乃尚書周毖、城門校尉伍瓊也。

卓問有何事,毖曰:「今聞丞相欲遷都長安,故來諫耳。

」卓大怒曰:「我始初聽你兩個,保用袁紹;今紹已反,是汝等一黨!」叱武士推出都門斬首。

遂下令遷都,限來日便行。

李儒曰:「今錢糧缺少,洛陽富戶極多,可籍沒入官。

但是袁紹等門下,殺其宗黨而抄其家貲,必得巨萬。

」卓即差鐵騎五千、遍行捉拿洛陽富戶,共數千家,插旗頭上大書「反臣逆黨」,盡斬於城外,取其金貲。

李傕、郭汜盡驅洛陽之民數百萬口,前赴長安。

每百姓一隊,間軍一隊,互相拖押;死於溝壑者,不可勝數。

又縱軍士淫人妻女,奪人糧食;啼哭之聲,震動天地。

如有行得遲者,背後三千軍催督,軍手執白刃,於路殺人。

卓臨行,教諸門放火,焚燒居民房屋,並放火燒宗廟宮府。

南北兩宮,火焰相接;長樂宮庭,盡為焦土。

又差呂布發掘先皇及后妃陵寢,取其金寶。

軍士乘勢掘官民墳冢殆盡。

董卓裝載金珠緞匹好物數千餘車,劫了天子並后妃等,竟望長安去了。

卻說卓將趙岑,見卓已棄洛陽而去,便獻了汜水關。

孫堅驅兵先入。

玄德、關、張殺入虎牢關,諸侯各引軍入。

且說孫堅飛奔洛陽,遙望火焰沖天,黑煙鋪地,二三百里,並無雞犬人煙;堅先發兵救滅了火,令眾諸侯各於荒地上屯住軍馬。

曹操來見袁紹曰:「今董賊西去,正可乘勢追襲;本初按兵不動,何也?」紹曰:「諸兵疲睏,進恐無益。

」操曰:「董賊焚燒宮室,劫遷天子,海內震動,不知所歸:此天亡之時也,一戰而天下定矣。

諸公何疑而不進?」眾諸侯皆言不可輕動。

操大怒曰:「豎子不足與謀!」遂自引兵萬餘,領夏侯惇、夏侯淵、曹仁、曹洪、李典、樂進,星夜來趕董卓。

且說董卓行至滎陽地方,太守徐榮出接。

李儒曰:「丞相新棄洛陽,防有追兵。

可教徐榮伏軍滎陽城外山塢之旁,若有兵追來,可竟放過;待我這裡殺敗,然後截住掩殺。

令後來者不敢復追。

」卓從其計,又令呂布引精兵遏後。

布正行間,曹操一軍趕上。

呂布大笑曰:「不出李儒所料也!」將軍馬擺開。

曹操出馬,大叫:「逆賊!劫遷天子,流徙百姓,將欲何往?」呂布罵曰:「背主懦夫,何得妄言!」夏侯惇挺槍躍馬,直取呂布。

戰不數合,李傕引一軍,從左邊殺來,操急令夏侯淵迎敵。

右邊喊聲又起,郭汜引軍殺到,操急令曹仁迎敵。

三路軍馬,勢不可當。

夏侯惇抵敵呂布不住,飛馬回陣。

布引鐵騎掩殺,操軍大敗,回望滎陽而走。

走至一荒山腳下,時約二更,月明如晝。

方才聚集殘兵,正欲埋鍋造飯,只聽得四圍喊聲,徐榮伏兵盡出。

曹操慌忙策馬,奪路奔逃,正遇徐榮,轉身便走。

榮搭上箭,射中操肩膊。

操帶箭逃命,踅過山坡。

兩個軍士伏於草中,見操馬來,二槍齊發,操馬中槍而倒。

操翻身落馬,被二卒擒住。

只見一將飛馬而來,揮刀砍死兩個步軍,下馬救起曹操。

操視之,乃曹洪也。

操曰:「吾死於此矣,賢弟可速去!」洪曰:「公急上馬!洪願步行。

」操曰:「賊兵趕上,汝將奈何?」洪曰:「天下可無洪,不可無公。

」操曰:「吾若再生,汝之力也。

」操上馬,洪脫去衣甲,拖刀跟馬而走。

約走至四更余,只見前面一條大河,阻住去路,後面喊聲漸近。

操曰:「命已至此,不得復活矣!」洪急扶操下馬,脫去袍鎧,負操渡水。

才過彼岸,追兵已到,隔水放箭。

操帶水而走。

比及天明,又走三十餘里,土岡下少歇。

忽然喊聲起處,一彪人馬趕來:卻是徐榮從上流渡河來追。

操正慌急間,只見夏侯惇、夏侯淵引數十騎飛至,大喝:「徐榮無傷吾主!」徐榮便奔夏侯惇,惇挺槍來迎。

交馬數合,惇刺徐榮於馬下,殺散余兵。

隨後曹仁、李典、樂進各引兵尋到,見了曹操,憂喜交集;聚集殘兵五百餘人,同回河內。

卓兵自往長安。

卻說眾諸侯分屯洛陽。

孫堅救滅宮中余火,屯兵城內,設帳於建章殿基上。

堅令軍士掃除宮殿瓦礫。

凡董卓所掘陵寢。

盡皆掩閉。

於太廟基上,草創殿屋三間,請眾諸侯立列聖神位,宰太牢祀之。

祭畢,皆散。

堅歸寨中,是夜星月交輝,乃按劍露坐,仰觀天文。

見紫微垣中白氣漫漫,堅嘆曰:「帝星不明,賊臣亂國,萬民塗炭,京城一空!」言訖,不覺淚下。

傍有軍士指曰:「殿南有五色毫光起於井中,」堅喚軍士點起火把,下井打撈。

撈起一婦人屍首,雖然日久,其屍不爛:宮樣裝束,項下帶一錦囊。

取開看時,內有朱紅小匣,用金鎖鎖著。

啟視之,乃一玉璽:方圓四寸,上鐫五龍交紐;傍缺一角,以黃金鑲之;上有篆文八字云:「受命於天,既壽永昌。

」堅得璽,乃問程普。

普曰:「此傳國璽也。

此玉是昔日卞和於荊山之下,見鳳凰棲於石上,載而進之楚文王。

解之,果得玉。

秦二十六年,令良工琢為璽,李斯篆此八字於其上。

二十八年,始皇巡狩至洞庭湖。

風浪大作,舟將覆,急投玉璽於湖而止。

至三十六年,始皇巡狩至華陰,有人持璽遮道,與從者曰:『持此還祖龍。

』言訖不見,此璽復歸於秦。

明年,始皇崩。

後來子嬰將玉璽獻與漢高祖。

後至王莽篡逆,孝元皇太后將璽打王尋、蘇獻,崩其一角,以金鑲之。

光武得此寶於宜陽,傳位至今。

近聞十常侍作亂,劫少帝出北邙,回宮失此寶。

今天授主公,必有登九五之分。

此處不可久留,宜速回江東,別圖大事。

」堅曰:「汝言正合吾意。

明日便當託疾辭歸。

」商議已定,密諭軍士勿得泄漏。

誰想內中一軍,是袁紹鄉人,欲假此為進身之計,連夜偷出營寨,來報袁紹。

紹與之賞賜,暗留軍中。

次日,孫堅來辭袁紹曰:「堅抱小疾,欲歸長沙,特來別公。

」紹笑曰:「吾知公疾乃害傳國璽耳。

」堅失色曰:「此言何來?」紹曰:「今興兵討賊,為國除害。

玉璽乃朝廷之寶,公既獲得,當對眾留於盟主處,候誅了董卓,復歸朝廷。

今匿之而去,意欲何為?」堅曰:「玉璽何由在吾處?」紹曰:「建章殿井中之物何在?」堅曰:「吾本無之,何強相逼?」紹曰:「作速取出,免自生禍。

」堅指天為誓曰:「吾若果得此寶,私自藏匿,異日不得善終,死於刀箭之下!」眾諸侯曰:「文台如此說誓,想必無之。

」紹喚軍士出曰:「打撈之時,有此人否?」堅大怒,拔所佩之劍,要斬那軍士。

紹亦拔劍曰:「汝斬軍人,乃欺我也。

」紹背後顏良、文丑皆拔劍出鞘。

堅背後程普、黃蓋、韓當亦掣刀在手。

眾諸侯一齊勸住。

堅隨即上馬,拔寨離洛陽而去。

紹大怒,遂寫書一封,差心腹人連夜往荊州,送與刺史劉表,教就路上截住奪之。

次日,人報曹操追董卓,戰於滎陽,大敗而回。

紹令人接至寨中,會眾置酒,與操解悶。

飲宴間,操嘆曰:「吾始興大義,為國除賊。

諸公既仗義而來,操之初意,欲煩本初引河內之眾,臨孟津、酸棗;諸將固守成皋,據敖倉,塞轘轅、太谷,制其險要;公路率南陽之軍,駐丹、析,入武關,以震三輔。

皆深溝高壘,勿與戰,益為疑兵,示天下形勢。

以順誅逆,可立定也。

今遲疑不進,大失天下之望。

操竊恥之!」紹等無言可對。

既而席散,操見紹等各懷異心,料不能成事,自引軍投揚州去了。

公孫瓚謂玄德、關、張曰:「袁紹無能為也,久必有變。

吾等且歸。

」遂拔寨北行。

至平原,令玄德為平原相,自去守地養軍。

兗州太守劉岱,問東郡太守喬瑁借糧。

瑁推辭不與,岱引軍突入瑁營,殺死喬瑁,盡降其眾。

袁紹見眾人各自分散,就領兵拔寨,離洛陽,投關東去了。

卻說荊州刺史劉表,字景升,山陽高平人也,乃漢室宗親;幼好結納,與名士七人為友,時號「江夏八俊」。

那七人:汝南陳翔,字仲麟;同郡范滂,字孟博;魯國孔昱,字世元;渤海范康,字仲真,山陽檀敷,字文友;同郡張儉,字元節;南陽岑咥,字公孝。

劉表與此七人為友;有延平人蒯良、蒯越,襄陽人蔡瑁為輔。

當時看了袁紹書,隨令蒯越、蔡瑁引兵一萬來截孫堅。

堅軍方到,蒯越將陣擺開,當先出馬。

孫堅問曰:「蒯異度何故引兵截吾去路?」越曰:「汝既為漢臣,如何私匿傳國之寶?可速留下,放汝歸去!」堅大怒,命黃蓋出戰。

蔡瑁舞刀來迎。

斗到數合,蓋揮鞭打瑁正中護心鏡。

瑁撥回馬走,孫堅乘勢殺過界口。

山背後金鼓齊鳴、乃劉表親自引軍來到。

孫堅就馬上施禮曰:「景升何故信袁紹之書,相逼鄰郡?」表曰:「汝匿傳國璽,將欲反耶?」堅曰:「吾若有此物,死於刀箭之下!」表曰:「汝若要我聽信,將隨軍行李,任我搜看。

」堅怒曰:「汝有何力,敢小覷我!」方欲交兵,劉表便退。

堅縱馬趕去,兩山後伏兵齊起,背後蔡瑁、蒯越趕來,將孫堅困在垓心。

正是:玉璽得來無用處,反因此寶動刀兵。

畢竟孫堅怎地脫身,且聽下文分解。

(本章完)

第7章 袁紹磐河戰公孫 孫堅跨江擊劉表

卻說孫堅被劉表圍住,虧得程普、黃蓋、韓當三將死救得脫,折兵大半,奪路引兵回江東。

自此孫堅與劉表結怨。

且說袁紹屯兵河內,缺少糧草。

冀州牧韓馥,遣人送糧以資軍用。

謀士逢紀說紹曰:「大丈夫縱橫天下,何待人送糧為食!冀州乃錢糧廣盛之地,將軍何不取之?」紹曰:「未有良策。

」紀曰:「可暗使人馳書與公孫瓚,令進兵取冀州,約以夾攻,瓚必興兵。

韓馥無謀之輩,必請將軍領州事;就中取事,唾手可得。

」紹大喜,即發書到瓚處。

瓚得書,見說共攻冀州,平分其地,大喜,即日興兵。

紹卻使人密報韓馥。

馥慌聚荀諶、辛評二謀士商議。

諶曰:「公孫瓚將燕、代之眾,長驅而來,其鋒不可當。

兼有劉備、關、張助之,難以抵敵。

今袁本初智勇過人,手下名將極廣,將軍可請彼同治州事,彼必厚待將軍,無患公孫瓚矣。

」韓馥即差別駕關純去請袁紹。

長史耿武諫曰:「袁紹孤客窮軍,仰我鼻息,譬如嬰兒在股掌之上,絕其乳哺,立可餓死。

奈何欲以州事委之?此引虎入羊群也。

」馥曰:「吾乃袁氏之故吏,才能又不如本初。

古者擇賢者而讓之,諸君何嫉妒耶?」耿武嘆曰:「冀州休矣!」於是棄職而去者三十餘人。

獨耿武與關純伏於城外,以待袁紹。

數日後,紹引兵至。

耿武、關純拔刀而出,欲刺殺紹。

紹將顏良立斬耿武,文丑砍死關純。

紹入冀州,以馥為奮威將軍,以田豐、沮授、許攸、逢紀分掌州事,盡奪韓馥之權。

馥懊悔無及,遂棄下家小,匹馬往投陳留太守張邈去了。

卻說公孫瓚知袁紹已據冀州,遣弟公孫越來見紹,欲分其地。

紹曰:「可請汝兄自來,吾有商議。

」越辭歸。

行不到五十里,道旁閃出一彪軍馬,口稱:「我乃董丞相家將也!」亂箭射死公孫越。

從人逃回見公孫瓚,報越已死。

瓚大怒曰:「袁紹誘我起兵攻韓馥,他卻就裡取事;今又詐董卓兵射死吾弟,此冤如何不報!」盡起本部兵,殺奔冀州來。

紹知瓚兵至,亦領軍出。

二軍會於磐河之上:紹軍於磐河橋東,瓚軍於橋西。

瓚立馬橋上,大呼曰:「背義之徒,何敢賣我!」紹亦策馬至橋邊,指瓚曰:「韓馥無才,願讓冀州於吾,與爾何干?」瓚曰:「昔日以汝為忠義,推為盟主;今之所為,真狼心狗行之徒,有何面目立於世間!」袁紹大怒曰:「誰可擒之?」言未畢,文丑策馬挺槍,直殺上橋。

公孫瓚就橋邊與文丑交鋒。

戰不到十餘合,瓚抵擋不住,敗陣而走。

文丑乘勢追趕。

瓚走入陣中,文丑飛馬逕入中軍,往來衝突。

瓚手下健將四員,一齊迎戰;被文丑一槍,刺一將下馬,三將俱走。

文丑直趕公孫瓚出陣後,瓚望山谷而逃。

文丑驟馬厲聲大叫:「快下馬受降!」瓚弓箭盡落,頭盔墮地;披髮縱馬,奔轉山坡;其馬前失,瓚翻身落於坡下。

文丑急捻槍來刺。

忽見草坡左側轉出個少年將軍,飛馬挺槍,直取文丑,公孫瓚扒上坡去,看那少年:生得身長八尺,濃眉大眼,闊面重頤,威風凜凜,與文丑大戰五六十合,勝負未分。

瓚部下救軍到,文丑撥回馬去了。

那少年也不追趕。

瓚忙下土坡,問那少年姓名。

那少年欠身答曰:「某乃常山真定人也,姓趙,名雲,字子龍。

本袁紹轄下之人。

因見紹無忠君救民之心,故特棄彼而投麾下,不期於此處相見。

」瓚大喜,遂同歸寨,整頓甲兵。

次日,瓚將軍馬分作左右兩隊,勢如羽翼。

馬五千餘匹,大半皆是白馬。

因公孫瓚曾與羌人戰,盡選白馬為先鋒,號為白馬將軍;羌人但見白馬便走,因此白馬極多。

袁紹令顏良、文丑為先鋒,各引弓弩手一千,亦分作左右兩隊;令在左者射公孫瓚右軍,在右者射公孫瓚左軍。

再令麴義引八百弓手,步兵一萬五千,列於陣中。

袁紹自引馬步軍數萬,於後接應。

公孫瓚初得趙雲,不知心腹,令其另領一軍在後。

遣大將嚴綱為先鋒。

瓚自領中軍,立馬橋上,傍豎大紅圈金線帥字旗於馬前。

從辰時擂鼓,直到巳時,紹軍不進。

麴義令弓手皆伏於遮箭牌下,只聽炮響發箭。

嚴綱鼓譟吶喊,直取麴義。

義軍見嚴綱兵來,都伏而不動;直到來得至近,一聲炮響,八百弓弩手一齊俱發。

綱急待回,被麴義拍馬舞刀,斬於馬下,瓚軍大敗。

左右兩軍,欲來救應,都被顏良、文丑引弓弩手射住。

紹軍並進,直殺到界橋邊。

麴義馬到,先斬執旗將,把繡旗砍倒。

公孫瓚見砍倒繡旗,回馬下橋而走。

麴義引軍直衝到後軍,正撞著趙雲,挺槍躍馬,直取麴義。

戰不數合,一槍刺麴義於馬下。

趙雲一騎馬飛入紹軍,左衝右突,如入無人之境。

公孫瓚引軍殺回,紹軍大敗。

卻說袁紹先使探馬看時,回報麴義斬將搴旗,追趕敗兵;因此不作準備,與田豐引著帳下持戟軍士數百人,弓箭手數十騎,乘馬出觀,呵呵大笑曰:「公孫瓚無能之輩!」正說之間,忽見趙雲衝到面前。

弓箭手急待射時,雲連刺數人,眾軍皆走。

後面瓚軍團團圍裹上來。

田豐慌對紹曰:「主公且於空牆中躲避!」紹以兜鍪撲地,大呼曰:「大丈夫願臨陣斗死,豈可入牆而望活乎!」眾軍士齊心死戰,趙雲衝突不入,紹兵大隊掩至,顏良亦引軍來到,兩路並殺。

趙雲保公孫瓚殺透重圍,回到界橋。

紹驅兵大進,復趕過橋,落水死者,不計其數。

袁紹當先趕來,不到五里,只聽得山背後喊聲大起,閃出一彪人馬,為首三員大將,乃是劉玄德、關雲長、張翼德。

因在平原探知公孫瓚與袁紹相爭,特來助戰。

當下三匹馬,三般兵器,飛奔前來,直取袁紹。

紹驚得魂飛天外,手中寶刀墜於馬下,忙撥馬而逃,眾人死救過橋。

公孫瓚亦收軍歸寨。

玄德、關、張動問畢,瓚曰:「若非玄德遠來救我,幾乎狼狽。

」教與趙雲相見。

玄德甚相敬愛,便有不舍之心。

卻說袁紹輸了一陣,堅守不出。

兩軍相拒月余,有人來長安報知董卓。

李儒對卓曰:「袁紹與公孫瓚,亦當今豪傑。

現在磐河廝殺,宜假天子之詔,差人往和解之。

二人感德,必順太師矣。

」卓曰:「善。

」次日便使太傅馬日磾、太僕趙岐,齎詔前去。

二人來至河北,紹出迎於百里之外,再拜奉詔。

次日,二人至瓚營宣諭,瓚乃遣使致書於紹,互相講和。

二人自回京復命。

瓚即日班師,又表薦劉玄德為平原相。

玄德與趙雲分別,執手垂淚,不忍相離。

雲嘆曰:「某曩日誤認公孫瓚為英雄;今觀所為,亦袁紹等輩耳!」玄德曰:「公且屈身事之,相見有日。

」灑淚而別。

卻說袁術在南陽,聞袁紹新得冀州,遣使來求馬千匹。

紹不與,術怒。

自此兄弟不睦。

又遣使往荊州,問劉表借糧二十萬,表亦不與。

術恨之,密遣人遺書於孫堅,使伐劉表。

其書略曰:「前者劉表截路,乃吾兄本初之謀也。

今本初又與表私議欲襲江東。

公可速興兵伐劉表,吾為公取本初,二仇可報。

公取荊州,吾取冀州,切勿誤也!」堅得書曰:「叵耐劉表昔日斷吾歸路,今不乘時報恨,更待何年!」聚帳下程普、黃蓋、韓當等商議。

程普曰:「袁術多詐,未可准信。

」堅曰:「吾自欲報仇,豈望袁術之助乎?」便差黃蓋先來江邊安排戰船,多裝軍器糧草,大船裝載戰馬,克日興師。

江中細作探知,來報劉表。

表大驚,急聚文武將士商議。

蒯良曰:「不必憂慮。

可令黃祖部領江夏之兵為前驅,主公率荊襄之眾為援。

孫堅跨江涉湖而來,安能用武乎?」表然之,令黃祖設備,隨後便起大軍。

卻說孫堅有四子,皆吳夫人所生:長子名策,字伯符;次子名權,字仲謀;三子名翊,字叔弼;四子名匡,字季佐。

吳夫人之妹,即為孫堅次妻,亦生一子一女:子名朗,字早安;女名仁。

堅又過房俞氏一子,名韶,字公禮。

堅有一弟,名靜,字幼台。

堅臨行,靜引諸子列拜於馬前而諫曰:「今董卓專權,天子懦弱,海內大亂,各霸一方;江東方稍寧,以一小恨而起重兵,非所宜也。

願兄詳之。

」堅曰:「弟勿多言。

吾將縱橫天下,有仇豈可不報!」長子孫策曰:「如父親必欲往,兒願隨行。

」堅許之,遂與策登舟,殺奔樊城。

黃祖伏弓弩手於江邊,見船傍岸,亂箭俱發。

堅令諸軍不可輕動,只伏於船中來往誘之;一連三日,船數十次傍岸。

黃祖軍只顧放箭,箭已放盡。

堅卻拔船上所得之箭,約十數萬。

當日正值順風,堅令軍士一齊放箭。

岸上支吾不住,只得退走。

堅軍登岸,程普、黃蓋分兵兩路,直取黃祖營寨。

背後韓當驅兵大進。

三面夾攻,黃祖大敗,棄卻樊城,走入鄧城。

堅令黃蓋守住船隻,親自統兵追襲。

黃祖引軍出迎,布陣於野。

堅列成陣勢,出馬於門旗之下。

孫策也全副披掛,挺槍立馬於父側。

黃祖引二將出馬,一個是江夏張虎,一個是襄陽陳生。

黃祖揚鞭大罵:「江東鼠賊,安敢侵犯漢室宗親境界!」便令張虎搦戰。

堅陣內韓當出迎。

兩騎相交,戰二十餘合,陳主見張虎力怯,飛馬來助。

孫策望見,按住手中槍,扯弓搭箭,正射中陳生面門,應弦落馬。

張虎見陳生墜地,吃了一驚,措手不及,被韓當一刀,削去半個腦袋。

程普縱馬直來陣前捉黃祖。

黃祖棄卻頭盔、戰馬,雜於步軍內逃命。

孫堅掩殺敗軍,直到漢水,命黃蓋將船隻進泊漢江。

黃祖聚敗軍,來見劉表,備言堅勢不可當。

表慌請蒯良商議。

良曰:「目今新敗,兵無戰心;只可深溝高壘,以避其鋒;卻潛令人求教於袁紹,此圍自可解也。

」蔡瑁曰:「子柔之言,直拙計也。

兵臨城下,將至壕邊,豈可束手待斃!某雖不才,願請軍出城,以決一戰。

」劉表許之。

蔡瑁引軍萬餘,出襄陽城外,於峴山布陣。

孫堅將得勝之兵,長驅大進。

蔡瑁出馬。

堅曰:「此人是劉表後妻之兄也,誰與吾擒之?」程普挺鐵脊矛出馬,與蔡瑁交戰。

不到數合,蔡瑁敗走。

堅驅大軍,殺得屍橫遍野。

蔡瑁逃入襄陽。

蒯良言瑁不聽良策,以致大敗,按軍法當斬。

劉表以新娶其妹,不肯加刑。

卻說孫堅分兵四面,圍住襄陽攻打。

忽一日,狂風驟起,將中軍帥字旗竿吹折。

韓當曰:「此非吉兆,可暫班師。

」堅曰:「吾屢戰屢勝,取襄陽只在旦夕;豈可因風折旗竿,遽爾罷兵!」遂不聽韓當之言,攻城愈急。

蒯良謂劉表曰:「某夜觀天象,見一將星欲墜。

以分野度之,當應在孫堅。

主公可速致書袁紹,求其相助。

」劉表寫書,問誰敢突圍而出。

健將呂公,應聲願往。

蒯良曰:「汝既敢去,可聽吾計:與汝軍馬五百,多帶能射者衝出陣去,即奔峴山。

他必引軍來趕,汝分一百人上山,尋石子準備;一百人執弓弩伏於林中。

但有追兵到時,不可徑走;可盤旋曲折,引到埋伏之處,矢石俱發。

若能取勝,放起連珠號炮,城中便出接應。

如無追兵,不可放炮,趲程而去。

今夜月不甚明,黃昏便可出城。

呂公領了計策,拴束軍馬。

黃昏時分,密開東門,引兵出城。

孫堅在帳中,忽聞喊聲,急上馬引三十餘騎,出營來看。

軍士報說:「有一彪人馬殺將出來,望峴山而去。

」堅不會諸將,只引三十餘騎趕來。

呂公已于山林叢雜去處,上下埋伏。

堅馬快,單騎獨來,前軍不遠。

堅大叫:「休走!」呂公勒回馬來戰孫堅。

交馬只一合,呂公便走,閃入山路去。

堅隨後趕入,卻不見了呂公。

堅方欲上山,忽然一聲鑼響,山上石子亂下,林中亂箭齊發。

堅體中石、箭,腦漿迸流,人馬皆死於峴山之內;壽止三十七歲。

呂公截住三十騎,並皆殺盡,放起連珠號炮。

城中黃祖、蒯越、蔡瑁分頭引兵殺出,江東諸軍大亂。

黃蓋聽得喊聲震天,引水軍殺來,正迎著黃祖。

戰不兩合,生擒黃祖。

程普保著孫策,急待尋路,正遇呂公。

程普縱馬向前,戰不到數合,一矛刺呂公於馬下。

兩軍大戰,殺到天明,各自收車。

劉表軍自入城。

孫策回到漢水,方知父親被亂箭射死,屍首已被劉表軍士扛抬入城去了,放聲大哭。

眾軍俱號泣。

策曰:「父屍在彼,安得回鄉!」黃蓋曰:「今活捉黃祖在此,得一人入城講和,將黃祖去換主公屍首。

」言未畢,軍吏桓階出曰:「某與劉表有舊,願入城為使。

」策許之。

桓階入城見劉表,具說其事。

表曰:「文台屍首、吾已用棺木盛貯在此。

可速放回黃祖,兩家各罷兵,再休侵犯。

」桓階拜謝欲行,階下蒯良出曰:「不可!不可!吾有一言,今江東諸軍片甲不回。

請先斬桓階,然後用計。

」正是:追敵孫堅方殞命,求和桓階又遭殃。

未知桓階性命如何,且聽下文分解。

(本章完)

第8章 王司徒巧使連環計 董太師大鬧鳳儀亭

卻說蒯良曰:「今孫堅已喪,其子皆幼。

乘此虛弱之時,火速進軍,江東一鼓可得。

若還屍罷兵,容其養成氣力,荊州之患也。

」表曰:「吾有黃祖在彼營中,安忍棄之?」良曰:「舍一無謀黃祖而取江東,有何不可?」表曰:「吾與黃祖心腹之交,舍之不義。

」遂送桓階回營,相約以孫堅屍換黃祖。

孫策換回黃祖,迎接靈柩,罷戰回江東,葬父於曲阿之原。

喪事已畢,引軍居江都,招賢納士,屈己待人,四方豪傑,漸漸投之。

不在話下。

卻說董卓在長安,聞孫堅已死,乃曰:「吾除卻一心腹之患也!」問:「其子年幾歲矣?」或答曰十七歲,卓遂不以為意。

自此愈加驕橫,自號為「尚父」,出入僭天子儀仗;封弟董晃為左將軍、鄠侯,侄董璜為侍中,總領禁軍。

董氏宗族,不問長幼,皆封列侯。

離長安城二百五十里,別築郿塢,役民夫二十五萬人築之:其城郭高下厚薄一如長安,內蓋宮室,倉庫屯積二十年糧食;選民間少年美女八百人實其中,金玉、彩帛、珍珠堆積不知其數;家屬都住在內。

卓往來長安,或半月一回,或一月一回,公卿皆候送於橫門外;卓常設帳於路,與公卿聚飲。

一日,卓出橫門,百官皆送,卓留宴,適北地招安降卒數百人到。

卓即命於座前,或斷其手足,或鑿其眼睛,或割其舌,或以大鍋煮之。

哀號之聲震天,百官戰慄失箸,卓飲食談笑自若。

又一日,卓於省台大會百官,列坐兩行。

酒至數巡,呂布逕入,向卓耳邊言不數句,卓笑曰:「原來如此。

」命呂布於筵上揪司空張溫下堂。

百官失色。

不多時,侍從將一紅盤,托張溫頭入獻。

百官魂不附體。

卓笑曰:「諸公勿驚。

張溫結連袁術,欲圖害我,因使人寄書來,錯下在吾兒奉先處。

故斬之。

公等無故,不必驚畏。

」眾官唯唯而散。

司徒王允歸到府中,尋思今日席間之事,坐不安席。

至夜深月明,策杖步入後園,立於荼蘼架側,仰天垂淚。

忽聞有人在牡丹亭畔,長吁短嘆。

允潛步窺之,乃府中歌伎貂蟬也。

其女自幼選入府中,教以歌舞,年方二八,色伎俱佳,允以親女待之。

是夜允聽良久,喝曰:「賤人將有私情耶?」貂蟬驚跪答曰:「賤妾安敢有私!」允曰:「汝無所私,何夜深於此長嘆?」蟬曰:「容妾伸肺腑之言。

」允曰:「汝勿隱匿,當實告我。

」蟬曰:「妾蒙大人恩養,訓習歌舞,優禮相待,妾雖粉身碎骨,莫報萬一。

近見大人兩眉愁鎖,必有國家大事,又不敢問。

今晚又見行坐不安,因此長嘆。

不想為大人窺見。

倘有用妾之處,萬死不辭!」允以杖擊地曰:「誰想漢天下卻在汝手中耶!隨我到畫閣中來。

」貂蟬跟允到閣中,允盡叱出婦妾,納貂蟬於坐,叩頭便拜。

貂蟬驚伏於地曰:「大人何故如此?」允曰:「汝可憐漢天下生靈!」言訖,淚如泉湧。

貂蟬曰:「適間賤妾曾言:但有使令,萬死不辭。

」允跪而言曰:「百姓有倒懸之危,君臣有累卵之急,非汝不能救也。

賊臣董卓,將欲篡位;朝中文武,無計可施。

董卓有一義兒,姓呂,名布,驍勇異常。

我觀二人皆好色之徒,今欲用連環計,先將汝許嫁呂布,後獻與董卓;汝於中取便,諜間他父子反顏,令布殺卓,以絕大惡。

重扶社稷,再立江山,皆汝之力也。

不知汝意若何?」貂蟬曰:「妾許大人萬死不辭,望即獻妾與彼。

妾自有道理。

」允曰:「事若泄漏,我滅門矣。

」貂蟬曰:「大人勿憂。

妾若不報大義,死於萬刃之下!」允拜謝。

次日,便將家藏明珠數顆,令良匠嵌造金冠一頂,使人密送呂布。

布大喜,親到王允宅致謝。

允預備嘉肴美饌;候呂布至,允出門迎迓,接入後堂,延之上坐。

布曰:「呂布乃相府一將,司徒是朝廷大臣,何故錯敬?」允曰:「方今天下別無英雄,惟有將軍耳。

允非敬將軍之職,敬將軍之才也。

」布大喜。

允殷勤敬酒,口稱董太師並布之德不絕。

布大笑暢飲。

允叱退左右,只留侍妾數人勸酒。

酒至半酣,允曰:「喚孩兒來。

」少頃,二青衣引貂蟬艷妝而出。

布驚問何人。

允曰:「小女貂蟬也。

允蒙將軍錯愛,不異至親,故令其與將軍相見。

」便命貂蟬與呂布把盞。

貂蟬送酒與布。

兩下眉來眼去。

允佯醉曰:「孩兒央及將軍痛飲幾杯。

吾一家全靠著將軍哩。

」布請貂蟬坐,貂蟬假意欲入。

允曰:「將軍吾之至友,孩兒便坐何妨。

」貂蟬便坐於允側。

呂布目不轉睛的看。

又飲數杯,允指蟬謂布曰:「吾欲將此女送與將軍為妾,還肯納否?」布出席謝曰:「若得如此,布當效犬馬之報!」允曰:「早晚選一良辰,送至府中。

」布欣喜無限,頻以目視貂蟬。

貂蟬亦以秋波送情。

少頃席散,允曰:「本欲留將軍止宿,恐太師見疑。

」布再三拜謝而去。

過了數日,允在朝堂,見了董卓,趁呂布不在側,伏地拜請曰:「允欲屈太師車騎,到草舍赴宴,未審鈞意若何?」卓曰:「司徒見招,即當趨赴。

」允拜謝歸家,水陸畢陳,於前廳正中設座,錦繡鋪地,內外各設幃幔。

次日晌午,董卓來到。

允具朝服出迎,再拜起居。

卓下車,左右持戟甲士百餘,簇擁入堂,分列兩傍。

允於堂下再拜,卓命扶上,賜坐於側。

允曰:「太師盛德巍巍,伊、周不能及也。

」卓大喜。

進酒作樂,允極其致敬。

天晚酒酣,允請卓入後堂。

卓叱退甲士。

允捧觴稱賀曰:「允自幼頗習天文,夜觀乾象,漢家氣數已盡。

太師功德振於天下,若舜之受堯,禹之繼舜,正合天心人意。

」卓曰:「安敢望此!」允曰:「自古有道伐無道,無德讓有德,豈過分乎!」卓笑曰:「若果天命歸我,司徒當為元勛。

」允拜謝。

堂中點上畫燭,止留女使進酒供食。

允曰:「教坊之樂,不足供奉;偶有家伎,敢使承應。

」卓曰:「甚妙。

」允教放下簾櫳,笙簧繚繞,簇捧貂蟬舞於簾外。

有詞贊之曰:「原是昭陽宮裡人,驚鴻宛轉掌中身,只疑飛過洞庭春。

按徹《梁州》蓮步穩,好花風裊一枝新,畫堂香暖不勝春。

」又詩曰:「紅牙催拍燕飛忙,一片行雲到畫堂。

眉黛促成遊子恨,臉容初斷故人腸。

榆錢不買千金笑,柳帶何須百寶妝。

舞罷隔簾偷目送,不知誰是楚襄王。

」舞罷,卓命近前。

貂蟬轉入簾內,深深再拜。

卓見貂蟬顏色美麗,便問:「此女何人?」允曰:「歌伎貂蟬也。

」卓曰:「能唱否?」允命貂蟬執檀板低謳一曲。

正是:「一點櫻桃啟絳唇,兩行碎玉噴陽春。

丁香舌吐衠鋼劍,要斬姦邪亂國臣。

」卓稱賞不已。

允命貂蟬把盞。

卓擎杯問曰:「青春幾何?」貂蟬曰:「賤妾年方二八。

」卓笑曰:「真神仙中人也!」允起曰:「允欲將此女獻上太師,未審肯容納否?」卓曰:「如此見惠,何以報德?」允曰:「此女得侍太師,其福不淺。

」卓再三稱謝。

允即命備氈車,先將貂蟬送到相府。

卓亦起身告辭。

允親送董卓直到相府,然後辭回。

乘馬而行,不到半路,只見兩行紅燈照道,呂布騎馬執戟而來,正與王允撞見,便勒住馬,一把揪住衣襟,厲聲問曰:「司徒既以貂蟬許我,今又送與太師,何相戲耶?」允急止之曰:「此非說話處,且請到草捨去。

」布同允到家,下馬入後堂。

敘禮畢,允曰:「將軍何故怪老夫?」布曰:「有人報我,說你把氈車送貂蟬入相府,是何意故?」允曰:「將軍原來不知!昨日太師在朝堂中,對老夫說:『我有一事,明日要到你家。

』允因此準備小宴等候。

太師飲酒中間,說:『我聞你有一女,名喚貂蟬,已許吾兒奉先。

我恐你言未准,特來相求,並請一見。

』老夫不敢有違,隨引貂蟬出拜公公。

太師曰:『今日良辰,吾即當取此女回去,配與奉先。

』將軍試思:太師親臨,老夫焉敢推阻?」布曰:「司徒少罪。

布一時錯見,來日自當負荊。

」允曰:「小女頗有妝奩,待過將軍府下,便當送至。

」布謝去。

次日,呂布在府中打聽,絕不聞音耗。

逕入堂中,尋問諸侍妾。

侍妾對曰:「夜來太師與新人共寢,至今未起。

」布大怒,潛入卓臥房後窺探。

時貂蟬起於窗下梳頭,忽見窗外池中照一人影,極長大,頭戴束髮冠;偷眼視之,正是呂布。

貂蟬故蹙雙眉,做憂愁不樂之態,復以香羅頻拭眼淚。

呂布窺視良久,乃出;少頃,又入。

卓己坐於中堂,見布來,問曰:「外面無事乎?」布曰:「無事。

」侍立卓側。

卓方食,布偷目竊望,見繡簾內一女子往來觀覷,微露半面,以目送情。

布知是貂蟬,神魂飄蕩。

卓見布如此光景,心中疑忌,曰:「奉先無事且退。

」布怏怏而出。

董卓自納貂蟬後,為色所迷,月余不出理事。

卓偶染小疾,貂蟬衣不解帶,曲意逢迎,卓心意喜。

呂布入內問安,正值卓睡。

貂蟬於床後探半身望布,以手指心,又以手指董卓,揮淚不止。

布心如碎。

卓朦朧雙目,見布注視床後,目不轉睛;回身一看,見貂蟬立於床後。

卓大怒,叱布曰:「汝敢戲吾愛姬耶!」喚左右逐出,今後不許入堂。

呂布怒恨而歸,路遇李儒,告知其故。

儒急入見卓曰:「太師欲取天下,何故以小過見責溫侯?倘彼心變,大事去矣。

」卓曰:「奈何?」儒曰:「來朝喚入,賜以金帛,好言慰之,自然無事。

」卓依言。

次日,使人喚布入堂,慰之曰:「吾前日病中,心神恍惚,誤言傷汝,汝勿記心。

」隨賜金十斤,錦二十匹。

布謝歸,然身雖在卓左右,心實繫念貂蟬。

卓疾既愈,入朝議事。

布執戟相隨,見卓與獻帝共談,便乘間提戟出內門,上馬徑投相府來;系馬府前,提戟入後堂,尋見貂蟬。

蟬曰:「汝可去後園中鳳儀亭邊等我。

」布提戟逕往,立於亭下曲欄之傍。

良久,見貂蟬分花拂柳而來,果然如月宮仙子,——泣謂布曰:「我雖非王司徒親女,然待之如已出。

自見將軍,許侍箕帚。

妾已生平願足。

誰想太師起不良之心,將妾淫污,妾恨不即死;止因未與將軍一訣,故且忍辱偷生。

今幸得見,妾願畢矣!此身已污,不得復事英雄;願死於君前,以明妾志!」言訖,手攀曲欄,望荷花池便跳。

呂布慌忙抱住,泣曰:「我知汝心久矣!只恨不能共語!」貂蟬手扯布曰:「妾今生不能與君為妻,願相期於來世。

」布曰:「我今生不能以汝為妻,非英雄也!」蟬曰:「妾度日如年,願君憐而救之。

」布曰:「我今愉空而來,恐老賊見疑,必當速去。

」蟬牽其衣曰:「君如此懼怕老賊,妾身無見天日之期矣!」布立住曰:「容我徐圖良策。

」語罷,提戟欲去。

貂蟬曰:「妾在深閨,聞將軍之名,如雷灌耳,以為當世一人而已;誰想反受他人之制乎!」言訖,淚下如雨。

布羞慚滿面,重複倚戟,回身摟抱貂蟬,用好言安慰。

兩個偎偎倚倚,不忍相離。

卻說董卓在殿上,回頭不見呂布,心中懷疑,連忙辭了獻帝,登車回府;見布馬繫於府前;問門吏,吏答曰:「溫侯入後堂去了。

」卓叱退左右,逕入後堂中,尋覓不見;喚貂蟬,蟬亦不見。

急問侍妾,侍妾曰:「貂蟬在後園看花。

」卓尋入後園,正見呂布和貂蟬在鳳儀亭下共語,畫戟倚在一邊。

卓怒,大喝一聲。

布見卓至,大驚,回身便走。

卓搶了畫戟,挺著趕來。

呂布走得快,卓肥胖趕不上,擲戟刺布。

布打戟落地。

卓拾戟再趕,布已走遠。

卓趕出園門,一人飛奔前來,與卓胸膛相撞,卓倒於地。

正是:沖天怒氣高千丈,仆地肥軀做一堆。

未知此人是誰,且聽下文分解。

(本章完)

第9章 除暴凶呂布助司徒 犯長安李傕聽賈詡

卻說那撞倒董卓的人,正是李儒。

當下李儒扶起董卓,至書院中坐定,卓曰:「汝為何來此?」儒曰:「儒適至府門,知太師怒入後園,尋問呂布。

因急走來,正遇呂布奔走,云:『太師殺我!』儒慌趕入園中勸解,不意誤撞恩相。

死罪!死罪!」卓曰:「叵耐逆賊!戲吾愛姬,誓必殺之!」儒曰:「恩相差矣。

昔楚莊王絕纓之會,不究戲愛姬之蔣雄,後為秦兵所困,得其死力相救。

今貂蟬不過一女子,而呂布乃太師心腹猛將也。

太師若就此機會,以蟬賜布,布感大恩,必以死報太師。

太師請自三思。

」卓沈吟良久曰:「汝言亦是,我當思之。

」儒謝而出。

卓入後堂,喚貂蟬問曰:「汝何與呂布私通耶?」蟬泣曰:「妾在後園看花,呂布突至。

妾方驚避,布曰:『我乃太師之子,何必相避?』提戟趕妾至鳳儀亭。

妾見其心不良,恐為所逼,欲投荷池自盡,卻被這廝抱住。

正在生死之間,得太師來,救了性命。

」董卓曰:「我今將汝賜與呂布,何如?」貂蟬大驚,哭曰:「妾身已事貴人,今忽欲下賜家奴,妾寧死不辱!」遂掣壁間寶劍欲自刎。

卓慌奪劍擁抱曰:「吾戲汝!」貂蟬倒於卓懷,掩面大哭曰:「此必李儒之計也!儒與布交厚,故設此計;卻不顧惜太師體面與賤妾性命。

妾當生噬其肉!」卓曰:「吾安忍舍汝耶?」蟬曰:「雖蒙太師憐愛,但恐此處不宜久居,必被呂布所害。

」卓曰:「吾明日和你歸郿塢去,同受快樂,慎勿憂疑。

」蟬方收淚拜謝。

次日,李儒入見曰:「今日良辰,可將貂蟬送與呂布。

」卓曰:「布與我有父子之分,不便賜與。

我只不究其罪。

汝傳我意,以好言慰之可也。

」儒曰:「太師不可為婦人所惑。

」卓變色曰:「汝之妻肯與呂布否?貂蟬之事,再勿多言;言則必斬!」李儒出,仰天嘆曰:「吾等皆死於婦人之手矣!」後人讀書至此。

有詩嘆之曰:「司徒妙算托紅裙。

不用干戈不用兵。

三戰虎牢徒費力,凱歌卻奏鳳儀亭。

董卓即日下令還郿塢,百官俱拜送。

貂蟬在車上,遙見呂布於稠人之內,眼望車中。

貂蟬虛掩其面,如痛哭之狀。

車已去運,布緩轡於土岡之上,眼望車塵,嘆惜痛恨。

忽聞背後一人問曰:「溫侯何不從太師去,乃在此遙望而發嘆?」布視之,乃司徒王允也。

相見畢,允曰:「老夫日來因染微恙,閉門不出,故久未得與將軍一見。

今日太師駕歸郿塢,只得扶病出送,卻喜得晤將軍。

請問將軍,為何在此長嘆?」布曰:「正為公女耳。

」允佯驚曰:「許多時尚未與將軍耶?」布曰:「老賊自寵幸久矣!」允佯大驚曰:「不信有此事!」布將前事一一告允。

允仰面跌足,半晌不語;良久,乃言曰:「不意太師作此禽獸之行!」因挽布手曰:「且到寒舍商議。

」布隨允歸。

允延入密室,置酒款待。

布又將鳳儀亭相遇之事,細述一遍。

允曰:「太師淫吾之女,奪將軍之妻,誠為天下恥笑。

非笑太師,笑允與將軍耳!然允老邁無能之輩,不足為道;可惜將軍蓋世英雄,亦受此污辱也!」布怒氣衝天,拍案大叫。

允急曰:「老夫失語,將軍息怒。

」布曰:「誓當殺此老賊,以雪吾恥!」允急掩其口曰:「將軍勿言,恐累及老夫。

」布曰:「大丈夫生居天地間,豈能鬱郁久居人下!」允曰:「以將軍之才,誠非董太師所可限制。

」布曰:「吾欲殺此老賊,奈是父子之情,恐惹後人議論。

」允微笑曰:「將軍自姓呂,太師自姓董。

擲戟之時,豈有父子情耶?」布奮然曰:「非司徒言,布幾自誤!」允見其意已決,便說之曰:「將軍若扶漢室,乃忠臣也,青史傳名,流芳百世;將軍若助董卓,乃反臣也,載之史筆,遺臭萬年。

」布避席下拜曰:「布意已決,司徒勿疑。

」允曰:「但恐事或不成,反招大禍。

」布拔帶刀,刺臂出血為誓。

允跪謝曰:「漢祀不斬,皆出將軍之賜也。

切勿泄漏!臨期有計,自當相報。

」布慨諾而去。

允即請僕射士孫瑞、司隸校尉黃琬商議。

瑞曰:「方今主上有疾新愈,可遣一能言之人,往郿塢請卓議事;一面以天子密詔付呂布,使伏甲兵於朝門之內,引卓入誅之:此上策也。

」琬曰:「何人敢去?」瑞曰:「呂布同郡騎都尉李肅,以董卓不遷其官,甚是懷怨。

若令此人去,卓必不疑。

」允曰:「善。

」請呂布共議。

布曰:「昔日勸吾殺丁建陽,亦此人也。

今若不去,吾先斬之。

」使人密請肅至。

布曰:「昔日公說布使殺丁建陽而投董卓;今卓上欺天子,下虐生靈,罪惡貫盈,人神共憤。

公可傳天子詔往郿塢,宣卓入朝,伏兵誅之,力扶漢室,共作忠臣。

尊意若何?」肅曰:「我亦欲除此賊久矣,恨無同心者耳。

今將軍若此,是天賜也,肅豈敢有二心!」遂折箭為誓。

允曰:「公若能幹此事,何患不得顯官。

次日,李肅引十數騎,前到郿塢。

人報天子有詔,卓教喚入。

李肅入拜。

卓曰:「天子有何詔?」肅曰:「天子病體新痊,欲會文武於未央殿,議將禪位於太師,故有此詔。

」卓曰:「王允之意若何?」肅曰:「王司徒已命人築受禪台,只等主公到來。

」卓大喜曰:「吾夜夢一龍罩身,今日果得此喜信。

時哉不可失!」便命心腹將李傕、郭汜、張濟、樊稠四人領飛熊軍三千守郿塢,自己即日排駕回京;顧謂李肅曰:「吾為帝,汝當為執金吾。

」肅拜謝稱臣。

卓入辭其母。

母時年九十餘矣,問曰:「吾兒何往?」卓曰:「兒將往受漢禪,母親早晚為太后也!」母曰:「吾近日肉顫心驚,恐非吉兆。

」卓曰:「將為國母,豈不預有驚報!」遂辭母而行。

臨行,謂貂蟬曰:「吾為天子,當立汝為貴妃。

」貂蟬已明知就裡,假作歡喜拜謝。

卓出塢上車,前遮後擁,望長安來。

行不到三十里,所乘之車,忽折一輪,卓下車乘馬。

又行不到十里,那馬咆哮嘶喊,掣斷轡頭。

卓問肅曰:「車折輪,馬斷轡,其兆若何?」肅曰:「乃太師應紹漢禪,棄舊換新,將乘玉輦金鞍之兆也。

」卓喜而信其言。

次日,正行間,忽然狂風驟起,昏霧蔽天。

卓問肅曰:「此何祥也?」肅曰:「主公登龍位,必有紅光紫霧,以壯天威耳。

」卓又喜而不疑。

既至城外,百官俱出迎接。

只有李儒抱病在家,不能出迎。

卓進至相府,呂布入賀。

卓曰:「吾登九五,汝當總督天下兵馬。

」布拜謝,就帳前歇宿。

是夜有十數小兒於郊外作歌,風吹歌聲入帳。

歌曰:「千里草,何青青!十日卜,不得生!」歌聲悲切。

卓問李肅曰:「童謠主何吉凶?」肅曰:「亦只是言劉氏滅、董氏興之意。

次日侵晨,董卓擺列儀從入朝,忽見一道人,青袍白巾,手執長竿,上縛布一丈,兩頭各書一「口」字。

卓問肅曰:「此道人何意?」肅曰:「乃心恙之人也。

」呼將士驅去。

卓進朝,群臣各具朝服,迎謁於道。

李肅手執寶劍扶車而行。

到北掖門,軍兵盡擋在門外,獨有御車二十餘人同入。

董卓遙見王允等各執寶劍立於殿門,驚問肅曰:「持劍是何意?」肅不應,推車直入。

王允大呼曰:「反賊至此,武士何在?」兩旁轉出百餘人,持戟挺槊刺之。

卓衷甲不入,傷臂墜車,大呼曰:「吾兒奉先何在?」呂布從車後厲聲出曰:「有詔討賊!」一鼓直刺咽喉,李肅早割頭在手。

呂布左手持戟,右手懷中取詔,大呼曰:「奉詔討賊臣董卓,其餘不問!」將吏皆呼萬歲。

後人有詩嘆董卓曰:「霸業成時為帝王,不成且作富家郎。

誰知天意無私曲,郿塢方成已滅亡。

卻說當下呂布大呼曰:「助卓為虐者,皆李儒也!誰可擒之?」李肅應聲願往。

忽聽朝門外發喊,人報李儒家奴已將李儒綁縛來獻。

王允命縛赴市曹斬之;又將董卓屍首,號令通衢。

卓屍肥胖,看屍軍士以火置其臍中為燈,膏流滿地。

百姓過者,莫不手擲其頭,足踐其屍。

王允又命呂布同皇甫嵩、李肅領兵五萬,至郿塢抄籍董卓家產、人口。

卻說李傕、郭汜、張濟、樊稠聞董卓已死,呂布將至,便引了飛熊軍連夜奔涼州去了。

呂布至郿塢,先取了貂蟬。

皇甫嵩命將塢中所藏良家子女,盡行釋放。

但系董卓親屬,不分老幼,悉皆誅戮。

卓母亦被殺。

卓弟董旻、侄董璜皆斬首號令。

收籍塢中所蓄,黃金數十萬,白金數百萬,綺羅、珠寶、器皿、糧食,不計其數。

回報王允。

允乃大犒軍士,設宴於都堂,召集眾官,酌酒稱慶。

正飲宴間,忽人報曰:「董卓暴屍於市,忽有一人伏其屍而大哭。

」允怒曰:「董卓伏誅,士民莫不稱賀;此何人,獨敢哭耶!」遂喚武士:「與吾擒來!」須臾擒至。

眾官見之,無不驚駭:原來那人不是別人,乃侍中蔡邕也,允叱曰:「董卓逆賊,今日伏誅,國之大幸。

汝為漢臣,乃不為國慶,反為賊哭,何也?」邕伏罪曰:「邕雖不才,亦知大義,豈肯背國而向卓?只因一時知遇之感,不覺為之一哭,自知罪大。

願公見原:倘得黥首刖足,使續成漢史,以贖其辜,邕之幸也。

」眾官惜邕之才,皆力救之。

太傅馬日磾亦密謂允曰:「伯喈曠世逸才,若使續成漢史,誠為盛事。

且其孝行素著,若遽殺之,恐失人望。

」允曰:「昔孝武不殺司馬遷,後使作史,遂致謗書流於後世。

方今國運衰微,朝政錯亂,不可令佞臣執筆於幼主左右,使吾等蒙其訕議也。

」日磾無言而退,私謂眾官曰:「王允其無後乎!善人,國之紀也;製作,國之典也。

滅紀廢典,豈能久乎?」當下王允不聽馬日磾之言,命將蔡邕下獄中縊死。

一時士大夫聞者,盡為流涕。

後人論蔡邕之哭董卓,固自不是;允之殺之,亦為已甚。

有詩嘆曰:「董卓專權肆不仁,侍中何自竟亡身?當時諸葛隆中臥,安肯輕身事亂臣。

」且說李傕、郭汜、張濟、樊稠逃居陝西,使人至長安上表求赦。

王允曰:「卓之跋扈,皆此四人助之;今雖大赦天下,獨不赦此四人。

」使者回報李傕。

傕曰:「求赦不得,各自逃生可也。

」謀士賈詡曰:「諸君若棄軍單行,則一亭長能縛君矣。

不若誘集陝人並本部軍馬,殺入長安與董卓報仇。

事濟,奉朝廷以正天下;若其不勝,走亦未遲。

」傕等然其說,遂流言於西涼州曰:「王允將欲洗盪此方之人矣!」眾皆驚惶。

乃復揚言曰:「徒死無益,能從我反乎?」眾皆願從。

於是聚眾十餘萬,分作四路,殺奔長安來。

路逢董卓女婿中郎將牛輔,引軍五千人,欲去與丈人報仇,李傕便與合兵,使為前驅。

四人陸續進發。

王允聽知西涼兵來,與呂布商議。

布曰:「司徒放心。

量此鼠輩,何足數也!」遂引李肅將兵出敵。

肅當先迎戰,正與牛輔相遇,大殺一陣。

牛輔抵敵不過,敗陣而去。

不想是夜二更,牛輔乘肅不備,竟來劫寨。

肅軍亂竄,敗走三十餘里,折軍大半,來見呂布,布大怒曰:「汝何挫吾銳氣!」遂斬李肅,懸頭軍門。

次日呂布進兵與牛輔對敵。

量牛輔如何敵得呂布,仍復大敗而走。

是夜牛輔喚心腹人胡赤兒商議曰:「呂布驍勇,萬不能敵;不如瞞了李傕等四人,暗藏金珠,與親隨三五人棄軍而去。

」胡赤兒應允。

是夜收拾金珠,棄營而走,隨行者三四人。

將渡一河,赤兒欲謀取金珠,竟殺死牛輔,將頭來獻呂布。

布問起情由,從人出首:「胡赤兒謀殺牛輔,奪其金寶。

」布怒,即將赤兒誅殺。

領軍前進,正迎著李傕軍馬。

呂布不等他列陣,便挺戟躍馬,麾軍直衝過來。

傕軍不能抵當,退走五十餘里,依山下寨,請郭汜、張濟、樊稠共議,曰:「呂布雖勇,然而無謀,不足為慮。

我引軍守住谷口,每日誘他廝殺,郭將軍可領軍抄擊其後,效彭越撓楚之法,鳴金進兵,擂鼓收兵。

張、樊二公,卻分兵兩路,逕取長安。

彼首尾不能救應,必然大敗。

」眾用其計。

卻說呂布勒兵到山下,李傕引軍搦戰。

布忿怒衝殺過去,傕退走上山。

山上矢石如雨,布軍不能進。

忽報郭汜在陣後殺來,布急回戰。

只聞鼓聲大震,汜軍已退。

布方欲收軍,鑼聲響處,傕軍又來。

未及對敵,背後郭汜又領軍殺到。

及至呂布來時,卻又擂鼓收軍去了。

激得呂布怒氣填胸。

一連如此幾日,欲戰不得,欲止不得。

正在惱怒,忽然飛馬報來,說張濟、樊稠兩路軍馬,竟犯長安,京城危急。

布急領軍回,背後李傕、郭汜殺來。

布無心戀戰,只顧奔走,折了好些人馬。

比及到長安城下。

賊兵雲屯雨集,圍定城池,布軍與戰不利。

軍士畏呂布暴厲,多有降賊者,布心甚憂。

數日之後,董卓餘黨李蒙、王方在城中為賊內應,偷開城門,四路賊軍一齊擁入。

呂布左衝右突,攔擋不住,引數百騎往青瑣門外,呼王允曰:「勢急矣!請司徒上馬,同出關去,別圖良策。

」允曰:「若蒙社稷之靈,得安國家,吾之願也;若不獲已,則允奉身以死。

臨難苟免,吾不為也。

為我謝關東諸公,努力以國家為念!」呂布再三相勸,王允只是不肯去。

不一時,各門火焰竟天,呂布只得棄卻家小,引百餘騎飛奔出關,投袁術去了。

李傕、郭汜縱兵大掠。

太常卿種拂、太僕魯馗、大鴻臚周奐、城門校尉崔烈、越騎校尉王頎皆死於國難。

賊兵圍繞內庭至急,侍臣請天子上宣平門止亂。

李傕等望見黃蓋,約住軍士,口呼「萬歲」。

獻帝倚樓問曰:「卿不候奏請,輒入長安,意欲何為?」李傕、郭汜仰面奏曰:「董太師乃陛下社稷之臣,無端被王允謀殺,臣等特來報仇,非敢造反。

但見王允,臣便退兵。

」王允時在帝側,聞知此言,奏曰:「臣本為社稷計。

事已至此,陛下不可惜臣,以誤國家。

臣請下見二賊。

」帝徘徊不忍。

允自宣平門樓上跳下樓去,大呼曰:「王允在此!」李傕、郭汜拔劍叱曰:「董太師何罪而見殺?」允曰:「董賊之罪,彌天亘地,不可勝言!受誅之日。

長安士民,皆相慶賀,汝獨不聞乎?」傕、汜曰:「太師有罪;我等何罪,不肯相赦?」王允大罵:「逆賊何必多言!我王允今日有死而已!」二賊手起,把王允殺於樓下。

史官有詩讚曰:「王允運機籌,奸臣董卓休。

心懷家國恨,眉鎖廟堂憂。

英氣連霄漢,忠誠貫鬥牛。

至今魂與魄,猶繞鳳凰樓。

眾賊殺了王允,一面又差人將王允宗族老幼,盡行殺害。

士民無不下淚。

當下李傕、郭汜尋思曰:「既到這裡,不殺天子謀大事,更待何時?」便持劍大呼,殺入內來。

正是:巨魁伏罪災方息,從賊縱橫禍又來。

未知獻帝性命如何,且聽下文分解。

(本章完)

第10章 勤王室馬騰舉義 報父仇曹操興師

卻說李、郭二賊欲弒獻帝。

張濟、樊稠諫曰:「不可。

今日若便殺之,恐眾人不服,不如仍舊奉之為主,賺諸侯入關,先去其羽翼,然後殺之,天下可圖也。

」李、郭二人從其言,按住兵器。

帝在樓上宣諭曰:「王允既誅,軍馬何故不退?」李傕、郭汜曰:「臣等有功王室,未蒙賜爵,故不敢退軍。

」帝曰:「卿欲封何爵?」李、郭、張、樊四人各自寫職銜獻上,勒要如此官品,帝只得從之。

封李傕為車騎將軍池陽侯領司隸校尉假節鉞,郭汜為後將軍美陽侯假節鉞,同秉朝政;樊稠為右將軍萬年侯,張濟為驃騎將軍平陽侯,領兵屯弘農。

其餘李蒙、王方等,各為校尉。

然後謝恩,領兵出城。

又下令追尋董卓屍首,獲得些零碎皮骨,以香木雕成形體,安湊停當,大設祭祀,用王者衣冠棺槨,選擇吉日,遷葬郿塢。

臨葬之期,天降大雷雨,平地水深數尺,霹靂震開其棺,屍首提出棺外。

李傕候晴再葬,是夜又復如是。

三次改葬,皆不能葬,零皮碎骨,悉為雷火消滅。

天之怒卓。

可謂甚矣!

且說李傕、郭汜既掌大權,殘虐百姓;密遣心腹侍帝左右,觀其動靜。

獻帝此時舉動荊棘。

朝廷官員,並由二賊升降。

因采人望,特宣朱儁入朝封為太僕,同領朝政。

一日,人報西涼太守馬騰;并州刺史韓遂二將引軍十餘萬,殺奔長安來,聲言討賊。

原來二將先曾使人入長安,結連侍中馬宇、諫議大夫種邵、左中郎將劉范三人為內應,共謀賊黨。

三人密奏獻帝,封馬騰為征西將軍、韓遂為鎮西將軍,各受密詔,并力討賊。

當下李傕、郭汜、張濟、樊稠聞二軍將至,一同商議禦敵之策。

謀士賈詡曰:「二軍遠來,只宜深溝高壘,堅守以拒之。

不過百日,彼兵糧盡,必將自退,然後引兵追之,二將可擒矣。

」李蒙、王方出曰:「此非好計。

願借精兵萬人,立斬馬騰、韓遂之頭,獻於麾下。

」賈詡曰:「今若即戰,必當敗績。

」李蒙、王方齊聲曰:「若吾二人敗,情願斬首;吾若戰勝,公亦當輸首級與我。

」詡謂李傕、郭汜曰:「長安西二百里盩厔山,其路險峻,可使張、樊兩將軍屯兵於此,堅壁守之;待李蒙、王方自引兵迎敵,可也。

」李傕、郭汜從其言,點一萬五千人馬與李蒙、王方。

二人忻喜而去,離長安二百八十里下寨。

西涼兵到,兩個引軍迎去。

西涼軍馬攔路擺開陣勢。

馬騰、韓遂聯轡而出,指李蒙、王方罵曰:「反國之賊!誰去擒之?」言未絕,只見一位少年將軍,面如冠玉,眼若流星,虎體猿臂,彪腹狼腰;手執長槍,坐騎駿馬,從陣中飛出。

原來那將即馬騰之子馬超,字孟起,年方十七歲,英勇無敵。

王方欺他年幼,躍馬迎戰。

戰不到數合,早被馬超一槍刺於馬下。

馬超勒馬便回。

李蒙見王方刺死,一騎馬從馬超背後趕來。

超只做不知。

馬騰在陣門下大叫:「背後有人追趕!」聲猶未絕,只見馬超已將李蒙擒在馬上。

原來馬超明知李蒙追趕,卻故意俄延;等他馬近舉槍刺來,超將身一閃,李蒙搠個空,兩馬相併,被馬超輕舒猿臂,生擒過去。

軍士無主,望風奔逃。

馬騰、韓遂乘勢追殺,大獲勝捷,直逼隘口下寨,把李蒙斬首號令。

李傕、郭汜聽知李蒙、王方皆被馬超殺了,方信賈詡有先見之明,重用其計,只理會緊守關防,由他搦戰,並不出迎。

果然西涼軍未及兩月,糧草俱乏,商議回軍。

恰好長安城中馬宇家僮出首家主與劉范、種邵,外連馬騰、韓遂,欲為內應等情。

李傕、郭汜大怒,盡收三家老少良賤斬於市,把三顆首級,直來門前號令。

馬騰、韓遂見軍糧已盡,內應又泄,只得拔寨退軍。

李傕、郭汜令張濟引軍趕馬騰,樊稠引軍趕韓遂,西涼軍大敗。

馬超在後死戰,殺退張濟。

樊稠去趕韓遂,看看趕上,相近陳倉,韓遂勒馬向樊稠曰:「吾與公乃同鄉之人,今日何太無情?」樊稠也勒住馬答道:「上命不可違!」韓遂曰:「吾此來亦為國家耳,公何相逼之甚也?」樊稠聽罷,撥轉馬頭,收兵回寨,讓韓遂去了。

不提防李傕之侄李別,見樊稠放走韓遂,回報其叔。

李傕大怒,便欲興兵討樊稠。

賈翊曰:「目今人心未寧,頻動干戈,深為不便;不若設一宴,請張濟、樊稠慶功,就席間擒稠斬之,毫不費力。

」李傕大喜,便設宴請張濟、樊稠。

二將忻然赴宴。

酒半闌,李傕忽然變色曰:「樊稠何故交通韓遂,欲謀造反?」稠大驚,未及回言;只見刀斧手擁出,早把樊稠斬首於案下。

嚇得張濟俯伏於地。

李傕扶起曰:「樊稠謀反,故爾誅之;公乃吾之心腹,何須驚懼?」將樊稠軍撥與張濟管領。

張濟自回弘農去了。

李傕、郭汜自戰敗西涼兵,諸侯莫敢誰何。

賈詡屢勸撫安百姓,結納賢豪。

自是朝廷微有生意。

不想青州黃巾又起,聚眾數十萬,頭目不等,劫掠良民。

太僕朱儁保舉一人,可破群賊。

李傕、郭汜問是何人。

朱儁曰:「要破山東群賊,非曹孟德不可。

」李傕曰:「孟德今在何處?」儁曰:「現為東郡太守,廣有軍兵。

若命此人討賊,賊可克日而破也。

」李傕大喜,星夜草詔,差人齎往東郡,命曹操與濟北相鮑信一同破賊。

操領了聖旨,會合鮑信,一同興兵,擊賊於壽陽。

鮑信殺入重地,為賊所害。

操追趕賊兵,直到濟北,降者數萬。

操即用賊為前驅,兵馬到處,無不降順。

不過百餘日,招安到降兵三十餘萬、男女百餘萬口。

操擇精銳者,號為「青州兵」,其餘盡令歸農。

操自此威名日重。

捷書報到長安,朝廷加曹操為鎮東將軍。

操在兗州,招賢納士。

有叔侄二人來投操:乃潁川潁陰人,姓荀,名彧,字文若,荀緄之子也;舊事袁紹,今棄紹投操;操與語大悅,曰:「此吾之子房也!」遂以為行軍司馬。

其侄荀攸,字公達,海內名士,曾拜黃門侍郎,後棄官歸鄉,今與其叔同投曹操,操以為行軍教授。

荀彧曰:「某聞兗州有一賢士,今此人不知何在。

」操問是誰,彧曰:「乃東郡東阿人,姓程,名昱,字仲德。

」操曰:「吾亦聞名久矣。

」遂遣人於鄉中尋問。

訪得他在山中讀書,操拜請之。

程昱來見,曹操大喜。

昱謂荀彧曰:「某孤陋寡聞,不足當公之薦。

公之鄉人姓郭,名嘉,字奉孝,乃當今賢士,何不羅而致之?」彧猛省曰:「吾幾忘卻!」遂啟操徵聘郭嘉到兗州,共論天下之事。

郭嘉薦光武嫡派子孫,淮南成德人,姓劉,名曄,字子陽。

操即聘曄至。

曄又薦二人:一個是山陽昌邑人,姓滿,名寵,字伯寧;一個是武城人,姓呂,名虔,字子恪。

曹操亦素知這兩個名譽,就聘為軍中從事。

滿寵、呂虔共薦一人,乃陳留平邱人,姓毛,名玠,字孝先。

曹操亦聘為從事。

又有一將引軍數百人,來投曹操:乃泰山巨平人,姓於,名禁,字文則。

操見其人弓馬熟嫻,武藝出眾,命為點軍司馬。

一日,夏侯惇引一大漢來見,操問何人,惇曰:「此乃陳留人,姓典,名韋,勇力過人。

舊跟張邈,與帳下人不和,手殺數十人,逃竄山中。

惇出射獵,見韋逐虎過澗,因收於軍中。

今特薦之於公。

」操曰:「吾觀此人容貌魁梧,必有勇力。

」惇曰:「他曾為友報仇殺人,提頭直出鬧市,數百人不敢近。

只今所使兩枝鐵戟,重八十斤,挾之上馬,運使如飛。

」操即令韋試之。

韋挾戟驟馬,往來馳騁。

忽見帳下大旗為風所吹,岌岌欲倒,眾軍士挾持不定;韋下馬,喝退眾軍,一手執定旗杆,立於風中,巍然不動。

操曰:「此古之惡來也!」遂命為帳前都尉,解身上錦襖,及駿馬雕鞍賜之。

自是曹操部下文有謀臣,武有猛將,威鎮山東。

乃遣泰山太守應劭,往瑯琊郡取父曹嵩。

嵩自陳留避難,隱居瑯琊;當日接了書信,便與弟曹德及一家老小四十餘人,帶從者百餘人,車百餘輛,徑望兗州而來。

道經徐州,太守陶謙,字恭祖,為人溫厚純篤,向欲結納曹操,正無其由;知操父經過,遂出境迎接,再拜致敬,大設筵宴,款待兩日。

曹嵩要行,陶謙親送出郭,特差都尉張闓,將部兵五百護送。

曹嵩率家小行到華、費間,時夏末秋初,大雨驟至,只得投一古寺歇宿。

寺僧接入。

嵩安頓家小,命張闓將軍馬屯於兩廊。

眾軍衣裝,都被雨打濕,同聲嗟怨。

張闓喚手下頭目於靜處商議曰:「我們本是黃巾餘黨,勉強降順陶謙,未有好處。

如今曹家輜重車輛無數,你們欲得富貴不難,只就今夜三更,大家砍將入去,把曹嵩一家殺了,取了財物,同往山中落草。

此計何如?」眾皆應允。

是夜風雨未息,曹嵩正坐,忽聞四壁喊聲大舉。

曹德提劍出看,就被搠死。

曹嵩忙引一妾奔入方丈後,欲越牆而走;妾肥胖不能出,嵩慌急,與妾躲於廁中,被亂軍所殺。

應劭死命逃脫,投袁紹去了。

張闓殺盡曹嵩全家,取了財物,放火燒寺,與五百人逃奔淮南去了。

後人有詩曰:「曹操奸雄世所夸,曾將呂氏殺全家。

如今闔戶逢人殺,天理循環報不差。

」當下應劭部下有逃命的軍士,報與曹操。

操聞之,哭倒於地。

眾人救起。

操切齒曰:「陶謙縱兵殺吾父,此仇不共戴天!吾今悉起大軍,洗盪徐州,方雪吾恨!」遂留荀彧、程昱領軍三萬守鄄城、范縣、東阿三縣,其餘盡殺奔徐州來。

夏侯惇、于禁、典韋為先鋒。

操令:但得城池,將城中百姓,盡行屠戮,以雪父仇。

當有九江太守邊讓,與陶謙交厚,聞知徐州有難,自引兵五千來救。

操聞之大怒,使夏侯惇於路截殺之。

時陳宮為東郡從事,亦與陶謙交厚;聞曹操起兵報仇,欲盡殺百姓,星夜前來見操。

操知是為陶謙作說客,欲待不見,又滅不過舊恩,只得請入帳中相見。

宮曰:「今聞明公以大兵臨徐州,報尊父之仇,所到欲盡殺百姓,某因此特來進言。

陶謙乃仁人君子,非好利忘義之輩;尊父遇害,乃張闓之惡,非謙罪也。

且州縣之民,與明公何仇?殺之不祥。

望三思而行。

」操怒曰:「公昔棄我而去,今有何面目復來相見?陶謙殺吾一家,誓當摘膽剜心,以雪吾恨!公雖為陶謙遊說,其如吾不聽何!」陳宮辭出,嘆曰:「吾亦無面目見陶謙也!」遂馳馬投陳留太守張邈去了。

且說操大軍所到之處,殺戮人民,發掘墳墓。

陶謙在徐州,聞曹操起軍報仇,殺戮百姓,仰天慟哭曰:「我獲罪於天,致使徐州之民,受此大難!」急聚眾官商議。

曹豹曰:「曹兵既至,豈可束手待死!某願助使君破之。

」陶謙只得引兵出迎,遠望操軍如鋪霜涌雪,中軍豎起白旗二面,大書報仇雪恨四字。

軍馬列成陣勢,曹操縱馬出陣,身穿縞素,揚鞭大罵。

陶謙亦出馬於門旗下,欠身施禮曰:「謙本欲結好明公,故托張闓護送。

不想賊心不改,致有此事。

實不干陶謙之故。

望明公察之。

」操大罵曰:「老匹夫!殺吾父,尚敢亂言!誰可生擒老賊?」夏侯惇應聲而出。

陶謙慌走入陣。

夏侯惇趕來,曹豹挺槍躍馬,前來迎敵。

兩馬相交,忽然狂風大作,飛沙走石,兩軍皆亂,各自收兵。

陶謙入城,與眾計議曰:「曹兵勢大難敵,吾當自縛往操營,任其剖割,以救徐州一郡百姓之命。

」言未絕,一人進前言曰:「府君久鎮徐州,人民感恩。

今曹兵雖眾,未能即破我城。

府君與百姓堅守勿出;某雖不才,願施小策,教曹操死無葬身之地!」眾人大驚,便問計將安出。

正是:本為納交反成怨,那知絕處又逢生。

畢竟此人是誰,且聽下文分解。

(本章完)

第11章 劉皇叔北海救孔融 呂溫侯濮陽破曹操

卻說獻計之人,乃東海朐縣人,姓糜,名竺,字子仲。

此人家世富豪,嘗往洛陽買賣,乘車而回,路遇一美婦人,來求同載,竺乃下車步行,讓車與婦人坐。

婦人請竺同載。

竺上車端坐,目不邪視。

行及數里,婦人辭去;臨別對竺曰:「我乃南方火德星君也,奉上帝教,往燒汝家。

感君相待以禮,故明告君。

君可速歸,搬出財物。

吾當夜來。

」言訖不見。

竺大驚,飛奔到家,將家中所有,疾忙搬出。

是晚果然廚中火起,盡燒其屋。

竺因此廣捨家財,濟貧拔苦。

後陶謙聘為別駕從事。

當日獻計曰:「某願親往北海郡,求孔融起兵救援;更得一人往青州田楷處求救:若二處軍馬齊來,操必退兵矣。

」謙從之,遂寫書二封,問帳下誰人敢去青州求救。

一人應聲願往。

眾視之,乃廣陵人,姓陳,名登,字元龍。

陶謙先打發陳元龍往青州去訖,然後命糜竺齎書赴北海,自己率眾守城,以備攻擊。

卻說北海孔融,字文舉,魯國曲阜人也,孔子二十世孫,泰山都尉孔宙之子。

自小聰明,年十歲時,往謁河南尹李膺,閽人難之,融曰:「我系李相通家。

」及入見,膺問曰:「汝祖與吾祖何親?」融曰:「昔孔子曾問禮於老子,融與君豈非累世通家?」膺大奇之。

少頃,太中大夫陳煒至。

膺指融曰:「此奇童也。

」煒曰:「小時聰明,大時未必聰明。

」融即應聲曰:「如君所言,幼時必聰明者。

」煒等皆笑曰:「此子長成,必當代之偉器也。

」自此得名。

後為中郎將,累遷北海太守。

極好賓客,常曰:「座上客常滿,樽中酒不空:吾之願也。

」在北海六年,甚得民心。

當日正與客坐,人報徐州糜竺至。

融請入見,問其來意,竺出陶謙書,言:「曹操攻圍甚急,望明公垂救。

」融曰:「吾與陶恭祖交厚,子仲又親到此,如何不去?只是曹孟德與我無仇,當先遣人送書解和。

如其不從,然後起兵。

」竺曰:「曹操倚仗兵威,決不肯和。

」融教一面點兵,一面差人送書。

正商議間,忽報黃巾賊黨管亥部領群寇數萬殺奔前來。

孔融大驚,急點本部人馬,出城與賊迎戰。

管亥出馬曰:「吾知北海糧廣,可借一萬石,即便退兵;不然,打破城池,老幼不留!」孔融叱曰:「吾乃大漢之臣,守大漢之地,豈有糧米與賊耶!」管亥大怒,拍馬舞刀,直取孔融,融將宗寶挺槍出馬;戰不數合,被管亥一刀,砍宗寶於馬下。

孔融兵大亂,奔入城中。

管亥分兵四面圍城,孔融心中鬱悶。

糜竺懷愁,更不可言。

次日,孔融登城遙望,賊勢浩大,倍添憂惱。

忽見城外一人挺槍躍馬殺入賊陣,左衝右突,如入無人之境,直到城下,大叫「開門」。

孔融不識其人,不敢開門。

賊眾趕到壕邊,那人回身連搠十數人下馬,賊眾倒退,融急命開門引入。

其人下馬棄槍,逕到城上,拜見孔融。

融問其姓名,對曰:「某東萊黃縣人也,覆姓太史,名慈,字子義。

老母重蒙恩顧。

某昨自遼東回家省親,知賊寇城。

老母說:『屢受府君深恩,汝當往救。

』某故單馬而來。

」孔融大喜。

原來孔融與太史慈雖未識面,卻曉得他是個英雄。

因他遠出,有老母住在離城二十里之外,融常使人遺以粟帛;母感融德,故特使慈來救。

當下孔融重待太史慈,贈與衣甲鞍馬。

慈曰:「某願借精兵一千,出城殺賊。

」融曰:「君雖英勇,然賊勢甚盛,不可輕出。

」慈曰:「老母感君厚德,特遣慈來;如不能解圍,慈亦無顏見母矣。

願決一死戰!」融曰:「吾聞劉玄德乃當世英雄,若請得他來相救,此圍自解。

只無人可使耳。

」慈曰:「府君修書,某當急往。

」融喜,修書付慈,慈擐甲上馬,腰帶弓矢,手持鐵槍,飽食嚴裝,城門開處,一騎飛出。

近壕,賊將率眾來戰。

慈連搠死數人,透圍而出。

管亥知有人出城,料必是請救兵的,便自引數百騎趕來,八面圍定。

慈倚住槍,拈弓搭箭,八面射之,無不應弦落馬。

賊眾不敢來追。

太史慈得脫,星夜投平原來見劉玄德。

施禮罷,具言孔北海被圍求救之事,呈上書札。

玄德看畢,問慈曰:「足下何人?」慈曰:「某太史慈,東海之鄙人也。

與孔融親非骨肉,比非鄉黨,特以氣誼相投,有分憂共患之意。

今管亥暴亂,北海被圍,孤窮無告,危在旦夕。

聞君仁義素著,能救人危急,故特令某冒鋒突圍,前來求救。

」玄德斂容答曰:「孔北海知世間有劉備耶?」乃同雲長、翼德點精兵三千,往北海郡進發。

管亥望見救軍來到,親自引兵迎敵;因見玄德兵少,不以為意。

玄德與關、張、太史慈立馬陣前,管亥忿怒直出。

太史慈卻待向前,雲長早出,直取管亥。

兩馬相交,眾軍大喊。

量管亥怎敵得雲長,數十合之間,青龍刀起,劈管亥於馬下。

太史慈、張飛兩騎齊出,雙槍並舉,殺入賊陣。

玄德驅兵掩殺。

城上孔融望見太史慈與關、張趕殺賊眾,如虎入羊群,縱橫莫當,便驅兵出城。

兩下夾攻,大敗群賊,降者無數,餘黨潰散。

孔融迎接玄德入城,敘禮畢,大設筵宴慶賀。

又引糜竺來見玄德,具言張闓殺曹嵩之事:「今曹操縱兵大掠,圍住徐州,特來求救。

」玄德曰:「陶恭祖乃仁人君子,不意受此無辜之冤。

」孔融曰:「公乃漢室宗親。

今曹操殘害百姓,倚強欺弱,何不與融同往救之?」玄德曰:「備非敢推辭,奈兵微將寡,恐難輕動。

「孔融曰:「融之欲救陶恭祖,雖因舊誼,亦為大義。

公豈獨無仗義之心耶?」玄德曰:「既如此,請文舉先行,容備去公孫瓚處,借三五千人馬,隨後便來。

」融曰;「公切勿失信。

」玄德曰:「公以備為何如人也?聖人云:自古皆有死,人無信不立。

劉備借得軍、或借不得軍,必然親至。

」孔融應允,教糜竺先回徐州去報,融便收拾起程。

太史慈拜謝曰:「慈奉母命前來相助,今幸無虞。

有揚州刺史劉繇,與慈同郡,有書來喚,不敢不去。

容圖再見。

」融以金帛相酬,慈不肯受而歸。

其母見之,喜曰:「我喜汝有以報北海也!」遂遣慈往揚州去了。

不說孔融起兵。

且說玄德離北海來見公孫瓚,具說欲救徐州之事。

瓚曰:「曹操與君無仇,何苦替人出力?」玄德曰:「備已許人,不敢失信。

」瓚曰:「我借與君馬步軍二千。

」玄德曰:「更望借趙子龍一行。

」瓚許之。

玄德遂與關、張引本部三千人為前部,子龍引二千人隨後,往徐州來。

卻說糜竺回報陶謙,言北海又請得劉玄德來助;陳元龍也回報青州田楷欣然領兵來救;陶謙心安。

原來孔融、田楷兩路軍馬,懼怕曹兵勢猛,遠遠依山下寨,未敢輕進。

曹操見兩路軍到,亦分了軍勢,不敢向前攻城。

卻說劉玄德軍到,見孔融。

融曰:「曹兵勢大,操又善於用兵,未可輕戰。

且觀其動靜,然後進兵。

」玄德曰:「但恐城中無糧,難以久持。

備令雲長、子龍領軍四千,在公部下相助;備與張飛殺奔曹營,徑投徐州去見陶使君商議。

」融大喜,會合田楷,為掎角之勢;雲長、子龍領兵兩邊接應。

是日玄德、張飛引一千人馬殺入曹兵寨邊。

正行之間,寨內一聲鼓響,馬軍步軍,如潮似浪,擁將出來。

當頭一員大將,乃是于禁,勒馬大叫:「何處狂徒!往那裡去!」張飛見了,更不打話,直取于禁。

兩馬相交,戰到數合,玄德掣雙股劍麾兵大進,于禁敗走。

張飛當前追殺,直到徐州城下。

城上望見紅旗白字,大書「平原劉玄德」,陶謙急令開門。

玄德入城,陶謙接著,共到府衙。

禮畢,設宴相待,一壁勞軍。

陶謙見玄德儀表軒昂,語言豁達,心中大喜,便命糜竺取徐州牌印,讓與玄德。

玄德愕然曰:「公何意也?」謙曰:「今天下擾亂,王綱不振;公乃漢室宗親,正宜力扶社稷。

老夫年邁無能,情願將徐州相讓。

公勿推辭。

謙當自寫表文,申奏朝廷。

」玄德離席再拜曰:「劉備雖漢朝苗裔,功微德薄,為平原相猶恐不稱職。

今為大義,故來相助。

公出此言,莫非疑劉備有吞併之心耶?若舉此念,皇天不佑!」謙曰:「此老夫之實情也。

」再三相讓,玄德那裡肯受。

糜竺進曰:「今兵臨城下,且當商議退敵之策。

待事平之日,再當相讓可也。

」玄德曰:「備生遺書於曹操,勸令解和。

操若不從,廝殺未遲。

」於是傳檄三寨,且執兵不動;遣人齎書以達曹操。

卻說曹操正在軍中,與諸將議事,人報徐州有戰書到。

操拆而觀之,乃劉備書也。

書略曰:「備自關外得拜君顏,嗣後天各一方,不及趨侍。

向者,尊父曹侯,實因張闓不仁,以致被害,非陶恭祖之罪也。

目今黃巾遺孽,擾亂於外;董卓餘黨,盤踞於內。

願明公先朝廷之急,而後私仇;撤徐州之兵,以救國難:則徐州幸甚,天下幸甚!」曹操看書,大罵:「劉備何人,敢以書來勸我!且中間有譏諷之意!」命斬來使,一面竭力攻城。

郭嘉諫曰:「劉備遠來救援,先禮後兵,主公當用好言答之,以慢備心;然後進兵攻城,城可破也。

」操從其言,款留來使,候發回書。

正商議間,忽流星馬飛報禍事。

操問其故,報說呂布已襲破兗州,進據濮陽。

原來呂布自遭李、郭之亂,逃出武關,去投袁術;術怪呂布反覆不定,拒而不納。

投袁紹,紹納之,與布共破張燕於常山。

布自以為得志,傲慢袁紹手下將士。

紹欲殺之。

布乃去投張楊,楊納之。

時龐舒在長安城中,私藏呂布妻小,送還呂布。

李傕、郭汜知之,遂斬龐舒,寫書與張楊,教殺呂布。

布因棄張楊去投張邈。

恰好張邈弟張超引陳宮來見張邈。

宮說邈曰:「今天下分崩,英雄並起;君以千里之眾,而反受制於人,不亦鄙乎!今曹操征東,兗州空虛;而呂布乃當世勇士,若與之共取兗州,霸業可圖也。

」張邈大喜,便令呂布襲破兗州,隨據濮陽。

止有鄄城、東阿、范縣三處,被荀彧、程昱設計死守得全,其餘俱破。

曹仁屢戰,皆不能勝,特此告急。

操聞報大驚曰:「兗州有失,使吾無家可歸矣,不可不亟圖之!」郭嘉曰:「主公正好賣個人情與劉備,退軍去復兗州。

」操然之,即時答書與劉備,拔寨退兵。

且說來使回徐州,入城見陶謙,呈上書札,言曹兵已退。

謙大喜,差人請孔融、田楷、雲長、子龍等赴城大會。

飲宴既畢,謙延玄德於上座,拱手對眾曰:「老夫年邁,二子不才,不堪國家重任。

劉公乃帝室之青,德廣才高,可領徐州。

老夫情願乞閒養病。

」玄德曰:「孔文舉令備來救徐州,為義也。

今無端據而有之,天下將以備為無義人矣。

」糜竺曰:「今漢室陵遲,海宇顛覆,樹功立業,正在此時。

徐州殷富,戶口百萬,劉使君領此,不可辭也。

」玄德曰:「此事決不敢應命。

」陳登曰:「陶府君多病,不能視事,明公勿辭。

」玄德曰:「袁公路四世三公,海內所歸,近在壽春,何不以州讓之?」孔融曰:「袁公路冢中枯骨,何足掛齒!今日之事,天與不取,悔不可追。

」玄德堅執不肯。

陶謙泣下曰:「君若舍我而去,我死不瞑目矣!」雲長曰:「既承陶公相讓,兄且權領州事。

」張飛曰:「又不是我強要他的州郡;他好意相讓,何必苦苦推辭!」玄德曰:「汝等欲陷我於不義耶?」陶謙推讓再三,玄德只是不受。

陶謙曰:「如玄德必不肯從,此間近邑,名曰小沛,足可屯軍,請玄德暫駐軍此邑,以保徐州。

何如?」眾皆勸玄德留小沛,玄德從之。

陶謙勞軍已畢,趙雲辭去,玄德執手揮淚而別。

孔融、田楷亦各相別,引軍自回。

玄德與關、張引本部軍來至小沛,修葺城垣,撫諭居民。

卻說曹操回軍,曹仁接著,言呂布勢大,更有陳宮為輔,兗州、濮陽已失,其鄄城、東阿、范縣三處,賴荀彧、程昱二人設計相連,死守城郭。

操曰:「吾料呂布有勇無謀,不足慮也。

」教且安營下寨,再作商議。

呂布知曹操回兵,已過滕縣,召副將薛蘭、李封曰:「吾欲用汝二人久矣。

汝可引軍一萬,堅守兗州。

吾親自率兵,前去破曹。

」二人應諾。

陳宮急入見曰:「將軍棄兗州,欲何往乎?」布曰:「吾欲屯兵濮陽,以成鼎足之勢。

」宮曰:「差分。

薛蘭必守兗州不住。

——此去正南一百八十里,泰山路險,可伏精兵萬人在彼。

曹兵聞失兗州,必然倍道而進,待其過半,一擊可擒也。

」布曰:「吾屯濮陽,別有良謀,汝豈知之!」遂不用陳宮之言,而用薛蘭守兗州而行。

曹操兵行至泰山險路,郭嘉曰:「且不可進,恐此處有伏兵。

」曹操笑曰:「呂布無謀之輩,故教薛蘭守兗州,自往濮陽,安得此處有埋伏耶?教曹仁領一軍圍兗州,吾進兵濮陽,速攻呂布。

」陳宮聞曹兵至近,乃獻計曰:「今曹兵遠來疲睏,利在速戰,不可養成氣力。

」布曰:「吾匹馬縱橫天下,何愁曹操!待其下寨,吾自擒之。

卻說曹操兵近濮陽,下住寨腳。

次日,引眾將出,陳兵於野。

操立馬於門旗下,遙望呂布兵到。

陣圓處,呂布當先出馬,兩邊排開八員健將:第一個雁門馬邑人,姓張,名遼,字文遠;第二個泰山華陰人,姓臧,名霸,字宣高。

兩將又各引三員健將:郝萌、曹性、成廉,魏續、宋憲、侯成。

布軍五萬,鼓聲大震。

操指呂布而言曰:「吾與汝自來無仇,何得奪吾州郡?」布曰:「漢家城池,諸人有分,偏爾合得?」便叫臧霸出馬搦戰。

曹軍內樂進出迎。

兩馬相交,雙槍齊舉。

戰到三十餘合,勝負不分。

夏侯惇拍馬便出助戰,呂布陣上張遼截住廝殺。

惱得呂布性起,挺戟驟馬,衝出陣來。

夏侯惇、樂進皆走,呂布掩殺,曹軍大敗,退三四十里。

布自收軍。

曹操輸了一陣,回寨與諸將商議。

于禁曰:「某今日上山觀望,濮陽之西,呂布有一寨,約無多軍。

今夜彼將謂我軍敗走,必不準備,可引兵擊之;若得寨,布軍必懼:此為上策。

」操從其言,帶曹洪、李典、毛玠、呂虔、于禁、典韋六將,選馬步二萬人,連夜從小路進發。

卻說呂布於寨中勞軍。

陳宮曰:「西寨是個要緊去處,倘或曹操襲之,奈何?」布曰:「他今日輸了一陣,如何敢來!」宮曰:「曹操是極能用兵之人,須防他攻我不備。

」布乃撥高順並魏續、侯成引兵往守西寨。

卻說曹操於黃昏時分,引軍至西寨,四面突入。

寨兵不能抵擋,四散奔走,曹操奪了寨。

將及四更,高順方引軍到,殺將入來。

曹操自引軍馬來迎,正逢高順,三軍混戰、將及天明,正西鼓聲大震,人報呂布自引救軍來了。

操棄寨而走。

背後高順、魏續、侯成趕來;當頭呂布親自引軍來到。

于禁、樂進雙戰呂布不往。

操望北而行。

山後一彪軍出:左有張遼,右有臧霸。

操使呂虔、曹洪戰之,不利。

操望西而走。

忽又喊聲大震,一彪軍至:郝萌、曹性、成廉、宋憲四將攔住去路。

眾將死戰,操當先沖陣。

梆子響處,箭如驟雨射將來。

操不能前進,無計可脫,大叫:「誰人救我!」馬軍隊里,一將踴出,乃典韋也,手挺雙鐵戟,大叫:「主公勿憂!」飛身下馬,插住雙戟,取短戟十數枝,挾在手中,顧從人曰:「賊來十步乃呼我!」遂放開腳步,冒箭前行。

布軍數十騎追至。

從人大叫曰:「十步矣!」韋曰:「五步乃呼我!」從人又曰:「五步矣!」韋乃飛戟刺之,一戟一人墜馬,並無虛發,立殺十數人。

眾皆奔走。

韋復飛身上馬,挺一雙大鐵戟,衝殺入去。

郝、曹、成、宋四將不能抵擋,各自逃去。

典韋殺散敵軍,救出曹操。

眾將隨後也到,尋路歸寨。

看看天色傍晚,背後喊聲起處,呂布驟馬提戟趕來,大叫:「操賊休走!」此時人困馬乏,大家面面相覷,各欲逃生。

正是:雖能暫把重圍脫,只怕難當勁敵追。

不知曹操性命如何,且聽下文分解。

(本章完)

第12章 陶恭祖三讓徐州 曹孟穗大戰呂布

曹操正慌走間,正南上一彪軍到,乃夏侯惇引軍來救援,截住呂布大戰。

斗到黃昏時分,大雨如注,各自引軍分散。

操回寨,重賞典韋,加為領軍都尉。

卻說呂布到寨,與陳宮商議。

宮曰:「濮陽城中有富戶田氏,家僮千百,為一郡之巨室;可令彼密使人往操寨中下書,言『呂溫侯殘暴不仁,民心大怨。

今欲移兵黎陽,止有高順在城內。

可連夜進兵,我為內應』。

操若來,誘之入城,四門放火,外設伏兵。

曹操雖有經天緯地之才,到此安能得脫也?」呂布從其計,密諭田氏使人逕到操寨。

操因新敗,正在躊躇,忽報田氏人到,呈上密書云:「呂布已往黎陽,城中空虛。

萬望速來,當為內應。

城上插白旗,大書『義』字,便是暗號。

」操大喜曰:「天使吾得濮陽也!」重賞來人,一面收拾起兵。

劉曄曰:「布雖無謀,陳宮多計。

只恐其中有詐,不可不防。

明公欲去,當分三軍為三隊:兩隊伏城外接應,一隊入城,方可。

」操從其言,分軍三隊,來至濮陽城下。

操先往觀之,見城上遍豎旗幡,西門角上,有一「義」字白旗,心中暗喜。

是日午牌,城門開處,兩員將引軍出戰:前軍侯成,後軍高順。

操即使典韋出馬,直取侯成。

侯成抵敵不過,回馬望城中走。

韋趕到吊橋邊,高順亦攔擋不住,都退入城中去了。

數內有軍人乘勢混過陣來見操,說是田氏之使,呈上密書。

約云:「今夜初更時分,城上鳴鑼為號,便可進兵。

某當獻門。

」操撥夏侯惇引軍在左,曹洪引軍在右,自己引夏侯淵、李典、樂進、典韋四將,率兵入城。

李典曰:「主公且在城外,容某等先入城去。

」操喝曰:「我不自往,誰肯向前!」遂當先領兵直入。

時約初更,月光未上。

只聽得西門上吹贏殼聲,喊聲忽起,門上火把燎亂,城門大開,吊橋放落。

曹操爭先拍馬而入。

直到州衙,路上不見一人,操知是計,忙撥回馬,大叫:「退兵!」州衙中一聲炮響,四門烈火,轟天而起;金鼓齊鳴,喊聲如江翻海沸。

東巷內轉出張遼,西巷內轉出臧霸,夾攻掩殺。

操走北門,道傍轉出郝萌、曹性,又殺一陣。

操急走南門,高順、侯成攔住。

典韋怒目咬牙,衝殺出去。

高順、侯成倒走出城。

典韋殺到吊橋,回頭不見了曹操,翻身復殺入城來,門下撞著李典。

典韋問:「主公何在?」典曰:「吾亦尋不見。

」韋曰:「汝在城外催救軍,我入去尋主公。

」李典去了。

典韋殺入城中,尋覓不見;再殺出城壕邊,撞著樂進。

進曰:「主公何在?」韋曰:「我往復兩遭:尋覽不見。

」進曰:「同殺入去救主!」兩人到門邊,城上火炮滾下,樂進馬不能入。

典韋冒煙突火,又殺入去,到處尋覓。

卻說曹操見典韋殺出去了,四下里人馬截來,不得出南門;再轉北門,火光里正撞見呂布挺戟躍馬而來。

操以手掩面,加鞭縱馬竟過。

呂布從後拍馬趕來,將戟於操盔上一擊,問曰:「曹操何在?」操反指曰:「前面騎黃馬者是他。

」呂布聽說,棄了曹操,縱馬向前追趕。

曹操撥轉馬頭,望東門而走,正逢典韋。

韋擁護曹操,殺條血路,到城門邊,火焰甚盛,城上推下柴草,遍地都是火,韋用戟撥開,飛馬冒煙突火先出。

曹操隨後亦出。

方到門道邊,城門上崩下一條火梁來,正打著曹操戰馬後胯,那馬撲地倒了。

操用手托梁推放地上,手臂鬚髮,盡被燒傷。

典韋回馬來救,恰好夏侯淵亦到。

兩個同救起曹操,突火而出。

操乘淵馬,典韋殺條大路而走。

直混戰到天明,操方回寨。

眾將拜伏問安,操仰面笑曰:「誤中匹夫之計,吾必當報之!」郭嘉曰:「計可速發。

」操曰:「今只將計就計:詐言我被火傷,已經身死。

布必引兵來攻。

我伏兵於馬陵山中,候其兵半渡而擊之,布可擒矣。

」贏曰:「真良策也!」於是令軍士掛孝發喪,詐言操死。

早有人來濮陽報呂布,說曹操被火燒傷肢體,到寨身死。

布隨點起軍馬,殺奔馬陵山來。

將到操寨,一聲鼓響,伏兵四起。

呂布死戰得脫,折了好些人馬;敗回濮陽,堅守不出。

是年蝗蟲忽起,食盡禾稻。

關東一境,每谷一斛,直錢五十貫,人民相食。

曹操因軍中糧盡,引兵回鄄城暫住。

呂布亦引兵出屯山陽就食。

因此二處權且罷兵。

卻說陶謙在徐州,時年已六十三歲,忽然染病,看看沉重,請糜竺、陳登議事。

竺曰:「曹兵之去,止為呂布襲兗州故也。

今因歲荒罷兵,來春又必至矣。

府君兩番欲讓位於劉玄德,時府君尚強健,故玄德不肯受;今病已沉重,正可就此而與之,玄德不肯辭矣。

」謙大喜,使人來小沛:請劉玄德商議軍務。

玄德引關、張帶數十騎到徐州,陶謙教請入臥內。

玄德問安畢,謙曰:「請玄德公來,不為別事:止因老夫病已危篤,朝夕難保;萬望明公可憐漢家城池為重,受取徐州牌印,老夫死亦瞑目矣!」玄德曰:「君有二子,何不傳之?」謙曰:「長子商,次子應,其才皆不堪任。

老夫死後,猶望明公教誨,切勿令掌州事。

」玄德曰:「備一身安能當此大任?」謙曰:「某舉一人,可為公輔:系北海人,姓孫,名乾,字公祐。

此人可使為從事。

」又謂糜竺曰:「劉公當世人傑,汝當善事之。

」玄德終是推託,陶謙以手指心而死。

眾軍舉哀畢,即捧牌印交送玄德。

玄德固辭。

次日,徐州百姓,擁擠府前哭拜曰:「劉使君若不領此郡,我等皆不能安生矣!」關、張二公亦再三相勸。

玄德乃許權領徐州事;使孫乾、糜竺為輔,陳登為幕官;盡取小沛軍馬入城,出榜安民;一面安排喪事。

玄德與大小軍士,盡皆掛孝,大設祭奠祭畢,葬於黃河之原。

將陶謙遺表,申奏朝廷。

操在鄄城,知陶謙已死,劉玄德領徐州牧,大怒曰:「我仇未報,汝不費半箭之功,坐得徐州!吾必先殺劉備,後戮謙屍,以雪先君之怨!」即傳號令,克日起兵去打徐州。

荀彧入諫曰:「昔高祖保關中,光武據河內,皆深根固本以制天下,進足以勝敵,退足以堅守,故雖有困,終濟大業。

明公本首事兗州,且河、濟乃天下之要地,是亦昔之關中、河內也。

今若取徐州,多留兵則不足用,少留兵則呂布乘虛寇之,是無兗州也。

若徐州不得,明公安所歸乎?今陶謙雖死,已有劉備守之。

徐州之民,既已服備,必助備死戰。

明公棄兗州而取徐州,是棄大而就小,去本而求末,以安而易危也。

願熟思之。

」操曰:「今歲荒乏糧,軍士坐守於此,終非良策。

」彧曰:「不如東略陳地,使軍就食汝南、潁川。

黃巾餘黨何儀、黃劭等,劫掠州郡,多有金帛、糧食、此等賊徒,又容易破;破而取其糧,以養三軍,朝廷喜,百姓悅,乃順天之事也。

操喜,從之,乃留夏侯惇、曹仁守鄄城等處,自引兵先略陳地,次及汝、潁。

黃巾何儀、黃劭知曹兵到,引眾來迎,會於羊山。

時賊兵雖眾,都是狐群狗黨,並無隊伍行列。

操令強弓硬弩射住,令典韋出馬。

何儀令副元帥出戰,不三合,被典韋一戟刺於馬下。

操引眾乘勢趕過羊山下寨。

次日,黃劭自引軍來。

陣圓處,一將步行出戰,頭裹黃巾,身披綠襖,手提鐵棒,大叫:「我乃截天夜叉何曼也!誰敢與我廝鬥?」曹洪見了,大喝一聲,飛身下馬,提刀步出。

兩下向陣前廝殺,四五十合,勝負不分。

曹洪詐敗而走,何曼趕來。

洪用拖刀背砍計,轉身一踅,砍中何曼,再復一刀殺死。

李典乘勢飛馬直入賊陣。

黃劭不及提備,被李典生擒活捉過來。

曹兵掩殺賊眾,奪其金帛、糧食無數。

何儀勢孤,引數百騎奔走葛陂。

正行之間,山背後撞出一軍。

為頭一個壯士,身長八尺,腰大十圍,手提大刀,截住去路。

何儀挺槍出迎,只一合,被那壯士活挾過去。

餘眾著忙,皆下馬受縛,被壯士盡驅入葛陂塢中。

卻說典韋追襲何儀到葛陂,壯士引軍迎住。

典韋曰:「汝亦黃巾賊耶?」壯士曰:「黃巾數百騎,盡被我擒在塢內!」韋曰:「何不獻出?」壯士曰:「你若贏得手中寶刀,我便獻出!」韋大怒,挺雙戟向前來戰。

兩個從辰至午,不分勝負,各自少歇。

不一時,那壯士又出搦戰,典韋亦出。

直戰到黃昏,各因馬乏暫止。

典韋手下軍土,飛報曹操。

操大驚,忙引眾將來看。

次日,壯士又出搦戰。

操見其人威風凜凜,心中暗喜,分付典韋,今日且詐敗。

韋領命出戰;戰到三十合,敗走回陣,壯士趕到陣門中,弓弩射回。

操急引軍退五里,密使人掘下陷坑,暗伏鉤手。

次日,再令典韋引百餘騎出。

壯士笑曰:「敗將何敢復來!」便縱馬接戰。

典韋略戰數合,便回馬走。

壯士只顧望前趕來,不提防連人帶馬,都落於陷坑之內,被鉤手縛來見曹操。

操下帳叱退軍士,親解其縛,急取衣衣之,命坐,問其鄉貫姓名。

壯士曰:「我乃譙國譙縣人也,姓許,名褚,字仲康。

向遭寇亂,聚宗族數百人,築堅壁於塢中以御之。

一日寇至,吾令眾人多取石子準備,吾親自飛石擊之,無不中者,寇乃退去。

又一日寇至,塢中無糧,遂與賊和,約以耕牛換米。

米已送到,賊驅牛至塢外,牛皆奔走回還,被我雙手掣二牛尾,倒行百餘步。

賊大驚,不敢取牛而走。

因此保守此處無事。

」操曰:「吾聞大名久矣,還肯降否?」褚曰:「固所意也。

」遂招引宗族數百人俱降。

操拜許褚為都尉,賞勞甚厚。

隨將何儀、黃劭斬訖。

汝、潁悉平。

曹操班師,曹仁、夏侯惇接見,言近日細作報說:兗州薛蘭、李封軍士皆出擄掠,城邑空虛,可引得勝之兵攻之,一鼓可下。

操遂引軍徑奔商州。

薛蘭、李封出其不意,只得引兵出城迎戰。

許褚曰:「吾願取此二人,以為贄見之禮。

」操大喜,遂令出戰。

李封使畫戟,向前來迎。

交馬兩合,許褚斬李封於馬下。

薛蘭急走回陣,吊橋邊李典攔住。

薛蘭不敢回城,引軍投巨野而去;卻被呂虔飛馬趕來,一箭射於馬下,軍皆潰散。

曹操復得兗州,程昱便請進兵取濮陽。

操令許褚、典韋為先鋒,夏侯惇、夏侯淵為左軍,李典、樂進為右軍,操自領中軍,于禁、呂虔為合後。

兵至濮陽,呂布欲自將出迎,陳宮諫:「不可出戰。

待眾將聚會後方可。

」呂布曰:「吾怕誰來?」遂不聽宮言,引兵出陣,橫戟大罵。

許褚便出。

斗二十合,不分勝負。

操曰:「呂布非一人可勝。

」便差典韋助戰,兩將夾攻;左邊夏侯惇、夏侯淵,右邊李典、樂進齊到,六員將共攻呂布。

布遮攔不住,撥馬回城。

城上田氏,見布敗回,急令人拽起吊橋。

布大叫;「開門!」田氏曰:「吾已降曹將軍矣。

」布大罵,引軍奔定陶而去。

陳宮急開東門,保護呂布老小出城。

操遂得濮陽,恕田氏舊日之罪。

劉曄曰:「呂布乃猛虎也,今日睏乏,不可少容。

」操令劉曄等守濮陽,自己引軍趕至定陶。

時呂布與張邈、張超盡在城中,高順、張遼、臧霸、侯成巡海打糧未回。

操軍至定陶,連日不戰,引軍退四十里下寨。

正值濟郡麥熟。

操即令軍割麥為食。

細作報知呂布,布引軍趕來。

將近操寨,見左邊一望林木茂盛,恐有伏兵而回。

操知布軍回去,乃謂諸將曰:「布疑林中有伏兵耳,可多插旌旗於林中以疑之。

寨西一帶長堤,無水,可盡伏精兵。

明日呂布必來燒林,堤中軍斷其後,布可擒矣。

」於是止留鼓手五十人於寨中擂鼓;將村中擄來男女在寨內吶喊。

精兵多伏堤中。

卻說呂布回報陳宮。

宮曰:「操多詭計,不可輕敵。

」布曰:「吾用火攻,可破伏兵。

」乃留陳宮、高順守城。

布次日引大軍來,遙見林中有旗,驅兵大進,四面放火,竟無一人。

欲投寨中,卻聞鼓聲大震。

正自疑惑不定,忽然寨後一彪軍出。

呂布縱馬趕來。

炮響處,堤內伏兵盡出:夏侯惇、夏侯淵、許褚、典韋、李典、樂進驟馬殺來。

呂布料敵不過,落荒而走。

從將成廉,被樂進一箭射死。

布軍三停去了二停,敗卒回報陳宮,宮曰:「空城難守,不若急去。

」遂與高順保著呂布老小,棄定陶而走。

曹操將得勝之兵,殺入城中,勢如劈竹。

張超自刎,張邈投袁術去了。

山東一境,盡被曹操所得。

安民修城,不在話下。

卻說呂布正走,逢諸將皆回。

陳宮亦已尋著。

布曰:「吾軍雖少,尚可破曹。

」遂再引軍來。

正是:兵家勝敗真常事,卷甲重來未可知。

不知呂布勝負如何,且聽下文分解。

(本章完)

第13章 李傕郭汜大交兵 楊奉董承雙救駕

卻說曹操大破呂布於定陶,布乃收集敗殘軍馬于海濱,眾將皆來會集,欲再與曹操決戰,陳宮曰:「今曹兵勢大,未可與爭。

先尋取安身之地,那時再來未遲。

」布曰:「吾欲再投袁紹,何如?」宮曰:「先使人往冀州探聽消息,然後可去。

」布從之。

且說袁紹在冀州,聞知曹操與呂布相持,謀士審配進曰:「呂布,豺虎也:若得兗州,必圖冀州。

不若助操攻之,方可無患。

」紹遂遣顏良將兵五萬,往助曹操。

細作探知這個消息,飛報呂布。

布大驚,與陳宮商議。

宮曰:「聞劉玄德新領徐州,可往投之。

」布從其言,竟投徐州來。

有人報知玄德。

玄德曰:「布乃當今英勇之士,可出迎之。

」糜竺曰:「呂布乃虎狼之徒,不可收留;收則傷人矣。

」玄德曰:「前者非布襲兗州,怎解此郡之禍。

今彼窮而投我,豈有他心!」張飛曰:「哥哥心腸忒好。

雖然如此,也要準備。

玄德領眾出城三十里,接著呂布,並馬入城。

都到州衙廳上,講禮畢,坐下。

布曰:「某自與王司徒計殺董卓之後,又遭傕、汜之變,飄零關東,諸侯多不能相容。

近因曹賊不仁,侵犯徐州,蒙使君力救陶謙,布因襲兗州以分其勢;不料反墮奸計,敗兵折將。

今投使君,共圖大事,未審尊意如何?」玄德曰:「陶使君新逝,無人管領徐州,因令備權攝州事。

今幸將軍至此,合當相讓」遂將牌印送與呂布。

呂布卻待要接,只見玄德背後關、張二公各有怒色。

布乃佯笑曰:「量呂布一勇夫,何能作州牧乎?」玄德又讓。

陳宮曰:「強賓不壓主,請便君勿疑。

」玄德方止。

遂設宴相待,收拾宅院安下。

次日,呂布回席請玄德,玄德乃與關、張同往。

飲酒至半酣,布請玄德入後堂,關、張隨入。

布令妻女出拜玄德。

玄德再三謙讓。

布曰:「賢弟不必推讓。

」張飛聽了,瞋目大叱曰:「我哥哥是金枝玉葉,你是何等人,敢稱我哥哥為賢弟!你來!我和你斗三百合!」玄德連忙喝住,關公勸飛出。

玄德與呂布陪話曰:「劣弟酒後狂言,兄勿見責。

」布默然無語。

須臾席散。

布送玄德出門,張飛躍馬橫槍而來,大叫:「呂布!我和你並三百合!」玄德急令關公勸止。

次日,呂布來辭玄德曰:「蒙使君不棄,但恐令弟輩不能相容。

布當別投他處。

」玄德曰:「將軍若去,某罪大矣。

劣弟冒犯,另日當今陪話。

近邑小沛,乃備昔日屯兵之處。

將軍不嫌淺狹,權且歇馬,如何?糧食軍需,謹當應付。

」呂布謝了玄德,自引軍投小沛安身去了。

玄德自去埋怨張飛不題。

卻說曹操平了山東,表奏朝廷,加操為建德將軍費亭侯。

其時李傕自為大司馬,郭汜自為大將軍,橫行無忌,朝廷無人敢言。

太尉楊彪、大司農朱儁暗奏獻帝曰:「今曹操擁兵二十餘萬,謀臣武將數十員,若得此人扶持社稷,剿除奸黨,天下幸甚。

」獻帝泣曰:「朕被二賊欺凌久矣!若得誅之,誠為大幸!」彪奏曰:「臣有一計:先令二賊自相殘害,然後詔曹操引兵殺之,掃清賊黨,以安朝廷。

」獻帝曰:「計將安出?」彪曰:「聞郭汜之妻最妒,可令人於汜妻處用反間計,則二賊自相害矣。

」帝乃書密詔付楊彪。

彪即暗使夫人以他事入郭汜府,乘間告汜妻曰:「聞郭將軍與李司馬夫人有染,其情甚密。

倘司馬知之,必遭其害。

夫人宜絕其往來為妙。

」汜妻訝曰:「怪見他經宿不歸!卻干出如此無恥之事!非夫人言,妾不知也。

當慎防之。

」彪妻告歸,汜妻再三稱謝而別。

過了數日,郭汜又將往李傕府中飲宴。

妻曰:「傕性不測,況今兩雄不並立,倘彼酒後置毒,妾將奈何?」汜不肯聽,妻再三勸住。

至晚間,傕使人送酒筵至。

汜妻乃暗置毒於中,方始獻入,汜便欲食。

妻曰:「食自外來,豈可便食?」乃先與犬試之,犬立死。

自此汜心懷疑。

一日朝罷,李傕力邀郭汜赴家飲宴。

至夜席散,汜醉而歸,偶然腹痛。

妻曰:「必中其毒矣!」急令將糞汁灌之,一吐方定。

汜大怒曰:「吾與李共圖大事,今無端欲謀害我,我不先發,必遭毒手。

」遂密整本部甲兵,欲攻李傕。

早有人報知傕。

傕亦大怒曰:「郭阿多安敢如此!」遂點本部甲兵,來殺郭汜。

兩處合兵數萬,就在長安城下混戰,乘勢擄掠居民。

傕侄李暹引兵圍住宮院,用車二乘,一乘載天子,一乘載伏皇后,使賈詡、左靈監押車駕;其餘宮人內侍,並皆步走。

擁出後宰門,正遇郭汜兵到,亂箭齊發,射死宮人不知其數。

李傕隨後掩殺,郭汜兵退,車駕冒險出城,不由分說,竟擁到李傕營中。

郭汜領兵入官,盡搶擄宮嬪采女入營,放火燒宮殿。

次日,郭汜知李傕劫了天子,領軍來營前廝殺。

帝後都受驚恐。

後人有詩嘆之曰:「光武中興興漢世,上下相承十二帝。

桓靈無道宗社墮,閹臣擅權為叔季。

無謀何進作三公,欲除社鼠招奸雄。

豺獺雖驅虎狼入,西州逆豎生淫凶。

王允赤心托紅粉,致令董呂成矛盾。

渠魁殄滅天下寧,誰知李郭心懷憤。

神州荊棘爭奈何,六宮饑饉愁干戈。

人心既離天命去,英雄割據分山河。

後王規此存兢業,莫把金甌等閒缺。

生靈糜爛肝腦塗,剩水殘山多怨血。

我觀遺史不勝悲,今古茫茫嘆黍離。

人君當守苞桑戒,太阿誰執全綱維。

卻說郭汜兵到,李傕出營接戰。

汜軍不利,暫且退去。

傕乃移帝後車駕於郿塢,使侄李暹監之,斷絕內使,飲食不繼,侍臣皆有飢色。

帝令人問傕取米五斛,牛骨五具,以賜左右。

傕怒曰:「朝夕上飯,何又他求?」乃以腐肉朽糧與之,皆臭不可食。

帝罵曰:「逆賊直如此相欺!」侍中楊琦急奏曰:「傕性殘暴。

事勢至此,陛下且忍之,不可攖其鋒也。

」帝乃低頭無語,淚盈袍袖。

忽左右報曰:「有一路軍馬,槍刀映日,金鼓震天,前來救駕。

」帝教打聽是誰,乃郭汜也。

帝心轉憂。

只聞塢外喊聲大起,原來李傕引兵出迎郭汜,鞭指郭汜而罵曰:「我待你不薄,你如何謀害我!」汜曰:「爾乃反賊,如何不殺你!」傕曰:「我保駕在此,何為反賊?」汜曰:「此乃劫駕,何為保駕?」傕曰:「不須多言!我兩個各不許用軍士,只自並輸贏。

贏的便把皇帝取去罷了。

」二人便就陣前廝殺。

戰到十合。

不分勝負。

只見楊彪拍馬而來,大叫:「二位將軍少歇!老夫特邀眾官,來與二位講和。

」傕、汜乃各自還營。

楊彪與朱儁會合朝廷官僚六十餘人,先詣郭汜營中勸和。

郭汜竟將眾官盡行監下。

眾官曰:「我等為好而來,何乃如此相待?」汜曰:「李傕劫天子,偏我劫不得公卿!」楊彪曰:「一劫天子,一劫公卿,意欲何為?」汜大怒,便拔劍欲殺彪。

中郎將楊密力勸,汜乃放了楊彪、朱儁,其餘都監在營中。

彪謂儁曰:「為社稷之臣,不能匡君救主,空生天地間耳!」言訖,相抱而哭,昏絕於地。

儁歸家成病而死。

自此之後,傕、汜每日廝殺,一連五十餘日,死者不知其數。

卻說李傕平日最喜左道妖邪之術,常使女巫擊鼓降神於軍中。

賈詡屢諫不聽。

侍中楊琦密奏帝曰:「臣觀賈詡雖為李傕腹心,然實未嘗忘君,陛下當與謀之。

」正說之間,賈詡來到。

帝乃屏退左右,泣諭詡曰:「卿能憐漢朝,救朕命乎?」詡拜伏於地曰:「固臣所願也。

陛下且勿言,臣自圖之。

」帝收淚而謝。

少頃,李傕來見,帶劍而入。

帝面如土色。

傕謂帝曰:「郭汜不臣,監禁公卿,欲劫陛下。

非臣則駕被擄矣。

」帝拱手稱謝,傕乃出。

時皇甫酈入見帝。

帝知酈能言,又與李傕同鄉,詔使往兩邊解和。

酈奉詔,走至汜營說汜。

汜曰:「如李傕送出天子,我便放出公卿。

」酈即來見李傕曰:「今天子以某是西涼人,與公同鄉,特令某來勸和二公。

汜已奉詔,公意若何?」傕曰:「吾有敗呂布之大功,輔政四年,多著勳績,天下共知。

郭阿多盜馬賊耳,乃敢擅劫公卿,與我相抗,誓必誅之!君試觀我方略士眾,足勝郭阿多否?」酈答曰:「不然。

昔有窮后羿恃其善射,不思患難,以致滅亡。

近董太師之強,君所目見也,呂布受恩而反圖之,斯須之間,頭懸國門。

則強固不足恃矣。

將軍身為上將,持鉞仗節,子孫宗族,皆居顯位,國恩不可謂不厚。

今敦阿多劫公卿,而將軍劫至尊,果誰輕誰重耶?」李傕大怒,拔劍叱曰:「天子使汝來辱我乎?我先斬汝頭!」騎都尉場奉諫曰:今郭汜未除,而殺天使,則汜興兵有名,諸侯皆助之矣。

」賈詡亦力勸,傕怒少息。

詡遂推皇甫酈出。

酈大叫曰:「李傕不奉詔,欲弒君自立!」侍中胡邈急止之曰:「無出此言,恐於身不利。

」酈叱之曰:「胡敬才!汝亦為朝廷之臣,如何附賊?君辱臣死,吾被李傕所殺,乃分也!」大罵不止。

帝知之,急令皇甫酈回西涼。

卻說李傕之軍,大半是西涼人氏,更賴羌兵為助。

卻被皇甫酈揚言於西涼人曰:「李傕謀反,從之者即為賊黨,後患不淺。

」西涼人多有聽酈之言,軍心漸渙。

傕聞酈言,大怒,差虎賁王昌追之。

昌知酈乃忠義之士,竟不往追,只回報曰:「酈已不知何往矣。

」賈詡又密諭羌人曰:「天子知汝等忠義,久戰勞苦,密詔使汝還郡,後當有重賞。

」羌人正怨李傕不與爵賞,遂聽詡言,都引兵去。

詡又密奏帝曰:「李傕貪而無謀,今兵散心怯,可以重爵餌之。

」帝乃降詔,封傕為大司馬。

傕喜曰:「此女巫降神祈禱之力也!」遂重賞女巫,卻不賞軍將。

騎都尉楊奉大怒,謂宋果曰:「吾等出生入死,身冒矢石,功反不及女巫耶!」宋果曰:「何不殺此賊,以救天子?」奉曰:「你於中軍放火為號,吾當引兵外應。

」二人約定是夜二更時分舉事。

不料其事不密,有人報知李傕。

傕大怒,令人擒宋果先殺之。

楊奉引兵在外,不見號火。

李傕自將兵出,恰遇楊奉,就寨中混戰到四更。

奉不勝,引軍投西安去了。

李傕自此軍勢漸衰。

更兼郭汜常來攻擊,殺死者甚多。

忽人來報:「張濟統領大軍,自陝西來到,欲與二公解和;聲言如不從者,引兵擊之。

」傕便賣個人情,先遣人赴張濟軍中許和。

郭汜亦只得許諾。

張濟上表,請天子駕幸弘農。

帝喜曰:「朕思東都久矣。

今乘此得還,乃萬幸也!」詔封張濟為驃騎將軍。

濟進糧食酒肉,供給百官。

汜放公卿出營。

傕收拾車駕東行,遣舊有御林軍數百,持戟護送。

鑾輿過新豐,至霸陵,時值秋天,金風驟起。

忽聞喊聲大作,數百軍兵來至橋上攔住車駕,厲聲問曰:「來者何人?」侍中楊琦拍馬上橋曰:「聖駕過此,誰敢攔阻?」有二將出曰:「吾等奉郭將軍命,把守此橋,以防姦細。

既雲聖駕,須親見帝,方可准信。

」楊琦高揭珠簾。

帝諭曰:「朕躬在此,卿何不退?」眾將皆呼「萬歲」,分於兩邊,駕乃得過。

二將回報郭汜曰:「駕已去矣。

」汜曰:「我正欲哄過張濟,劫駕再入郿塢,你如何擅自放了過去?」遂斬二將,起兵趕來。

車駕正到華陰縣,背後喊聲震天,大叫:「車駕且休動!」帝泣告大臣曰:「方離狼窩,又逢虎口,如之奈何?」眾皆失色。

賊軍漸近。

只聽得一派鼓聲,山背後轉出一將,當先一面大旗,上書「大漢楊奉」四字,引軍千餘殺來。

原來楊奉自為李傕所敗,便引軍屯終南山下;今聞駕至,特來保護。

當下列開陣勢。

汜將崔勇出馬,大罵楊奉「反賊」。

奉大怒,回顧陣中曰:「公明何在?」一將手執大斧,飛驟驊騮,直取崔勇。

兩馬相交,只一合,斬崔勇於馬下。

楊奉乘勢掩殺,汜軍大敗,退走二十餘里。

奉乃收軍來見天子。

帝慰諭曰:「卿救朕躬,其功不小!」奉頓首拜謝。

帝曰:「適斬賊將者何人?」奉乃引此將拜於車下曰:「此人河東楊郡人,姓徐,名晃,字公明。

」帝慰勞之。

楊奉保駕至華陰駐蹕。

將軍段煨,具衣服飲膳上獻。

是夜,天子宿於楊奉營中。

郭汜敗了一陣,次日又點軍殺至營前來。

徐晃當先出馬,郭汜大軍八面圍來,將天子、楊奉困在垓心。

正在危急之中,忽然東南上喊聲大震,一將引軍縱馬殺來。

賊眾奔潰。

徐晃乘勢攻擊,大敗汜軍。

那人來見天子,乃國戚董承也。

帝哭訴前事。

承曰:「陛下免憂。

臣與楊將軍誓斬二賊,以靖天下。

」帝命早赴東都。

連夜駕起,前幸弘農。

卻說郭汜引敗軍回,撞著李傕,言:「楊奉、董承救駕往弘農去了。

若到山東,立腳得牢,必然布告天下,令諸侯共伐我等。

三族不能保矣。

」傕曰:「今張濟兵據長安,未可輕動。

我和你乘間合兵一處,至弘農殺了漢君,平分天下,有何不可!」汜喜諾。

二人合兵,於路劫掠,所過一空。

楊奉、董承知賊兵遠來,遂勒兵回,與賊大戰於東澗。

傕、汜二人商議:「我眾彼寡,只可以混戰勝之。

」於是李在左,郭汜在右,漫山遍野擁來。

楊奉、董承兩邊死戰,剛保帝後車出;百官宮人,符冊典籍,一應御用之物,盡皆拋棄。

郭汜引軍入弘農劫掠。

承、奉保駕走陝北,傕、汜分兵趕來。

承、奉一面差人與傕、汜講和,一面密傳聖旨往河東,急召故白波帥韓暹、李樂、胡才三處軍兵前來救應。

那李樂亦是嘯聚山林之賊,今不得已而召之。

三處軍聞天子赦罪賜官,如何不來;並拔本營軍士,來與董承約會一齊,再取弘農。

其時李傕、敦汜但到之處,劫掠百姓,老弱者殺之,強壯者充軍;臨敵則驅民兵在前,名曰:「敢死軍」,賊勢浩大,李樂軍到,會於渭陽。

郭汜令軍士將衣服物件拋棄於道。

樂軍見衣服滿地,爭往取之,隊伍盡失。

傕、汜二軍,四面混戰,樂軍大敗。

楊奉、董承遮攔不住,保駕北走,背後賊軍趕來。

李樂曰:「事急矣!請天子上馬先行!」帝曰:「朕不可舍百官而去。

」眾皆號泣相隨。

胡才被亂軍所殺。

承、奉見賊追急,請天子棄車駕,步行到黃河岸邊。

李樂等尋得一隻小舟作渡船。

時值天氣嚴寒,帝與後強扶到岸,邊岸又高,不得下船,後面追兵將至。

楊奉曰:「可解馬疆繩接連,拴縛帝腰,放下船去。

」人叢中國舅伏德挾白絹十數匹至,曰:「我於亂軍中拾得此絹,可接連拽輦。

」行軍校尉尚弘用絹包帝及後,令眾先掛帝往下放之,乃得下船。

李樂仗劍立於船頭上。

後兄伏德,負後下船中。

岸上有不得下船者,爭扯船纜;李樂盡砍於水中。

渡過帝後,再放船渡眾人。

其爭渡者,皆被砍下手指,哭聲震天。

既渡彼岸,帝左右止剩得十餘人。

楊奉尋得牛車一輛,載帝至大陽。

絕食,晚宿於瓦屋中,野老進粟飯,上與後共食,粗糲不能下咽。

次日,詔封李樂為征北將軍,韓暹為征東將軍,起駕前行。

有二大臣尋至,哭拜車前,乃太尉楊彪、太僕韓融也。

帝後俱哭。

韓融曰:「傕、汜二賊,頗信臣言;臣捨命去說二賊罷兵。

陛下善保龍體。

」韓融去了。

李樂請帝入楊奉營暫歇。

楊彪請帝都安邑縣。

駕至安邑,苦無高房,帝後都居於茅屋中;又無門關閉,四邊插荊棘以為屏蔽。

帝與大臣議事於茅屋之下,諸將引兵於籬外鎮壓。

李樂等專權,百官稍有觸犯,竟於帝前毆罵;故意送濁酒粗食與帝,帝勉強納之。

李樂、韓暹又連名保奏無徒、部曲、巫醫、走卒二百餘名,並為校尉、御史等官。

刻印不及,以錐畫之,全不成體統。

卻說韓融曲說傕、汜二賊。

二賊從其言,乃放百官及宮人歸。

是歲大荒,百姓皆食棗菜,餓莩遍野。

河內太守張楊獻米肉,河東太守王邑獻絹帛,帝稍得寧。

董承、楊奉商議,一面差人修洛陽宮院,欲奉車駕還東都。

李樂不從。

董承謂李樂曰:「洛陽本天子建都之地,安邑乃小地面,如何容得車駕?今奉駕還洛陽是正理。

」李樂曰:「汝等奉駕去,我只在此處住。

」承、奉乃奉駕起程。

李樂暗令人結連李傕、郭汜,一同劫駕。

董承、楊奉、韓暹知其謀,連夜擺布軍士,護送車駕前奔箕關。

李樂聞知,不等傕、汜軍到,自引本部人馬前來追趕。

四更左側,趕到箕山下,大叫:「車駕休行!李傕、郭汜在此!」嚇得獻帝心驚膽戰。

山上火光遍起。

正是:前番兩賊分為二,今番三賊合為一。

不知漢天子怎離此難,且聽下文分解。

(本章完)

第14章 曹孟德移駕幸許都 呂奉先乘夜襲徐郡

卻說李樂引軍詐稱李傕、郭汜,來遍車駕,天子大驚。

楊奉曰:「此李樂也。

」遂令徐晃出迎之。

李樂親自出戰。

兩馬相交,只一合,被徐晃一斧砍於馬下,殺散餘黨,保護車駕過箕關。

太守張楊具粟帛迎駕於軹道。

帝封張楊為大司馬。

楊辭帝屯兵野王去了。

帝入洛陽,見宮室燒盡,街市荒蕪,滿目皆是蒿草,宮院中只有頹牆壞壁。

命楊奉且蓋小宮居住。

百官朝賀,皆立於荊棘之中。

詔改興平為建安元年。

是歲又大荒。

洛陽居民,僅有數百家,無可為食,盡出城去剝樹皮、掘草根食之。

尚書郎以下,皆自出城樵採,多有死於頹牆壞壁之間者。

漢末氣運之衰,無甚於此。

後人有詩嘆之曰:「血流芒碭白蛇亡,赤幟縱橫游四方。

秦鹿逐翻興社稷,楚雅推倒立封疆。

天子懦弱姦邪起,氣色凋零盜賊狂。

看到兩京遭難處,鐵人無淚也怬惶!」太尉楊彪奏帝曰:「前蒙降詔,未曾發遣。

今曹操在山東,兵強將盛,可宣入朝,以輔王室。

」帝曰:「朕前既降詔。

卿何必再奏,今即差人前去便了。

」彪領旨,即差使命赴山東,宣召曹操。

卻說曹操在山東,聞知車駕已還洛陽,聚謀士商議,荀彧進曰:「昔晉文公納周襄王,而諸侯服從;漢高祖為義帝發喪,而天下歸心。

今天子蒙塵,將軍誠因此時首倡義兵,奉天子以從眾望,不世之略也。

若不早圖,人將先我而為之矣。

」曹操大喜。

正要收拾起兵,忽報有天使齎詔宣召。

操接詔,克日興師。

卻說帝在洛陽,百事未備,城郭崩倒,欲修未能。

人報李傕、郭汜領兵將到。

帝大驚,問楊奉曰:「山東之使未回,李、郭之兵又至,為之奈何?」楊奉、韓暹曰:「臣願與賊決死戰,以保陛下!」董承曰:「城郭不堅,兵甲不多,戰如不勝,當復如何?不若且奉駕往山東避之。

」帝從其言,即日起駕望山東進發。

百官無馬,皆隨駕步行。

出了洛陽,行無一箭之地,但見塵頭蔽日,金鼓喧天,無限人馬來到。

帝、後戰慓不能言。

忽見一騎飛來,乃前差往山東之使命也,至車前拜啟曰:「曹將軍盡起山東之兵,應詔前來。

聞李傕、郭汜犯洛陽,先差夏侯惇為先鋒,引上將十員,精兵五萬,前來保駕。

」帝心方安。

少頃,夏侯惇引許褚、典韋等,至駕前面君,俱以軍禮見。

帝慰諭方畢,忽報正東又有一路軍到。

帝即命夏侯惇往探之,回妻曰:「乃曹操步軍也。

」須臾,曹洪、李典、樂進來見駕。

通名畢,洪奏曰:「臣兄知賊兵至近,恐夏侯惇孤力難為,故又差臣等倍道而來協助。

」帝曰:「曹將軍真社稷臣也!」遂命護駕前行。

探馬來報:「李傕、郭汜領兵長驅而來。

」帝令夏侯惇分兩路迎之。

惇乃與曹洪分為兩翼,馬軍先出,步軍後隨,盡力攻擊。

傕、汜賊兵大敗,斬首萬餘。

於是請帝還洛陽故宮。

夏侯惇屯兵於城外。

次日,曹操引大隊人馬到來。

安營畢,入城見帝、拜於殿階之下。

帝賜平身,宣諭慰勞。

操曰:「臣向蒙國恩,刻思圖報。

今傕、汜二賊,罪惡貫盈;臣有精兵二十餘萬,以順討逆,無不克捷。

陛下善保龍體,以社稷為重。

」帝乃封操領司隸校尉假節鉞錄尚書事。

卻說李傕、郭汜知操遠來,議欲速戰。

賈詡諫曰:「不可。

操兵精將勇,不如降之,求免本身之罪。

」傕怒曰:「爾敢滅吾銳氣!」拔劍欲斬詡。

眾將勸免。

是夜,賈詡單馬走回鄉里去了。

次日,李傕軍馬來迎操兵。

操先令許褚、曹仁、典韋領三百鐵騎,於傕陣中衝突三遭,方才布陣。

陣圓處,李傕侄李暹、李別出馬陣前,未及開言,許褚飛馬過去,一刀先斬李暹;李別吃了一驚,倒撞下馬,褚亦斬之,雙挽人頭回陣。

曹操撫許褚之背曰:「子真吾之樊噲也!」隨令夏侯惇領兵左出、曹仁領兵右出,操自領中軍沖陣。

鼓響一聲,三軍齊進。

賊兵抵敵不住,大敗而走。

操親掣寶劍押陣,率眾連夜追殺,剿戮極多,降者不計其數。

傕、汜望西逃命,忙忙似喪家之狗;自知無處容身,只得往山中落草去了。

曹操回兵,仍屯於洛陽城外。

楊奉、韓暹兩個商議:「今曹操成了大功,必掌重權,如何容得我等?」乃入奏天子,只以追殺傕、汜為名,引本部軍屯於大梁去了。

帝一日命人至操營,宣操入宮議事。

操聞天使至,請入相見,只見那人眉清目秀,精神充足。

操暗想曰:「今東都大荒,官僚軍民皆有飢色,此人何得獨肥?」因問之曰:「公尊顏充腴,以何調理而至此?」對曰:「某無他法,只食淡三十年矣。

」操乃頷之;又問曰:「君居何職?」對曰:「某舉孝廉。

原為袁紹、張楊從事。

今聞天子還都,特來朝覲,官封正議郎。

濟陰定陶人,姓董,名昭,字公仁。

」曹操避席曰:「聞名久矣!幸得於此相見。

」遂置酒帳中相待,令與荀彧相會。

忽人報曰:「一隊軍往東而去,不知何人。

」操急令人探之。

董昭曰:「此乃李傕舊將楊奉,與白波帥韓暹,因明公來此,故引兵欲投大梁去耳。

」操曰:「莫非疑操乎?」昭曰:「此乃無謀之輩,明公何足慮也。

」操又曰:「李、郭二賊此去若何?」昭曰:「虎無爪,鳥無翼,不久當為明公所擒,無足介意。

操見昭言語投機,便問以朝廷大事。

昭曰:「明公興義兵以除暴亂,入朝輔佐天子,此五霸之功也。

但諸將人殊意異,未必服從:今若留此,恐有不便。

惟移駕幸許都為上策。

然朝廷播越,新還京師,遠近仰望,以冀一朝之安;今復徒駕,不厭眾心。

夫行非常之事,乃有非常之功,願將軍決計之。

」操執昭手而笑曰:「此吾之本志也。

但楊奉在大梁,大臣在朝,不有他變否?」昭曰:「易也。

以書與楊奉,先安其心。

明告大臣,以京師無糧,欲車駕幸許都,近魯陽,轉運糧食,庶無欠缺懸隔之憂。

大臣聞之,當欣從也。

」操大喜。

昭謝別,操執其手曰:「凡操有所圖,惟公教之。

」昭稱謝而去。

操由是日與眾謀士密議遷都之事。

時侍中太史令王立私謂宗正劉艾曰:「吾仰觀天文,自去春太白犯鎮星於鬥牛,過天津,熒惑又逆行,與太白會於天關,金火交會,必有新天子出。

吾觀大漢氣數將終,晉魏之地,必有興者。

」又密奏獻帝曰:「天命有去就,五行不常盛。

代火者土也。

代漢而有天下者,當在魏。

」操聞之,使人告立曰:「知公忠於朝廷,然天道深遠,幸勿多言。

」操以是告彧。

彧曰:「漢以火德王,而明公乃土命也。

許都屬土,到彼必興。

火能生土,土能旺木:正合董昭、王立之言。

他日必有興者。

」操意遂決。

次日,入見帝,奏曰:「東都荒廢久矣,不可修葺;更兼轉運糧食艱辛。

許都地近魯陽,城郭宮室,錢糧民物,足可備用。

臣敢請駕幸許都,惟陛下從之。

」帝不敢不從;群臣皆懼操勢,亦莫敢有異議。

遂擇日起駕。

操引軍護行,百官皆從。

行不到數程,前至一高陵。

忽然喊聲大舉,楊奉、韓暹領兵攔路。

徐晃當先,大叫:「曹操欲劫駕何住!」操出馬視之,見徐晃威風凜凜,暗暗稱奇;便令許褚出馬與徐晃交鋒。

刀斧相交,戰五十餘合,不分勝敗。

操即鳴金收軍,召謀士議曰:「楊奉、韓暹誠不足道;徐晃乃真良將也。

吾不忍以力並之,當以計招之。

」行軍從事滿寵曰:「主公勿慮。

某向與徐晃有一面之交,今晚扮作小卒,偷入其營,以言說之,管教他傾心來降。

」操欣然遣之。

是夜滿寵扮作小卒,混入彼軍隊中,偷至徐晃帳前,只見晃秉燭被甲而坐。

寵突至其前,揖曰:「故人別來無恙乎!」徐晃驚起,熟視之曰:「子非山陽滿伯寧耶!何以至此?」寵曰:「某現為曹將軍從事。

今日於陣前得見故人,欲進一言,故特冒死而來。

」晃乃延之坐,問其來意。

寵曰:「公之勇略,世所罕有,奈何屈身於楊、韓之徒?曹將軍當世英雄,其好賢禮士,天下所知也;今日陣前,見公之勇,十分敬愛,故不忍以健將決死戰,特遣寵來奉邀。

公何不棄暗投明,共成大業?」晃沈吟良久,乃喟然嘆曰:「吾固知奉、暹非立業之人,奈從之久矣,不忍相舍。

」寵曰:「豈不聞良禽擇木而棲,賢臣擇主而事。

遇可事之主,而交臂失之,非丈夫也。

」晃起謝曰:「願從公言。

」寵曰:「何不就殺奉、暹而去,以為進見之禮?」晃曰:「以臣弒主,大不義也。

吾決不為。

」寵曰:「公真義士也!」晃遂引帳下數十騎,連夜同滿寵來投曹操。

早有人報知楊奉。

奉大怒,自引千騎來追,大叫:「徐晃反賊休走!」正追趕間,忽然一聲炮響,山上山下,火把齊明,伏軍四出,曹操親自引軍當先,大喝:「我在此等候多時。

休教走脫!」楊奉大驚,急待回軍,早被曹兵圍住。

恰好韓暹引兵來救,兩軍混戰,楊奉走脫。

曹操趁彼軍亂,乘勢攻擊,兩家軍士大半多降。

楊奉、韓暹勢孤,引敗兵投袁術去了。

曹操收軍回營,滿寵引徐晃入見。

操大喜,厚待之。

於是迎鑾駕到許都,蓋造宮室殿宇,立宗廟社稷、省台司院衙門,修城郭府庫;封董承等十三人為列侯。

賞功罰罪,並聽曹操處置。

操自封為大將軍武平侯,以荀彧為侍中尚書令,荀攸為軍師,郭嘉為司馬祭酒,劉曄為司空倉曹掾,毛玠、任峻為典農中郎將,催督錢糧,程昱為東平相,范成、董昭為洛陽令,滿寵為許都令,夏侯惇、夏侯淵、曹仁、曹洪皆為將軍,呂虔、李典、樂進、于禁、徐晃皆為校尉,許褚、典韋皆為都尉;其餘將士,各各封官。

自此大權皆歸於曹操:朝廷大務,先稟曹操,然後方奏天子。

操既定大事,乃設宴後堂,聚眾謀士共議曰:「劉備屯兵徐州,自領州事;近呂布以兵敗投之,備使居於小沛:若二人同心引兵來犯,乃心腹之患也。

公等有何妙計可圖之?」許褚曰:「願借精兵五萬,斬劉備、呂布之頭,獻於丞相。

」荀彧曰:「將軍勇則勇矣,不知用謀。

今許都新定,未可造次用兵。

彧有一計,名曰二虎競食之計。

今劉備雖領徐州,未得詔命。

明公可奏請詔命實授備為徐州牧,因密與一書,教殺呂布。

事成則備無猛士為輔,亦漸可圖;事不成,則呂布必殺備矣:此乃二虎競食之計也。

」操從其言,即時奏請詔命,遣使齎往徐州,封劉備為征東將軍宜城亭侯領徐州牧;並附密書一封。

卻說劉玄德在徐州,聞帝幸許都,正欲上表慶賀。

忽報天使至,出郭迎接入郡,拜受恩命畢,設宴管待來使。

使曰:「君侯得此恩命,實曹將軍於帝前保薦之力也。

」玄德稱謝。

使者乃取出私書遞與玄德。

玄德看罷,曰:「此事尚容計議。

」席散,安歇來使於館驛。

玄德連夜與眾商議此事。

張飛曰:「呂布本無義之人,殺之何礙!」玄德曰:「他勢窮而來投我,我若殺之,亦是不義。

」張飛曰:「好人難做!」玄德不從。

次日,呂布來賀,玄德教請入見。

布曰:「聞公受朝廷恩命,特來相賀。

」玄德遜謝。

只見張飛扯劍上廳,要殺呂布。

玄德慌忙阻住。

布大驚曰:「翼德何故只要殺我?」張飛叫曰:「曹操道你是無義之人,教我哥哥殺你!」玄德連聲喝退。

乃引呂布同入後堂,實告前因;就將曹操所送密書與呂布看。

布看畢,泣曰:「此乃曹賊欲令我二人不和耳!」玄德曰:「兄勿憂,劉備誓不為此不義之事。

」呂布再三拜謝。

備留布飲酒,至晚方回。

關、張曰:「兄長何故不殺呂布?」玄德曰:「此曹孟德恐我與呂布同謀伐之,故用此計,使我兩人自相吞併,彼卻於中取利。

奈何為所使乎?」關公點頭道是。

張飛曰:「我只要殺此賊以絕後患!」玄德曰:「此非大丈夫之所為也。

次日,玄德送使命回京,就拜表謝恩,並回書與曹操,只言容緩圖之。

使命回見曹操,言玄德不殺呂布之事。

操問荀彧曰:「此計不成,奈何?」或曰:「又有一計,名曰驅虎吞狼之計。

」操曰:「其計如何?」彧曰:「可暗令人往袁術處通問,報說劉備上密表,要略南郡。

術聞之,必怒而攻備;公乃明詔劉備討袁術。

兩邊相併,呂布必生異心:此驅虎吞狼之計也。

」操大喜,先發人往袁術處;次假天子詔,發人往徐州。

卻說玄德在徐州,聞使命至,出郭迎接;開讀詔書,卻是要起兵討袁術。

玄德領命,送使者先回。

糜竺曰:「此又是曹操之計。

」玄德曰:「雖是計,王命不可違也。

」遂點軍馬,克日起程,孫乾曰:「可先定守城之人。

」玄德曰:「二弟之中,誰人可守?」關公曰:「弟願守此城。

」玄德曰:「吾早晚欲與爾議事,豈可相離?」張飛曰:「小弟願守此城。

」玄德曰:「你守不得此城:你一者酒後剛強,鞭撻士卒;二者作事輕易,不從人諫。

吾不放心。

」張飛曰:「弟自今以後,不飲酒,不打軍士,諸般聽人勸諫便了。

」糜竺曰:「只恐口不應心。

」飛怒曰:「吾跟哥哥多年,未嘗失信,你如何輕料我!」玄德曰:「弟言雖如此,吾終不放心。

還請陳元龍輔之,早晚令其少飲酒,勿致失事。

」陳登應諾。

玄德分付了當,乃統馬步軍三萬,離徐州望南陽進發。

卻說袁術聞說劉備上表,欲吞其州縣,乃大怒曰:「汝乃織席編屨之去,今輒占據大郡,與諸侯同列;吾正欲伐汝,汝卻反欲圖我!深為可恨!」乃使上將紀靈起兵十萬,殺棄徐州。

兩軍會於盱眙。

玄德兵少,依山傍水下寨。

那紀靈乃山東人,使一口三尖刀,重五十斤。

是日引兵出陣,大罵:「劉備村夫,安敢侵吾境界!」玄德曰:「吾奉天子詔,以討不臣。

汝今敢來相拒,罪不容誅!」紀靈大怒,拍馬舞刀,直取玄德。

關公大喝曰:「匹夫休得逞強!」出馬與紀靈大戰。

一連三十合,不分勝負。

紀靈大叫少歇,關公便撥馬回陣,立於陣前候之。

紀靈卻遣副將荀正出馬。

關公曰:「只教紀靈來,與他決個雌雄!」荀正曰:「汝乃無名下將,非紀將軍對手!」關公大怒,直取荀正;交馬一合,砍荀正於馬下。

玄德驅兵殺將過去,紀靈大敗,退守淮陰河口,不敢交戰;只教軍士來偷營劫寨,皆被徐州兵殺敗。

兩軍相拒,不在話下。

卻說張飛自送玄德起身後,一應雜事,俱付陳元龍管理;軍機大務,自家參酌,一日,設宴請各官赴席。

眾人坐定,張飛開言曰:「我兄臨去時,分付我少飲酒,恐致失事。

眾官今日盡此一醉,明日都各戒酒,幫我守城。

今日卻都要滿飲。

」言罷,起身與眾官把盞。

酒至曹豹面前,豹曰:「我從天戒,不飲酒。

」飛曰:「廝殺漢如何不飲酒?我要你吃一盞。

」豹懼怕,只得飲了一杯。

張飛把遍各官,自斟巨觥,連飲了幾十杯,不覺大醉,卻又起身與眾官把盞。

酒至曹豹,豹曰:「某實不能飲矣。

」飛曰:「你恰才吃了,如今為何推卻?」豹再三不飲。

飛醉後使酒,便發怒曰:「你違我將令該打一百!」便喝軍士拿下。

陳元龍曰:「玄德公臨去時,分付你甚來?」飛曰:「你文官,只管文官事,休來管我!」曹豹無奈,只得告求曰:「翼德公,看我女婿之面,且恕我罷。

」飛曰:「你女婿是誰?」豹曰:「呂布是也。

」飛大怒曰:「我本不欲打你;你把呂布來唬我,我偏要打你!我打你,便是打呂布!」諸人勸不住。

將曹豹鞭至五十,眾人苦苦告饒,方止。

席散,曹豹回去,深恨張飛,連夜差人齎書一封,徑投小沛見呂布,備說張飛無禮;且云:玄德已往淮南,今夜可乘飛醉,引兵來襲徐州,不可錯此機會。

呂布見書,便請陳宮來議。

宮曰:「小沛原非久居之地。

今徐州既有可乘之隙,失此不取,悔之晚矣。

」布從之,隨即披掛上馬,領五百騎先行;使陳宮引大軍繼進,高順亦隨後進發。

小沛離徐州只四五十里,上馬便到。

呂布到城下時,恰才四更,月色澄清,城上更不知覺。

布到城門邊叫曰:「劉使君有機密使人至。

」城上有曹豹軍報知曹豹,豹上城看之,便令軍士開門。

呂布一聲暗號。

眾軍齊入,喊聲大舉。

張飛正醉臥府中,左右急忙搖醒,報說:「呂布賺開城門,殺將進來了!」張飛大怒,慌忙披掛,綽了丈八蛇矛;才出府門上得馬時,呂布軍馬已到,正與相迎。

張飛此時酒猶未醒,不能力戰。

呂布素知飛勇,亦不敢相逼。

十八騎燕將,保著張飛,殺出東門,玄德家眷在府中,都不及顧了。

卻說曹豹見張飛只十數人護從,又欺他醉,遂引百十人趕來。

飛見豹,大怒,拍馬來迎。

戰了三合,曹豹敗走,飛趕到河邊,一槍正刺中曹豹後心,連人帶馬,死於河中。

飛於城外招呼士卒,出城者盡隨飛投淮南而去。

呂布入城安撫居民,令軍士一百人守把玄德宅門,諸人不許擅入。

卻說張飛引數十騎,直到盱眙來見玄德,具說曹豹與呂布裡應外合,夜襲徐州。

眾皆失色。

玄德嘆曰:「得何足喜,失何足憂!」關公曰:「嫂嫂安在?」飛曰:「皆陷於城中矣。

」玄德默然無語。

關公頓足埋怨曰:「你當初要守城時說甚來?兄長分付你甚來?今日城池又失了,嫂嫂又陷了,如何是好!」張飛聞言,惶恐無地,掣劍欲自刎。

正是:舉杯暢飲情何放,拔劍捐生悔已遲!

不知性命如何,且聽下文分解。

(本章完)

第15章 太史慈酣斗小霸王 孫伯符大戰嚴白虎

卻說張飛拔劍要自刎,玄德向前抱住,奪劍擲地曰:「古人云:『兄弟如手足,妻子如衣服。

衣服破,尚可縫;手足斷,安可續?』吾三人桃園結義,不求同生,但願同死。

今雖失了城池家小,安忍教兄弟中道而亡?況城池本非吾有;家眷雖被陷,呂布必不謀害,尚可設計救之。

賢弟一時之誤,何至遽欲捐生耶!」說罷大哭。

關、張俱感泣。

且說袁術知呂布襲了徐州,星夜差人至呂布處,許以糧五萬斛、馬五百匹、金銀一萬兩、彩緞一千匹,使夾攻劉備。

布喜,令高順領兵五萬襲玄德之後。

玄德聞得此信,乘陰雨撤兵,棄盱眙而走,思欲東取廣陵。

比及高順軍來,玄德已去。

高順與紀靈相見,就索所許之物。

靈曰:「公且回軍,容某見主公計之。

」高順乃別紀靈回軍,見呂布具述紀靈語。

布正在遲疑,忽有袁術書至。

書意云:「高順雖來,而劉備未除;且待捉了劉備,那時方以所許之物相送。

」布怒罵袁術失信,欲起兵伐之。

陳宮曰:「不可。

術據壽春,兵多糧廣,不可輕敵。

不如請玄德還屯小沛,使為我羽翼。

他日令玄德為先鋒,那時先取袁術,後取袁紹,可縱橫天下矣。

」布聽其言,令人齎書迎玄德回。

卻說玄德引兵東取廣陵,被袁術劫寨,折兵大半。

回來正遇呂布之使,呈上書札,玄德大喜。

關、張曰:「呂布乃無義之人,不可信也。

」玄德曰:「彼既以好情待我,奈何疑之!」遂來到徐州。

布恐玄德疑惑,先令人送還家眷。

甘、麋二夫人見玄德,具說呂布令兵把定宅門。

禁諸人不得入;又常使侍妾送物,未嘗有缺。

玄德謂關、張曰:「我知呂布必不害我家眷也。

」乃入城謝呂布。

張飛恨呂布,不肯隨往,先奉二嫂往小沛去了。

玄德入見呂布拜謝。

呂布曰:「我非欲奪城;因令弟張飛在此恃酒殺人,恐有失事,故來守之耳。

」玄德曰:「備欲讓兄久矣。

」布假意仍讓玄德。

玄德力辭,還屯小沛住紮。

關、張心中不忿。

玄德曰:「屈身守分,以待天時,不可與命爭也。

」呂布令人送糧米緞匹。

自此兩家和好,不在話下。

卻說袁術大宴將士於壽春。

人報孫策征廬江太守陸康,得勝而回。

術喚策至,策拜於堂下。

問勞已畢,便令侍坐飲宴。

原來孫策自父喪之後,退居江南,禮賢下士;後因陶謙與策母舅丹陽太守吳景不和,策乃移母並家屬居於曲阿,自己卻投袁術。

術甚愛之,常嘆曰:「使術有子如孫郎,死復何恨!」因使為懷義校尉,引兵攻涇縣大帥祖郎得勝。

術見策勇,復使攻陸康,今又得勝而回。

當日筵散,策歸營寨。

見術席間相待之禮甚傲,心中鬱悶,乃步月於中庭。

因思父孫堅如此英雄,我今淪落至此,不覺放聲大哭。

忽見一人自外而入,大笑曰:「伯符何故如此?尊父在日,多曾用我。

君今有不決之事,何不問我,乃自哭耶!」策視之,乃丹陽故鄣人,姓朱,名治,字君理,孫堅舊從事官也。

策收淚而延之坐曰:「策所哭者,恨不能繼父之志耳。

」治曰:「君何不告袁公路,借兵往江東,假名救吳景,實圖大業,而乃久困於人之下乎?」正商議間,一人忽入曰:「公等所謀,吾已知之。

吾手下有精壯百人,暫助伯符一馬之力。

」策視其人,乃袁術謀士,汝南細陽人,姓呂,名范,字子衡。

策大喜,延坐共議。

呂范曰:「只恐袁公路不肯借兵。

」策曰:「吾有亡父留下傳國玉璽,以為質當。

」范曰:「公路款得此久矣!以此相質,必肯發兵。

」三人計議已定。

次日,策入見袁術,哭拜曰:「父仇不能報,今母舅吳景,又為揚州刺史劉繇所逼;策老母家小,皆在曲阿,必將被害。

策敢借雄兵數千,渡江救難省親。

恐明公不信,有亡父遺下玉璽,權為質當。

」術聞有玉璽,取而視之,大喜曰:「吾非要你玉璽,今且權留在此。

我借兵三千、馬五百匹與你。

平定之後,可速回來。

你職位卑微,難掌大權。

我表你為折衝校尉、殄寇將軍,克日領兵便行。

」策拜謝,遂引軍馬,帶領朱治、呂范、舊將程普、黃蓋、韓當等,擇日起兵。

行至歷陽,見一軍到。

當先一人,姿質風流,儀容秀麗,見了孫策,下馬便拜。

策視其人,乃廬江舒城人,姓周,名瑜,字公瑾。

原來孫堅討董卓之時,移家舒城,瑜與孫策同年,交情甚密,因結為昆仲。

策長瑜兩月,瑜以兄事策。

瑜叔周尚,為丹陽太守;今往省親,到此與策相遇。

策見瑜大喜,訴以衷情。

瑜曰:「某願施犬馬之力,共圖大事。

」策喜曰:「吾得公瑾,大事諧矣!」便令與朱治、呂范等相見。

瑜謂策曰:「吾兄欲濟大事,亦知江東有二張乎?」策曰:「何為二張?」瑜曰:「一人乃彭城張昭,字子布;一人乃廣陵張紘,字子綱。

二人皆有經天緯地之才,因避亂隱居於此。

吾兄何不聘之?」策喜,即便令人齎禮往聘,俱辭不至。

策乃親到其家,與語大悅,力聘之,二人許允。

策遂拜張昭為長史,兼撫軍中郎將;張紘為參謀正議校尉:商議攻擊劉繇。

卻說劉繇字正禮,東萊牟平人也,亦是漢室宗親,太尉劉寵之侄,兗州刺史劉岱之弟;舊為揚州刺史,屯於壽春,被袁術趕過江屯,故來曲阿。

當下聞孫策兵至,急聚眾將商議。

部將張英曰:「某領一軍屯於牛渚,縱有百萬之兵,亦不能近。

」言未畢,帳下一人高叫曰:「某願為前部先鋒!」眾視之,乃東萊黃縣人太史慈也。

慈自解了北海之圍後,便來見劉繇,繇留於帳下。

當日聽得孫策來到,願為前部先鋒。

繇曰:「你年尚輕,未可為大將,只在吾左右聽命。

」太史慈不喜而退。

張英領兵至牛渚,積糧十萬於邸閣。

孫策引兵到,張英出迎,兩軍會於牛渚灘上。

孫策出馬,張英大罵,黃蓋便出與張英戰。

不數合,忽然張英軍中大亂,報說寨中有人放火。

張英急回軍。

孫策引軍前來,乘勢掩殺。

張英棄了牛渚,望深山而逃。

原來那寨後放火的,只是兩員健將:一人乃九江壽春人,姓蔣,名欽,字公奕;一人乃九江下蔡人,姓周,名泰,字幼平。

二人皆遭世亂,聚人在洋子江中,劫掠為生;久聞孫策為江東豪傑,能招賢納士,故特引其黨三百餘人,前來相投。

策大喜,用為軍前校尉。

收得牛渚邸閣糧食、軍器,並降卒四千餘人,遂進兵神亭。

卻說張英敗回見劉繇,繇怒欲斬之。

謀士笮融、薛禮勸免,使屯兵零陵城拒敵。

繇自領兵於神亭嶺南下營,孫策於嶺北下營。

策問土人曰:「近山有漢光武廟否?」土人曰:「有廟在嶺上。

」策曰:「吾夜夢光武召我相見,當往祈之。

」長史張昭曰:「不可。

嶺南乃劉繇寨,倘有伏兵,奈何?」策曰:「神人佑我,吾何懼焉!」遂披掛綽槍上馬,引程普、黃蓋、韓當、蔣欽、周泰等共十三騎,出寨上嶺,到廟焚香。

下馬參拜已畢,策向前跪祝曰:「若孫策能於江東立業,復興故父之基,即當重修廟宇,四時祭祀。

」祝畢,出廟上馬,回顧眾將曰:「吾欲過嶺,探看劉繇寨柵。

」諸將皆以為不可。

策不從,遂同上嶺,南望村林。

早有伏路小軍飛報劉繇,繇曰:「此必是孫策誘敵之計,不可追之。

」太史慈踴躍曰:「此時不捉孫策,更待何時!」遂不候劉繇將令,竟自披掛上馬,綽槍出營,大叫曰:「有膽氣者,都跟我來!」諸將不動。

惟有一小將曰:「太史慈真猛將也!吾可助之!」拍馬同行。

眾將皆笑。

卻說孫策看了半晌,方始回馬。

正行過嶺,只聽得嶺上叫:「孫策休走!」策回頭視之,見兩匹馬飛下嶺來。

策將十三騎一齊擺開。

策橫槍立馬於嶺下待之。

太史慈高叫曰:「那個是孫策?」策曰:「你是何人?」答曰:「我便是東萊太史慈也,特來捉孫策!」策笑曰:「只我便是。

你兩個一齊來並我一個,我不懼你!我若怕你,非孫信符也!」慈曰:「你便眾人都來,我亦不怕!」縱馬橫槍,直取孫策。

策挺槍來迎。

兩馬相交,戰五十合,不分勝負。

程普等暗暗稱奇。

慈見孫策槍法無半點兒滲漏,乃佯輸詐敗,引孫策趕來。

慈卻不由舊路上嶺,竟轉過山背後。

策趕來,大喝曰:「走的不算好漢!」慈心中自付:「這廝有十二從人,我只一個,便活捉了他,也吃眾人奪去。

再引一程,教這廝沒尋處,方好下手。

」於是且戰且走。

策那裡肯舍,一直趕到平川之地。

慈兜回馬再戰,又到五十合。

策一槍搠去,慈閃過,挾住槍;慈也一槍搠去,策亦閃過,挾住槍。

兩個用力只一拖,都滾下馬來。

馬不知走的那裡去了。

兩個棄了槍,揪住廝打,戰袍扯得粉碎。

策手快,掣了太史慈背上的短戟,慈亦掣了策頭上的兜鍪。

策把戟來刺慈,慈把兜鍪遮架。

忽然喊聲後起,乃劉繇接應軍到來,約有千餘。

策正慌急,程普等十二騎亦衝到。

策與慈方才放手。

慈於軍中討了一匹馬,取了槍,上馬復來。

孫策的馬卻是程普收得,策亦取槍上馬。

劉繇一千餘軍,和程普等十二騎混戰,逶迤殺到神亭嶺下。

喊聲起處,周瑜領軍來到。

劉繇自引大軍殺下嶺來。

時近黃昏,風雨暴至,兩下各自收軍。

次日,孫策引軍到劉繇營前,劉繇引軍出迎。

兩陣圓處,孫策把槍挑太史慈的小戟於陣前,令軍士大叫曰:「太史慈若不是走的快,已被刺死了!」太史慈亦將孫策兜鍪挑於陣前,也令軍士大叫曰:「孫策頭已在此!」兩軍吶喊,這邊夸勝,那邊道強。

太史慈出馬,要與孫策決個勝負,策遂欲出。

程普曰:「不須主公勞力,某自擒之。

」程普出到陣前,太史慈曰:「你非我之敵手,只教孫策出馬來!」程普大怒,挺槍直取太史慈。

兩馬相交,戰到三十合,劉繇急鳴金收軍。

太史慈曰:「我正要捉拿賊將,何故收軍?」劉繇曰:「人報周瑜領軍襲取曲阿,有廬江松滋人陳武,字子烈,接應周瑜入去。

吾家基業已失,不可久留。

速往秣陵,會薛禮、笮融軍馬,急來接應。

」太史慈跟著劉繇退軍,孫策不趕,收住人馬。

長史張昭曰:「彼軍被周瑜襲取曲阿,無戀戰之心,今夜正好劫營。

」孫策然之。

當夜分軍五路,長驅大進。

劉繇軍兵大敗,眾皆四紛五落。

太史慈獨力難當,引十數騎連夜投涇縣去了。

卻說孫策又得陳武為輔,其人身長七尺,面黃睛赤,形容古怪。

策甚敬愛之,拜為校尉,使作先鋒,攻薛札。

武引十數騎突入陣去,斬首級五十餘顆。

薛札閉門不敢出。

策正攻城,忽有人報劉繇會合笮融去取牛渚。

孫策大怒,自提大軍竟奔牛渚。

劉繇,笮融二人出馬迎敵。

孫策曰:「吾今到此,你如何不降?」劉繇背後一人挺槍出馬,乃部將於糜也,與策戰不三合,被策生擒過去,撥馬回陣。

繇將樊能,見捉了於糜。

挺槍來趕。

那槍剛搠到策後心,策陣上軍士大叫:「背後有人暗算!」策回頭,怨見樊能馬到,乃大喝一聲,聲如巨雷。

樊能驚駭,倒翻身撞下馬來,破頭而死。

策到門旗下,將於糜丟下,已被挾死。

一霎時挾死一將,喝死一將:自此人皆呼孫策為「小霸王」。

當日劉繇兵大敗,人馬大半降策。

策斬首級萬餘。

劉繇與笮融走豫章投劉表去了。

孫策還兵復攻秣陵,親到城壕邊,招諭薛禮投降。

城上暗放一冷箭,正中孫策左腿,翻身落馬,眾將急救起,還營拔箭,以金瘡藥傅之。

策令軍中詐稱主將中箭身死。

軍中舉哀。

拔寨齊起。

葬禮聽知孫策已死,連夜起城內之軍,與驍將張英、陳橫殺出城來追之。

忽然伏兵四起,孫策當先出馬,高聲大叫曰:「孫郎在此!」眾軍皆驚,盡棄槍習,拜於地下。

策令休殺一人。

張英撥馬回走,被陳武一槍刺死。

陳橫被蔣欽一箭射死。

薛禮死於亂軍中。

策入秣陵,安輯居民;移兵至涇縣來捉太史慈。

卻說太史慈招得精壯二千餘人,並所部兵,正要來與劉繇報仇。

孫策與周瑜商議活捉太史慈之計。

瑜令三面攻縣,只留東門放走;離城二十五里,三路各伏一軍,太史慈到那裡,人困馬乏,必然被擒。

原來太史慈所招軍大半是山野之民,不諳紀律。

涇縣城頭,苦不甚高。

當夜孫策命陳武短衣持刀,首先爬上城放火。

太史慈見城上火起,上馬投東門走,背後孫策引軍趕來。

太史慈正走,後軍趕至三十里,卻不趕了。

太史慈走了五十里,人困馬乏,蘆葦之中,喊聲忽起。

慈急待走,兩下里絆馬索齊來,將馬絆翻了,生擒太史慈,解投大寨。

策知解到太史慈,親自出營喝散士卒,自釋其縛,將自己錦袍衣之,請入寨中,謂曰:「我知子義真丈夫也。

劉繇蠢輩,不能用為大將,以致此敗。

」慈見策待之甚厚,遂請降。

策執慈手笑曰:「神亭相戰之時,若公獲我,還相害否?」慈笑曰:「未可知也。

」策大笑,請入帳,邀之上坐,設宴款待。

慈曰:「劉君新破,士卒離心。

某欲自往收拾餘眾,以助明公。

不識能相信否?」策起謝曰:「此誠策所願也。

今與公約:明日日中,望公來還。

」慈應諾而去。

諸終曰:「太史慈此去必不來矣。

」策曰:「子義乃信義之士,必不背我。

」眾皆未信。

次日,立竿於營門以候日影。

恰將日中,太史慈引一千餘眾到寨。

孫策大喜。

眾皆服策之知人。

於是孫策聚數萬之眾,下江東,安民恤眾,投者無數。

江東之民,皆呼策為「孫郎」。

但聞孫郎兵至,皆喪膽而走。

及策軍到,並不許一人擄掠,雞犬不驚,人民皆悅,齎牛酒到寨勞軍。

策以金帛答之,歡聲遍野。

其劉繇舊軍,願從軍者聽從,不願為軍者給賞歸農。

江南之民,無不仰頌。

由是兵勢大盛。

策乃迎母叔諸弟俱歸曲阿,使弟孫權與周泰守宣城。

策領兵南取吳郡。

時有嚴白虎,自稱東吳德王,據吳郡,遣部將守住烏程、嘉興。

當日白虎聞策兵至,令弟嚴輿出兵,會于楓橋。

輿橫刀立馬於橋上。

有人報入中軍,策便欲出。

張紘諫曰:「夫主將乃三軍之所系命,不宜輕敵小寇。

願將軍自重。

」策謝曰:「先生之言如金石;但恐不親冒矢石,則將士不用命耳。

」隨遣韓當出馬。

比及韓當到橋上時,蔣欽、陳武早駕小舟從河岸邊殺過橋里。

亂箭射倒岸上軍,二人飛身上岸砍殺。

嚴輿退走。

韓當引軍直殺到閶門下,賊退入城裡去了。

策分兵水陸並進,圍住吳城。

一困三日,無人出戰。

策引眾軍到閶門外招諭。

城上一員裨將,左手托定護梁,右手指著城下大罵。

太史慈就馬上拈弓取箭,顧軍將曰:「看我射中這廝左手!」說聲未絕,弓弦響處,果然射個正中,把那將的左手射透,反牢釘在護樑上。

城上城下人見者,無不喝采。

眾人救了這人下城。

白虎大驚曰:「彼軍有如此人,安能敵乎!」遂商量求和。

次日,使嚴輿出城,來見孫策。

策請輿入帳飲酒。

酒酣,問輿曰:「令兄意欲如何?」輿曰:「欲與將軍平分江東。

」策大怒曰:「鼠輩安敢與吾相等!」命斬嚴輿。

輿撥劍起身,策飛劍砍之,應手而倒,割下首級,令人送入城中。

白虎料敵不過,棄城而走。

策進兵追襲,黃蓋攻取嘉興,太史慈攻取烏程,數州皆平。

白虎奔餘杭,於路劫掠,被土人凌操領鄉人殺敗,望會稽而走。

凌操父子二人來接孫策,策使為從征校尉,遂同引兵渡江。

嚴白虎聚寇,分布於西津渡口。

程普與戰,復大敗之,連夜趕到會稽。

會稽太守王朗,欲引兵救白虎。

忽一人出曰:「不可。

孫策用仁義之師,白虎乃暴虐之眾,還宜擒白虎以獻孫策。

」朗視之,乃會稽餘姚人,姓虞,名翻,字仲翔,現為郡吏。

朗怒叱之,翻長嘆而出。

朗遂引兵會合白虎,同陳兵于山陰之野。

兩陣對圓,孫策出馬,謂王朗曰:「吾興仁義之兵,來安浙江,汝何故助賊?」朗罵曰:「汝童心不足!既得吳郡,而又強並吾界!今日特與嚴氏雪仇!」孫策大怒,正待交戰,太史慈早出。

王朗拍馬舞刀,與慈戰不數合,朗將周聽,殺出助戰;孫策陣中黃蓋,飛馬接住周聽交鋒。

兩下鼓聲大震,互相鏖戰。

忽王朗陣後先亂,一彪軍從背後抄來。

朗大驚,急回馬來迎:原來是周瑜與程普引軍刺斜殺來,前後夾攻,王朗寡不敵眾,與白虎、周聽殺條血路,走入城中,拽起吊橋,堅閉城門。

孫策大軍乘勢趕到城下。

分布眾軍,四門攻打。

王朗在城中見孫策攻城甚急,欲再出兵決一死戰。

嚴白虎曰:「孫策兵勢甚大,足下只宜深溝高壘,堅壁勿出。

不消一月,彼軍糧盡。

自然退走。

那時乘虛掩之,可不戰而破也。

」朗依其議,乃固守會稽城而不出。

孫策一連攻了數日,不能成功,乃與眾將計議。

孫靜曰:「王朗負固守城,難可卒拔。

會稽錢糧,大半屯於查瀆;其地離此數十里,莫若以兵先據其內:所謂攻其無備,出其不意也。

」策大喜曰:「叔父妙用,足破賊人矣!」即下令於各門燃火,虛張旗號,設為疑兵,連夜撤圍南去。

周瑜進曰:「主公大兵一起,王朗必然出城來趕,可用奇兵勝之。

」策曰:「吾今準備下了,取城只在今夜。

」遂令軍馬起行。

卻說王朗聞報孫策軍馬退去,自引眾人來敵樓上觀望;見城下煙火併起,旌旗不雜,心下遲疑。

周聽曰:「孫策走矣,特設此計以疑我耳。

可出兵襲之。

」嚴白虎曰:「孫策此去,莫非要去查瀆?我令部兵與周將軍追之。

」朗曰:「查瀆是我屯糧之所,正須提防。

汝引兵先行,吾隨後接應。

」白虎與周聽領五千兵出城追趕。

將近初更,離城二十餘里,忽密林里一聲鼓響,火把齊明。

白虎大驚,便勒馬回走,一將當先攔住,火光中視之,乃孫策也。

周聽舞刀來迎,被策一槍刺死。

餘眾皆降。

白虎殺條血路,望餘杭而走。

王朗聽知前軍已敗,不敢入城,引部下奔遍海隅去了。

孫策復回大軍,乘勢取了城池,安定人民。

不隔一日,只見一人將著嚴白虎首級來孫策軍前投獻。

策視其人,身長八尺,面方口闊。

問其姓名,乃會稽餘姚人,姓董,名襲,字元代。

策喜,命為別部司馬。

自是東路皆平,令叔孫靜守之,令朱治為吳郡太守,收軍回江東。

卻說孫權與周泰守宣城,忽山賊竊發,四面殺至。

時值更深,不及抵敵,泰抱權上馬。

數十賊眾,用刀來砍。

泰赤體步行,提刀殺賊,砍殺十餘人。

隨後一賊躍馬挺槍直取周泰,被泰扯住槍,拖下馬來,奪了槍馬,殺條血路。

救出孫權。

會賊遠重。

周泰身被十二槍,金瘡發脹,命在須臾。

策聞之大驚。

帳下董襲曰:「某曾與海寇相持,身遭數槍,得會稽一個賢郡吏虞翻薦一醫者,半月而愈。

」策曰:「虞翻莫非虞仲翔乎?」襲曰:「然。

」策曰:「此賢士也。

我當用之。

」乃令張昭與董襲同往聘請虞翻。

翻至,策優禮相待,拜為攻曹,因言及求醫之意。

翻曰:「此人乃沛國譙郡人,姓華,名佗,字元化。

真當世之神醫也。

當引之來見。

不一日引至。

策見其人,童顏鶴髮,飄然有出世之姿。

乃待為上賓,請視周泰瘡。

佗曰:「此易事耳。

」投之以藥,一月而愈。

策大喜,厚謝華佗。

遂進兵殺除山賊。

江南皆平。

孫策分撥將士,守把各處隘口,一面寫表申奏朝廷;一面結交曹操,一面使人致書與袁術取玉璽。

卻說袁術暗有稱帝之心,乃回書推託不還;急聚長史楊大將,都督張勳、紀靈、橋蕤,上將雷薄、陳芬等三十餘人商議,曰:「孫策借我軍馬起事,今日盡得江東地面;乃不思根本,而反來索璽,殊為無禮。

當以何策圖之?」長史楊大將曰:「孫策據長江之險,兵精糧廣,未可圖也。

今當先伐劉備,以報前日無故相攻之恨,然後圖取孫策未遲。

某獻一計,使備即日就擒。

」正是:不去江東圖虎豹,卻來徐郡斗蛟龍。

不知其計若何,且聽下文分解。

(本章完)

第16章 呂奉先射戟轅門 曹孟德敗師淯水

卻說楊大將獻計欲攻劉備。

袁術曰:「計將安出?」大將曰:「劉備屯軍小沛,雖然易取,奈呂布虎踞徐州,前次許他金帛糧馬,至今未與,恐其助備;今當令人送與糧食,以結其心,使其按兵不動,則劉備可擒。

先擒劉備,後圖呂布,徐州可得也。

」術喜,便具粟二十萬斛,令韓胤齎密書往見呂布。

呂布甚喜,重待韓胤。

胤回告袁術,術遂遣紀靈為大將,雷薄、陳蘭為副將,統兵數萬,進攻小沛。

玄德聞知此信,聚眾商議。

張飛要出戰。

孫韓曰:「今小沛糧寡兵微,如何抵敵?可修書告急於呂布。

」張飛曰:「那廝如何肯來!」玄德曰:「乾之言善。

」遂修書與呂布。

書略曰:「伏自將軍垂念,令備於小沛容身,實拜雲天之德。

今袁術欲報私仇,遣紀靈領兵到縣,亡在旦夕,非將軍莫能救。

望驅一旅之師,以救倒懸之急,不勝幸甚!」呂布看了書,與陳宮計議曰:「前者袁術送糧致書,蓋欲使我不救玄德也。

今玄德又來求救。

吾想玄德屯軍小沛,未必遂能為我害;若袁術並了玄德,則北連泰山諸將以圖我,我不能安枕矣:不若救玄德。

」遂點兵起程。

卻說紀靈起兵長驅大進,已到沛縣東南,紮下營寨。

晝列旌旗,遮映山川;夜設火鼓,震明天地。

玄德縣中,止有五千餘人,也只得勉強出縣,布陣安營。

忽報呂布引兵離縣一里、西南上紮下營寨。

紀靈知呂布領兵來救劉備,急令人致書於呂布,責其無信。

布笑曰:「我有一計,使袁、劉兩家都不怨我。

」乃發使往紀靈、劉備寨中,請二人飲宴。

玄德聞布相請,即便欲往。

關、張曰:「兄長不可去。

呂布必有異心。

」玄德曰:「我待彼不薄,彼必不害我。

」遂上馬而行。

關、張隨往,到呂布寨中,入見。

布曰:「吾今特解公之危。

異日得志,不可相忘!」玄德稱謝。

布請玄德坐。

關、張按劍立於背後。

人報紀靈到,玄德大驚,欲避之。

布曰:「吾特請你二人來會議,勿得生疑。

」玄德未知其意,心下不安。

紀靈下馬入寨,卻見玄德在帳上坐,大驚,抽身便回。

左右留之不住。

呂布向前一把扯回,如提童稚。

靈曰:「將軍欲殺紀靈耶?」布曰:「非也。

」靈曰:「莫非殺大耳兒乎?」布曰:「亦非也。

」靈曰:「然則為何?」布曰:「玄德與布乃兄弟也,今為將軍所困,故來救之。

」靈曰:「若此則殺靈也?」布曰:「無有此理。

布平生不好鬥,惟好解斗。

吾今為兩家解之。

」靈曰:「請問解之之法?」布曰:「我有一法,從天所決。

」乃拉靈入帳與玄德相見。

二人各懷疑忌。

布乃居中坐,使靈居左,備居右,且教設宴行酒。

酒行數巡,布曰:「你兩家看我面上,俱各罷兵。

」玄德無語。

靈曰:「吾奉主公之命,提十萬之兵,專捉劉備,如何罷得?」張飛大怒,拔劍在手。

叱曰:「吾雖兵少,覷汝輩如兒戲耳!你比百萬黃巾何如?你敢傷我哥哥!」關公急止之曰:「且看呂將軍如何主意,那時各回營寨廝殺未遲。

」呂布曰:「我請你兩家解斗,須不教你廝殺!」這邊紀靈不忿,那邊張飛只要廝殺。

布大怒,教左右:「取我戟來,布提畫戟在手,紀靈、玄德盡皆失色。

布曰:「我勸你兩家不要廝殺,盡在天命。

」令左右接過畫戟,去轅門外遠遠插定。

乃回顧紀靈、玄德曰:「轅門離中軍一百五十步,吾若一箭射中戟小枝,你兩家罷兵,如射不中,你各自回營,安排廝殺。

有不從吾言者,并力拒之。

」紀靈私忖:「戟在一百五十步之外,安能便中?且落得應允。

待其不中,那時憑我廝殺。

」便一口許諾。

玄德自無不允。

布都教坐,再各飲一杯酒。

酒畢,布教取弓箭來。

玄德暗祝曰:「只願他射得中便好!」只見呂布挽起袍袖,搭上箭,扯滿弓,叫一聲:「著!」正是:弓開如秋月行天,箭去似流星落地,一箭正中畫戟小枝。

帳上帳下將校,齊聲喝采。

後人有詩讚之曰:「溫侯神射世間稀,曾向轅門獨解危。

落日果然欺后羿,號猿直欲勝由基。

虎筋弦響弓開處,雕羽翅飛箭到時。

豹子尾搖穿畫戟,雄兵十萬脫征衣。

當下呂布射中畫戟小枝,呵呵大笑,擲弓於地,執紀靈、玄德之手曰:「此天令你兩家罷兵也!」喝教軍士:「斟酒來!」各飲一大觥。

」玄德暗稱慚愧。

紀靈默然半響,告布曰:「將軍之言,不敢不聽;奈紀靈回去,主人如何肯信?」布曰:「吾自作書復之便了。

」酒又數巡,紀靈求書先回。

布謂玄德曰:「非我則公危矣。

玄德拜謝,與關、張回。

次日,三處軍馬都散。

不說玄德入小沛,呂布歸徐州。

卻說紀靈回淮南見袁術,說呂布轅門射就解和之事,呈上書信。

袁術大怒曰:「呂布受吾許多糧米,反以此兒戲之事,偏護劉備。

吾當自提重兵,親征劉備,兼討呂布!」紀靈曰:「主公不可造次。

呂布勇力過人,兼有徐州之地;若布與備首尾相連,不易圖也。

吳聞布妻嚴氏有一女,年已及笄。

主公有一子,可令人求親於布,布若嫁女於主公,必殺劉備:此乃疏不間親之計也。

」袁術從之,即日遣韓胤為媒,齎禮物往徐州求親。

胤到徐州見布,稱說:「主公仰慕將軍,欲求令愛為兒婦,永結秦晉之好。

」布入謀於妻嚴氏。

原來呂布有二妻一妾:先娶嚴氏為正妻,後娶貂蟬為妾;及居小沛時,又娶曹豹之女為次妻。

曹氏先亡無出,貂蟬亦無所出,惟嚴氏生一女,布最鍾愛。

當下嚴氏對布曰:「吾聞袁公路久鎮淮南,兵多糧廣,早晚將為天子。

若成大事,則吾女有后妃之望。

只不知他有几子?」布曰:「止有一子。

」妻曰:「既如此,即當許之。

縱不為皇后,吾徐州亦無憂矣。

」布意遂決,厚款韓胤,許了親事。

韓胤回報袁術。

術即備聘禮,仍令韓胤送至徐州。

呂布受了、設席相待,留於館驛安歇。

次日,陳宮竟往館驛內拜望韓胤。

講禮畢,坐定。

宮乃叱退左右,對胤曰:「誰獻此計,教袁公與奉先聯姻?意在取劉玄德之頭乎?」胤失驚,起謝曰:「乞公台勿泄!」宮曰:「吾自不泄,只恐其事若遲,必被他人識破,事將中變。

」胤曰:「然則奈何?」願公教之。

」宮曰:「吾見奉先,使其即日送女就親,何如?」胤大喜,稱謝曰:「若如此,袁公感佩明德不淺矣!」宮遂辭別韓胤。

入見呂布曰:「聞公女許嫁袁公路,甚善。

但不知於何日結親?」布曰:「尚容徐議。

」宮曰:「古者自受聘成婚之期,各有定例:天子一年,諸侯半年,大夫一季,庶民一月。

」布曰:「袁公路天賜國室,早晚當為帝,今從天子例,可乎?」宮曰:「不可。

」布曰:「然則仍從諸侯例?」宮曰:「亦不可。

」布曰:「然則將從卿大夫例矣?」宮曰:「亦不可。

」布笑曰:「公豈欲吾依庶民例耶?」宮曰:「非也」。

布曰:「然則公意欲如何?」宮曰:「方今天下諸侯,互相爭雄;今公與袁公路結親,諸侯保無有嫉妒者乎?」若復遠擇吉期,或竟乘我良辰,伏兵半路以奪之,如之奈何?為今之計:不許便休;既已許之。

當趁諸侯未知之時,即便送女到壽春,另居別館,然後擇吉成親,萬無一失也。

」布喜曰:「公台之言甚當。

」遂入告嚴氏。

連夜具辦妝奩,收拾寶馬香車,令宋憲、魏續一同韓胤送女前去。

鼓樂喧天,送出城外。

時陳元龍之父陳珪,養老在家,聞鼓樂之聲,遂問左右。

左右告以故。

珪曰:「此乃疏不間親之計也。

玄德危矣。

」遂扶病來見呂布。

布曰:「大夫何來?」珪曰:「聞將軍死至,特來弔喪。

」布驚曰:「何出此言?」珪曰:「前者袁公路以金帛送公,欲殺劉玄德,而公以射戟解之;今忽來求親,其意蓋欲以公女為質,隨後就來攻玄德而取小沛。

小沛亡,徐州危矣。

且彼或來借糧,或來借兵:公若應之,是疲於奔命,而又結怨於人;若其不允,是棄親而啟兵端也。

況聞袁術有稱帝之意,是造反也。

彼若造反,則公乃反賊親屬矣,得無為天下所不容乎?」布大驚曰:「陳宮誤我!」急命張遼引兵,追趕至三十里之外,將女搶歸;連韓胤都拿回監禁,不放歸去。

卻令人回復袁術,只說女兒妝奩未備,俟備畢便自送來。

陳珪又說呂布,使解韓胤赴許都。

布猶豫未決。

忽人報:「玄德在小沛招軍買馬,不知何意。

」布曰:「此為將者本分事,何足為怪。

」正話間,宋憲、魏續至,告布曰:「我二人奉明公之命,往山東買馬,買得好馬三百餘匹;回至沛縣界首,被強寇劫去一半。

打聽得是劉備之弟張飛,詐妝出賊,搶劫馬匹去了。

」呂布聽了大怒,隨即點兵往小沛來斗張飛。

玄德聞知大驚,慌忙領兵出迎。

兩陣圓處,玄德出馬曰:「兄長何故領兵到此?」布指罵曰:「我轅門射戟,救你大難,你何故奪我馬匹?」玄德曰:「備因缺馬,令人四下收買,安敢奪兄馬匹。

」布曰:你便使張飛奪了我好馬一百五十匹,尚自抵賴!」張飛挺槍出馬曰:「是我奪了你好馬!你今待怎麼?」布罵曰:「環眼賊!你累次渺視我!」飛曰:「我奪你馬你便惱,你奪我哥哥的徐州便不說了!」布挺戟出馬來戰張飛,飛亦挺槍來迎。

兩個酣戰一百餘合,未見勝負。

玄德恐有疏失,急鳴金收軍入城。

呂布分軍四面圍定。

玄德喚張飛責之曰:「都是你奪他馬匹,惹起事端!如今馬匹在何處?」飛曰:「都寄在各寺院內。

」玄德隨令人出城,至呂布營中,說情願送還馬匹,兩相罷兵。

布欲從之。

陳宮曰:「今不殺劉備,久後必為所害。

」布聽之,不從所請,攻城愈急。

玄德與糜竺、孫乾商議。

孫乾曰:「曹操所恨者,呂布也。

不若棄城走許都,投奔曹操,借軍破布,此為上策。

」玄德曰:「誰可當先破圍而出?」飛曰:「小弟情願死戰!」玄德令飛在前,雲長在後;自居於中,保護老小。

當夜三更,乘著月明,出北門而走。

正遇宋憲、魏續,被翼德一陣殺退,得出重圍。

後而張遼趕來,關公敵住。

呂布見玄德去了,也不來趕,隨即入城安民,令高順守小沛,自己仍回徐州去了。

卻說玄德前奔許都,到城外下寨,先使孫乾來見曹操,言被呂布追逼。

特來相投。

操曰:「玄德與吾,兄弟也。

」便請入城相見。

次日,玄德留關、張在城外,自帶孫乾、糜竺入見操。

操待以上賓之禮。

玄德備訴呂布之事,操曰:「布乃無義之輩,吾與賢弟并力誅之。

」玄德稱謝。

操設宴相待,至晚送出。

荀彧入見曰:「劉備,英雄也。

今不早圖,後必為患。

」操不答。

彧出,郭嘉入。

操曰:「荀彧勸我殺玄德,當如何?」嘉曰:「不可。

主公興義兵,為百姓除暴,惟仗信義以招俊傑,猶懼其不來也;今玄德素有英雄之名,以困窮而來投,若殺之,是害賢也。

天下智謀之士,聞而自疑,將裹足不前,主公誰與定天下乎?夫除一人之患,以阻四海之望:安危之機不可不察。

」操大喜曰:「君言正合吾心。

」次日,即表薦劉備領豫州牧。

程昱諫曰:「劉備終不為人之下,不如早圖之。

」操曰:「方今正用英雄之時,不可殺一人而失天下之心。

此郭奉孝與吾有同見也。

」遂不聽昱言,以兵三千、糧萬斛送與玄德,使往豫州到任。

進兵屯小沛,招集原散之兵,攻呂布。

玄德至豫州,令人約會曹操。

操正欲起兵,自往征呂布,忽流星馬報說張濟自關中引兵攻南陽,為流矢所中而死;濟侄張繡統其眾,用賈詡為謀士,結連劉表,屯兵宛城,欲興兵犯闕奪駕。

操大怒,欲興兵討之,又恐呂布來侵許都,乃問計於荀彧。

彧曰:「此易事耳。

呂布無謀之輩,見利必喜;明公可遣使往徐州,加官賜賞,令與玄德解和。

布喜,則不思遠圖矣。

」操曰:「善。

」遂差奉軍都尉王則,齎官誥並和解書,往徐州去訖。

一面起兵十五萬,親討張繡。

分軍三路而行,以夏侯惇為先鋒。

軍馬至淯水下寨。

賈詡勸張繡曰:「操兵勢大,不可與敵,不如舉眾投降。

」張繡從之,使賈詡至操寨通款。

操見詡應對如流,甚愛之,效用為謀士。

詡曰:「某昔從李傕,得罪天下;今從張繡,言聽計從,不忍棄之。

」乃辭去。

次日引繡來見操,操待之甚厚。

引兵入宛城屯紮,余軍分屯城外,寨柵聯絡十餘里。

一住數日,繡每日設宴請操。

一日操醉,退入寢所,私問左右曰:「此城中有妓女否?」操之兄子曹安民,知操意,乃密對曰:「昨晚小侄窺見館舍之側,有一婦人,生得十分美麗,問之,即繡叔張濟之妻也。

」操聞言,便令安民領五十甲兵往取之。

須臾,取到軍中。

操見之,果然美麗。

問其姓,婦答曰:「妾乃張濟之妻鄒氏也。

」操曰:「夫人識吾否?」鄒氏曰:「久聞丞相威名,今夕幸得瞻拜。

」操曰:「吾為夫人故,特納張繡之降;不然滅族矣。

」鄒氏拜曰:「實感再生之恩。

」操曰:「今日得見夫人,乃天幸也。

今宵願同枕席,隨吾還都,安享富貴,何如?」鄒氏拜謝。

是夜,共宿於帳中。

鄒氏曰:「久住城中,繡必生疑,亦恐外人議論。

」操曰:「明日同夫人去寨中住。

」次日,移於城外安歇,喚典韋就中軍帳房外宿衛。

他人非奉呼喚,不許輒入。

因此,內外不通。

操每日與鄒氏取樂,不想歸期。

張繡家人密報繡。

繡怒曰:「操賊辱我太甚!」便請賈詡商議。

詡曰:「此事不可泄漏。

來日等操出帳議事,如此如此。

」次日,操坐帳中,張繡入告曰:「新降兵多有逃亡者,乞移屯中軍。

」操許之。

繡乃移屯其軍。

分為四寨,刻期舉事。

因畏典韋勇猛,急切難近,乃與偏將胡車兒商議。

那故車兒力能負五百斤,日行七百里,亦異人也。

當下獻計於繡曰:「典韋之可畏者,雙鐵戟耳。

主公明日可請他來吃酒,使盡醉而歸。

那時某便混入他跟來軍士數內,偷入帳房,先盜其戟,此人不足畏矣。

」繡甚喜,預先準備弓箭、甲兵,告示各寨。

至期,令賈詡致意請典韋到寨,殷勤待酒。

至晚醉歸,胡車兒雜在眾人隊里,直入大寨。

是夜曹操於帳中與鄒氏飲酒,忽聽帳外人言馬嘶。

操使人觀之。

回報是張繡軍夜巡,操乃不疑。

時近二更,忽聞寨內吶喊,報說草車上火起。

操曰:「軍人失火,勿得驚動。

」須臾,四下里火起。

操始著忙,急喚典韋。

韋方醉臥,睡夢中聽得金鼓喊殺之聲,便跳起身來,卻尋不見了雙戟。

時敵兵已到轅門,韋急掣步卒腰刀在手。

只見門首無數軍馬,各抵長槍,搶入寨來。

韋奮力向前,砍死二十餘人。

馬軍方退,步軍又到,兩邊槍如葦列。

韋身無片甲,上下被數十槍,兀自死戰。

刀砍缺不堪用,韋即棄刀,雙手提著兩個軍人迎敵,擊死者八九人,群賊不敢近,只遠遠以箭射之,箭如驟雨。

韋猶死拒寨門。

爭奈寨後賊軍已入,韋背上又中一槍,乃大叫數聲,血流滿地而死。

死了半晌,還無一人敢從前門而入者。

卻說曹操賴典韋當住寨門,乃得從寨後上馬逃奔,只有曹安民步隨。

操右臂中了一箭,馬亦中了三箭。

虧得那馬是大宛良馬,熬得痛,走得快。

剛剛走到清水河邊,賊兵追至,安民被砍為肉泥。

操急驟馬衝波過河,才上得岸,賊兵一箭射來,正中馬眼,那馬撲地倒了。

操長子曹昂,即以己所乘之馬奉操。

操上馬急奔。

曹昂卻被亂箭射死。

操乃走脫。

路逢諸將,收集殘兵。

時夏侯惇所領青州之兵,乘勢下鄉,劫掠民家,平虜校尉于禁,即將本部軍於路剿殺,安撫鄉民。

青州兵走回,迎操泣拜於地,言于禁造反,趕殺青州軍馬。

操大驚。

須臾,夏侯惇、許褚、李典;樂進都到。

操言于禁造反,可整兵迎之,卻說于禁見操等俱到,乃引軍射住陣角,鑿塹安營。

或告之曰:「青州軍言將軍造反,今丞相已到,何不分辯,乃先立營寨耶?」于禁曰:「今賊追兵在後,不時即至;若不先準備,何以拒敵?分辯小事,退敵大事。

安營方畢,張繡軍兩路殺至。

于禁身先出寨迎敵。

繡急退兵。

左右諸將,見於禁向前,各引兵擊之,繡軍大敗,追殺百餘里。

繡勢窮力孤,引敗兵投劉表去了。

曹操收軍點將,于禁入見,備言青州之兵,肆行劫掠,大失民望,某故殺之。

操曰:「不告我,先下寨,何也?」禁以前言對。

操曰:「將軍在匆忙之中,能整兵堅壘,任謗任勞,使反敗為勝,雖古之名將,何以加茲!」乃賜以金器一副,封益壽亭侯;齎夏侯惇治兵不嚴之過。

又設祭祭典韋,操親自哭而奠之,顧謂諸將曰:「吾折長子、愛侄,俱無深痛;獨號泣典韋也!」眾皆感嘆,次日下令班師。

不說曹操還兵許都。

且說王則齎詔至徐州,布迎接入府,開讀詔書:封布為平東將軍,特賜印綬。

又出操私書,王則在呂布面前極道曹公相敬之意。

布大喜。

忽報袁術遣人至,布喚入問之。

使言:「袁公早晚即皇帝位,立東宮,催取皇妃早到淮南。

」布大怒曰:「反賊焉敢如此!」遂殺來使,將韓胤用枷釘了,遣陳登齎謝表,解韓胤一同王則上許都來謝恩。

且答書於操,欲求實授徐州牧。

操知布絕婚袁術,大喜,遂斬韓胤於市曹。

陳登密諫操曰:「呂布,豺狼也,勇而無謀,輕於去就,宜早圖之。

」操曰:「吾素知呂布狼子野心,誠難久養。

非公父子莫能究其情,公當與吾謀之。

」登曰:「丞相若有舉動,某當為內應。

」操喜,表贈陳珪秩中二千石,登為廣陵太守。

登辭回,操執登手曰:「東方之事,便以相付。

」登點頭允諾。

回徐州見呂布,布問之,登言:「父贈祿,某為太守。

」布大怒曰:「汝不為吾求徐州牧,而乃自求爵祿!汝父教我協同曹公,絕婚公路,今吾所求,終無一獲;而汝父子俱各顯貴,吾為汝父子所賣耳!」遂拔劍欲斬之。

登大笑曰:「將軍何其不明之甚也!」布曰:「吾何不明?」登曰:「吾見曹公,言養將軍譬如養虎,當飽其肉,不飽則將噬人。

曹公笑曰:「不如卿言。

吾待溫侯,如養鷹耳:狐兔未息,不敢先飽,飢則為用,飽則颺去。

某問誰為狐兔,曹公曰:「淮南袁術;江東孫策、冀州袁紹、荊襄劉表、益州劉璋、漢中張魯,皆狐兔也。

布擲劍笑曰:「曹公知我也!」正說話間,忽報袁術軍取徐州。

呂布聞言失驚。

正是:秦晉未諧吳越斗,婚姻惹出甲兵來。

畢竟後事如何,且聽下文分解。

(本章完)

第17章 袁公路大起七軍 曹孟德會合三將

卻說袁術在淮南,地廣糧多,又有孫策所質玉璽,遂思僭稱帝號;大會群下議曰:「昔漢高祖不過泗上一亭長,而有天下;今歷年四百,氣數已盡,海內鼎沸。

吾家四世三公,百姓所歸;吾效應天順人,正位九五。

爾眾人以為何如?」主簿閣象曰:「不可。

昔周后稷積德累功,至於文王,三分天下有其二,猶以服事殷。

明公家世雖貴,未若有周之盛;漢室雖微,未若殷紂之暴也。

此事決不可行。

」術怒曰:「吾袁姓出於陳。

陳乃大舜之後。

以土承火,正應其運。

又讖云:代漢者,當塗高也。

吾字公路,正應其讖。

又有傳國玉璽。

若不為君,背天道也。

吾意已決,多言者斬!」遂建號仲氏,立台省等官,乘龍鳳輦,祀南北郊,立馮方女為後,立子為東宮。

因命使催取呂布之女為東宮妃,卻聞布已將韓胤解赴許都,為曹操所斬,乃大怒;遂拜張勳為大將軍,統領大軍二十餘萬,分七路征徐州:第一路大將張勳居中,第二路上將橋蕤居左,第三路上將陳紀居右,第四路副將雷薄居左,第五路副將陳蘭居右,第六路降將韓暹居左,第七路降將楊奉居右。

各領部下健將,克日起行。

命兗州刺史金尚為太尉,監運七路錢糧。

尚不從,術殺之。

以紀靈為七路都救應使。

術自引軍三萬,使李豐、梁剛、樂就為催進使,接應七路之兵。

呂布使人探聽得張勳一軍從大路逕取徐州,橋蕤一軍取小沛,陳紀一軍取沂都,雷薄一軍取琅琊,陳蘭一軍取碣石,韓暹一軍取下邳,楊奉一軍取浚山:七路軍馬,日行五十里,於路劫掠將來。

乃急召眾謀士商議,陳宮與陳珪父子俱至。

陳宮曰:「徐州之禍,乃陳珪父子所招,媚朝廷以求爵祿,今日移禍於將軍。

可斬二人之頭獻袁術,其軍自退。

」布聽其言,即命擒下陳珪、陳登。

陳登大笑曰:「何如是之懦也?吾觀七路之兵,如七堆腐草,何足介意!」布曰:「汝若有計破敵、免汝死罪。

」陳登曰:「將軍若用老夫之言,徐州可保無虞。

」布曰:「試言之。

」登曰:「術兵雖眾,皆烏合之師,素不親信;我以正兵守之,出奇兵勝之,無不成功。

更有一計,不止保安徐州,並可生擒袁術。

」布曰:「計將安出?」登曰:「韓暹、楊奉乃漢舊臣,因懼曹操而走,無家可依,暫歸袁術;術必輕之,彼亦不樂為術用。

若憑尺書結為內應,更連劉備為外合,必擒袁術矣。

」布曰:「汝須親到韓暹、楊奉處下書。

」陳登允諾。

布乃發表上許都,並致書與豫州,然後令陳登引數騎,先於下邳道上候韓暹。

退引兵至,下寨畢,登入見。

暹問曰:「汝乃呂布之人,來此何干?」登笑曰:「某為大漢公卿,何謂呂布之人?若將軍者,向為漢臣,今乃為叛賊之臣,使昔日關中保駕之功,化為烏有,竊為將軍不取也。

且袁術性最多疑,將軍後必為其所害。

今不早圖,悔之無及!」暹嘆曰:「吾欲歸漢,恨無門耳。

」登乃出布書。

暹覽書畢曰:「吾已知之。

公先回。

吾與楊將軍反戈擊之。

但看火起為號,溫侯以兵相應可也。

」登辭暹,急回報呂布。

布乃分兵五路,高順引一軍進小沛,敵橋蕤;陳宮引一軍進沂都,敵陳紀;張遼、臧霸引一軍出琅琊,敵雷薄;宋憲、魏續引一軍出碣石,敵陳蘭;呂布自引一軍出大道,敵張勳。

各領軍一萬,余者守城。

呂布出城三十里下寨。

張勳軍到,料敵呂布不過,且退二十里屯住,待四下兵接應。

是夜二更時分,韓暹、楊奉分兵到處放火,接應呂家軍入寨。

勛軍大亂。

呂布乘勢掩殺,張勳敗走。

呂布趕到天明,正撞紀靈接應。

兩軍相迎,恰待交鋒,韓暹、楊奉兩路殺來。

紀靈大敗而走,呂布引兵追殺。

山背後一彪軍到,門旗開處,只見一隊軍馬,打龍鳳日月旗幡,四斗五方旌幟,金瓜銀斧,黃鉞白旄,黃羅銷金傘蓋之下,袁術身披金甲,腕懸兩刀,立於陣前,大罵:「呂布,背主家奴!」布怒,挺戟向前。

術將李豐挺槍來迎;戰不三合,被布刺傷其手,豐棄槍而走。

呂布麾兵衝殺,術軍大亂。

呂布引軍從後追趕,搶奪馬匹衣甲無數。

袁術引著敗軍,走不上數里,山背後一彪軍出,截住去路。

當先一將乃關雲長也,大叫:「反賊!」還不受死!」袁術慌走,餘眾四散奔逃,被雲長大殺了一陣。

袁術收拾敗軍,奔回淮南去了。

呂布得勝,邀請雲長並楊奉、韓暹等一行人馬到徐州,大排筵宴管待,軍士都有犒賞。

次日,雲長辭歸。

布保韓暹為沂都牧、楊奉為琅琊牧,商議欲留二人在徐州。

陳珪曰:「不可。

韓、楊二人據山東,不出一年,則山東城敦皆屬將軍也。

」布然之,遂送二將暫於沂都、琅琊二處屯紮,以候恩命。

陳登私問父曰:「何不留二人在徐州,為殺呂布之根?」珪曰:「倘二人協助呂布,是反為虎添爪牙也。

」登乃服父之高見。

卻說袁術敗回淮南,遣人往江東問孫策借兵報仇。

策怒曰:「汝賴吾玉璽,僭稱帝號,背反漢室,大逆不道!吾方欲加兵問罪,豈肯反助叛賊乎!」遂作書以絕之。

使者齎書回見袁術。

術看畢,怒曰:「黃口孺子,何敢乃爾!吾先伐之!」長史楊大將力諫方止。

卻說孫策自發書後,防袁術兵來,點軍守住江口。

忽曹操使至,拜策為會稽太守,令起兵征討袁術。

策乃商議。

便欲起兵。

長史張昭曰:「術雖新敗,兵多糧足,未可輕敵。

不如遺書曹操,勸他南征,吾為後應:兩軍相援,術軍必敗。

萬一有失,亦望操救援。

」策從其言,遣使以此意達曹操。

卻說曹操至許都,思幕典韋,立祀祭之;封其子典滿為中郎,收養在府。

忽報孫策遣使致書,操覽書畢;又有人報袁術乏糧,劫掠陳留。

欲乘虛攻之,遂興兵南征。

令曹仁守許都,其餘皆從征:馬步兵十七萬,糧食輜重千餘車。

一面先發人會合孫策與劉備、呂布。

兵至豫州界上,玄德早引兵來迎,操命請入營。

相見畢,玄德獻上首級二顆。

操驚曰:「此是何人首級?」玄德曰:「此韓暹、楊奉之首級也。

」操曰:「何以得之?」玄德曰:「呂布令二人權住沂都、琅琊兩縣。

不意二人縱兵掠民,人人嗟怨。

因此備乃說一宴,詐請議事:「飲酒間,擲盞為號,使關、張二弟殺之,盡降其眾。

今特來請罪。

」操曰:「君為國家除害,正是大功,何言罪也?」遂厚勞玄德,合兵到徐州界。

呂布出迎,操善言撫慰,封為左將軍,許於還都之時,換給印綬。

布大喜。

操即分呂布一軍在左,玄德一軍在右,自統大軍居中,令夏侯惇、于禁為先鋒。

袁術知操兵至,令大將橋蕤引兵五萬作先鋒。

兩軍會於壽春界口。

橋蕤當先出馬,與夏侯惇戰不三合,被夏侯惇搠死。

術軍大敗,奔走回城。

忽報孫策發船攻江邊西面,呂布引兵攻東面,劉備、關、張引兵攻南面,操自引兵十七萬攻北面。

術大驚,急聚眾文武商議。

楊大將曰:「壽春水旱連年,人皆缺食;今又動兵擾民,民既生怨,兵至難以拒敵。

不如留軍在壽春,不必與戰;待彼兵糧盡,必然生變。

陛下且統御林軍渡淮,一者就熟,二者暫避其銳。

」術用其言,留李豐、樂就、梁剛、陳紀四人分兵十萬,堅守壽春;其餘將卒並庫藏金玉寶貝,盡數收拾過淮去了。

卻說曹兵十七萬,日費糧食浩大,諸郡又荒旱,接濟不及。

操催軍速戰,李豐等閉門不出。

操軍相拒月余,糧食將盡,致書於孫策,借得糧米十萬斛,不敷支散。

管糧官任峻部下倉官王垕人稟操曰:「兵多糧少,當如之何?」操曰:「可將小解散之,權且救一時之急。

」垕曰:「兵士倘怨,如何?」操曰:「吾自有策。

」垕依命,以小斛分散。

操暗使人各寨探聽,無不嗟怨,皆言丞相欺眾。

操乃密召王垕入曰:「吾欲問汝借一物,以壓眾心,汝必勿吝。

」垕曰:「丞相欲用何物?」操曰:「欲借汝頭以示眾耳。

」垕大驚曰:「某實無罪!」操曰:「吾亦知汝無罪,但不殺汝,軍必變矣。

汝死後,汝妻子吾自養之,汝勿慮也。

」垕再欲言時,操早呼刀斧手推出門外,一刀斬訖,懸頭高竿,出榜曉示曰:「王垕故行小斛,盜竊官糧,謹按軍法。

」於是眾怨始解。

次日,操傳令各營將領:「如三日內不并力破城,皆斬!」操親自至城下,督諸軍搬土運石,填壕塞塹。

城上矢石如雨,有兩員裨將畏避而回,操掣劍親斬於城下,遂自下馬接土填坑。

於是大小將士無不向前,軍威大振。

城上抵敵不住,曹兵爭先上城,斬關落鎖,大隊擁入。

李豐、陳紀、樂就、梁剛都被生擒,操令皆斬於市。

焚燒偽造宮室殿宇、一應犯禁之物;壽春城中,收掠一空。

商議欲進兵渡淮,追趕袁術。

荀彧諫曰:「年來荒旱,糧食艱難,若更進兵,勞軍損民,未必有利。

不若暫回許都,將來春麥熟,軍糧足備,方可圖之。

」操躊躇未決。

忽報馬到,報說:「張繡依託劉表,復肆猖獗、南陽、江陵諸縣復反;曹洪拒敵不住,連輸數陣,今特來告急。

」操乃馳書與孫策,令其跨江布陣,以為劉表疑兵,使不敢妄動;自己即日班師,別議征張繡之事。

臨行,令玄德仍屯兵小沛,與呂布結為兄弟,互相救助,再無相侵。

呂布領兵自回徐州。

操密謂玄德曰:「吾令汝屯兵小沛。

是掘坑待虎之計也。

公但與陳珪父子商議,勿致有失。

某當為公外援。

」話畢而別。

卻說曹操引軍回許都,人報段煨殺了李傕,伍習殺了郭汜,將頭來獻。

段煨並將李傕合族老小二百餘口活解入許都。

操令分於各門處斬,傳首號令,人民稱快。

天子升殿,會集文武,作太平筵宴。

封段煨為蕩寇將軍、伍習為殄虜將軍,各引兵鎮守長安。

二人謝恩而去。

操即奏張繡作亂,當興兵伐之。

天子乃親排鑾駕。

送操出師。

時建安三年夏四月也。

操留荀彧在許都,調遣兵將,自統大軍進發。

行軍之次,見一路麥已熟;民因兵至,逃避在外,不敢刈麥。

操使人遠近遍諭村人父老,及各處守境官吏曰:「吾奉天子明詔,出兵討逆,與民除害。

方今麥熟之時,不得已而起兵,大小將校,凡過麥田,但有踐踏者,並皆斬首。

軍法甚嚴,爾民勿得驚疑。

」百姓聞諭,無不歡喜稱頌,望塵遮道而拜。

官軍經過麥田,皆下馬以手扶麥,遞相傳送而過,並不敢踐踏。

操乘馬正行,忽田中驚起一鳩。

那馬眼生,竄入麥中,踐壞了一大塊麥田。

操隨呼行軍主簿,擬議自己踐麥之罪。

主簿曰:「丞相豈可議罪?」操曰:「吾自製法,吾自犯之,何以服眾?」即掣所佩之劍欲自刎。

眾急救住。

郭嘉曰:「古者《春秋》之義:法不加於尊。

丞相總統大軍,豈可自戕?」操沉吟良久,乃曰:「既《春秋》有法不加於尊之義,吾姑免死。

」乃以劍割自己之發,擲於地曰:「割發權代首。

」使人以發傳示三軍曰:「丞相踐麥,本當斬首號令,今割發以代。

」於是三軍悚然,無不懍遵軍令。

後人有詩論之曰:「十萬貔貅十萬心,一人號令眾難禁。

拔刀割發權為首,方見曹瞞詐術深。

卻說張繡知操引兵來,急發書報劉表,使為後應;一面與雷敘、張先二將領兵出城迎敵。

兩陣對圓,張繡出馬,指操罵曰:「汝乃假仁義無廉恥之人,與禽獸何異!」操大怒,令許褚出馬。

繡令張先接戰。

只三合,許褚斬張先於馬下,繡軍大敗。

操引軍趕至南陽城下。

繡入城,閉門不出。

操圍城攻打,見城壕甚闊,水勢又深,急難近城。

乃令軍士運土填壕;又用土布袋並柴薪草把相雜,於城邊作梯凳;又立雲梯窺望城中;操自騎馬繞城觀之,如此三日。

傳令教軍士於西門角上,堆積柴薪,會集諸將,就那裡上城。

城中賈詡見如此光景,便謂張繡曰:「某已知曹操之意矣。

今可將計就計而行。

」正是:強中自有強中手,用詐還逢識詐人。

不知其計若何,且聽下文分解。

(本章完)

第18章 賈文和料敵決勝 夏侯惇撥矢啖睛

卻說賈詡料知曹操之意,便欲將計就計而行,乃謂張繡曰:「某在城上見曹操繞城而觀者三日。

他見城東南角磚土之色,新舊不等,鹿角多半毀壞,意將從此處攻進,卻虛去西北上積草,詐為聲勢,欲哄我撤兵守西北,彼乘夜黑必爬東南角而進也。

繡曰:「然則奈何?」詡曰:「此易事耳。

來日可今精壯之兵,飽食輕裝,盡蒙於東南房屋內,卻教百姓假扮軍士,虛守西北。

夜間任他在東南角上爬城。

俟其爬進城時,一聲炮響,伏兵齊起,操可擒矣。

」繡喜,從其計。

早有探馬報曹操,說張繡盡撤兵在西北角上,吶喊守城,東南卻甚空虛。

操曰:「中吾計矣!」遂命軍中密備鍬钁爬城器具。

日間只引軍攻西北角。

至二更時分,卻領精兵於東南角上爬過壕去,砍開鹿角。

城中全無動靜,眾軍一齊擁入。

只聽得一聲炮響,伏兵四起。

曹軍急退,背後張繡親驅勇壯殺來。

曹軍大敗,退出城外,奔走數十里。

張繡直殺至天明方收軍入城。

曹操計點敗軍,折兵五萬餘人,失去輜重無數。

呂虔、于禁俱各被傷。

卻說賈詡見操敗走,急勸張繡遺書劉表,使起兵截其後路。

表得書,即欲起兵。

忽探馬報孫策屯兵湖口。

蒯良曰:「策屯兵湖口,乃曹操之計也。

今操新敗,若不乘勢擊之,後必有患。

」表乃令黃祖堅守隘口,自己統兵至安眾縣截操後路;一面約會張繡。

繡知表兵已起,即同賈詡引兵襲操。

且說操軍緩緩而行,至襄城,到清水,操忽於馬上放聲大哭。

眾驚問其故,操曰:「吾思去年於此地折了吾大將典韋,不由不哭耳!」因即下令屯住軍馬,大設祭筵,弔奠典韋亡魂。

操親自拈香哭拜,三軍無不感嘆。

祭典韋畢,方祭侄曹安民及長子曹昂,並祭陣亡軍士;連那匹射死的大宛馬,也都致祭。

次日,忽荀彧差人報說:「劉表助張繡屯兵安眾,截吾歸路。

」操答彧書曰:「吾日行數里,非不知賊來追我;然吾計劃已定,若到安眾,破繡必矣。

君等勿疑。

」便催軍行至安眾縣界。

劉表軍已守險要,張繡隨後引軍趕來。

操乃令眾軍黑夜鑿險開道,暗伏奇兵。

及天色微明,劉表、張繡軍會合,見操兵少,疑操遁去,俱引兵入險擊之。

操縱奇兵出,大破兩家之兵。

曹兵出了安眾隘口,於隘外下塞。

劉表、張繡各整敗兵相見。

表曰:「何期反中曹操奸計!」繡曰:「容再圖之。

」於是兩軍集於安眾。

且說荀彧探知袁紹欲興兵犯許都,星夜馳書報曹操。

操得書心慌,即日回兵。

細作報知張繡,繡欲追之。

賈詡曰:「不可追也,追之必敗。

」劉表曰:「今日不追,坐失機會矣。

」力勸繡引軍萬餘同往追之。

約行十餘里,趕上曹軍後隊。

曹軍奮力接戰,繡、表兩軍大敗而還。

繡謂詡曰:「不用公言,果有此敗。

」詡曰:「今可整兵再往追之。

」繡與表俱曰:「今已敗,奈何復追?」詡曰:「今番追去,必獲大勝;如其不然,請斬吾首。

」繡信之。

劉表疑慮,不肯同往。

繡乃自引一軍往追。

操兵果然大敗,軍馬輜重,連路散棄而走。

繡正往前追趕。

忽山後一彪軍擁出。

繡不敢前追,收軍回安眾。

劉表問賈詡曰:「前以精兵追退兵,而公曰必敗;後以敗卒擊勝兵,而公曰必克:究竟悉如公言。

何其事不同而皆驗也?願公明教我。

」詡曰:「此易知耳。

將軍雖善用兵,非曹操敵手。

操軍雖敗,必有勁將為後殿,以防追兵;我兵雖銳,不能敵之也:故知必敗。

夫操之急於退兵者,必因許都有事;既破我追軍之後,必輕車速回,不復為備;我乘其不備而更追之:故能勝也。

」劉表、張繡俱服其高見。

詡勸表回荊州,繡守襄城,以為唇齒。

兩軍各散。

且說曹操正行間,聞報後軍為繡所追,急引眾將回身救應,只見繡軍已退。

敗兵回告操曰:「若非山後這一路人馬阻住中路,我等皆被擒矣。

」操急問何人。

那人綽槍下馬,拜見曹操,乃鎮威中郎將,江夏平春人,姓李,名通,字文達。

操問何來。

通曰:「近守汝南,聞丞相與張繡、劉表戰,特來接應。

」操喜,封之為建功侯,守汝南西界,以防表、繡。

李通拜謝而去。

操還許都,表奏孫策有功,封為討逆將軍,賜爵吳侯,遣使齎詔江東,諭令防剿劉表。

操回府,眾官參見畢,荀彧問曰:「丞相緩行至安眾,何以知必勝賊兵?」操曰:「彼退無歸路,必將死戰,吾緩誘之而暗圖之,是以知其必勝也。

」荀彧拜服。

郭嘉入,操曰:「公來何暮也?」嘉袖出一書,白操曰:「袁紹使人致書丞相,言欲出兵攻公孫瓚,特來借糧借兵。

」操曰:「吾聞紹欲圖許都,今見吾歸,又別生他議。

」遂拆書觀之。

見其詞意驕慢,乃問嘉曰:「袁紹如此無狀,吾欲討之,恨力不及,如何?」嘉曰:「劉、項之不敵,公所知也。

高祖惟智勝,項羽雖強,終為所擒。

今紹有十敗,公有十勝,紹兵雖盛,不足懼也:紹繁禮多儀,公體任自然,此道勝也;紹以逆動,公以順率,此義勝也;桓、靈以來,政失於寬,紹以寬濟,公以猛糾,此治勝也;紹外寬內忌,所任多親戚,公外簡內明,用人惟才,此度勝也;紹多謀少決,公得策輒行,此謀勝也;紹專收名譽,公以至誠待人,此德勝也;紹恤近忽遠,公慮無不周,此仁勝也;紹聽讒惑亂,公浸潤不行,此明勝也;紹是非混淆,公法度嚴明,此文勝也;紹好為虛勢,不知兵要,公以少克眾,用兵如神,此武勝也。

公有此十勝,於以敗紹無難矣。

」操笑曰:「如公所言,孤何足以當之!」荀彧曰:「郭奉孝十勝十敗之說,正與愚見相合。

紹兵雖眾,何足懼耶!」嘉曰:「徐州呂布,實心腹大患。

今紹北征公孫瓚,我當乘其遠出,先取呂布,掃除東南,然後圖紹,乃為上計;否則我方攻紹,布必乘虛來犯許都,為害不淺也。

」操然其言,遂議東征呂布。

荀彧曰:「可先使人往約劉備,待其回報,方可動兵。

」操從之,一面發書與玄德,一面厚遣紹使,奏封紹為大將軍、太尉,兼都督冀、青、幽、並四州,密書答之云:「公可討公孫瓚。

吾當相助。

」紹得書大喜,便進兵攻公孫瓚。

且說呂布在徐州,每當賓客宴會之際,陳珪父子必盛稱布德。

陳宮不悅,乘間告布曰:「陳珪父子面諛將軍,其心不可測,宜善防之。

」布怒叱曰:「汝無端獻讒,欲害好人耶?」宮出嘆曰:「忠言不入,吾輩必受殃矣!」意欲棄布他往,卻又不忍;又恐被人嗤笑。

乃終日悶悶不樂。

一日,帶領數騎去小沛地面圍獵解悶,忽見官道上一騎驛馬,飛奔前去。

宮疑之,棄了圍場,引從騎從小路趕上,問曰:「汝是何處使命?」那使者知是呂布部下人,慌不能答。

陳宮令搜其身,得玄德回答曹操密書一封。

宮即連人與書,拿見呂布。

布問其故。

來使曰:「曹丞相差我往劉豫州處下書,今得回書,不知書中所言何事。

」布乃拆書細看。

書略曰:「奉明命欲圖呂布,敢不夙夜用心。

但備兵微將少,不敢輕動。

丞相興大師,備當為前驅。

謹嚴兵整甲,專待鈞命。

呂布見了,大罵曰:「操賊焉敢如此!」遂將使者斬首。

先使陳宮、臧霸、結連泰山寇孫觀、吳敦、尹禮、昌稀,東取山東兗州諸郡。

令高順、張遼取沛城,攻玄德。

令宋憲、魏續西取汝、潁。

布自總中軍為三路救應。

且說高順等引兵出徐州,將至小沛,有人報知玄德。

玄德急與眾商議。

孫乾曰:「可速告急於曹操。

」玄德曰:「誰可去許都告急?」階下一人出曰:「某願往。

」視之,乃玄德同鄉人,姓簡,名雍,字憲和,現為玄德幕賓。

玄德即修書付簡雍,使星夜赴許都求援;一面整頓守城器具。

玄德自守南門,孫乾守北門,雲長守西門,張飛守東門,令糜竺與其弟糜芳守護中軍。

原來糜竺有一妹,嫁與玄德為次妻。

玄德與他兄弟有郎舅之親,故令其守中軍保護妻小。

高順軍至,玄德在敵樓上問曰:「吾與奉先無隙,何故引兵至此?」順曰:「你結連曹操,欲害吾主,今事已露,何不就縛!」言訖,便麾軍攻城。

玄德閉門不出。

次日,張遼引兵攻打西門。

雲長在城上謂之曰:「公儀表非俗,何故失身於賊?」張遼低頭不語。

雲長知此人有忠義之氣,更不以惡言相加,亦不出戰。

遼引兵退至東門,張飛便出迎戰。

早有人報知關公。

關公急來東門看時,只見張飛方出城,張遼軍已退。

飛欲追趕,關公急召入城。

飛曰:「彼懼而退,何不追之。

」關公曰:「此人武藝不在你我之下。

因我以正言感之,頗有自悔之心,故不與我等戰耳。

」飛乃悟,只令士卒堅守城門,更不出戰。

卻說簡雍至許都見曹操,具言前事。

操即聚眾謀士議曰:「吾欲攻呂布,不憂袁紹掣肘,只恐劉表、張繡議其後耳。

」荀攸曰:「二人新破,未敢輕動。

呂布驍勇,若更結連袁術,縱橫淮、泗,急難圖矣。

」郭嘉曰:「今可乘其初叛,眾心未附,疾往擊之。

」操從其言。

即命夏侯惇與夏侯淵、呂虔、李典領兵五萬先行,自統大軍陸續進發,簡雍隨行。

早有探馬報知高順。

順飛報呂布。

布先令侯成、郝萌、曹性引二百餘騎接應高順,使離沛城三十里去迎曹軍,自引大軍隨後接應。

玄德在小沛城中見高順退去,知是曹家兵至,乃只留孫乾守城,糜竺、糜芳守家,自己卻與關、張二公,提兵盡出城外,分頭下寨,接應曹軍。

卻說夏侯惇引軍前進,正與高順軍相遇,便挺槍出馬搦戰。

離順迎敵。

兩馬相交,戰有四五十合,高順抵敵不住,敗下陣來。

惇縱馬追趕,順繞陣而走。

惇不舍,亦繞陣追之。

陣上曹性看見,暗地拈弓搭箭,覷得親切,一箭射去,正中夏侯惇左目。

惇大叫一聲,急用手拔箭,不想連眼珠撥出,乃大呼曰:「父精母血,不可棄也!」遂納於口內啖之,仍復挺槍縱馬,直取曹性。

性不及提防,早被一槍搠透面門,死於馬下。

兩邊軍士見者,無不駭然。

夏侯惇既殺曹性,縱馬便回。

高順從背後趕來,麾軍齊上,曹兵大敗。

夏侯淵救護其兄而走。

呂虔、李典將敗軍退去濟北下寨。

高順得勝,引軍回擊玄德。

恰好呂布大軍亦至,布與張遼、高順分兵三路,來攻玄德、關、張三寨,正是:啖睛猛將雖能戰,中箭先鋒難久持。

未知玄德勝負如何,且聽下文分解。

(本章完)

第19章 下邳城曹操鏖兵 白門樓呂布殞命

卻說高順引張遼擊關公寨,呂布自擊張飛寨,關、張各出迎戰,玄德引兵兩路接應。

呂布分軍從背後殺來,關、張兩軍皆潰,玄德引數十騎奔回沛城。

呂布趕來,玄德急喚城上軍士放下吊橋。

呂布隨後也到。

城上欲待放箭,又恐射了玄德。

被呂布乘勢殺入城門,把門將士,抵敵不住,都四散奔避。

呂布招軍入城。

玄德見勢已急,到家不及,只得棄了妻小,穿城而過,走出西門,匹馬逃難,呂布趕到玄德家中,糜竺出迎,告布曰:「吾聞大丈夫不廢人之妻子。

今與將軍爭天下者,曹公耳。

玄德常念轅門射賴之恩,不敢背將軍也。

今不得已而投曹公,惟將軍憐之。

」布曰:「吾與玄德舊交,豈忍害他妻子。

」便令糜竺引玄德妻小,去徐州安置。

布自引軍投山東兗州境上,留高順、張遼守小沛。

此時孫乾已逃出城外。

關、張二人亦各自收得些人馬,往山中住紮。

且說玄德匹馬逃難,正行間,背後一人趕至,視之乃孫乾也。

玄德曰:「吾今兩弟不知存亡,妻小失散,為之奈何?」孫乾曰:「不若且投曹操,以圖後計。

」玄德依言,尋小路投許都。

途次絕糧,嘗往村中求食。

但到處,聞劉豫州,皆爭進飲食。

一日,到一家投宿,其家一少年出拜,問其姓名,乃獵戶劉安也。

當下劉安聞豫州牧至,欲尋野味供食,一時不能得,乃殺其妻以食之。

玄值曰:「此何肉也?」安曰:「乃狼肉也。

」玄德不疑,乃飽食了一頓,天晚就宿。

至曉將去,往後院取馬,忽見一婦人殺於廚下,臂上肉已都割去。

玄德驚問,方知昨夜食者,乃其妻之肉也。

玄德不勝傷感,灑淚上馬。

劉安告玄德曰:「本欲相隨使君,因老母在堂,未敢遠行。

」玄德稱謝而別,取路出梁城。

忽見塵頭蔽日,一彪大軍來到。

玄德知是曹操之軍,同孫乾徑至中軍旗下,與曹操相見,具說失沛城、散二弟、陷妻小之事。

操亦為之下淚。

又說劉安殺妻為食之事,操乃令孫乾以金百兩往賜之。

軍行至濟北,夏侯淵等迎接入寨,備言兄夏侯惇損其一目,臥病未痊。

操臨臥處視之,令先回許都調理。

一面使人打探呂布現在何處。

探馬回報云:「呂布與陳宮、臧霸結連泰山賊寇,共攻兗州諸郡。

」操即令曹仁引三千兵打沛城;操親提大軍,與玄德來戰呂布。

前至山東,路近蕭關,正遇泰山寇孫觀、吳敦、尹禮、昌豨領兵三萬餘攔住去路。

操令許褚迎戰,四將一齊出馬。

許褚奮力死戰,四將抵敵不住,各自敗走。

操乘勢掩殺,追至蕭關。

探馬飛報呂布。

時布已回徐州,欲同陳登往救小沛,令陳珪守徐州。

陳登臨行,珪謂之曰:「昔曹公曾言東方事盡付與汝。

今布將敗,可便圖之。

」登曰:「外面之事,兒自為之;倘布敗回,父親便請糜竺一同守城,休放布入,兒自有脫身之計。

」珪曰:「布妻小在此,心腹頗多,為之奈何?」登曰:「兒亦有計了。

」乃入見呂布曰:「徐州四面受敵,操必力攻,我當先思退步:可將錢糧移於下邳,倘徐州被圍,下邳有糧可救。

主公盍早為計?」布曰:「元龍之言甚善。

吾當並妻小移去。

」遂令宋憲、魏續保護妻小與錢糧移屯下邳;一面自引軍與陳登往救蕭關。

到半路,登曰:「容某先到關探曹操虛實,主公方可行。

」布許之,登乃先到關上。

陳宮等接見。

登曰:「溫侯深怪公等不肯向前,要來責罰」。

宮曰:「今曹兵勢大,未可輕敵。

吾等緊守關隘,可勸主公深保沛城,乃為上策。

」陳登唯唯。

至晚,上關而望,見曹兵直逼關下,乃乘夜連寫三封書,拴在箭上,射下關去。

次日辭了陳宮,飛馬來見呂布曰:「關上孫觀等皆欲獻關,某已留下陳宮守把,將軍可於黃昏時殺去救應。

」布曰:「非公則此關休矣。

」便教陳登飛騎先至關,約陳宮為內應,舉火為號。

登逕往報宮曰:「曹兵已抄小路到關內,恐徐州有失。

公等宜急回。

」宮遂引眾棄關而走。

登就關上放起火來。

呂布乘黑殺至,陳宮軍和呂布軍在黑暗裡自相掩殺。

曹兵望見號火,一齊殺到,乘勢攻擊。

孫觀等各自四散逃避去了。

呂布直殺到天明,方知是計;急與陳宮回徐州。

到得城邊叫門時,城上亂箭射下。

糜竺在敵樓上喝曰:「汝奪吾主城池,今當仍還吾主,汝不得復入此城也。

」布大怒曰:「陳珪何在?」竺曰:「吾已殺之矣」。

布回顧宮曰:「陳登安在?」宮曰:「將軍尚執迷而問此佞賊乎?」布令遍尋軍中,卻只不見。

宮勸布急投小沛,布從之。

行至半路,只見一彪軍驟至,視之,乃高順、張遼也。

布問之,答曰:「陳登來報說主公被圍,令某等急來救解。

」宮曰:「此又佞賊之計也。

」布怒曰:「吾必殺此賊!」急驅馬至小沛。

只見小沛城上盡插曹兵旗號。

原來曹操已令曹仁襲了城池,引軍守把。

呂布於城下大罵陳登。

登在城上指布罵曰:「吾乃漢臣,安肯事汝反賊耶!」布大怒,正待攻城,忽聽背後喊聲大起,一隊人馬來到,當先一將乃是張飛。

高順出馬迎敵,不能取勝。

布親自接戰。

正斗間,陣外喊聲復起,曹操親統大軍衝殺前來。

呂布料難抵敵,引軍東走。

曹兵隨後追趕。

呂布走得人困馬乏。

忽又閃出一彪軍攔住去路,為首一將,立馬橫刀,大喝:「呂布休走!關雲長在此!」呂布慌忙接戰。

背後張飛趕來。

布無心戀戰,與陳宮等殺開條路,徑奔下邳。

侯成引兵接應去了。

關、張相見,各灑淚言失散之事。

雲長曰:「我在海州路上住紮,探得消息,故來至此。

」張飛曰:「弟在芒碭山住了這幾時,今日幸得相遇。

」兩個敘話畢,一同引兵來見玄德,哭拜於地。

玄德悲喜交集,引二人見曹操,便隨操入徐州。

糜竺接見,具言家屬無恙,玄德甚喜。

陳珪父子亦來參拜曹操。

操設一大宴,犒勞諸將。

操自居中,使陳珪居右、玄德居左。

其餘將士,各依次坐。

宴罷,操嘉陳珪父子之功,加封十縣之祿,授登為伏波將軍。

且說曹操得了徐州,心中大喜,商議起兵攻下邳。

程昱曰:「布今止有下邳一城,若逼之太急,必死戰而投袁術矣。

布與術合,其勢難攻。

今可使能事者守住淮南徑路,內防呂布,外當袁術。

況今山東尚有臧霸、孫觀之徒未曾歸順,防之亦不可忽也。

」操曰:「吾自當山東諸路。

其淮南徑路,請玄德當之。

」玄德曰:「丞相將令,安敢有違。

」次日,玄德留糜竺、簡雍在徐州,帶孫乾、關、張引軍住守淮南徑路。

曹操自引兵攻下邳。

且說呂布在下邳,自恃糧食足備,且有泗水之險,安心坐守,可保無虞。

陳宮曰:「今操兵方來,可乘其寨柵未定,以逸擊勞,無不勝者。

」布曰:「吾方屢敗,不可輕出。

待其來攻而後擊之,皆落泗水矣。

」遂不聽陳宮之言。

過數日,曹兵下寨已定。

操統眾將至城下,大叫呂布答話,布上城而立,操謂布曰:「聞奉先又欲結婚袁術,吾故領兵至此。

夫術有反逆大罪,而公有討董卓之功,今何自棄其前功而從逆賊耶?倘城池一破,悔之晚矣!若早來降,共扶王室,當不失封侯之位。

」布曰:「丞相且退,尚容商議。

」陳宮在布側大罵曹操奸賊,一箭射中其麾蓋。

操指宮恨曰:「吾誓殺汝!」遂引兵攻城。

宮謂布曰:「曹操遠來,勢不能久。

將軍可以步騎出屯於外,宮將餘眾閉守於內;操若攻將軍,宮引兵擊其背;若來攻城,將軍為救於後;不過旬日,操軍食盡,可一鼓而破;此乃掎角之勢也。

」布曰:「公言極是。

」遂歸府收拾戎裝。

時方冬寒,分付從人多帶綿衣,布妻嚴氏聞之,出問曰:「君欲何往?」布告以陳宮之謀。

嚴氏曰:「君委全城,捐妻子,孤軍遠出,倘一旦有變,妾豈得為將軍之妻乎?」布躊躇未決,三日不出。

宮入見曰:「操軍四面圍城,若不早出,必受其困。

」布曰:「吾思遠出不如堅守。

」宮曰:「近聞操軍糧少,遣人往許都去取,早晚將至。

將軍可引精兵往斷其糧道。

此計大妙。

」布然其言,復入內對嚴氏說知此事。

嚴氏泣曰:「將軍若出,陳宮、高順安能堅守城池?倘有差失,悔無及矣!妾昔在長安,已為將軍所棄,幸賴龐舒私藏妾身,再得與將軍相聚;孰知今又棄妾而去乎?將軍前程萬里,請勿以妾為念!」言罷痛哭。

布聞言愁悶不決,入告貂蟬。

貂蟬曰:「將軍與妾作主,勿輕身自出。

」布曰:「汝無憂慮。

吾有畫戟、赤兔馬,誰敢近我!」乃出謂陳宮曰:「操軍糧至者,詐也。

操多詭計,吾未敢動。

」宮出,嘆曰:「吾等死無葬身之地矣!」布於是終日不出,只同嚴氏、貂蟬飲酒解悶。

謀士許汜、王楷入見布,進計曰:今袁術在淮南,聲勢大振。

將軍舊曾與彼約婚,今何不仍求之?彼兵若至,內外夾攻,操不難破也。

布從其計,即日修書,就著二人前去。

許汜曰:「須得一軍引路衝出方好。

」布令張遼、郝萌兩個引兵一千,送出隘口。

是夜二更,張遼在前,郝萌在後,保著許汜、王楷殺出城去。

抹過玄德寨,眾將追趕不及,已出隘口。

郝萌將五百人,跟許汜、王楷而去。

張遼引一半軍回來,到隘口時,雲長攔住。

未及交鋒,高順引兵出城救應,接入城中去了。

且說許汜、王楷至壽春,拜見袁術,呈上書信。

術曰:「前者殺吾使命,賴我婚姻!今又來相問,何也?」汜曰:「此為曹操奸計所誤,願明上詳之。

」術曰:「汝主不因曹兵困急,豈肯以女許我?」楷曰:「明上今不相救,恐唇亡齒寒,亦非明上之福也。

」術曰:「奉先反覆無信,可先送女,然後發兵。

」許汜、王楷只得拜辭,和郝萌回來。

到玄德寨邊,汜曰:「日間不可過。

夜半吾二人先行,郝將軍斷後。

」商量停當。

夜過玄德寨,許汜、王楷先過去了。

郝萌正行之次,張飛出寨攔路。

郝萌交馬只一合,被張飛生擒過去,五百人馬盡被殺散。

張飛解郝萌來見玄德,玄德押往大寨見曹操。

郝萌備說求救許婚一事。

操大怒,斬郝萌於軍門,使人傳諭各寨,小心防守:如有走透呂布及彼軍士者,依軍法處治。

各寨悚然。

玄德回營,分付關、張曰:「我等正當淮南衝要之處。

二弟切宜小心在意,勿犯曹公軍令。

」飛曰:「捉了一員賊將,操不見有甚褒賞,卻反來?嚇,何也?」玄德曰:「非也。

曹操統領多軍,不以軍令,何能服人?弟勿犯之。

」關、張應諾而退。

卻說許汜、王楷回見呂布,具言袁術先欲得婦,然後起兵救援。

布曰:「如何送去?」汜曰:「今郝萌被獲,操必知我情,預作準備。

若非將軍親自護送,誰能突出重圍?」布曰:「今日便送去,如何?」汜曰:「今日乃凶神值日,不可去。

明日大利,宜用戌、亥時。

」布命張遼、高順:「引三千軍馬,安排小車一輛;我親送至二百里外,卻使你兩個送去。

」次夜二更時分,呂布將女以綿纏身,用甲包裹,負於背上,提戟上馬。

放開城門,布當先出城,張遼、高順跟著。

將次到玄德寨前,一聲鼓響,關、張二人攔住去路,大叫:休走!」布無心戀戰,只顧奪路而行。

玄德自引一軍殺來,兩軍混戰。

呂布雖勇,終是縛一女在身上,只恐有傷,不敢衝突重圍。

後面徐晃、許褚皆殺來,眾軍皆大叫曰:「不要走了呂布!」布見軍來太急,只得仍退入城。

玄德收軍,徐晃等各歸寨,端的不曾走透一個。

呂布回到城中,心中憂悶,只是飲酒。

卻說曹操攻城,兩月不下。

忽報:「河內太守張楊出兵東市,欲救呂布;部將楊丑殺之,欲將頭獻丞相,卻被張楊心腹將眭固所殺,反投犬城去了。

」操聞報,即遣史渙追斬眭固。

因聚眾將曰:「張楊雖幸自滅,然北有袁紹之憂,東有表、繡之患,下邳久圍不克,吾欲舍布還都,暫且息戰,何如?」荀攸急止曰:「不可。

呂布屢敗,銳氣已墮,軍以將為主,將衰則軍無戰心。

彼陳宮雖有謀而遲。

今布之氣未復,宮之謀未定,作速攻之,布可擒也。

」郭嘉曰:「某有一計,下邳城可立破,勝於二十萬師。

」荀彧曰:「莫非決沂、泗之水乎?」嘉笑曰:「正是此意。

」操大喜,即令軍士決兩河之水。

曹兵皆居高原。

坐視水淹下邳。

下邳一城,只剩得東門無水;其餘各門,都被水淹。

眾軍飛報呂布。

布曰:「吾有赤兔馬,渡水如平地,又何懼哉!」乃日與妻妾痛飲美酒,因酒色過傷,形容銷減;一日取鏡自照,驚曰:「吾被酒色傷矣!自今日始,當戒之。

」遂下令城中,但有飲酒者皆斬。

卻說侯成有馬十五匹,被後槽人盜去,欲獻與玄德。

侯成知覺,追殺後槽人,將馬奪回;諸將與侯成作賀。

侯成釀得五六斛酒,欲與諸將會飲,恐呂布見罪,乃先以酒五瓶詣布府,稟曰:「托將軍虎威,追得失馬。

眾將皆來作賀。

釀得些酒,未敢擅飲,特先奉上微意。

」布大怒曰:「吾方禁酒,汝卻釀酒會飲,莫非同謀伐我乎!」命推出斬之。

宋憲、魏續等諸將俱入告饒。

」布曰:「故犯吾令,理合斬首。

今看眾將面,且打一百!」眾將又哀告,打了五十背花,然後放歸。

眾將無不喪氣。

宋憲、魏續至侯成家來探視,侯成泣曰:「非公等則吾死矣!」憲曰:「布只戀妻子,視吾等如草芥。

」續曰:「軍圍城下,水繞壕邊,吾等死無日矣!」憲曰:「布無仁無義,我等棄之而走,何如?」續曰:「非丈夫也。

不若擒布獻曹公。

」侯成曰:「我因追馬受責,而布所倚恃者,赤兔馬也。

汝二人果能獻門擒布,吾當先盜馬去見曹公。

」三人商議定了。

是夜侯成暗至馬院,盜了那匹赤兔馬,飛奔東門來。

魏續便開門放出,卻佯作追趕之狀。

侯成到曹操寨,獻上馬匹,備言宋憲、魏續插白旗為號,準備獻門。

曹操聞此信,便押榜數十張射入城去。

其榜曰:「大將軍曹,特奉明詔,征伐呂布。

如有抗拒大軍者,破城之日,滿門誅戮。

上至將校,下至庶民,有能擒呂布來獻,或獻其首級者,重加官賞。

為此榜諭,各宜知悉。

」次日平明,城外喊聲震地。

呂布大驚,提戟上城,各門點視,責罵魏續走透侯成,失了戰馬,欲待治罪。

城下曹兵望見城上白旗,竭力攻城,布只得親自抵敵。

從平明直打到日中,曹兵稍退。

布少憩門樓,不覺睡著在椅上。

宋憲趕退左右,先盜其畫戟,便與魏續一齊動手,將呂布繩纏索綁,緊緊縛住。

布從睡夢中驚醒,急喚左右,卻都被二人殺散,把白旗一招,曹兵齊至城下。

魏續大叫:「已生擒呂布矣!」夏侯淵尚未信。

宋憲在城上擲下呂布畫戟來,大開城門,曹兵一擁而入。

高順、張遼在西門,水圍難出,為曹兵所擒。

陳宮奔至南門,為徐晃所獲。

曹操入城,即傳令退了所決之水,出榜安民;一面與玄德同坐白門樓上。

關、張侍立於側,提過擒獲一干人來。

呂布雖然長大,卻被繩索捆作一團,布叫曰:「縛太急,乞緩之!」操曰:「縛虎不得不急。

」布見侯成、魏續、宋憲皆立於側,乃謂之曰:「我待諸將不薄,汝等何忍背反?」憲曰:「聽妻妾言,不聽將計,何謂不薄?」布默然。

須臾,眾擁高順至。

操問曰:「汝有何言?」順不答。

操怒命斬之。

徐晃解陳宮至。

操曰:「公台別來無恙!」宮曰:「汝心術不正,吾故棄汝!」操曰:「吾心不正,公又奈何獨事呂布?」宮曰:「布雖無謀,不似你詭詐奸險。

」操曰:「公自謂足智多謀,今竟何如?」宮顧呂布曰:「恨此人不從吾言!若從吾言,未必被擒也。

」操曰:「今日之事當如何?」宮大聲曰:「今日有死而已!」操曰:「公如是,奈公之老母妻子何?」宮曰:「吾聞以孝治天下者,不害人之親;施仁政於天下者,不絕人之祀。

老母妻子之存亡,亦在於明公耳。

吾身既被擒,請即就戮,並無挂念。

」操有留戀之意。

宮徑步下樓,左右牽之不住。

操起身泣而送之。

宮並不回顧。

操謂從者曰:「即送公台老母妻子回許都養老。

怠慢者斬。

」宮聞言,亦不開口,伸頸就刑。

眾皆下淚。

操以棺槨盛其屍,葬於許都。

後人有詩嘆之曰:「生死無二志,丈夫何壯哉!不從金石論,空負棟樑材。

輔主真堪敬,辭親實可哀。

白門身死日,誰肯似公台!」

方操送宮下樓時,布告玄德曰:「公為坐上客,布為階下囚,何不發一言而相寬乎?」玄德點頭。

及操上樓來,布叫曰:「明公所患,不過於布;布今已服矣。

公為大將,布副之,天下不難定也。

」操回顧玄德曰!「何如?」玄德答曰:「公不見丁建陽、董卓之事乎?」布目視玄德曰:「是兒最無信者!」操令牽下樓縊之。

布回顧玄德曰:「大耳兒!不記轅門射戟時耶?」忽一人大叫曰:「呂布匹夫!死則死耳,何懼之有!」眾視之,乃刀斧手擁張遼至。

操令將呂布縊死,然後梟首。

後人有詩嘆曰:「洪水滔滔淹下邳,當年呂布受擒時:空餘赤兔馬千里,漫有方天戟一枝。

縛虎望寬今太懦,養鷹休飽昔無疑。

戀妻不納陳宮諫,枉罵無恩大耳兒。

」又有詩論玄德曰:「傷人餓虎縛體寬,董卓丁原血未乾。

玄德既知能啖父,爭如留取害曹瞞?」卻說武士擁張遼至。

操指遼曰:「這人好生面善。

」遼曰:「濮陽城中曾相遇,如何忘卻?」操笑曰:「你原來也記得!」遼曰:「只是可惜!」操曰:「可惜甚的?」遼曰:「可惜當日火不大,不曾燒死你這國賊!」操大怒曰:「敗將安敢辱吾!」拔劍在手,親自來殺張遼。

遼全無懼色,引頸待殺。

曹操背後一人攀住臂膊,一人跪於面前,說道:「丞相且莫動手!」正是:乞哀呂布無人救,罵賊張遼反得生。

畢竟救張遼的是誰,且聽下文分解。

(本章完)

第20章 曹阿瞞許田打圍 董國舅內閣受詔

話說曹操舉劍欲殺張遼,玄德攀住臂膊,雲長跪於面前。

玄德曰,「此等赤心之人,正當留用。

」雲長曰:「關某素知文遠忠義之士,願以性命保之。

」操擲劍笑曰:「我亦知文遠忠義,故戲之耳。

」乃親釋其縛,解衣衣之,延之上坐,遼感其意,遂降。

操拜遼為中郎將,賜爵關內侯,使招安臧霸。

霸聞呂布已死,張遼已降,遂亦引本部軍投降。

操厚賞之。

臧霸又招安孫觀、吳敦、尹禮來降;獨昌豨未肯歸順。

操封臧霸為琅琊相。

孫觀等亦各加官,令守青、徐沿海地面。

將呂布妻女載回許都。

大犒三軍,拔寨班師。

路過徐州,百姓焚香遮道,請留劉使君為牧。

操曰:「劉使君功大,且待面君封爵,回來未遲。

」百姓叩謝。

操喚車騎將軍車胄權領徐州。

操軍回許昌,封賞出徵人員,留玄德在相府左近宅院歇定。

次日,獻帝設朝,操表奏玄德軍功,引玄德見帝。

玄德具朝服拜于丹墀。

帝宣上殿,問曰:「卿祖何人?」玄德奏曰:「臣乃中山靖王之後,孝景皇帝閣下玄孫,劉雄之孫,劉弘之子也。

」帝教取宗族世譜檢看,令宗正卿宣讀曰:「孝景皇帝生十四子。

第七子乃中山靖王劉勝。

勝生陸城亭侯劉貞。

貞生沛侯劉昂。

昂生漳侯劉祿。

祿生沂水侯劉戀。

戀生欽陽侯劉英。

英生安國侯劉建。

建生廣陵侯劉哀。

哀生膠水侯劉憲。

憲生祖邑侯劉舒。

舒生祁陽侯劉誼。

誼生原澤侯劉必。

必生潁川侯劉達。

達生豐靈侯劉不疑。

不疑生濟川侯劉惠。

惠生東郡范令劉雄。

雄生劉弘。

弘不仕。

劉備乃劉弘之子也。

」帝排世譜,則玄德乃帝之叔也。

帝大喜,請入偏殿敘叔侄之禮。

帝暗思:「曹操弄權,國事都不由朕主,今得此英雄之叔,朕有助矣!」遂拜玄德為左將軍、宜城亭侯。

設宴款待畢,玄德謝恩出朝。

自此人皆稱為劉皇叔。

曹操回府,荀彧等一班謀士入見曰:「天子認劉備為叔,恐無益於明公。

」操曰:「彼既認為皇叔,吾以天子之詔令之,彼愈不敢不服矣。

況吾留彼在許都,名雖近君,實在吾掌握之內,吾何懼哉?吾所慮者,太尉楊彪系袁術親戚,倘與二袁為內應,為害不淺。

當即除之。

」乃密使人誣告彪交通袁術,遂收彪下獄,命滿寵按治之。

時北海太守孔融在許都,因諫操曰:「楊公四世清德,豈可因袁氏而罪之乎?」操曰:「此朝廷意也。

」融曰:「使成王殺召公,周公可得言不知耶?」操不得已,乃免彪官,放歸田裡。

議郎趙彥憤操專橫,上疏劾操不奉帝旨、擅收大臣之罪。

操大怒,即收趙彥殺之。

於是百官無不悚懼。

謀士程昱說操曰:「今明公威名日盛,何不乘此時行王霸之事?」操曰:「朝廷股肱尚多,未可輕動。

吾當請天子田獵,以觀動靜。

」於是揀選良馬、名鷹、俊犬、弓矢俱備,先聚兵城外,操入請天子田獵。

帝曰:「田獵恐非正道。

」操曰:「古之帝王,春搜夏苗,秋獮冬狩:四時出郊,以示武於天下。

今四海擾攘之時,正當借田獵以講武。

」帝不敢不從,隨即上逍遙馬,帶寶雕弓、金鈚箭,排鑾駕出城。

玄德與關、張各彎弓插箭,內穿掩心甲,手持兵器,引數十騎隨駕出許昌。

曹操騎爪黃飛電馬,引十萬之眾,與天子獵於許田。

軍士排開圍場,周廣二百餘里。

操與天子並馬而行,只爭一馬頭。

背後都是操之心腹將校。

文武百官,遠遠侍從,誰敢近前。

當日獻帝馳馬到許田,劉玄德起居道傍。

帝曰:「朕今欲看皇叔射獵。

」玄德領命上馬,忽草中趕起一兔。

玄德射之,一箭正中那兔。

帝喝采。

轉過土坡,忽見荊棘中趕出一隻大鹿。

帝連射三箭不中,顧謂操曰:「卿射之。

」操就討天子寶雕弓、金鈚箭,扣滿一射,正中鹿背,倒於草中。

群臣將校,見了金鈚箭,只道天子射中,都踴躍向帝呼「萬歲」。

曹操縱馬直出,遮於天子之前以迎受之。

眾皆失色。

玄德背後雲長大怒,剔起臥蠶眉,睜開丹鳳眼,提刀拍馬便出,要斬曹操。

玄德見了,慌忙搖手送目。

關公見兄如此,便不敢動。

玄德欠身向操稱賀曰:「丞相神射,世所罕及!」操笑曰:「此天子洪福耳。

」乃回馬向天子稱賀,竟不獻還寶雕弓,就自懸帶。

圍場已罷,宴於許田。

宴畢,駕回許都。

眾人各自歸歇。

雲長問玄德曰:「操賊欺君罔上,我欲殺之,為國除害,兄何止我?」玄德曰:「投鼠忌器。

操與帝相離只一馬頭,其心腹之人,周回擁侍;吾弟若逞一時之怒,輕有舉動,倘事不成,有傷天子,罪反坐我等矣。

」雲長曰:「今日不殺此賊,後必為禍。

」玄德曰:「且宜秘之,不可輕言。

」卻說獻帝回宮,泣謂伏皇后曰:「朕自即位以來,奸雄並起:先受董卓之殃,後遭傕、汜之亂。

常人未受之苦,吾與汝當之。

後得曹操,以為社稷之臣;不意專國弄權,擅作威福。

朕每見之,背若芒刺。

今日在圍場上,身迎呼賀,無禮已極!早晚必有異謀,吾夫婦不知死所也!」伏皇后曰:「滿朝公卿,俱食漢祿,竟無一人能救國難乎?」言未畢,忽一人自外而入曰:「帝,後休憂。

吾舉一人,可除國害。

」帝視之,乃伏皇后之父伏完也。

帝掩淚問曰:「皇丈亦知操賊之專橫乎?」憲曰:「許田射鹿之事,誰不見之?但滿朝之中,非操宗族,則其門下。

若非國戚,誰肯盡忠討賊?老臣無權,難行此事。

車騎將軍國舅董承可托也。

」帝曰:「董國舅多赴國難,朕躬素知;可宜入內,共議大事。

」憲曰:「陛下左右皆操賊心腹,倘事泄,為禍不深。

」帝曰:「然則奈何?」完曰:「臣有一計:陛下可製衣一領,取玉帶一條,密賜董承;卻於帶襯內縫一密詔以賜之,令到家見詔,可以晝夜畫策,神鬼不覺矣。

」帝然之,伏完辭出。

帝乃自作一密詔,咬破指尖,以血寫之,暗令伏皇后縫於玉帶紫錦襯內,卻自穿錦袍,自系此帶,令內史宣董承入。

承見帝禮畢,帝曰:「朕夜來與後說霸河之苦,念國舅大功,故特宣入慰勞。

」承頓首謝。

帝引承出殿,到太廟,轉上功臣閣內。

帝焚香禮畢,引承觀畫像。

中間畫漢高祖容像。

帝曰:「吾高祖皇帝起身何地?如何創業?」承大驚曰:「陛下戲臣耳。

聖祖之事,何為不知?高皇帝起自泗上亭長,提三尺劍,斬蛇起義,縱橫四海,三載亡秦,五年滅楚:遂有天下,立萬世之基業。

」帝曰:「祖宗如此英雄,子孫如此懦弱,豈不可嘆!」因指左右二輔之像曰:「此二人非留侯張良、酇侯蕭何耶?」承曰:「然也。

高祖開基創業,實賴二人之力。

」帝回顧左右較遠,乃密謂承曰:「卿亦當如此二人立於朕側。

」承曰:「臣無寸功,何以當此?」帝曰:「朕想卿西都救駕之功,未嘗少忘,無可為賜。

」因指所著袍帶曰:「卿當衣朕此袍,系朕此帶,常如在朕左右也。

」承頓首謝。

帝解袍帶賜承,密語曰:「卿歸可細觀之,勿負朕意。

」承會意,穿袍系帶,辭帝下閣。

早有人報知曹操曰:「帝與董承登功臣閣說話。

」操即入朝來看。

董承出閣,才過宮門,恰遇操來;急無躲避處,只得立於路側施禮。

操問曰:「國舅何來?」承曰:「適蒙天子宣召,賜以錦袍玉帶。

」操問曰:「何故見賜?」承曰:「因念某舊日西都救駕之功,故有此賜。

」操曰:「解帶我看。

」承心知衣帶中必有密詔,恐操看破,遲延不解。

操叱左右:「急解下來!」看了半晌,笑曰:「果然是條好玉帶!再脫下錦袍來借看。

」承心中畏懼,不敢不從,遂脫袍獻上。

操親自以手提起,對日影中細細詳看。

看畢,自己穿在身上,系了玉帶,回顧左右曰:「長短如何?」左右稱美。

操謂承曰:「國舅即以此袍帶轉賜與吾,何如?」承告曰:「君恩所賜,不敢轉贈;容某別制奉獻。

」操曰:「國舅受此衣帶,莫非其中有謀乎?」承驚曰:「某焉敢?丞相如要,便當留下。

」操曰:「公受君賜,吾何相奪?聊為戲耳。

」遂脫袍帶還承。

承辭操歸家,至夜獨坐書院中,將袍仔細反覆看了,並無一物。

承思曰:「天子賜我袍帶,命我細觀,必非無意;今不見甚蹤跡,何也?」隨又取玉帶檢看,乃白玉玲瓏,碾成小龍穿花,背用紫錦為襯,縫綴端整,亦並無一物,承心疑,放於桌上,反覆尋之。

良久,倦甚。

正欲伏几而寢,忽然燈花落於帶上,燒著背襯。

承驚拭之,已燒破一處,微露素絹,隱見血跡。

急取刀拆開視之,乃天子手書血字密詔也。

詔曰:「朕聞人倫之大,父子為先;尊卑之殊,君臣為重。

近日操賊弄權,欺壓君父;結連黨伍,敗壞朝綱;敕賞封罰,不由朕主。

朕夙夜憂思,恐天下將危。

卿乃國之大臣,朕之至戚,當念高帝創業之艱難,糾合忠義兩全之烈士,殄滅奸黨,復安社稷,祖宗幸甚!破指灑血,書詔付卿,再四慎之,勿負朕意!建安四年春三月詔。

董承覽畢,涕淚交流,一夜寢不能寐。

晨起,復至書院中,將詔再三觀看,無計可施。

乃放詔於几上,沈思滅操之計。

忖量未定,隱几而臥。

忽侍郎王子服至。

門吏知子服與董承交厚,不敢攔阻,竟入書院。

見承伏几不醒,袖底壓著素絹,微露「朕」字。

子服疑之,默取看畢,藏於袖中,呼承曰:「國舅好自在!虧你如何睡得著!」承驚覺,不見詔書,魂不附體,手腳慌亂。

子服曰:「汝欲殺曹公!吾當出首。

」承泣告曰:「若兄如此,漢室休矣!」子服曰:「吾戲耳。

吾祖宗世食漢祿,豈無忠心?願助兄一臂之力,共誅國賊。

」承曰:「兄有此心,國之大幸!」子服曰:「當於密室同立義狀,各舍三族,以報漢君。

」承大喜,取白絹一幅,先書名畫字。

子服亦即書名畫字。

書畢,子服曰:「將軍吳子蘭,與吾至厚,可與同謀。

」承曰:「滿朝大臣,惟有長水校尉種輯、議郎吳碩是吾心腹,必能與我同事。

正商議間,家僮入報種輯、吳碩來探。

承曰:「此天助我也!」教子服暫避於屏後。

承接二人入書院坐定,茶畢,輯曰:「許田射獵之事,君亦懷恨乎?」承曰:「雖懷恨,無可奈何。

」碩曰:「吾誓殺此賊,恨無助我者耳!」輯曰:「為國除害,雖死無怨!」王子服從屏後出曰:「汝二人慾殺曹丞相!我當出首,董國舅便是證見。

」種輯怒曰:「忠臣不怕死!吾等死作漢鬼,強似你阿附國賊!」承笑曰:「吾等正為此事,欲見二公。

王侍郎之言乃戲耳。

」便於袖中取出詔來與二人看。

二人讀詔,揮淚不止。

承遂請書名。

子服曰:「二公在此少待,吾去請吳子蘭來。

」子服去不多時,即同子蘭至,與眾相見,亦書名畢。

承邀於後堂會飲。

忽報西涼太守馬騰相探。

承曰:「只推我病,不能接見。

」門吏回報。

騰大怒曰:「我夜來在東華門外,親見他錦袍玉帶而出,何故推病耶!吾非無事而來,奈何拒我!」門吏入報,備言騰怒。

承起曰:「諸公少待,暫容承出。

」隨即出廳延接。

禮畢坐定,騰曰:「騰入覲將還,故來相辭,何見拒也?」承曰:「賤軀暴疾,有失迎候,罪甚!」騰曰:「面帶春色,未見病容。

」承無言可答。

騰拂袖便起,嗟嘆下階曰:「皆非救國之人也!」承感其言,挽留之,問曰:「公謂何人非救國之人?」騰曰:「許田射獵之事,吾尚氣滿胸膛;公乃國之至戚,猶自殆於酒色,而不思討賊,安得為皇家救難扶災之人乎!」承恐其詐,佯驚曰:「曹丞相乃國之大臣,朝廷所倚賴,公何出此言?」騰大怒曰:「汝尚以曹賊為好人耶?」承曰:「耳目甚近,請公低聲。

」騰曰:「貪生怕死之徒,不足以論大事!」說罷又欲起身。

承知騰忠義,乃曰:「公且息怒。

某請公看一物。

」遂邀騰入書院,取詔示之。

騰讀畢,毛髮倒豎,咬齒嚼唇,滿口流血,謂承曰:「公若有舉動,吾即統西涼兵為外應。

」承請騰與諸公相見,取出義狀,教騰書名。

騰乃取酒歃血為盟曰:「吾等誓死不負所約!」指坐上五人言曰:「若得十人,大事諧矣。

」承曰:「忠義之士,不可多得。

若所與非人,則反相害矣。

」騰教取《鴛行鷺序簿》來檢看。

檢到劉氏宗族,乃拍手言曰:「何不共此人商議?」眾皆問何人。

馬騰不慌不忙,說出那人來。

正是:本因國舅承明詔,又見宗潢佐漢朝。

畢竟馬騰之言如何,且聽下文分解。

(本章完)

第21章 曹操煮酒論英雄 關公賺城斬車胄

卻說董承等問馬騰曰:「公欲用何人?」馬騰曰:「見有豫州牧劉玄德在此,何不求之?」承曰:「此人雖系皇叔,今正依附曹操,安肯行此事耶?」騰曰:「吾觀前日圍場之中,曹操迎受眾賀之時,雲長在玄德背後,挺刀欲殺操,玄德以目視之而止。

玄德非不欲圖操,恨操牙爪多,恐力不及耳。

公試求之,當必應允。

」吳碩曰:「此事不宜太速,當從容商議。

」眾皆散去。

次日黑夜裡,董承懷詔,逕往玄德公館中來。

門吏入報,玄德迎出,請入小閣坐定。

關、張侍立於側。

玄德曰:「國舅夤夜至此,必有事故。

」承曰:「白日乘馬相訪,恐操見疑,故黑夜相見。

」玄德命取酒相待。

承曰:「前日圍場之中,雲長欲殺曹操,將軍動目擺頭而退之,何也?」玄德失驚曰:「公何以知之?」承曰:「人皆不見,某獨見之。

」玄德不能隱諱,遂曰:「舍弟見操僭越,故不覺發怒耳。

」承掩面而哭曰:「朝廷臣子,若盡如雲長,何憂不太平哉!」玄德恐是曹操使他來試探,乃佯言曰:「曹丞相治國,為何憂不太平?」承變色而起曰:「公乃漢朝皇叔,故剖肝瀝膽以相告,公何詐也?」玄德曰:「恐國舅有詐,故相試耳。

」於是董承取衣帶詔令觀之,玄德不勝悲憤。

又將義狀出示,上止有六位:一,車騎將軍董承;二,工部侍郎王子服;三,長水校尉種輯;四,議郎吳碩;五,昭信將軍吳子蘭;六,西涼太守馬騰。

玄德曰:「公既奉詔討賊,備敢不效犬馬之勞。

」承拜謝,便請書名。

玄德亦書「左將軍劉備」,押了字,付承收訖。

承曰:「尚容再請三人,共聚十義,以圖國賊,」玄德曰:「切宜緩緩施行,不可輕泄。

」共議到五更,相別去了。

玄德也防曹操謀害,就下處後園種菜,親自澆灌,以為韜晦之計。

關、張二人曰:「兄不留心天下大事,而學小人之事,何也?」玄德曰:「此非二弟所知也。

」二人乃不復言。

一日,關、張不在,玄德正在後園澆菜,許褚、張遼引數十人入園中曰:「丞相有命,請使君便行。

」玄德驚問曰:「有甚緊事?」許褚曰:「不知。

只教我來相請。

」玄德只得隨二人入府見操。

操笑曰:「在家做得好大事!」?得玄德面如土色。

操執玄德手,直至後園,曰:「玄德學圃不易!」玄德方才放心,答曰:「無事消遣耳。

」操曰:「適見枝頭梅子青青,忽感去年征張繡時,道上缺水,將士皆渴;吾心生一計,以鞭虛指曰:『前面有梅林。

』軍士聞之,口皆生唾,由是不渴。

今見此梅,不可不賞。

又值煮酒正熟,故邀使君小亭一會。

」玄德心神方定。

隨至小亭,已設樽俎:盤置青梅,一樽煮酒。

二人對坐,開懷暢飲。

酒至半酣,忽陰雲漠漠,聚雨將至。

從人遙指天外龍掛,操與玄德憑欄觀之。

操曰:「使君知龍之變化否?」玄德曰:「未知其詳。

」操曰:「龍能大能小,能升能隱;大則興雲吐霧,小則隱介藏形;升則飛騰於宇宙之間,隱則潛伏于波濤之內。

方今春深,龍乘時變化,猶人得志而縱橫四海。

龍之為物,可比世之英雄。

玄德久歷四方,必知當世英雄。

請試指言之。

」玄德曰:「備肉眼安識英雄?」操曰:「休得過謙。

」玄德曰:「備叨恩庇,得仕於朝。

天下英雄,實有未知。

」操曰:「既不識其面,亦聞其名。

」玄德曰:「淮南袁術,兵糧足備,可為英雄?」操笑曰:「冢中枯骨,吾早晚必擒之!」玄德曰:「河北袁紹,四世三公,門多故吏;今虎踞冀州之地,部下能事者極多,可為英雄?「操笑曰:「袁紹色厲膽薄,好謀無斷;幹大事而惜身,見小利而忘命:非英雄也。

玄德曰:「有一人名稱八俊,威鎮九州:劉景升可為英雄?」操曰:「劉表虛名無實,非英雄也。

」玄德曰:「有一人血氣方剛,江東領袖——孫伯符乃英雄也?」操曰:「孫策藉父之名,非英雄也。

」玄德曰:「益州劉季玉,可為英雄乎?」操曰:「劉璋雖系宗室,乃守戶之犬耳,何足為英雄!」玄德曰:「如張繡、張魯、韓遂等輩皆何如?」操鼓掌大笑曰:「此等碌碌小人,何足掛齒!」玄德曰:「舍此之外,備實不知。

」操曰:「夫英雄者,胸懷大志,腹有良謀,有包藏宇宙之機,吞吐天地之志者也。

」玄德曰:「誰能當之?」操以手指玄德,後自指,曰:「今天下英雄,惟使君與操耳!」玄德聞言,吃了一驚,手中所執匙箸,不覺落於地下。

時正值天雨將至,雷聲大作。

玄德乃從容俯首拾箸曰:「一震之威,乃至於此。

」操笑曰:「丈夫亦畏雷乎?」玄德曰:「聖人迅雷風烈必變,安得不畏?」將聞言失箸緣故,輕輕掩飾過了。

操遂不疑玄德。

後人有詩讚曰:「勉從虎穴暫趨身,說破英雄驚殺人。

巧借聞雷來掩飾,隨機應變信如神。

天雨方住,見兩個人撞入後園,手提寶劍,突至亭前,左右攔擋不住。

操視之,乃關、張二人也。

原來二人從城外射箭方回,聽得玄德被許褚、張遼請將去了,慌忙來相府打聽;聞說在後園,只恐有失,故衝突而入。

卻見玄德與操對坐飲酒。

二人按劍而立。

操問二人何來。

雲長曰:「聽知丞相和兄飲酒,特來舞劍,以助一笑。

」操笑曰:「此非鴻門會,安用項莊、項伯乎?」玄德亦笑。

操命:「取酒與二樊噲壓驚。

」關、張拜謝。

須臾席散,玄德辭操而歸。

雲長曰:「險些驚殺我兩個!」玄德以落箸事說與關、張。

關、張問是何意。

玄德曰:「吾之學圃,正欲使操知我無大志;不意操竟指我為英雄,我故失驚落箸。

又恐操生疑,故借懼雷以掩飾之耳。

」關、張曰:「兄真高見!」

操次日又請玄德。

正飲間,人報滿寵去探聽袁紹而回。

操召入問之。

寵曰:「公孫瓚已被袁紹破了。

」玄德急問曰:「願聞其詳。

」寵曰:「瓚與紹戰不利,築城圍圈,圈上建樓,高十丈,名曰易京樓,積粟三十萬以自守。

戰士出入不息,或有被紹圍者,眾請救之。

瓚曰:『若救一人,後之戰者只望人救,不肯死戰矣。

』遂不肯救。

因此袁紹兵來,多有降者。

瓚勢孤,使人持書赴許都求救,不意中途為紹軍所獲。

瓚又遺書張燕,暗約舉火為號,裡應外合。

下書人又被袁紹擒住,卻來城外放火誘敵。

瓚自出戰,伏兵四起,軍馬折其大半。

退守城中,被袁紹穿地直入瓚所居之樓下,放起火來。

瓚無走路,先殺妻子,然後自縊,全家都被火焚了。

今袁紹得了瓚軍,聲勢甚盛。

紹弟袁術在淮南驕奢過度,不恤軍民,眾皆背反。

術使人歸帝號於袁紹。

紹欲取玉璽,術約親自送至,見今棄淮南欲歸河北。

若二人協力,急難收復。

乞丞相作急圖之。

」玄德聞公孫瓚已死,追念昔日薦己之恩,不勝傷感;又不知趙子龍如何下落,放心不下。

因暗想曰:「我不就此時尋個脫身之計,更待何時?」遂起身對操曰:「術若投紹,必從徐州過,備請一軍就半路截擊,術可擒矣。

」操笑曰:「來日奏帝,即便起兵。

」次日,玄德面奏君。

操令玄德總督五萬人馬,又差朱靈、路昭二人同行。

玄德辭帝,帝泣送之。

玄德到寓,星夜收拾軍器鞍馬,掛了將軍印,催促便行。

董承趕出十里長亭來送。

玄德曰:「國舅寧耐。

某此行必有以報命。

」承曰:「公宜留意,勿負帝心。

」二人分別。

關、張在馬上問曰:「兄今番出征,何故如此慌速?」玄德曰:「吾乃籠中鳥、網中魚,此一行如魚入大海、鳥上青霄,不受籠網之羈絆也!」因命關、張催朱靈、路昭軍馬速行。

時郭嘉、程昱考較錢糧方回,知曹操已遣玄德進兵徐州,慌入諫曰:「丞相何故令劉備督軍?」操曰:「欲截袁術耳。

」程昱曰:「昔劉備為豫州牧時,某等請殺之,丞相不聽;今日又與之兵:此放龍入海,縱虎歸山也。

後欲治之,其可得乎?」郭嘉曰:「丞相縱不殺備,亦不當使之去。

古人云:一日縱敵,萬世之患。

望丞相察之。

」操然其言,遂令許褚將兵五百前往,務要追玄德轉來。

許褚應諾而去。

卻說玄德正行之間,只見後面塵頭驟起,謂關、張曰:「此必曹兵追至也。

」遂下了營寨,令關、張各執軍器,立於兩邊。

許褚至,見嚴兵整甲,乃下馬入營見玄德。

玄德曰:「公來此何干?」褚曰:「奉丞相命,特請將軍回去,別有商議。

」玄德曰:「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

吾面過君,又蒙丞相鈞語。

今別無他議,公可速回,為我稟覆丞相。

」許褚尋思:「丞相與他一向交好,今番又不曾教我來廝殺,只得將他言語回覆,另候裁奪便了。

」遂辭了玄德,領兵而回。

回見曹操,備述玄德之言。

操猶豫未決。

程昱、郭嘉曰:「備不肯回兵,可知其心變矣。

」操曰:「我有朱靈、路昭二人在彼,料玄德未必敢心變。

況我既遣之,何可復悔?」遂不復追玄德。

後人有詩嘆玄德曰:「束兵秣馬去匆匆,心念天言衣帶中。

撞破鐵籠逃虎豹,頓開金鎖走蛟龍。

」卻說馬騰見玄德已去,邊報又急,亦回西涼州去了。

玄德兵至徐州,刺史車胄出迎。

公宴畢,孫乾、糜竺等都來參見。

玄德回家探視老小,一面差人探聽袁術。

探子回報:「袁術奢侈太過,雷薄、陳蘭皆投嵩山去了。

術勢甚衰,乃作書讓帝號於袁紹。

紹命人召術,術乃收拾人馬、宮禁御用之物,先到徐州來。

玄德知袁術將至,乃引關、張、朱靈、路昭五萬軍出,正迎著先鋒紀靈至。

張飛更不打話,直取紀靈。

斗無十合,張飛大喝一聲,刺紀靈於馬下,敗軍奔走。

袁術自引軍來斗。

玄德分兵三路:朱靈、路昭在左,關、張在右,玄德自引兵居中,與術相見,在門旗下責罵曰:「汝反逆不道,吾今奉明詔前來討汝!汝當束手受降,免你罪犯。

」袁術罵曰:「織席編屨小輩,安敢輕我!」麾兵趕來。

玄德暫退,讓左右兩路軍殺出。

殺得術軍屍橫遍野,血流成渠;兵卒逃亡,不可勝計。

又被嵩山雷薄、陳蘭劫去錢糧草料。

欲回壽春,又被群盜所襲,只得住於江亭。

止有一千餘眾,皆老弱之輩。

時當盛暑,糧食盡絕,只剩麥三十斛,分派軍士。

家人無食,多有餓死者。

術嫌飯粗,不能下咽,乃命庖人取蜜水止渴。

庖人曰:「止有血水,安有蜜水!」術坐於床上,大叫一聲,倒於地下,吐血斗余而死。

時建安四年六月也。

後人有詩曰:漢末刀兵起四方,無端袁術太猖狂,不思累世為公相,便欲孤身作帝王。

強暴枉夸傳國璽,驕奢妄說應天祥。

渴思蜜水無由得,獨臥空床嘔血亡。

」袁術已死,侄袁胤將靈柩及妻子奔廬江來,被徐璆盡殺之。

璆奪得玉璽,赴許都獻於曹操。

操大喜,封徐璆為高陵太守。

此時玉璽歸操。

卻說玄德知袁術已喪,寫表申奏朝廷,書呈曹操,令朱靈、路昭回許都,留下軍馬保守徐州;一面親自出城,招諭流散人民復業。

且說朱靈、路昭回許都見曹操,說玄德留下軍馬。

操怒,欲斬二人。

荀彧曰:「權歸劉備,二人亦無奈何。

」操乃赦之。

彧又曰:「可寫書與車胄就內圖之。

」操從其計,暗使人來見車胄,傳曹操鈞旨。

胄隨即請陳登商議此事。

登曰:「此事極易。

今劉備出城招民,不日將還;將軍可命軍士伏於瓮城邊,只作接他,待馬到來,一刀斬之;某在城上射住後軍,大事濟矣。

」胄從之。

陳登回見父陳珪,備言其事。

珪命登先往報知玄德。

登領父命,飛馬去報,正迎著關、張,報說如此如此。

原來關、張先回,玄德在後。

張飛聽得,便要去廝殺。

雲長曰:「他伏瓮城邊待我,去必有失。

我有一計,可殺車胄:乘夜扮作曹軍到徐州,引車胄出迎,襲而殺之。

」飛然其言。

那部下軍原有曹操旗號,衣甲都同。

當夜三更,到城邊叫門。

城上問是誰,眾應是曹丞相差來張文遠的人馬。

報知車胄,胄急請陳登議曰:「若不迎接,誠恐有疑;若出迎之,又恐有詐。

」胄乃上城回言:「黑夜難以分辨,平明了相見。

」城下答應:「只恐劉備知道,疾快開門!」車胄猶豫未定,城外一片聲叫開門。

車胄只得披掛上馬,引一千軍出城;跑過吊橋,大叫:「文遠何在?」火光中只見雲長提刀縱馬直迎車胄,大叫曰:「匹夫安敢懷詐,欲殺吾兄!」車胄大驚,戰未數合,遮攔不住,撥馬便回。

到吊橋邊,城上陳登亂箭射下,車胄繞城而走。

雲長趕來,手起一刀,砍於馬下,割下首級提回,望城上呼曰:「反賊車胄,吾已殺之;眾等無罪,投降免死!」諸軍倒戈投降,軍民皆安。

雲長將胄頭去迎玄德,具言車胄欲害之事,今已斬首。

玄德大驚曰:「曹操若來。

如之奈何?」雲長曰:「弟與張飛迎之。

」玄德懊悔不已,遂入徐州。

百姓父老,伏道而接。

玄德到府,尋張飛,飛已將車胄全家殺盡。

玄德曰:「殺了曹操心腹之人,如何肯休?」陳登曰:「某有一計,可退曹操。

」正是:既把孤身離虎穴,還將妙計息狼煙。

不知陳登說出甚計來,且聽下文分解。

(本章完)

第22章 袁曹各起馬步三軍 關張共擒王劉二將

卻說陳登獻計於玄德曰:「曹操所懼者袁紹。

紹虎踞冀、青、幽、並諸郡,帶甲百萬,文官武將極多,今何不寫書遣人到彼求救?」玄德曰:「紹向與我未通往來,今又新破其弟,安肯相助?」登曰:「此間有一人與袁紹三世通家,若得其一書致紹,紹必來相助。

」玄德問何人。

登曰:「此人乃公平日所折節敬禮者,何故忘之?」玄德猛省曰:「莫非鄭康成先生乎?」登笑曰:「然也。

」原來鄭康成名玄,好學多才,嘗受業於馬融。

融每當講學,必設絳帳,前聚生徒,後陳聲妓,侍女環列左右。

玄聽講三年,目不邪視,融甚奇之。

及學成而歸。

融嘆曰:「得我學之秘者,惟鄭玄一人耳!」玄家中侍婢俱通毛詩。

一婢嘗忤玄意,玄命長跪階前。

一婢戲謂之曰:「胡為乎泥中?」此婢應聲曰:「薄言往愬,逢彼之怒。

」其風雅如此。

桓帝朝,玄官至尚書;後因十常侍之亂,棄官歸田,居於徐州。

玄德在涿郡時,已曾師事之;及為徐州牧,時時造廬請教,敬禮特甚。

當下玄德想出此人,大喜,便同陳登親至鄭玄家中,求其作書。

玄慨然依允,寫書一封,付與玄德。

玄德便差孫乾星夜齎往袁紹處投遞。

紹覽畢,自忖曰:「玄德攻滅吾弟,本不當相助;但重以鄭尚書之命,不得不往救之。

」遂聚文武官,商議興兵伐曹操。

謀士田豐曰:「兵起連年,百姓疲弊,倉廩無積,不可復興大軍。

宜先遣人獻捷天子,若不得通,乃表稱曹操隔我王路,然後提兵屯黎陽;更於河內增益舟楫,繕置軍器,分遣精兵,屯紮邊鄙。

三年之中,大事可定也。

」謀士審配曰:「不然。

以明公之神武,撫河朔之強盛,興兵討曹賊,易如反掌,何必遷延日月?」謀士沮授曰:「制勝之策,不在強盛。

曹操法令既行,士卒精練,比公孫瓚坐受困者不同。

今棄獻捷良策,而興無名之兵,竊為明公不取。

」謀士郭圖曰:「非也。

兵加曹操,豈曰無名?公正當及時早定大業。

願從鄭尚書之言,與劉備共仗大義,剿滅曹賊,上合天意,下合民情,實為幸甚!」四人爭論未定,紹躇躊不決。

忽許攸、荀諶自外而入。

紹曰:「二人多有見識,且看如何主張。

」二人施禮畢,紹曰:「鄭尚書有書來,令我起兵助劉備,攻曹操。

起兵是乎?不起兵是乎?」二人齊聲應曰:「明公以眾克寡,以強攻弱,討漢賊以扶王室:起兵是也。

」紹曰:「二人所見,正合我心。

」便商議興兵。

先令孫乾回授鄭玄,並約玄德準備接應;一面令審配、逢紀為統軍,田豐、荀諶、許攸為謀士,顏良、文丑為將軍,起馬軍十五萬,步兵十五萬,共精兵三十萬,望黎陽進發。

分撥已定,郭圖進曰:「以明公大義伐操,必須數操之惡,馳檄各郡,聲罪致討,然後名正言順。

」紹從之,遂令書記陳琳草檄。

琳字孔璋,素有才名;靈帝時為主簿,因諫何進不聽,復遭董卓之亂,避難冀州,紹用為記室。

當下領命草檄,援筆立就。

其文曰:

蓋聞明主圖危以制變,忠臣慮難以立權。

是以有非常之人,然後有非常之事;有非常之事,然後立非常之功。

夫非常者,固非常人所擬也。

曩者,強秦弱主,趙高執柄,專制朝權,威福由己;時人迫脅,莫敢正言;終有望夷之敗,祖宗焚滅,污辱至今,永為世鑒。

及臻呂后季年,產祿專政,內兼二軍,外統趙梁;擅斷萬機,決事省禁;下陵上替,海內寒心。

於是絳侯朱虛興兵奮怒,誅夷逆暴,尊立太宗,故能王道興隆,光明顯融:此則大臣立權之明表也。

司空曹操:祖父中常侍騰,與左棺、徐璜並作妖孽,饕餮放橫,傷化虐民;父嵩,乞□攜養,因贓假位,輿金輦璧,輸貨權門,竊盜鼎司,傾覆重器。

操贅閹遺丑,本無懿德,犭票狡鋒協,好亂樂禍。

幕府董統鷹揚,掃除凶逆;續遇董卓,侵官暴國。

於是提劍揮鼓,發命東夏,收羅英雄,棄瑕取用;故遂與操同諮合謀,授以裨師,謂其鷹犬之才,爪牙可任。

至乃愚佻短略,輕進易退,傷夷折衄,數喪師徒;幕府輒復分兵命銳,修完補輯,表行東郡,領兗州刺史,被以虎文,獎戚威柄,冀獲秦師一克之報。

而操遂承資跋扈,恣行兇忒,割剝元元,殘賢害善。

故九江太守邊讓,英才俊偉,天下知名;直言正色,論不阿諂;身首被梟懸之誅,妻孥受灰滅之咎。

自是士林憤痛,民怨彌重;一夫奮臂,舉州同聲。

故躬破於徐方,地奪於呂布;彷徨東裔,蹈據無所。

幕府惟強幹弱枝之義,且不登叛人之黨,故復援旌擐甲,席捲起征,金鼓響振,布眾奔沮;拯其死亡之患,復其方伯之位:則幕府無德於兗土之民,而有大造於操也。

後會鑾駕返旆,群虜寇攻。

時冀州方有北鄙之警,匪遑離局;故使從事中郎徐勛,就發遣操,使繕修郊廟,翊衛幼主。

操便放志:專行脅遷,當御省禁;卑侮王室,敗法亂紀;坐領三台,專制朝政;爵賞由心,弄戮在口;所愛光五宗,所惡滅三族;群談者受顯誅,腹議者蒙隱戮;百僚鉗口,道路以目;尚書記朝會,公卿充員品而已。

故太尉楊彪,典歷二司,享國極位。

操因緣眥睚,被以非罪;榜楚參並,五毒備至;觸情任忒,不顧憲綱。

又議郎趙彥,忠諫直言,義有可納,是以聖朝含聽,改容加飾。

操欲迷奪時明,杜絕言路,擅收立殺,不俟報國。

又梁孝王,先帝母昆,墳陵尊顯;桑梓松柏,猶宜肅恭。

而操帥將吏士,親臨發掘,破棺裸屍,掠取金寶。

至令聖朝流涕,士民傷懷!

操又特置發丘中郎將、摸金校尉,所過隳突,無骸不露。

身處三公之位,而行桀虜之態,污國害民,毒施人鬼!加其細緻慘苛,科防互設;罾繳充蹊,坑阱塞路;舉手掛網羅,動足觸機陷:是以兗、豫有無聊之民,帝都有吁嗟之怨。

歷觀載籍,無道之臣,貪殘酷烈,於操為甚!

幕府方詰外奸,未及整訓;加緒含容,冀可彌縫。

而操豺狼野心,潛包禍謀,乃欲摧撓棟樑,孤弱漢室,除滅忠正,專為裊雄。

往者伐鼓北征公孫瓚,強寇桀逆,拒圍一年。

操因其未破,陰交書命,外助王師,內相掩襲。

會其行人發露,瓚亦梟夷,故使鋒芒挫縮,厥圖不果。

今乃屯據敷倉,阻河為固,欲以螳螂之斧,御隆車之隧。

幕府奉漢威靈,折衝宇宙;長戟百萬,胡騎千群;奮中黃育獲之士,騁良弓勁弩之勢;并州越太行,青州涉濟漯;大軍泛黃河而角其前,荊州下宛葉而掎其後:雷震虎步,若舉炎火以焫飛蓬,覆滄海以沃票炭,有何不滅者哉?

又操軍吏士,其可戰者,皆出自幽冀,或故營部曲,咸怨曠思歸,流涕北顧。

其餘兗豫之民,及呂布張楊之餘眾,覆亡迫脅,權時苟從;各被創夷,人為仇敵。

若回旆方徂,登高岡而擊鼓吹,揚素揮以啟降路,必土崩瓦解,不俟血刃。

方今漢室陵遲,綱維弛絕;聖朝無一介之輔,股肱無折衝之勢。

方畿之內,簡練之臣,皆垂頭搨翼,莫所憑恃;雖有忠義之佐,脅於暴虐之臣,焉能展其節?

又操持部曲精兵七百,圍守宮闕,外托宿衛,內實拘執。

懼其篡逆之萌,因斯而作。

此乃忠臣肝腦塗地之秋,烈士立功之會,可不勖哉!

操又矯命稱制,遣使發兵。

恐邊遠州郡,過聽給與,違眾旅叛,舉以喪名,為天下笑,則明哲不取也。

即日幽並青冀四州並進。

書到荊州,便勒現兵,與建忠將軍協同聲勢。

州郡各整義兵,羅落境界,舉武揚威,並匡社稷:則非常之功於是乎著。

其得操首者,封五千戶侯,賞錢五千萬。

部曲偏裨將校諸吏降者,勿有所問。

廣宜恩信,班揚符賞,布告天下,咸使知聖朝有拘迫之難。

如律令!

紹覽檄大喜,即命使將此檄遍行州郡,並於各處關津隘口張掛。

檄文傳至許都,時曹操方患頭風,臥病在床。

左右將此檄傳進,操見之,毛骨悚然,出了一身冷汗,不覺頭風頓愈,從床上一躍而起,顧謂曹洪曰:「此微何人所作?」洪曰:「聞是陳琳之筆。

」操笑曰:「有文事者,必須以武略濟之。

陳琳文事雖佳,其如袁紹武略之不足何!」遂聚眾謀士商議迎敵。

孔融聞之,來見操曰:「袁紹勢大,不可與戰,只可與和。

」荀彧曰:「袁紹無用之人,何必議和?」融曰:「袁紹士廣民強。

其部下如許攸、郭圖、審配、逢紀皆智謀之士;田豐、沮授皆忠臣也;顏良、文丑勇冠三軍;其餘高覽、張郃、淳于瓊等俱世之名將。

——何謂紹為無用之人乎?」彧笑曰:「紹兵多而不整。

田豐剛而犯上,許攸貪而不智,審配專而無謀,逢紀果而無用:此數人者,勢不相容,必生內變,顏良、文丑,匹夫之勇,一戰可擒。

其餘碌碌等輩,縱有百萬,何足道哉!」孔融默然。

操大笑曰:「皆不出荀文若之料。

」遂喚前軍劉岱、後軍王忠引軍五萬,打著丞相旗號,去徐州攻劉備。

原來劉岱舊為兗州刺史;及操取兗州,岱降於操,操用為偏將,故今差他與王忠一同領兵。

操卻自引大軍二十萬,進黎陽,拒袁紹。

程昱曰:「恐劉岱、王忠不稱其使。

」操曰:「吾亦知非劉備敵手,權且虛張聲勢。

」分付:「不可輕進。

待我破紹,再勒兵破備。

」劉岱、王忠領兵去了。

曹操自引兵至黎陽。

兩軍隔八十里,各自深溝高壘,相持不戰。

自八月守至十月。

原來許攸不樂審配領兵,沮授又恨紹不用其謀,各不相和,不圖進取。

袁紹心懷疑惑,不思進兵,操乃喚呂布手下降將臧霸守把青、徐;于禁、李典屯兵河上;曹仁總督大軍,屯於官渡,操自引一軍,竟回許都。

且說劉岱、王忠引軍五萬,離徐州一百里下寨。

中軍虛打「曹丞相」旗號,未敢進兵,只打聽河北消息。

這裡玄德也不知曹操虛實,未敢擅動,亦只探聽河北。

忽曹操差人催劉岱、王忠進戰。

二人在寨中商議。

岱曰:「丞相催促攻城,你可先去。

」王忠曰:「丞相先差你。

」岱曰:「我是主將,如何先去?」忠曰:「我和你同引兵去。

」岱曰:「我與你拈鬮,拈著的便去。

」王忠拈著「先」字,只得分一半軍馬,來攻徐州。

玄德聽知軍馬到來,請陳登商議曰:「袁本初雖屯兵黎陽,奈謀臣不和,尚未進取。

曹操不知在何處。

聞黎陽軍中,無操旗號,如何這裡卻反有他旗號?」登曰:「操詭計百出,必以河北為重,親自監督,卻故意不建旗號,乃於此處虛張旗號:吾意操必不在此。

」玄德曰:「兩弟誰可探聽虛實?」張飛曰:「小弟願往。

」玄德曰:「汝為人躁暴,不可去。

」飛曰:「便是有曹操也拿將來!」雲長曰:「待弟往觀其動靜。

」玄德曰:「雲長若去,我卻放心。

」於是雲長引三千人馬出徐州來。

時值初冬,陰雲布合,雪花亂飄,軍馬皆冒雪布陣。

雲長驟馬提刀而出,大叫王忠打話。

忠出曰:「丞相到此,緣何不降?」雲長曰:「請丞相出陣,我自有話說。

」忠曰:「丞相豈肯輕見你!」雲長大怒,驟馬向前。

王忠挺槍來迎。

兩馬相交,雲長撥馬便走。

王忠趕來。

轉過山坡,雲長回馬,大叫一聲,舞刀直取。

王忠攔截不住,恰待驟馬奔逃,雲長左手倒提寶刀,右手揪住王忠勒甲絛,拖下鞍鞽,橫擔於馬上,回本陣來。

王忠軍四散奔走。

雲長押解王忠,回徐州見玄德。

玄德問:「爾乃何人?現居何職?敢詐稱曹丞相!」忠曰:「焉敢有詐。

奉命教我虛張聲勢,以為疑兵。

丞相實不在此。

」玄德教付衣服酒食,且暫監下,待捉了劉岱,再作商議。

雲長曰:「某知兄有和解之意,故生擒將來。

」玄德曰:「吾恐翼德躁暴,殺了王忠,故不教去。

此等人殺之無益,留之可為解和之地。

」張飛曰:「二哥捉了王忠,我去生擒劉岱來!」玄德曰:「劉岱昔為兗州刺史,虎牢關伐董卓時,也是一鎮諸侯,今日為前軍,不可輕敵。

」飛曰:「量此輩何足道哉!我也似二哥生擒將來便了。

」玄德曰:「只恐壞了他性命,誤我大事。

」飛曰:「如殺了,我償他命!」玄德遂與軍三千。

飛引兵前進。

卻說劉岱知王忠被擒,堅守不出。

張飛每日在寨前叫罵,岱聽知是張飛,越不敢出。

飛守了數日,見岱不出,心生一計:傳令今夜二更去劫寨;日間卻在帳中飲酒詐醉,尋軍士罪過,打了一頓,縛在營中,曰:「待我今夜出兵時,將來祭旗!」卻暗使左右縱之去。

軍士得脫,偷走出營,逕往劉岱營中來報劫寨之事。

劉岱見降卒身受重傷,遂聽其說,虛扎空寨,伏兵在外。

是夜張飛卻分兵三路,中間使三十餘人,劫寨放火;卻教兩路軍抄出他寨後,看火起為號,夾擊之。

三更時分,張飛自引精兵,先斷劉岱後路;中路三十餘人,搶入寨中放火。

劉岱伏兵恰待殺入,張飛兩路兵齊出。

岱軍自亂,正不知飛兵多少,各自潰散。

劉岱引一隊殘軍,奪路而走,正撞見張飛,狹路相逢,急難迴避,交馬只一合,早被張飛生擒過去。

餘眾皆降。

飛使人先報入徐州。

玄德聞之,謂雲長曰:「翼德自來粗莽,今亦用智,吾無憂矣!」乃親自出郭迎之。

飛曰:「哥哥道我躁暴,今日如何?玄德曰:「不用言語相激,如何肯使機謀!」飛大笑。

玄德見縛劉岱過來,慌下馬解其縛曰:「小弟張飛誤有冒瀆,望乞恕罪。

」遂迎入徐州,放出王忠,一同管待。

玄德曰:「前因車胄欲害備,故不得不殺之。

丞相錯疑備反,遣二將軍前來問罪。

備受丞相大恩,正思報效,安敢反耶?二將軍至許都,望善言為備分訴,備之幸也。

」劉岱、王忠曰:「深荷使君不殺之恩,當於丞相處方便,以某兩家老小保使君。

」玄德稱謝。

次日盡還原領軍馬,送出郭外。

劉岱、王忠行不上十餘里,一聲鼓響,張飛攔路大喝曰:「我哥哥忒沒分曉!捉住賊將如何又放了?」?得劉岱、王忠在馬上發顫。

張飛睜眼挺槍趕來,背後一人飛馬大叫:「不得無禮!」視之,乃雲長也。

劉岱、王忠方才放心。

雲長曰:「既兄長放了,吾弟如何不遵法令?」飛曰:「今番放了,下次又來。

」雲長曰:「待他再來,殺之未遲。

」劉岱、王忠連聲告退曰:「便丞相誅我三族,也不來了。

望將軍寬恕。

」飛曰:「便是曹操自來,也殺他片甲不回!今番權且寄下兩顆頭!」劉岱、王忠抱頭鼠竄而去。

雲長、翼德回見玄德曰:「曹操必然復來。

」孫乾謂玄德曰:「徐州受敵之地,不可久居;不若分兵屯小沛,守邳城,為掎角之勢,以防曹操。

」玄德用其言,令雲長守下邳;甘、糜二夫人亦於下邳安置。

甘夫人乃小沛人也,糜夫人乃糜竺之妹也。

孫乾、簡雍、糜竺、糜芳守徐州。

玄德與張飛屯小沛。

劉岱、王忠回見曹操,具言劉備不反之事。

操怒罵:「辱國之徒,留你何用!」喝令左右推出斬之。

正是:

犬豕何堪共虎鬥,魚蝦空自與龍爭。

不知二人性命如何,且聽下文分解。

(本章完)

第23章 禰正平裸衣罵賊 吉太醫下毒遭刑

卻說曹操欲斬劉岱、王忠。

孔融諫曰:「二人本非劉備敵手,若斬之,恐失將士之心。

」操乃免其死,黜罷爵祿。

欲自起兵伐玄德。

孔融曰:「方今隆冬盛寒,未可動兵,待來春未為晚也。

可先使人招安張繡、劉表,然後再圖徐州。

」操然其言,先遣劉曄往說張繡。

曄至襄城,先見賈詡,陳說曹公盛德。

詡乃留曄於家中。

次日來見張繡,說曹公遣劉曄招安之事。

正議間,忽報袁紹有使至。

繡命入。

使者呈上書信。

繡覽之,亦是招安之意。

詡問來使曰:「近日興兵破曹操,勝負何如?」使曰:「隆冬寒月,權且罷兵。

今以將軍與荊州劉表俱有國士之風,故來相請耳。

」詡大笑曰:「汝可便回見本初,道汝兄弟尚不能容,何能容天下國士乎!」當面扯碎書,叱退來使。

張繡曰:「方今袁強曹弱;今毀書叱使,袁紹若至,當如之何?」詡曰:「不如去從曹操。

」繡曰:「吾先與操有仇,安得相容?」詡曰:「從操其便有三:夫曹公奉天子明詔,征伐天下,其宜從一也;紹強盛,我以少從之,必不以我為重,操雖弱,得我必喜,其宜從二也;曹公王霸之志,必釋私怨,以明德於四海,其宜從三也。

願將軍無疑焉。

」繡從其言,請劉曄相見。

曄盛稱操德,且曰:「丞相若記舊怨,安肯使某來結好將軍乎?」繡大喜,即同賈詡等赴許都投降。

繡見操,拜於階下。

操忙扶起,執其手曰:「有小過失,勿記於心。

」遂封繡為揚武將軍,封賈詡為執金吾使。

操即命繡作書招安劉表。

賈詡進曰:「劉景升好結納名流,今必得一有文名之士往說之,方可降耳。

」操問荀攸曰:「誰人可去?」攸曰:「孔文舉可當其任。

」操然之。

攸出見孔融曰:「丞相欲得一有文名之士,以備行人之選。

公可當此任否?」融曰:「吾友禰衡,字正平,其才十倍於我。

此人宜在帝左右,不但可備行人而已。

我當薦之天子。

」於是遂上表奏帝。

其文曰:「臣聞洪水橫流,帝思俾乂;旁求四方,以招賢俊。

昔世宗繼統,將弘基業;疇咨熙載,群士響臻。

陛下睿聖,纂承基緒,遭遇厄運,勞謙日昃;維岳降神,異人並出。

竊見處士平原禰衡:年二十四,字正平,淑質貞亮,英才卓躒。

初涉藝文,升堂睹奧;目所一見,輒誦之口,耳所暫聞,不忘於心;性與道合,思若有神;弘羊潛計,安世默識,以衡准之,誠不足怪。

忠果正直,志懷霜雪;見善若驚,嫉惡若仇;任座抗行,史魚厲節,殆無以過也。

鷙鳥累百,不如一鶚;使衡立朝,必有可觀。

飛辯騁詞,溢氣坌涌;解疑釋結,臨敵有餘。

昔賈誼求試屬國,詭系單于;終軍欲以長纓,牽制勁越:弱冠慷慨,前世美之。

近日路粹、嚴象,亦用異才,擢拜台郎。

衡宜與為比。

如得龍躍天衢,振翼雲漢,揚聲紫微,垂光虹蜺,足以昭近署之多士,增四門之穆穆。

鈞天廣樂,必有奇麗之觀;帝室皇居,必蓄非常之寶。

若衡等輩,不可多得。

激楚、陽阿,至妙之容,掌伎者之所貪;飛兔、騕裊,絕足奔放,良、樂之所急也。

臣等區區,敢不以聞?陛下篤慎取士,必須效試,乞令衡以褐衣召見。

如無可觀採,臣等受面欺之罪。

」帝覽表,以付曹操。

操遂使人召衡至。

禮畢,操不命坐。

禰衡仰天嘆曰:「天地雖闊,何無一人也!」操曰:「吾手下有數十人,皆當世英雄,何謂無人?」衡曰:「願聞。

」操曰:「荀彧、荀攸、郭嘉、程昱,機深智遠,雖蕭何、陳平不及也。

張遼、許褚、李典、樂進,勇不可當,雖岑彭、馬武不及也。

呂虔、滿寵為從事,于禁、徐晃為先鋒;夏侯惇天下奇才,曹子孝世間福將。

安得無人?」

衡笑曰:「公言差矣!此等人物,吾盡識之:荀彧可使弔喪問疾,荀攸可使看墳守墓,程昱可使關門閉戶,郭嘉可使白詞念賦,張遼可使擊鼓鳴金,許褚可使牧牛放馬,樂進可使取狀讀招,李典可使傳書送檄,呂虔可使磨刀鑄劍,滿寵可使飲酒食糟,于禁可使負版築牆,徐晃可使屠豬殺狗;夏侯惇稱為完體將軍,曹子孝呼為要錢太守。

其餘皆是衣架、飯囊、酒桶、肉袋耳!」操怒曰:「汝有何能?」衡曰:「天文地理,無一不通;三教九流,無所不曉;上可以致君為堯、舜,下可以配德於孔、顏。

豈與俗子共論乎!」時止有張遼在側,掣劍欲斬之。

操曰:「吾正少一鼓吏;早晚朝賀宴享,可令禰衡充此職。

」衡不推辭,應聲而去。

遼曰:「此人出言不遜,何不殺之?」操曰:「此人素有虛名,遠近所聞。

今日殺之,天下必謂我不能容物。

彼自以為能,故令為鼓吏以辱之。

」來日,操於省廳上大宴賓客,令鼓吏撾鼓。

舊吏云:「撾鼓必換新衣。

」衡穿舊衣而入。

遂擊鼓為《漁陽三撾》。

音節殊妙,淵淵有金石聲。

坐客聽之,莫不慷慨流涕。

左右喝曰:「何不更衣!」衡當面脫下舊破衣服,裸體而立,渾身盡露。

坐客皆掩面。

衡乃徐徐著褲,顏色不變。

操叱曰:「廟堂之上,何太無禮?」衡曰:「欺君罔上乃謂無禮。

吾露父母之形,以顯清白之體耳!」操曰:「汝為清白,誰為污濁?」衡曰:「汝不識賢愚,是眼濁也;不讀詩書,是口濁也;不納忠言,是耳濁也;不通古今,是身濁也;不容諸侯,是腹濁也;常懷篡逆,是心濁也!吾乃天下名士,用為鼓吏,是猶陽貨輕仲尼,臧倉毀孟子耳!欲成王霸之業,而如此輕人耶?」

時孔融在坐,恐操殺衡,乃從容進曰:「禰衡罪同胥靡,不足發明王之夢。

」操指衡而言曰:「令汝往荊州為使。

如劉表來降,便用汝作公卿。

」衡不肯往。

操教備馬三匹,令二人扶挾而行;卻教手下文武,整酒於東門外送之。

荀彧曰:「如禰衡來,不可起身。

」衡至,下馬入見,眾皆端坐。

衡放聲大哭。

荀彧問曰:「何為而哭?」衡曰:「行於死柩之中,如何不哭?」眾皆曰:「吾等是死屍,汝乃無頭狂鬼耳!」衡曰:「吾乃漢朝之臣,不作曹瞞之黨,安得無頭?」眾欲殺之。

荀彧急止之曰:「量鼠雀之輩,何足汗刀!」衡曰:「吾乃鼠雀,尚有人性;汝等只可謂之蜾蟲!」眾恨而散。

衡至荊州,見劉表畢,雖頌德,實譏諷。

表不喜,令去江夏見黃祖。

或問表曰:「禰衡戲謔主公,何不殺之?」表曰:「禰衡數辱曹操,操不殺者,恐失人望;故令作使於我,欲借我手殺之,使我受害賢之名也。

吾今遣去見黃祖,使曹操知我有識。

」眾皆稱善。

時袁紹亦遣使至。

表問眾謀士曰:「袁本初又遣使來,曹孟德又差禰衡在此,當從何便?」從事中郎將韓嵩進曰:「今兩雄相持,將軍若欲有為,乘此破敵可也。

如其不然,將擇其善者而從之。

今曹操善能用兵,賢俊多歸,其勢必先取袁紹,然後移兵向江東,恐將軍不能御;莫若舉荊州以附操,操必重待將軍矣。

」表曰:「汝且去許都,觀其動靜,再作商議。

」嵩曰:「君臣各有定分。

嵩今事將軍,雖赴湯蹈火,一唯所命。

將軍若能上順天子,下從曹公,使嵩可也;如持疑未定,嵩到京師,天子賜嵩一官,則嵩為天子之臣,不復為將軍死矣。

」表曰:「汝且先往觀之。

吾別有主意。

嵩辭表,到許都見操。

操遂拜嵩為侍中,領零陵太守。

荀彧曰:「韓嵩來觀動靜,未有微功,重加此職,禰衡又無音耗,丞相遣而不問,何也?」操曰:「禰衡辱吾太甚,故借劉表手殺之,何必再問?」遂遣韓嵩回荊州說劉表。

嵩回見表,稱頌朝廷盛德,勸表遣子入侍,表大怒曰:「汝懷二心耶!」欲斬之。

嵩大叫曰:「將軍負嵩,焉不負將軍!」蒯良曰:「嵩未去之前,先有此言矣。

」劉表遂赦之。

人報黃祖斬了禰衡,表問其故,對曰:「黃祖與禰衡共飲,皆醉。

祖問衡曰:『君在許都有何人物?』衡曰:『大兒孔文舉,小兒楊德祖。

除此二人,別無人物。

』祖曰:『似我何如?』衡曰:『汝似廟中之神,雖受祭祀,恨無靈驗!』祖大怒曰:「汝以我為土木偶人耶!』遂斬之。

衡至死罵不絕口,」劉表聞衡死,亦嗟呀不已,令葬於鸚鵡洲邊。

後人有詩嘆曰:「黃祖才非長者儔,禰衡珠碎此江頭。

今來鸚鵡洲邊過,惟有無情碧水流。

」卻說曹操知禰衡受害,笑曰:「腐儒舌劍,反自殺矣!」因不見劉表來降,便欲興兵問罪。

荀彧諫曰:「袁紹未平,劉備未滅,而欲用兵江漢,是猶舍心腹而順手足也。

可先滅袁紹,後滅劉備,江漢可一掃而平矣。

」操從之。

且說董承自劉玄德去後,日夜與王子服等商議,無計可施。

建安五年,元旦朝賀,見曹操驕橫愈甚,感憤成疾。

帝知國舅染病,令隨朝太醫前去醫治。

此醫乃洛陽人,姓吉,名太,字稱平,人皆呼為吉平,當時名醫也。

平到董承府用藥調治,旦夕不離;常見董承長吁短嘆,不敢動問。

時值元宵,吉平辭去,承留住,二人共飲。

飲至更余,承覺睏倦,就和衣而睡。

忽報王子服等四人至,承出接入。

服曰:「大事諧矣!」承曰:「願聞其說。

」服曰:「劉表結連袁紹,起兵五十萬,共分十路殺來。

馬騰結連韓遂,起西涼軍七十二萬,從北殺來。

曹操盡起許昌兵馬,分頭迎敵,城中空虛。

若聚五家僮僕,可得千餘人。

乘今夜府中大宴,慶賞元宵,將府圍住,突入殺之。

不可失此機會!」承大喜,即喚家奴各人收拾兵器,自己披掛綽槍上馬,約會都在內門前相會,同時進兵。

夜至二鼓,眾兵皆到。

董承手提寶劍,徒步直入,見操設宴後堂,大叫:「操賊休走!」一劍剁去,隨手而倒。

霎時覺來,乃南柯一夢,口中猶罵「操賊」不止。

吉平向前叫曰:「汝欲害曹公乎?」承驚懼不能答。

吉平曰:「國舅休慌。

某雖醫人,未嘗忘漢。

某連日見國舅嗟嘆,不敢動問。

恰才夢中之言,已見真情,幸勿相瞞。

倘有用某之處,雖滅九族,亦無後悔!」承掩面而哭曰:「只恐汝非真心!」平遂咬下一指為誓。

承乃取出衣帶詔,令平視之;且曰:「今之謀望不成者,乃劉玄德、馬騰各自去了,無計可施,因此感而成疾。

」平曰:「不消諸公用心。

操賊性命,只在某手中。

」承問其故。

平曰:「操賊常患頭風,痛入骨髓;才一舉發,便召某醫治。

如早晚有召,只用一服毒藥,必然死矣,何必舉刀兵乎?」承曰:「若得如此,救漢朝社稷者,皆賴君也!」時吉平辭歸。

承心中暗喜,步入後堂,忽見家奴秦慶童同侍妾雲英在暗處私語。

承大怒,喚左右捉下,欲殺之。

夫人勸免其死,各人杖脊四十,將慶童鎖於冷房。

慶童懷恨,夤夜將鐵鎖扭斷,跳牆而出,逕入曹操府中,告有機密事。

操喚入密室問之。

慶童云:「王子服、吳子蘭、種輯、吳碩、馬騰五人在家主府中商議機密,必然是謀丞相。

家主將出白絹一段,不知寫著甚的。

近日吉平咬指為誓,我也曾見。

」曹操藏匿慶童於府中,董承只道逃往他方去了,也不追尋。

次日,曹操詐患頭風,召吉平用藥。

平自思曰:「此賊合休!」暗藏毒藥入府。

操臥於床上,令平下藥。

平曰:「此病可一服即愈。

」教取藥罐,當面煎之。

藥已半干,平已暗下毒藥,親自送上。

操知有毒,故意遲延不服。

平曰:「乘熱服之,少汗即愈。

」操起曰:「汝既讀儒書,必知禮義:君有疾飲藥,臣先嘗之;父有疾飲藥,子先嘗之。

汝為我心腹之人,何不先嘗而後進?」平曰:「藥以治病,何用人嘗?」平知事已泄,縱步向前,扯住操耳而灌之。

操推藥潑地,磚皆迸裂。

操未及言,左右已將吉平執下。

操曰:「吾豈有疾,特試汝耳!汝果有害我之心!」遂喚二十個精壯獄卒,執平至後園拷問。

操坐於亭上,將平縛倒於地。

吉平面不改容,略無懼怯。

操笑曰:「量汝是個醫人,安敢下毒害我?必有人唆使你來。

你說出那人,我便饒你。

」平叱之曰:「汝乃欺君罔上之賊,天下皆欲殺汝,豈獨我乎!」操再三磨問。

平怒曰:「我自欲殺汝,安有人使我來?今事不成,惟死而已!」操怒,教獄卒痛打。

打到兩個時辰,皮開肉裂,血流滿階。

操恐打死,無可對證,令獄卒揪去靜處,權且將息。

傳令次日設宴,請眾大臣飲酒。

惟董承託病不來。

王子服等皆恐操生疑,只得俱至。

操於後堂設席。

酒行數巡,曰:「筵中無可為樂,我有一人,可為眾官醒酒。

」教二十個獄卒:「與吾牽來!」須臾,只見一長枷釘著吉平,拖至階下。

操曰:「眾官不知,此人連結惡黨,欲反背朝廷,謀害曹某;今日天敗,請聽口詞。

」操教先打一頓,昏絕於地,以水噴面。

吉平甦醒,睜目切齒而罵曰:「操賊!不殺我,更待何時!」操曰:「同謀者先有六人。

與汝共七人耶?」平只是大罵。

王子服等四人面面相覷,如坐針氈。

操教一面打,一面噴。

平並無求饒之意。

操見不招,且教牽去。

眾官席散,操只留王子服等四人夜宴。

四人魂不附體,只得留待。

操曰:「本不相留,爭奈有事相問。

汝四人不知與董承商議何事?」子服曰:「並未商議甚事。

」操曰:「白絹中寫著何事?」子服等皆隱諱。

操教喚出慶童對證。

子服曰:「汝於何處見來?」慶童曰:「你迴避了眾人,六人在一處畫字,如何賴得?」子服曰:「此賊與國舅侍妾通姦,被責誣主,不可聽也。

」操曰:「吉平下毒,非董承所使而誰?」子服等皆言不知。

操曰:「今晚自首,尚猶可恕:若待事發,其實難容!」子服等皆言並無此事。

操叱左右將四人拿住監禁。

次日,帶領眾人徑投董承家探病。

承只得出迎。

操曰:「緣何夜來不赴宴?」承曰:「微疾未痊,不敢輕出。

」操曰:「此是憂國家病耳。

」承愕然。

操曰:「國舅知吉平事乎?」承曰:「不知。

」操冷笑曰:「國舅如何不知?」喚左右:「牽來與國舅起病。

」承舉措無地。

須臾,二十獄卒推吉平至階下。

吉平大罵:「曹操逆賊!」操指謂承曰:「此人曾攀下王子服等四人,吾已拿下廷尉。

尚有一人,未曾捉獲。

」因問平曰:「誰使汝來藥我?可速招出!」平曰:「天使我來殺逆賊!」操怒教打。

身上無容刑之處。

承在座視之,心如刀割。

操又問平曰:「你原有十指,今如何只有九指?」平曰:「嚼以為誓,誓殺國賊!」操教取刀來,就階下截去其九指,曰:「一發截了,教你為誓!」平曰:「尚有口可以吞賊,有舌可以罵賊!」操令割其舌。

平曰:「且勿動手。

吾今熬刑不過,只得供招。

可釋吾縛。

」操曰:「釋之何礙?」遂命解其縛。

平起身望闕拜曰:「臣不能為國家除賊,乃天數也!」拜畢,撞階而死。

操令分其肢體號令。

時建安五年正月也。

史官有詩曰:「漢朝無起色,醫國有稱平:立誓除奸黨,捐軀報聖明。

極刑詞愈烈,慘死氣如生。

十指淋漓處,千秋仰異名。

操見吉平已死,教左右牽過秦慶童至面前。

操曰:「國舅認得此人否?」承大怒曰:「逃奴在此,即當誅之!」操曰:「他首告謀反,今來對證,誰敢誅之?」承曰:「丞相何故聽逃奴一面之說?」操曰:「王子服等吾已擒下,皆招證明白,汝尚抵賴乎?」即喚左右拿下,命從人直入董承臥房內,搜出衣帶詔並義狀。

操看了,笑曰:「鼠輩安敢如此!」遂命:「將董承全家良賤,盡皆監禁,休教走脫一個。

」操回府以詔狀示眾謀士商議,要廢獻帝,更立新君。

正是:數行丹詔成虛望,一紙盟書惹禍殃。

未知獻帝性命如何,且聽下文分解。

(本章完)

第24章 國賊行兇殺貴妃 皇叔敗走投袁紹

卻說曹操見了衣帶詔,與眾謀士商議,欲廢卻獻帝,更擇有德者立之。

程昱諫曰:「明公所以能威震四方,號令天下者,以奉漢家名號故也,今諸侯未平,遽行廢立之事,必起兵端矣。

」操乃止。

只將董承等五人,並其全家老小,押送各門處斬。

死者共七百餘人。

城中官民見者,無不下淚。

後人有詩嘆董承曰:「密詔傳衣帶,天言出禁門。

當年曾救駕,此日更承恩。

憂國成心疾,除奸入夢魂。

忠貞千古在,成敗復誰論。

」又有嘆王子服等四人詩曰:「書名尺素矢忠謀,慷慨思將君父酬。

赤膽可憐捐百口,丹心自是足千秋。

且說曹操既殺了董承等眾人,怒氣未消,遂帶劍入宮,來弒董貴妃。

貴妃乃董承之妹,帝幸之,已懷孕五月。

當日帝在後宮,正與伏皇后私論董承之事至今尚無音耗。

忽見曹操帶劍入宮,面有怒容,帝大驚失色。

操曰:「董承謀反,陛下知否?」帝曰:「董卓已誅矣。

」操大聲曰:「不是董卓!是董承!」帝戰慄曰:「朕實不知。

」操曰:「忘了破指修詔耶?」帝不能答。

操叱武士擒董妃至。

帝告曰:「董妃有五月身孕,望丞相見憐。

」操曰:「若非天敗,吾已被害。

豈得復留此女,為吾後患!」伏後告曰:「貶於冷宮,待分娩了,殺之未遲。

」操曰:「欲留此逆種,為母報仇乎?」董妃泣告曰:「乞全屍而死,勿令彰露。

」操令取白練至面前。

帝泣謂妃曰:「卿於九泉之下,勿怨朕躬!」言訖,淚下如雨。

伏後亦大哭。

操怒曰:「猶作兒女態耶!」叱武士牽出,勒死於宮門之外。

後人有詩嘆董妃曰:「春殿承恩亦枉然,傷哉龍種並時捐。

堂堂帝主難相救,掩面徒看淚湧泉。

」操諭監宮官曰:「今後但有外戚宗族,不奉吾旨,輒入宮門者,斬,守御不嚴,與同罪。

」又撥心腹人三千充御林軍,令曹洪統領,以為防察。

操謂程昱曰:「今董承等雖誅,尚有馬騰、劉備,亦在此數,不可不除。

」昱曰:「馬騰屯軍西涼,未可輕取;但當以書慰勞,勿使生疑,誘入京師,圖之可也。

劉備現在徐州,分布掎角之勢,亦不可輕敵。

況今袁紹屯兵官渡,常有圖許都之心。

若我一旦東征,劉備勢必求救於紹。

紹乘虛來襲,何以當之?」操曰:「非也。

備乃人傑也,今若不擊,待其羽翼既成。

急難圖矣。

袁紹雖強,事多懷疑不決,何足憂乎!」正議間,郭嘉自外而入。

操問曰:「吾欲東征劉備,奈有袁紹之憂,如何?」嘉曰:「紹性遲而多疑,其謀士各相妒忌,不足憂也。

劉備新整軍兵,眾心未服,丞相引兵東征,一戰可定矣。

」操大喜曰:「正合吾意。

」遂起二十萬大軍,分兵五路下徐州。

細作探知,報入徐州。

孫乾先往下邳報知關公,隨至小沛報知玄德,玄德與孫乾計議曰:「此必求救於袁紹,方可解危。

」於是玄德修書一封,遣孫乾至河北。

乾乃先見田豐,具言其事,求其引進。

豐即引孫乾入見紹,呈上書信。

只見紹形容憔悴,衣冠不整。

豐曰:「今日主公何故如此?紹曰:「我將死矣!」豐曰:「主公何出此言?」紹曰:「吾生五子,惟最幼者極快吾意;今患疥瘡,命已垂絕。

吾有何心更論他事乎?」豐曰:「今曹操東征劉玄德,許昌空虛,若以義兵乘虛而入,上可以保天子,下可以救萬民。

此不易得之機會也,惟明公裁之。

」紹曰:「吾亦知此最好,奈我心中恍惚,恐有不利。

」豐曰:「何恍惚之有?」紹曰:「五子中惟此子生得最異,倘有疏虞,吾命休矣。

」遂決意不肯發兵,乃謂孫乾曰:「汝回見玄德,可言其故。

倘有不如意,可來相投,吾自有相助之處。

」田豐以杖擊地曰:「遭此難遇之時,乃以嬰兒之病,失此機會!大事去矣,可痛惜哉!」跌足長嘆而出。

孫乾見紹不肯發兵,只得星夜回小沛見玄德,具說此事。

玄德大驚曰:「似此如之奈何?」張飛曰:「兄長勿憂。

曹兵遠來,必然睏乏;乘其初至,先去劫寨,可破曹操。

」玄德曰:「素以汝為一勇夫耳。

前者捉劉岱時,頗能用計;今獻此策,亦中兵法。

」乃從其言,分兵劫寨。

且說曹操引軍往小沛來。

正行間,狂風驟至,忽聽一聲響亮,將一面牙旗吹折。

操便令軍兵且住,聚眾謀士問吉凶。

荀彧曰:「風從何方來?吹折甚顏色旗?」操曰:「風自東南方來,吹折角上牙旗,旗乃青紅二色。

」彧曰:「不主別事,今夜劉備必來劫寨。

」操點頭。

忽毛玠入見曰:「方才東南風起,吹折青紅牙旗一面。

主公以為主何吉凶?」操曰:「公意若何?」毛玠曰:「愚意以為今夜必主有人來劫寨。

」後人有詩嘆曰:「吁嗟帝胄勢孤窮,全仗分兵劫寨功。

爭奈牙旗折有兆,老天何故縱奸雄?」操曰:「天報應我,當即防之。

」遂分兵九隊,只留一隊向前虛紮營寨,餘眾八面埋伏。

是夜月色微明。

玄德在左,張飛在右,分兵兩隊進發;只留孫乾守小沛。

且說張飛自以為得計,領輕騎在前,突入操寨,但見零零落落,無多人馬,四邊火光大起,喊聲齊舉。

飛知中計,急出寨外。

正東張遼、正西許褚、正南于禁、正北李典、東南徐晃、西南樂進,東北夏侯惇、西北夏侯淵,八處軍馬殺來。

張飛左衝右突,前遮後當;所領軍兵原是曹操手下舊軍,見事勢已急,盡皆投降去了。

飛正殺間,逢著徐晃大殺一陣,後面樂進趕到。

飛殺條血路突圍而走,只有數十騎跟定。

欲還小沛,去路已斷,欲投徐州、下邳,又恐曹軍截住;尋思無路,只得望芒碭山而去。

卻說玄德引軍劫寨,將近寨門,忽然喊聲大震,後面衝出一軍,先截去了一半人馬。

夏侯惇又到。

玄德突圍而走,夏侯淵又從後趕來。

玄德回顧,止有三十餘騎跟隨;急欲奔還小沛,早望見小沛城中火起,只得棄了小沛;欲投徐州、下邳,又見曹軍漫山塞野,截住去路。

玄德自思無路可歸,想:「袁紹有言,『倘不如意,可來相投』,今不若暫往依棲,別作良圖。

」遂望青州路而走,正逢李典攔住。

玄德匹馬落荒望北而逃,李典擄將從騎去了。

且說玄德匹馬投青州,日行三百里,奔至青州城下叫門。

門吏問了姓名,來報刺史。

刺史乃袁紹長子袁譚。

譚素敬玄德,聞知匹馬到來,即便開門相迎,接入公廨,細問其故。

玄德備言兵敗相投之意。

譚乃留玄德於館驛中住下,發書報父袁紹;一面差本州人馬,護送玄德。

至平原界口,袁紹親自引眾出鄴郡三十里迎接玄德。

玄德拜謝,紹忙答禮曰:「昨為小兒抱病,有失救援,於心怏怏不安。

今幸得相見,大慰平生渴想之思。

」玄德曰:「孤窮劉備,久欲投於門下,奈機緣未遇。

今為曹操所攻,妻子俱陷,想將軍容納四方之士,故不避羞慚,徑來相投。

望乞收錄。

誓當圖報。

」紹大喜,相待甚厚,同居冀州。

且說曹操當夜取了小沛,隨即進兵攻徐州。

糜竺、簡雍守把不住,只得棄城而走。

陳登獻了徐州。

曹操大軍入城,安民已畢,隨喚眾謀士議取下邳。

荀彧曰:「雲長保護玄德妻小,死守此城。

若不速取。

恐為袁紹所竊。

」操曰:「吾素愛雲長武藝人材,欲得之以為己用,不若令人說之使降。

」郭嘉曰:「雲長義氣深重,必不肯降。

若使人說之,恐被其害。

」帳下一人出曰:「某與關公有一面之交,願往說之。

」眾視之,乃張遼也。

程昱曰:「文遠雖與雲長有舊,吾觀此人,非可以言詞說也。

某有一計,使此人進退無路,然後用文遠說之,彼必歸丞相矣。

」正是:

整備窩弓射猛虎,安排香餌釣鰲魚。

未知其計若何,且聽下文分解。

(本章完)

第25章 屯土山關公約三事 救白馬曹操解重圍

卻說程昱獻計曰:「雲長有萬人之敵,非智謀不能取之。

今可即差劉備手下投降之兵,入下邳,見關公,只說是逃回的,伏於城中為內應;卻引關公出戰,詐敗佯輸,誘入他處,以精兵截其歸路,然後說之可也。

」操聽其謀,即令徐州降兵數十,徑投下邳來降關公。

關公以為舊兵,留而不疑。

次日,夏侯惇為先鋒,領兵五千來搦戰。

關公不出,惇即使人於城下辱罵。

關公大怒,引三千人馬出城,與夏侯惇交戰。

約戰十餘合,惇撥回馬走。

關公趕來,惇且戰且走。

關公約趕二十里,恐下邳有失,提兵便回。

只聽得一聲炮響,左有徐晃,右有許褚,兩隊軍截住去路,關公奪路而走,兩邊伏兵排下硬弩百張,箭如飛蝗。

關公不得過,勒兵再回,徐晃、許褚接住交戰。

關公奮力殺退二人,引軍欲回下邳,夏侯惇又截住廝殺。

公戰至日晚,無路可歸,只得到一座土山,引兵屯于山頭,權且少歇。

曹兵團團將土山圍住。

關公于山上遙望下邳城中火光沖天,卻是那詐降兵卒偷開城門,曹操自提大軍殺入城中,只教舉火以惑關公之心。

關公見下邳火起,心中驚惶,連夜幾番衝下山來,皆被亂箭射回。

捱到天曉,再欲整頓下山衝突,忽見一人跑馬上山來,視之乃張遼也。

關公迎謂曰:「文遠欲來相敵耶?」遼曰:「非也。

想故人舊日之情,特來相見。

」遂棄刀下馬,與關公敘禮畢,坐于山頂。

公曰:「文遠莫非說關某乎?」遼曰:「不然。

昔日蒙兄救弟,今日弟安得不救兄?」公曰:「然則文遠將欲助我乎?」遼曰:「亦非也。

」公曰:「既不助我,來此何干?」遼曰:「玄德不知存亡,翼德未知生死。

昨夜曹公已破下邳,軍民盡無傷害,差人護衛玄德家眷,不許驚憂。

如此相待,弟特來報兄。

」關公怒曰:「此言特說我也。

吾今雖處絕地,視死如歸。

汝當速去,吾即下山迎戰。

」張遼大笑曰:「兄此言豈不為天下笑乎?」公曰:「吾仗忠義而死,安得為天下笑?」遼曰:「兄今即死,其罪有三。

」公曰:「汝且說我那三罪?」遼曰:「當初劉使君與兄結義之時,誓同生死;今使君方敗,而兄即戰死,倘使君復出,欲求兄相助,而不可復得,豈不負當年之盟誓乎?其罪一也。

劉使君以家眷付託於兄,兄今戰死,二夫人無所依賴,負卻使君依託之重。

其罪二也。

兄武藝超群,兼通經史,不思共使君匡扶漢室,徒欲赴湯蹈火,以成匹夫之勇,安得為義?其罪三也。

兄有此三罪,弟不得不告。

公沉吟曰:「汝說我有三罪,欲我如何?」遼曰:「今四面皆曹公之兵,兄若不降,則必死;徒死無益,不若且降曹公;卻打聽劉使君音信,如知何處,即往投之。

一者可以保二夫人,二者不背桃園之約,三者可留有用之身:有此三便,兄宜詳之。

」公曰:「兄言三便,吾有三約。

若丞相能從,我即當卸甲;如其不允,吾寧受三罪而死。

」遼曰:「丞相寬洪大量,何所不容。

願聞三事。

」公曰:「一者,吾與皇叔設誓,共扶漢室,吾今只降漢帝,不降曹操;二者,二嫂處請給皇叔俸祿養贍,一應上下人等,皆不許到門;三者,但知劉皇叔去向,不管千里萬里,便當辭去:三者缺一,斷不肯降。

望文遠急急回報。

」張遼應諾,遂上馬,回見曹操,先說降漢不降曹之事。

操笑曰:「吾為漢相,漢即吾也。

此可從之。

」遼又言:「二夫人慾請皇叔俸給,並上下人等不許到門。

」操曰:「吾於皇叔俸內,更加倍與之。

至於嚴禁內外,乃是家法,又何疑焉!」遼又曰:「但知玄德信息,雖遠必往。

」操搖首曰:「然則吾養雲長何用?此事卻難從。

」遼曰:「豈不聞豫讓眾人國士之論乎?劉玄德待雲長不過恩厚耳。

丞相更施厚恩以結其心,何憂雲長之不服也?」操曰:「文遠之言甚當,吾願從此三事。

」張遼再往山上回報關公。

關公曰:「雖然如此,暫請丞相退軍,容我入城見二嫂,告知其事,然後投降。

」張遼再回,以此言報曹操。

操即傳令,退軍三十里。

荀彧曰:「不可,恐有詐。

」操曰:「雲長義士,必不失信。

」遂引軍退。

關公引兵入下邳,見人民安妥不動,竟到府中。

來見二嫂。

甘、糜二夫人聽得關公到來,急出迎之。

公拜於階下曰:「使二嫂受驚,某之罪也。

」二夫人曰:「皇叔今在何處?」公曰:「不知去向。

」二夫人曰:「二叔今將若何?」公曰:「關某出城死戰,被困土山,張遼勸我投降,我以三事相約。

曹操已皆允從,故特退兵,放我入城。

我不曾得嫂嫂主意,未敢擅便。

」二夫人問:「那三事?」關公將上項三事,備述一遍。

甘夫人曰:「昨日曹軍入城,我等皆以為必死;誰想毫髮不動,一軍不敢入門。

叔叔既已領諾,何必問我二人?只恐日後曹操不容叔叔去尋皇叔。

」公曰:「嫂嫂放心,關某自有主張。

」二夫人曰:「叔叔自家裁處,凡事不必問俺女流。

關公辭退,遂引數十騎來見曹操。

操自出轅門相接。

關公下馬入拜,操慌忙答禮。

關公曰:「敗兵之將,深荷不殺之恩。

」操曰:「素慕雲長忠義,今日幸得相見,足慰平生之望。

」關公曰:「文遠代稟三事,蒙丞相應允,諒不食言。

」操曰:「吾言既出,安敢失信。

」關公曰:「關某若知皇叔所在,雖蹈水火、必往從之。

此時恐不及拜辭,伏乞見原。

」操曰:「玄德若在,必從公去;但恐亂軍中亡矣。

公且寬心,尚容緝聽。

」關公拜謝。

操設宴相待。

次日班師還許昌。

關公收拾車仗,請二嫂上車,親自護車而行。

於路安歇館驛,操欲亂其君臣之禮,使關公與二嫂共處一室。

關公乃秉燭立於戶外,自夜達旦,毫無倦色。

操見公如此,愈加敬服。

既到許昌,操撥一府與關公居住。

關公分一宅為兩院,內門撥老軍十人把守,關公自居外宅。

操引關公朝見獻帝,帝命為偏將軍。

公謝恩歸宅。

操次日設大宴,會眾謀臣武士,以客禮待關公,延之上座;又備綾錦及金銀器皿相送。

關公都送與二嫂收貯。

關公自到許昌,操待之甚厚:小宴三日,大宴五日;又送美女十人,使侍關公。

關公盡送入內門,令伏侍二嫂。

卻又三日一次於內門外躬身施禮,動問二嫂安否。

二夫人回問皇叔之事畢,曰「叔叔自便」,關公方敢退回。

操聞之,又嘆服關公不已。

一日,操見關公所穿綠錦戰袍已舊,即度其身品,取異錦作戰袍一領相贈。

關公受之,穿於衣底,上仍用舊袍罩之。

操笑曰:「雲長何如此之儉乎?」公曰:「某非儉也。

舊袍乃劉皇叔所賜,某穿之如見兄面,不敢以丞相之新賜而忘兄長之舊賜,故穿於上。

」操嘆曰:「真義士也!」然口雖稱羨,心實不悅。

一日,關公在府,忽報:「內院二夫人哭倒於地,不知為何,請將軍速入。

」關公乃整衣跪於內門外,問二嫂為何悲泣。

甘夫人曰:「我夜夢皇叔身陷於土坑之內,覺來與糜夫人論之,想在九泉之下矣!是以相哭。

」關公曰:「夢寐之事,不可憑信,此是嫂嫂想念之故。

請勿憂愁。

正說間,適曹操命使來請關公赴宴。

公辭二嫂,往見操。

操見公有淚容,問其故。

公曰:「二嫂思兄痛哭,不由某心不悲。

」操笑而寬解之,頻以酒相勸。

公醉,自綽其髯而言曰:「生不能報國家,而背其兄,徒為人也!」操問曰:「雲長髯有數乎?」公曰:「約數百根。

每秋月約退三五根。

冬月多以皂紗囊裹之,恐其斷也。

」操以紗錦作囊,與關公護髯。

次日,早朝見帝。

帝見關公一紗錦囊垂於胸次,帝問之。

關公奏曰:「臣髯頗長,丞相賜囊貯之。

」帝令當殿披拂,過於其腹。

帝曰:「真美髯公也!」因此人皆呼為「美髯公」。

忽一日,操請關公宴。

臨散,送公出府,見公馬瘦,操曰:「公馬因何而瘦?」關公曰:「賤軀頗重,馬不能載,因此常瘦。

」操令左右備一馬來。

須臾牽至。

那馬身如火炭,狀甚雄偉。

操指曰:「公識此馬否?」公曰:「莫非呂布所騎赤兔馬乎?」操曰:「然也。

」遂並鞍轡送與關公。

關公再拜稱謝。

操不悅曰:「吾累送美女金帛,公未嘗下拜;今吾贈馬,乃喜而再拜:何賤人而貴畜耶?」關公曰:「吾知此馬日行千里,今幸得之,若知兄長下落,可一日而見面矣。

」操愕然而悔。

關公辭去。

後人有詩嘆曰:「威傾三國著英豪,一宅分居義氣高。

奸相枉將虛禮待,豈知關羽不降曹。

」操問張遼曰:「吾待雲長不薄,而彼常懷去心,何也?」遼曰:「容某探其情。

」次日,往見關公。

禮畢,遼曰:「我薦兄在丞相處,不曾落後?」公曰:「深感丞相厚意。

只是吾身雖在此,心念皇叔,未嘗去懷。

」遼曰:「兄言差矣,處世不分輕重,非丈夫也。

玄德待兄,未必過於丞相,兄何故只懷去志?」公曰:「吾固知曹公待吾甚厚。

奈吾受劉皇叔厚恩,誓以共死,不可背之。

吾終不留此。

要必立效以報曹公,然後去耳。

」遼曰:「倘玄德已棄世,公何所歸乎?」公曰:「願從於地下。

」遼知公終不可留,乃告退,回見曹操,具以實告。

操嘆曰:「事主不忘其本,乃天下之義士也!」荀彧曰:「彼言立功方去,若不教彼立功,未必便去。

」操然之。

卻說玄德在袁紹處,旦夕煩惱。

紹曰:「玄德何故常憂?」玄德曰:「二弟不知音耗,妻小陷於曹賊;上不能報國,下不能保家:安得不憂?」紹曰:「吾欲進兵赴許都久矣。

方今春暖,正好興兵。

」便商議破曹之策。

田豐諫曰:「前操攻徐州,許都空虛,不及此時進兵;今徐州已破,操兵方銳,未可輕敵。

不如以久持之,待其有隙而後可動也。

」紹曰:「待我思之。

」因問玄德曰:「田豐勸我固守,何如!」玄德曰:「曹操欺君之賊,明公若不討之,恐失大義於天下。

」紹曰:「玄德之言甚善。

」遂欲興兵。

田豐又諫。

紹怒曰:「汝等弄文輕武,使我失大義!」田豐頓首曰:「若不聽臣良言,出師不利。

」紹大怒,欲斬之。

玄德力勸,乃囚於獄中,沮授見田豐下獄,乃會其宗族,盡散家財,與之訣曰:「吾隨軍而去,勝則威無不加,敗則一身不保矣!」眾皆下淚送之。

紹遣大將顏良作先鋒,進攻白馬。

沮授諫曰:「顏良性狹,雖驍勇,不可獨任。

」紹曰:「吾之上將,非汝等可料。

」大軍進發至黎陽,東郡太守劉延告急許昌。

曹操急議興兵抵敵。

關公聞知,遂入相府見操曰:「聞丞相起兵,某願為前部。

」操曰:「未敢煩將軍。

早晚有事,當來相請。

」關公乃退。

操引兵十五萬,分三隊而行。

於路又連接劉延告急文書,操先提五萬軍親臨白馬,靠土山扎住。

遙望山前平川曠野之地,顏良前部精兵十萬,排成陣勢。

操駭然,回顧呂布舊將宋憲曰:「吾聞汝乃呂布部下猛將,今可與顏良一戰。

」宋憲領諾,綽槍上馬,直出陣前。

顏良橫刀立馬於門旗下;見宋憲馬至,良大喝一聲,縱馬來迎。

戰不三合,手起刀落,斬宋憲於陣前。

曹操大驚曰:「真勇將也!」魏續曰:「殺我同伴,願去報仇!」操許之。

續上馬持矛,徑出陣前,大罵顏良。

良更不打話,交馬一合,照頭一刀,劈魏續於馬下。

操曰:「今誰敢當之?」徐晃應聲而出,與顏良戰二十合,敗歸本陣。

諸將栗然。

曹操收軍,良亦引軍退去。

操見連斬二將,心中憂悶。

程昱曰:「某舉一人可敵顏良。

」操問是誰。

昱曰:「非關公不可。

」操曰:「吾恐他立了功便去。

」昱曰:「劉備若在,必投袁紹。

今若使雲長破袁紹之兵,紹必疑劉備而殺之矣。

備既死,雲長又安往乎?」操大喜,遂差人去請關公。

關公即入辭二嫂。

二嫂曰:「叔今此去,可打聽皇叔消息。

」關公領諾而出,提青龍刀,上赤兔馬,引從者數人,直至白馬來見曹操。

操敘說:「顏良連誅二將,勇不可當,特請雲長商議。

」關公曰:「容某觀之。

」操置酒相待。

忽報顏良搦戰。

操引關公上土山觀看。

操與關公坐,諸將環立。

曹操指山下顏良排的陣勢,旗幟鮮明,槍刀森布,嚴整有威,乃謂關公曰:「河北人馬,如此雄壯!」關公曰:「以吾觀之,如土雞瓦犬耳!」操又指曰:「麾蓋之下,繡袍金甲,持刀立馬者,乃顏良也。

」關公舉目一望,謂操曰:「吾觀顏良,如插標賣首耳!」操曰:「未可輕視。

」關公起身曰:「某雖不才,願去萬軍中取其首級,來獻丞相。

」張遼曰:「軍中無戲言,雲長不可忽也。

」關公奮然上馬,倒提青龍刀,跑下山來,鳳目圓睜,蠶眉直豎,直衝彼陣。

河北軍如波開浪裂,關公徑奔顏良。

顏良正在麾蓋下,見關公衝來,方欲問時,關公赤兔馬快,早已跑到面前;顏良措手不及,被雲長手起一刀,刺於馬下。

忽地下馬,割了顏良首級,拴於馬項之下,飛身上馬,提刀出陣,如入無人之境。

河北兵將大驚,不戰自亂。

曹軍乘勢攻擊,死者不可勝數;馬匹器械,搶奪極多。

關公縱馬上山,眾將盡皆稱賀。

公獻首級於操前。

操曰:「將軍真神人也!」關公曰:「某何足道哉!吾弟張翼德於百萬軍中取上將之頭,如探囊取物耳。

」操大驚,回顧左右曰:「今後如遇張翼德,不可輕敵。

」令寫於衣袍襟底以記之。

卻說顏良敗軍奔回,半路迎見袁紹,報說被赤面長須使大刀一勇將,匹馬入陣,斬顏良而去,因此大敗。

紹驚問曰:「此人是誰?」沮授曰:「此必是劉玄德之弟關雲長也。

」紹大怒,指玄德曰:「汝弟斬吾愛將,汝必通謀,留爾何用!」喚刀斧手推出玄德斬之。

正是:初見方為座上客,此日幾同階下囚。

未知玄德性命如何,且聽下文分解。

(本章完)

第26章 袁本初敗兵折將 關雲長掛印封金

卻說袁紹欲斬玄德。

玄德從容進曰:「明公只聽一面之詞,而絕向日之情耶?備自徐州失散,二弟雲長未知存否;天下同貌者不少,豈赤面長須之人,即為關某也?明公何不察之?」袁紹是個沒主張的人,聞玄德之言,責沮授曰:「誤聽汝言,險殺好人。

」遂仍請玄德上帳坐,議報顏良之仇。

帳下一人應聲而進曰:「顏良與我如兄弟,今被曹賊所殺,我安得不雪其恨?」玄德視其人,身長八尺,面如獬豸,乃河北名將文丑也。

袁紹大喜曰:「非汝不能報顏良之仇。

吾與十萬軍兵,便渡黃河,追殺曹賊!」沮授曰:「不可。

今宜留屯延津,分兵官渡,乃為上策。

若輕舉渡河,設或有變,眾皆不能還矣。

」紹怒曰:「皆是汝等遲緩軍心,遷延日月,有妨大事!豈不聞兵貴神速乎?」沮授出,嘆曰:「上盈其志,下務其功;悠悠黃河,吾其濟乎!」遂託疾不出議事。

玄德曰:「備蒙大恩,無可報效,意欲與文將軍同行:一者報明公之德,二者就探雲長的實信。

」紹喜,喚文丑與玄德同領前部。

文丑曰:「劉玄德屢敗之將,於軍不利。

既主公要他去時,某分三萬軍,教他為後部。

」於是文丑自領七萬軍先行,令玄德引三萬軍隨後。

且說曹操見雲長斬了顏良,倍加欽敬,表奏朝廷,封雲長為漢壽亭侯,鑄印送關公。

忽報袁紹又使大將文丑渡黃河,已據延津之上。

操乃先使人移徙居民於西河,然後自領兵迎之;傳下將令:以後軍為前軍,以前軍為後軍;糧草先行,軍兵在後。

呂虔曰:「糧草在先,軍兵在後,何意也?」操曰:「糧草在後,多被剽掠,故令在前。

」虔曰:「倘遇敵軍劫去,如之奈何?」操曰:「且待敵軍到時,卻又理會。

」虛心疑未決。

操令糧食輜重沿河塹至延津。

操在後軍,聽得前軍發喊,急教人看時,報說:「河北大將文丑兵至,我軍皆棄糧草,四散奔走。

後軍又遠,將如之何?」操以鞭指南阜曰:「此可暫避。

」人馬急奔土阜。

操令軍士皆解衣卸甲少歇,盡放其馬。

文丑軍掩至。

眾將曰:「賊至矣!可急收馬匹,退回白馬!」荀攸急止之曰:「此正可以餌敵,何故反退?」操急以目視荀攸而笑。

攸知其意,不復言。

文丑軍既得糧草車仗,又來搶馬。

軍士不依隊伍,自相雜亂。

曹操卻令軍將一齊下土阜擊之,文丑軍大亂。

曹兵圍裹將來,文丑挺身獨戰,軍士自相踐踏。

文丑止遏不住,只得撥馬回走。

操在土阜上指曰:「文丑為河北名將、誰可擒之?」張遼、徐晃飛馬齊出,大叫:「文丑休走!」文丑回頭見二將趕上,遂按住鐵槍,拈弓搭箭,正射張遼。

徐晃大叫:「賊將休放箭!」張遼低頭急躲,一箭射中頭盔,將簪纓射去。

遼奮力再趕,坐下戰馬,又被文丑一箭射中面頰。

那馬跪倒前蹄,張遼落地。

文丑回馬復來,徐晃急輪大斧,截住廝殺。

只見文丑後面軍馬齊到,晃料敵不過,撥馬而回。

文丑沿河趕來。

忽見十餘騎馬,旗號翩翻,一將當頭提刀飛馬而來,乃關雲長也,大喝:「賊將休走!」與文丑交馬,戰不三合,文丑心怯,撥馬繞河而走。

關公馬快,趕上文丑,腦後一刀,將文丑斬下馬來。

曹操在土阜上,見關公砍了文丑,大驅人馬掩殺。

河北軍大半落水,糧草馬匹仍被曹操奪回。

雲長引數騎東衝西突。

正殺之間,劉玄德領三萬軍隨後到。

前面哨馬探知,報與玄德云:「今番又是紅面長髯的斬了文丑。

」玄德慌忙驟馬來看,隔河望見一簇人馬,往來如飛,旗上寫著「漢壽亭侯關雲長」七字。

玄德暗謝天地曰:「原來吾弟果然在曹操處!」欲待招呼相見,被曹兵大隊擁來,只得收兵回去。

袁紹接應至官渡,下定寨柵。

郭圖、審配入見袁紹,說:「今番又是關某殺了文丑,劉備佯推不知。

」袁紹大怒,罵曰:「大耳賊焉敢如此!」少頃,玄德至,紹令推出斬之。

玄德曰:「某有何罪?」紹曰:「你故使汝弟又壞我一員大將,如何無罪?」玄德曰:「容伸一言而死:曹操素忌備,今知備在明公處,恐備助公,故特使雲長誅殺二將。

公知必怒。

此借公之手以殺劉備也。

願明公思之。

」袁紹曰:「玄德之言是也。

汝等幾使我受害賢之名。

」喝退左右,請玄德上帳而坐。

玄德謝曰:「荷明公寬大之恩,無可補報,欲令一心腹人持密書去見雲長,使知劉備消息,彼必星夜來到,輔佐明公,共誅曹操,以報顏良、文丑之仇,若何?」袁紹大喜曰:「吾得雲長,勝顏良、文丑十倍也。

」玄德修下書札,未有人送去。

紹令退軍武陽,連營數十里,按兵不動。

操乃使夏侯惇領兵守住官渡隘口,自己班師回許都,大宴眾官,賀雲長之功。

因謂呂虔曰:「昔日吾以糧草在前者,乃餌敵之計也。

惟荀公達知吾心耳。

」眾皆嘆服。

正飲宴間,忽報:「汝南有黃巾劉辟、龔都,甚是猖獗。

曹洪累戰不利,乞遣兵救之。

」雲長聞言,進曰:「關某願施犬馬之勞,破汝南賊寇。

」操曰:「雲長建立大功,未曾重酬,豈可復勞征進?」公曰:「關某久閒,必生疾病。

願再一行。

」曹操壯之,點兵五萬,使于禁、樂進為副將,次日便行。

荀彧密謂操曰:「雲長常有歸劉之心,倘知消息必去,不可頻令出征。

」操曰:「今次收功,吾不復教臨敵矣。

且說雲長領兵將近汝南,扎住營寨。

當夜營外拿了兩個細作人來。

雲長視之,內中認得一人,乃孫乾也。

關公叱退左右,問乾曰:「公自潰散之後,一向蹤跡不聞,今何為在此處?」乾曰:「某自逃難,飄泊汝南,幸得劉辟收留。

今將軍為何在曹操處?未識甘、糜二夫人無恙否?」關公因將上項事細說一遍。

乾曰:「近聞玄德公在袁紹處,欲往投之,未得其便。

今劉、龔二人歸順袁紹,相助攻曹。

天幸得將軍到此,因特令小軍引路,教某為細作,來報將軍。

來日二人當虛敗一陣,公可速引二夫人投袁紹處,與玄德公相見。

」關公曰:「既兄在袁紹處,吾必星夜而往。

但恨吾斬紹二將,恐今事變矣。

」乾曰:「吾當先往探彼虛實,再來報將軍。

」公曰:「吾見兄長一面,雖萬死不辭。

今回許昌,便辭曹操也。

」當夜密送孫乾去了。

次日,關公引兵出,龔都披掛出陣。

關公曰:「汝等何故背反朝廷?」都曰:「汝乃背主之人,何反責我?」關公曰:「我何為背主?」都曰:「劉玄德在袁本初處,汝卻從曹操,何也?」關公更不打話,拍馬舞刀向前。

龔都便走,關公趕上。

都回身告關公曰:「故主之恩,不可忘也。

公當速進,我讓汝南。

」關公會意,驅軍掩殺。

劉、龔二人佯輸詐敗,四散去了。

雲長奪得州縣,安民已定,班師回許昌。

曹操出郭迎接,賞勞軍士。

宴罷,雲長回家,參拜二嫂於門外。

甘夫人曰:「叔叔西番出軍,可知皇叔音信否?」公答曰:「未也」。

關公退,二夫人於門內痛哭曰:「想皇叔休矣!二叔恐我妹妹煩惱,故隱而不言。

」正哭間,有一隨行老軍,聽得哭聲不絕,於門外告曰:「夫人休哭,主人現在河北袁紹處。

」夫人曰:「汝何由知之?」軍曰:「跟關將軍出征,有人在陣上說來。

」夫人急召雲長責之曰:「皇叔未嘗負汝,汝今受曹操之恩,頓忘舊日之義,不以實情告我,何也?」關公頓首曰:「兄今委實在河北。

未敢教嫂嫂知者,恐有泄漏也。

事須緩圖,不可欲速。

」甘夫人曰:「叔宜上緊。

」公退,尋思去計,坐立不安。

原來於禁探知劉備在河北,報與曹操。

操令張遼來探關公意。

關公正悶坐,張遼入賀曰:「聞兄在陣上知玄德音信,特來賀喜。

」關公曰:「故主雖在,未得一見,何喜之有!」遼曰:「兄與玄德交,比弟與兄交何如?」公曰:「我與兄,朋友之交也;我與玄德,是朋友而兄弟、兄弟而主臣者也:豈可共論乎?」遼曰:「今玄德在河北,兄往從否?」關公曰:「昔日之言,安肯背之!文遠須為我致意丞相。

」張遼將關公之言,回告曹操,操曰:「吾自有計留之。

且說關公正尋思間,忽報有故人相訪。

及請入,卻不相識。

關公問曰:「公何人也?」答曰:「某乃袁紹部下南陽陳震也。

」關公大驚,急退左右,問曰:「先生此來,必有所為?」震出書一緘,遞與關公。

公視之,乃玄德書也。

其略云:「備與足下,自桃園締盟,誓以同死。

今何中道相違,割恩斷義?君必欲取功名、圖富貴,願獻備首級以成全功。

書不盡言,死待來命。

」關公看書畢,大哭曰:「某非不欲尋兄,奈不知所在也。

安肯圖富貴而背舊盟乎?」震曰:「玄德望公甚切,公既不背舊盟,宜速往見。

」關公曰:「人生天地間,無終始者,非君子也。

吾來時明白,去時不可不明白。

吾今作書,煩公先達知兄長,容某辭卻曹操,奉二嫂來相見。

」震曰:「倘曹操不允。

為之奈何?」公曰:「吾寧死,豈肯久留於此!震曰:「公速作回書,免致劉使君懸望。

」關公寫書答云:「竊聞義不負心,忠不顧死。

羽自幼讀書,粗知禮義,觀羊角哀、左伯桃之事,未嘗不三嘆而流涕也。

前守下邳。

內無積粟,外聽援兵;欲即效死,奈有二嫂之重,未敢斷首捐軀,致負所託;故爾暫且羈身,冀圖後會。

近至汝南,方知兄信;即當面辭曹公,奉二嫂歸。

羽但懷異心,神人共戮。

披肝瀝膽,筆楮難窮。

瞻拜有期,伏惟照鑒。

」陳震得書自回。

關公入內告知二嫂,隨即至相府,拜辭曹操。

操知來意,乃懸迴避牌於門。

關公怏怏而回,命舊日跟隨人役,收拾車馬,早晚伺候;分付宅中,所有原賜之物,盡皆留下,分毫不可帶去。

次日再往相府辭謝,門首又掛迴避牌。

關公一連去了數次,皆不得見。

乃往張遼家相探,欲言其事。

遼亦託疾不出。

關公思曰:「此曹丞相不容我去之意。

我去志已決,豈可復留!」即寫書一封,辭謝曹操。

書略曰:「羽少事皇叔,誓同生死;皇天后土,實聞斯言。

前者下邳失守,所請三事,已蒙恩諾。

今探知故主現在袁紹軍中,回思昔日之盟,豈容違背?新恩雖厚,舊義難忘。

茲特奉書告辭,伏惟照察。

其有餘恩未報,願以俟之異日。

」寫畢封固,差人去相府投遞;一面將累次所受金銀,一一封置庫中,懸漢壽亭侯印於堂上,請二夫人上車。

關公上赤兔馬,手提青龍刀,率領舊日跟隨人役,護送車仗,徑出北門。

門吏擋之。

關公怒目橫刀,大喝一聲,門吏皆退避。

關公既出門,謂從者曰:「汝等護送車仗先行,但有追趕者,吾自當之,勿得驚動二位夫人。

」從者推車,望官道進發。

卻說曹操正論關公之事未定,左右報關公呈書。

操即看畢,大驚曰:「雲長去矣!」忽北門守將飛報:「關公奪門而去,車仗鞍馬二十餘人,皆望北行。

」又關公宅中人來報說:「關公盡封所賜金銀等物。

美女十人,另居內室。

其漢壽亭侯印懸於堂上。

丞相所撥人役,皆不帶去,只帶原跟從人,及隨身行李,出北門去了。

」眾皆愕然。

一將挺身出曰:「某願將鐵騎三千,去生擒關某,獻與丞相!」眾視之,乃將軍蔡陽也。

正是:欲離萬丈蛟龍穴,又遇三千狼虎兵。

蔡陽要趕關公,畢竟如何,且聽下文分解。

(本章完)

第27章 美髯公千里走單騎 漢壽侯五關斬六將

卻說曹操部下諸將中,自張遼而外,只有徐晃與雲長交厚,其餘亦皆敬服;獨蔡陽不服關公,故今日聞其去,欲往追之。

操曰:「不忘故主,來去明白,真丈夫也。

汝等皆當效之。

」遂叱退蔡陽,不令去趕。

程昱曰:「丞相待關某甚厚,今彼不辭而去,亂言片楮,冒瀆鈞威,其罪大矣。

若縱之使歸袁紹,是與虎添翼也。

不若追而殺了,以絕後患。

」操曰:「吾昔已許之,豈可失信!彼各為其主,勿追也。

」因謂張遼曰:「雲長封金掛印,財賄不以動其心,爵祿不以移其志,此等人吾深敬之。

想他去此不遠,我一髮結識他做個人情。

汝可先去請住他,待我與他送行,更以路費征袍贈之,使為後日記念。

」張遼領命,單騎先往。

曹操引數十騎隨後而來。

卻說雲長所騎赤兔馬,日行千里,本是趕不上;因欲護送車仗,不敢縱馬,按轡徐行。

忽聽背後有人大叫:「雲長且慢行!」回頭視之,見張遼拍馬而至。

關公教車仗從人,只管望大路緊行;自己勒住赤兔馬,按定青龍刀,問曰:「文遠莫非欲追我回乎?」遼曰:「非也。

丞相知兄遠行,欲來相送,特先使我請住台駕,別無他意。

」關公曰:「便是丞相鐵騎來,吾願決一死戰!」遂立馬於橋上望之。

見曹操引數十騎,飛奔前來,背後乃是許褚、徐晃、于禁、李典之輩。

操見關公橫刀立馬於橋上,令諸將勒住馬匹,左右排開。

關公見眾人手中皆無軍器,方始放心。

操曰:「雲長行何太速?」關公於馬上欠身答曰:「關某前曾稟過丞相。

今故主在河北,不由某不急去。

累次造府,不得參見,故拜書告辭,封金掛印,納還丞相。

望丞相勿忘昔日之言。

」操曰:「吾欲取信於天下,安肯有負前言。

恐將軍途中乏用,特具路資相送。

」一將便從馬上託過黃金一盤。

關公曰:「累蒙恩賜,尚有餘資。

留此黃金以賞將士。

」操曰:「特以少酬大功於萬一,何必推辭?」關公曰:「區區微勞,何足掛齒。

」操笑曰:「雲長天下義士,恨吾福薄,不得相留。

錦袍一領,略表寸心。

」令一將下馬,雙手捧袍過來。

雲長恐有他變,不敢下馬,用青龍刀尖挑錦袍披於身上,勒馬回頭稱謝曰:「蒙丞相賜袍,異日更得相會。

」遂下橋望北而去。

許褚曰:「此人無禮太甚,何不擒之?」操曰:「彼一人一騎,吾數十餘人,安得不疑?吾言既出,不可追也。

」曹操自引眾將回城,於路嘆想雲長不已。

不說曹操自回。

且說關公來趕車仗。

約行三十里,卻只不見。

雲長心慌,縱馬四下尋之。

忽見山頭一人,高叫:「關將軍且住!」雲長舉目視之,只見一少年,黃巾錦衣,持槍跨馬,馬項下懸著首級一顆,引百餘步卒,飛奔前來。

公問曰:「汝何人也?」少年棄槍下馬,拜伏於地。

雲長恐是詐,勒馬持刀問曰:「壯士,願通姓名。

」答曰:「吾本襄陽人,姓廖,名化,字元儉。

因世亂流落江湖,聚眾五百餘人,劫掠為生。

恰才同伴杜遠下山巡哨,誤將兩夫人劫掠上山。

吾問從者,知是大漢劉皇叔夫人,且聞將軍護送在此,吾即欲送下山來。

杜遠出言不遜,被某殺之。

今獻頭與將軍請罪。

」關公曰:「二夫人何在?」化曰:「現在山中。

」關公教急取下山。

不移時,百餘人簇擁車仗前來。

關公下馬停刀,叉手於車前問候曰:「二嫂受驚否?」二夫人曰:「若非廖將軍保全,已被杜遠所辱。

」關公問左右曰:「廖化怎生救夫人?」左右曰:「杜遠劫上山去,就要與廖化各分一人為妻。

廖化問起根由,好生拜敬,杜遠不從,已被廖化殺了。

」關公聽言,乃拜謝廖化。

廖化欲以部下人送關公。

關公尋思此人終是黃巾餘黨,未可作伴,乃謝卻之。

廖化又拜送金帛,關公亦不受。

廖化拜別,自引人伴投山谷中去了。

雲長將曹操贈袍事,告知二嫂,催促車仗前行。

至天晚,投一村莊安歇。

莊主出迎,鬚髮皆白,問曰:「將軍姓甚名誰?」關公施禮曰:「吾乃劉玄德之弟關某也。

」老人曰:「莫非斬顏良、文丑的關公否?」公曰:「便是。

」老人大喜,便請入莊。

關公曰:「車上還有二位夫人。

」老人便喚妻女出迎。

二夫人至草堂上,關公叉手立於二夫人之側。

老人請公坐,公曰「尊嫂在上,安敢就坐!」老人乃令妻女請二夫人入內室款待,自於草堂款待關公。

關公問老人姓名。

老人曰:「吾姓胡,名華。

桓帝時曾為議郎,致仕歸鄉。

今有小兒胡班,在榮陽太守王植部下為從事。

將軍若從此處經過,某有一書寄與小兒。

」關公允諾。

次日早膳畢,請二嫂上車,取了胡華書信,相別而行,取路投洛陽來。

前至一關,名東嶺關。

把關將姓孔,名秀,引五百軍兵在嶺上把守。

當日關公押車仗上嶺,軍士報知孔秀,秀出關來迎。

關公下馬,與孔秀施禮。

秀曰:「將軍何往?」公曰:「某辭丞相,特往河北尋兄。

」秀曰:「河北袁紹,正是丞相對頭。

將軍此去,必有丞相文憑?」公曰:「因行期慌迫,不曾討得。

」秀曰:「既無文憑,待我差人稟過丞相,方可放行。

」關公曰:「待去稟時,須誤了我行程。

」秀曰:「法度所拘,不得不如此。

」關公曰:「汝不容我過關乎?」秀曰:「汝要過去,留下老小為質。

」關公大怒,舉刀就殺孔秀。

秀退入關去,鳴鼓聚軍,披掛上馬,殺下關來,大喝曰:「汝敢過去麼!」關公約退車仗,縱馬提刀,竟不打話,直取孔秀。

秀挺槍來迎。

兩馬相交,只一合,鋼刀起處,孔秀屍橫馬下。

眾軍便走。

關公曰:「軍士休走。

吾殺孔秀,不得已也,與汝等無干。

借汝眾軍之口,傳語曹丞相,言孔秀欲害我,我故殺之。

」眾軍俱拜於馬前。

關公即請二夫人車仗出關,望洛陽進發。

早有軍士報知洛陽太守韓福。

韓福急聚眾將商議。

牙將孟坦曰:「既無丞相文憑,即系私行;若不阻擋,必有罪責。

」韓福曰:「關公勇猛,顏良、文丑俱為所殺。

今不可力敵,只須設計擒之。

」孟坦曰:「吾有一計:先將鹿角攔定關口,待他到時,小將引兵和他交鋒,佯敗誘他來追,公可用暗箭射之。

若關某墜馬,即擒解許都,必得重賞。

」商議停當,人報關公車仗已到。

韓福彎弓插箭,引一千人馬,排列關口,問:「來者何人?」關公馬上欠身言曰:「吾漢壽亭侯關某,敢借過路。

」韓福曰:「有曹丞相文憑否?」關公曰:「事冗不曾討得。

」韓福曰:「吾奉承相鈞命,鎮守此地,專一盤詰往來姦細。

若無文憑,即系逃竄。

」關公怒曰:「東嶺孔秀,已被吾殺。

汝亦欲尋死耶?」韓福曰:「誰人與我擒之?」孟坦出馬,輪雙刀來取關公。

關公約退車仗,拍馬來迎。

孟坦戰不三合,撥回馬便走。

關公趕來。

孟坦只指望引誘關公,不想關公馬快,早已趕上,只一刀,砍為兩段。

關公勒馬回來,韓福閃在門首,盡力放了一箭,正射中關公左臂。

公用口拔出箭,血流不住,飛馬徑奔韓福,衝散眾軍,韓福急走不迭,關公手起刀落,帶頭連肩,斬於馬下;殺散眾軍,保護車仗。

關公割帛束住箭傷,於路恐人暗算,不敢久住,連夜投汜水關來。

把關將乃并州人氏,姓卞,名喜,善使流星錘;原是黃巾餘黨,後投曹操,撥來守關。

當下聞知關公將到,尋思一計:就關前鎮國寺中,埋伏下刀斧手二百餘人,誘關公至寺,約擊盞為號,欲圖相害。

安排已定,出關迎接關公。

公見卞喜來迎,便下馬相見。

喜曰:「將軍名震天下,誰不敬仰!今歸皇叔,足見忠義!」關公訴說斬孔秀、韓福之事。

卞喜曰:「將軍殺之是也。

某見丞相,代稟衷曲。

」關公甚喜,同上馬過了汜水關,到鎮國寺前下馬。

眾僧鳴鐘出迎。

原來那鎮國寺乃漢明帝御前香火院,本寺有僧三十餘人。

內有一僧,卻是關公同鄉人,法名普凈。

當下普凈已知其意,向前與關公問訊,曰:「將軍離蒲東幾年矣?」關公曰:「將及二十年矣。

」普凈曰:「還認得貧僧否?」公曰:「離鄉多年,不能相識。

」普凈曰:「貧僧家與將軍家只隔一條河。

」卞喜見普凈敘出鄉里之情,恐有走泄,乃叱之曰:「吾欲請將軍赴宴,汝僧人何得多言!」關公曰:「不然。

鄉人相遇,安得不敘舊情耶?」普凈請關公方丈待茶。

關公曰:「二位夫人在車上,可先獻茶。

」普凈教取茶先奉夫人,然後請關公入方丈。

普凈以手舉所佩戒刀,以目視關公。

公會意,命左右持刀緊隨。

卞喜請關公於法堂筵席。

關公曰:「卞君請關某,是好意,還是歹意?」卞喜未及回言,關公早望見壁衣中有刀斧手,乃大喝卞喜曰:「吾以汝為好人,安敢如此!」卞喜知事泄,大叫:「左右下手!」左右方欲動手,皆被關公拔劍砍之。

卞喜下堂繞廊而走,關公棄劍執大刀來趕。

卞喜暗取飛錘擲打關公。

關公用刀隔開錘,趕將入去,一刀劈卞喜為兩段。

隨即回身來看二嫂,早有軍人圍住,見關公來,四下奔走。

關公趕散,謝普凈曰:「若非吾師,已被此賊害矣。

」普凈曰:「貧僧此處難容,收拾衣缽,亦往他處雲遊也。

後會有期,將軍保重。

」關公稱謝,護送車仗,往滎陽進發。

滎陽太守王植,卻與韓福是兩親家;聞得關公殺了韓福,商議欲暗害關公,乃使人守住關口。

待關公到時,王植出關,喜笑相迎。

關公訴說尋兄之事。

植曰:「將軍於路驅馳,夫人車上勞困,且請入城,館驛中暫歇一宵,來日登途未遲。

」關公見王植意甚殷勤,遂請二嫂入城。

館驛中皆鋪陳了當。

王植請公赴宴,公辭不往;植使人送筵席至館驛。

關公因於路辛苦,請二嫂晚膳畢,就正房歇定;令從者各自安歇,飽餵馬匹。

關公亦解甲憩息。

卻說王植密喚從事胡班聽令曰:「關某背丞相而逃,又於路殺太守並守關將校,死罪不輕!此人武勇難敵。

汝今晚點一千軍圍住館驛,一人一個火把,待三更時分,一齊放火;不問是誰,盡皆燒死!吾亦自引軍接應。

」胡班領命,便點起軍士,密將乾柴引火之物,搬於館驛門首,約時舉事。

胡班尋思:「我久聞關雲長之名,不識如何模樣,試往窺之。

」乃至驛中,問驛吏曰:「關將軍在何處?」答曰:「正廳上觀書者是也。

」胡班潛至廳前,見關公左手綽髯,於燈下憑几看書。

班見了,失聲嘆曰:「真天人也!」公問何人,胡班入拜曰:「滎陽太守部下從事胡班。

」關公曰:「莫非許都城外胡華之子否?」班曰:「然也。

」公喚從者於行李中取書付班。

班看畢,嘆曰:「險些誤殺忠良!」遂密告曰:「王植心懷不仁,欲害將軍,暗令人四面圍住館驛,約於三更放火。

今某當先去開了城門,將軍急收拾出城。

關公大驚,忙披掛提刀上馬,請二嫂上車,盡出館驛,果見軍士各執火把聽候。

關公急來到城邊,只見城門已開。

關公催車仗急急出城。

胡班還去放火。

關公行不到數里,背後火把照耀,人馬趕來。

當先王植大叫:「關某休走!」關公勒馬,大罵:「匹夫!我與你無仇,如何令人放火燒我?」王植拍馬挺槍,徑奔關公,被關公攔腰一刀,砍為兩段。

人馬都趕散。

關公催車仗速行,於路感胡班不已。

行至滑州界首,有人報與劉延。

延引數十騎,出郭而迎。

關公馬上欠身而言曰:「太守別來無恙!」延曰:「公今欲何往?」公曰:「辭了丞相,去尋家兄。

」延曰:「玄德在袁紹處,紹乃丞相仇人,如何容公去?」公曰:「昔日曾言定來。

」延曰:「今黃河渡口關隘,夏侯惇部將秦琪據守,恐不容將軍過渡。

」公曰:「太守應付船隻,若何?」延曰:「船隻雖有,不敢應付。

」公曰:「我前者誅顏良、文丑,亦曾與足下解厄。

今日求一渡船而不與,何也?」延曰:「只恐夏侯惇知之,必然罪我。

」關公知劉延無用之人,遂自催車仗前進。

到黃河渡口,秦琪引軍出問:「來者何人?」關公曰:「漢壽亭侯關某也。

」琪曰:「今欲何往?」關公曰:「欲投河北去尋兄長劉玄德,敬來借渡。

」琪曰:「丞相公文何在?」公曰:「吾不受丞相節制,有甚公文!」琪曰:「吾奉夏侯將軍將令,守把關隘,你便插翅,也飛不過去!」關公大怒曰:「你知我於路斬戮攔截者乎?」琪曰:「你只殺得無名下將,敢殺我麼?」關公怒曰:「汝比顏良、文丑若何?」秦琪大怒,縱馬提刀,直取關公。

二馬相交,只一合,關公刀起,秦琪頭落。

關公曰:「當吾者已死,餘人不必驚走。

速備船隻,送我渡河。

」軍士急撐舟傍岸。

關公請二嫂上船渡河。

渡過黃河,便是袁紹地方。

關公所歷關隘五處,斬將六員。

後人有詩嘆曰:「掛印封金辭漢相,尋兄遙望遠途還。

馬騎赤兔行千里,刀偃青龍出五關。

忠義慨然沖宇宙,英雄從此震江山。

獨行斬將應無敵,今古留題翰墨間。

關公於馬上自嘆曰:「吾非欲沿途殺人,奈事不得已也。

曹公知之,必以我為負恩之人矣。

」正行間,忽見一騎自北而來,大叫:「雲長少住!」關公勒馬視之,乃孫乾也。

關公曰:「自汝南相別,一向消息若何?」乾曰:「劉辟、龔都自將軍回兵之後,復奪了汝南;遣某往河北結好袁紹,請玄德同謀破曹之計。

不想河北將士,各相妒忌。

田豐尚囚獄中;沮授黜退不用;審配、郭圖各自爭權;袁紹多疑,主持不定。

某與劉皇叔商議,先求脫身之計。

今皇叔已往汝南會合劉辟去了。

恐將軍不知,反到袁紹處,或為所害,特遣某於路迎接將來。

幸於此得見。

將軍可速往汝南與皇叔相會。

」關公教孫乾拜見夫人。

夫人問其動靜。

孫乾備說袁紹二次欲斬皇叔,今幸脫身往汝南去了。

夫人可與雲長到此相會。

二夫人皆掩面垂淚。

關公依言,不投河北去,逕取汝南來。

正行之間,背後塵埃起處,一彪人馬趕來,當先夏侯惇大叫:「關某休走!」正是:六將阻關徒受死,一軍攔路復爭鋒。

畢竟關公怎生脫身,且聽下文分解。

(本章完)

第28章 斬蔡陽兄弟釋疑 會古城主臣聚義

卻說關公同孫乾保二嫂向汝南進發,不想夏侯惇領三百餘騎,從後追來。

孫乾保車仗前行。

關公回身勒馬按刀問曰:「汝來趕我,有失丞相大度。

」夏侯惇曰:「丞相無明文傳報,汝於路殺人,又斬吾部將,無禮太甚!我特來擒你,獻與丞相發落!」言訖,便拍馬挺槍欲斗。

只見後面一騎飛來,大叫:「不可與雲長交戰!」關公按轡不動。

來使於懷中取出公文,謂夏侯惇曰:「丞相敬愛關將軍忠義,恐於路關隘攔截,故遣某特齎公文,遍行諸處。

」惇曰:「關某於路殺把關將士,丞相知否?」來使曰:「此卻未知。

」惇曰:「我只活捉他去見丞相,待丞相自放他。

」關公怒曰:「吾豈懼汝耶!」拍馬持刀,直取夏侯惇。

惇挺槍來迎。

兩馬相交,戰不十合,忽又一騎飛至,大叫:「二將軍少歇!」惇停槍問來使曰:「丞相叫擒關某乎?」使者曰:「非也。

丞相恐守關諸將阻擋關將軍,故又差某馳公文來放行。

」惇曰:「丞相知其於路殺人否?」使者曰:「未知。

」惇曰:「既未知其殺人,不可放去。

」指揮手下軍士,將關公圍住。

關公大怒,舞刀迎戰。

兩個正欲交鋒,陣後一人飛馬而來,大叫:「雲長、元讓,休得爭戰!」眾視之,乃張遼也。

二人各勒住馬。

張遼近前言曰:「奉丞相鈞旨:因聞知雲長斬關殺將,恐於路有阻,特差我傳諭各處關隘,任便放行。

」惇曰:「秦琪是蔡陽之甥。

他將秦琪託付我處,今被關某所殺,怎肯干休?」遼曰:「我見蔡將軍,自有分解。

既丞相大度,教放雲長去,公等不可廢丞相之意。

」夏侯惇只得將軍馬約退。

遼曰:「雲長今欲何往?」關公曰:「聞兄長又不在袁紹處,吾今將遍天下尋之。

」遼曰:「既未知玄德下落,且再回見丞相,若何?」關公笑曰:「安有是理!文遠回見丞相,幸為我謝罪。

」說畢,與張遼拱手而別。

於是張遼與夏侯惇領軍自回。

關公趕上車仗,與孫乾說知此事。

二人並馬而行。

行了數日,忽值大雨滂沱,行裝盡濕。

遙望山岡邊有一所莊院,關公引著車仗,到彼借宿。

莊內一老人出迎。

關公具言來意。

老人曰:「某姓郭,名常,世居於此。

久聞大名,幸得瞻拜。

」遂宰羊置酒相待,請二夫人於後堂暫歇。

郭常陪關公、孫乾於草堂飲酒。

一邊烘焙行李,一邊餵養馬匹。

至黃昏時候,忽見一少年,引數人入莊,徑上草堂。

郭常喚曰:「吾兒來拜將軍。

」因謂關公曰:「此愚男也。

」關公問何來。

常曰:「射獵方回。

」少年見過關公,即下堂去了。

常流淚言曰:「老夫耕讀傳家,止生此子,不務本業,惟以遊獵為事。

是家門不幸也!」關公曰:「方今亂世,若武藝精熟,亦可以取功名,何雲不幸?」常曰:「他若肯習武藝,便是有志之人。

今專務遊蕩,無所不為:老夫所以憂耳!」關公亦為嘆息。

至更深,郭常辭出。

關公與孫乾方欲就寢,忽聞後院馬嘶人叫。

關公急喚從人,卻都不應,乃與孫乾提劍往視之。

只見郭常之子倒在地上叫喚,從人正與莊客廝打。

公問其故。

從人曰:「此人來盜赤兔馬,被馬踢倒。

我等聞叫喚之聲,起來巡看,莊客們反來廝鬧。

」公怒曰:「鼠賊焉敢盜吾馬!」恰待發作,郭常奔至告曰:「不肖子為此歹事,罪合萬死!奈老妻最憐愛此子,乞將軍仁慈寬恕!」關公曰:「此子果然不肖,適才老翁所言,真知子莫若父也。

我看翁面,且姑恕之。

」遂分付從人看好了馬,喝散莊客,與孫乾回草堂歇息。

次日,郭常夫婦出拜於堂前,謝曰:「犬子冒瀆虎威,深感將軍恩恕。

」關公令喚出:「我以正言教之。

」常曰:「他於四更時分,又引數個無賴之徒,不知何處去了。

」關公謝別郭常,奉二嫂上車,出了莊院,與孫乾並馬,護著車仗,取山路而行。

不及三十里,只見山背後擁出百餘人,為首兩騎馬:前面那人,頭裹黃巾,身穿戰袍;後面乃郭常之子也。

黃巾者曰:「我乃天公將軍張角部將也!來者快留下赤兔馬,放你過去!」關公大笑曰:「無知狂賊!汝既從張角為盜,亦知劉、關、張兄弟三人名字否?」黃巾者曰:「我只聞赤面長髯者名關雲長,卻未識其面。

汝何人也?」公乃停刀立馬,解開須囊,出長髯令視之。

其人滾鞍下馬,腦揪郭常之子拜獻於馬前。

關公問其姓名。

告曰:「某姓裴,名元紹。

自張角死後,一向無主,嘯聚山林,權於此處藏伏。

今早這廝來報:有一客人,騎一匹千里馬,在我家投宿。

特邀某來劫奪此馬。

不想卻遇將軍。

」郭常之子拜伏乞命。

關公曰:「吾看汝父之面,饒你性命!」郭子抱頭鼠竄而去。

公謂元紹曰:「汝不識吾面,何以知吾名?」元紹曰:「離此二十里有一臥牛山。

山上有一關西人,姓周,名倉,兩臂有千斤之力,板肋虬髯,形容甚偉;原在黃巾張寶部下為將,張寶死,嘯聚山林。

他多曾與某說將軍盛名,恨無門路相見。

」關公曰:「綠林中非豪傑托足之處。

公等今後可各去邪歸正,勿自陷其身。

」元紹拜謝。

正說話間,遙望一彪人馬來到。

元紹曰:「此必周倉也。

」關公乃立馬待之。

果見一人,黑面長身,持槍乘馬,引眾而至;見了關公,驚喜曰:「此關將軍也!」疾忙下馬,俯伏道傍曰:「周倉參拜。

」關公曰:「壯士何處曾識關某來?」倉曰:「舊隨黃巾張寶時,曾識尊顏;恨失身賊黨,不得相隨。

今日幸得拜見。

願將軍不棄,收為步卒,早晚執鞭隨鐙,死亦甘心!」公見其意甚誠,乃謂曰:「汝若隨我,汝手下人伴若何?」倉曰:「願從則俱從;不願從者,聽之可也。

」於是眾人皆曰:「願從。

」關公乃下馬至車前稟問二嫂。

甘夫人曰:「叔叔自離許都,於路獨行至此,歷過多少艱難,未嘗要軍馬相隨。

前廖化欲相投,叔既卻之,今何獨容周倉之眾耶?我輩女流淺見,叔自斟酌。

」公曰:「嫂嫂之言是也。

」遂謂周倉曰:「非關某寡情,奈二夫人不從。

汝等且回山中,待我尋見兄長,必來相招。

」周倉頓首告曰:「倉乃一粗莽之夫,失身為盜;今遇將軍,如重見天日,豈忍復錯過!若以眾人相隨為不便,可令其盡跟裴元紹去。

倉隻身步行,跟隨將軍,雖萬里不辭也!」關公再以此言告二嫂。

甘夫人曰:「一二人相從,無妨於事。

」公乃令周倉撥人伴隨裴元紹去。

元紹曰:「我亦願隨關將軍。

」周倉曰:「汝若去時,人伴皆散;且當權時統領。

我隨關將軍去,但有住紮處,便來取你。

」元紹怏怏而別。

周倉跟著關公,往汝南進發。

行了數日,遙見一座山城。

公問土人:「此何處也?」土人曰:「此名古城。

數月前有一將軍,姓張,名飛,引數十騎到此,將縣官逐去,占住古城,招軍買馬,積草屯糧。

今聚有三五千人馬,四遠無人敢敵。

」關公喜曰:「吾弟自徐州失散,一向不知下落,誰想卻在此!」乃令孫乾先入城通報,教來迎接二嫂。

卻說張飛在芒碭山中,住了月余,因出外探聽玄德消息,偶過古城。

入縣借糧;縣官不肯,飛怒,因就逐去縣官,奪了縣印,占住城池,權且安身。

當日孫乾領關公命,入城見飛。

施禮畢,具言:「玄德離了袁紹處,投汝南去了。

今雲長直從許都送二位夫人至此,請將軍出迎。

」張飛聽罷,更不回言,隨即披掛持矛上馬,引一千餘人,徑出北門。

孫乾驚訝,又不敢問,只得隨出城來。

關公望見張飛到來,喜不自勝,付刀與周倉接了,拍馬來迎。

只見張飛圓睜環眼,倒豎虎鬚,吼聲如雷,揮矛向關公便搠。

關公大驚,連忙閃過,便叫:「賢弟何故如此?豈忘了桃園結義耶?」飛喝曰:「你既無義,有何面目來與我相見!」關公曰:「我如何無義?」飛曰:「你背了兄長,降了曹操,封侯賜爵。

今又來賺我!我今與你拼個死活!」關公曰:「你原來不知!我也難說。

現放著二位嫂嫂在此,賢弟請自問。

」二夫人聽得,揭簾而呼曰:「三叔何故如此?」飛曰:「嫂嫂住著。

且看我殺了負義的人,然後請嫂嫂入城。

」甘夫人曰:「二叔因不知你等下落,故暫時棲身曹氏。

今知你哥哥在汝南,特不避險阻,送我們到此。

三叔休錯見了。

」糜夫人曰:「二叔向在許都,原出於無奈。

」飛曰:「嫂嫂休要被他瞞過了!忠臣寧死而不辱。

大丈夫豈有事二主之理!」關公曰:「賢弟休屈了我。

」孫乾曰:「雲長特來尋將軍。

」飛喝曰:「如何你也胡說!他那裡有好心,必是來捉我!」關公曰:「我若捉你,須帶軍馬來。

」飛把手指曰:「兀的不是軍馬來也!」關公回顧,果見塵埃起處,一彪人馬來到。

風吹旗號,正是曹軍。

張飛大怒曰:「今還敢支吾麼?」挺丈八蛇矛便搠將來。

關公急止之曰:「賢弟且住。

你看我斬此來將,以表我真心。

」飛曰:「你果有真心,我這裡三通鼓罷。

便要你斬來將!」關公應諾。

須臾,曹軍至。

為首一將,乃是蔡陽,挺刀縱馬大喝曰:「你殺吾外甥秦琪,卻原來逃在此!吾奉丞相命,特來拿你!」關公更不打話,舉刀便砍。

張飛親自擂鼓。

只見一通鼓未盡,關公刀起處,蔡陽頭已落地。

眾軍士俱走。

關公活捉執認旗的小卒過來,問取來由。

小卒告說:「蔡陽聞將軍殺了他外甥,十分忿怒,要來河北與將軍交戰。

丞相不肯,因差他往汝南攻劉辟。

不想在這裡遇著將軍。

」關公聞言,教去張飛前告說其事。

飛將關公在許都時事細問小卒;小卒從頭至尾,說了一遍,飛方才信。

正說間,忽城中軍士來報:「城南門外有十數騎來的甚緊,不知是甚人。

」張飛心中疑慮,便轉出南門看時,果見十數騎輕弓短箭而來。

見了張飛,滾鞍下馬。

視之,乃糜竺、糜芳也。

飛亦下馬相見。

竺曰:「自徐州失散,我兄弟二人逃難回鄉。

使人遠近打聽,知雲長降了曹操,主公在於河北;又聞簡雍亦投河北去了。

只不知將軍在此。

昨於路上遇見一夥客人,說有一姓張的將軍,如此模樣,今據古城。

我兄弟度量必是將軍,故來尋訪。

幸得相見!」飛曰:「雲長兄與孫乾送二嫂方到,已知哥哥下落。

」二糜大喜,同來見關公,並參見二夫人。

飛遂迎請二嫂入城。

至衙中坐定,二夫人訴說關公曆過之事,張飛方才大哭,參拜雲長。

二糜亦俱傷感。

張飛亦自訴別後之事,一面設宴賀喜。

次日,張飛欲與關公同赴汝南見玄德。

關公曰:「賢弟可保護二嫂,暫住此城,待我與孫乾先去探聽兄長消息。

」飛允諾。

關公與孫乾引數騎奔汝南來。

劉辟、龔都接著,關公便問:「皇叔何在?」劉辟曰:「皇叔到此住了數日,為見軍少,復往河北袁本初處商議去了。

」關公怏怏不樂。

孫乾曰:「不必憂慮。

再苦一番驅馳,仍往河北去報知皇叔,同至古城便了。

」關公依言,辭了劉辟、龔都,回至古城,與張飛說知此事。

張飛便欲同至河北。

關公曰:「有此一城,便是我等安身之處,未可輕棄。

我還與孫乾同往袁紹處,尋見兄長,來此相會。

賢弟可堅守此城。

」飛曰:「兄斬他顏良、文丑,如何去得?」關公曰:「不妨。

我到彼當見機而變。

」遂喚周倉問曰:「臥牛山裴元紹處,共有多少人馬?」倉曰:「約有四五百。

」關公曰:「我今抄近路去尋兄長。

汝可往臥牛山招此一枝人馬,從大路上接來。

」倉領命而去。

關公與孫乾只帶二十餘騎投河北來,將至界首,乾曰:「將軍未可輕入,只在此間暫歇。

待某先入見皇叔,別作商議。

」關公依言,先打發孫乾去了,遙望前村有一所莊院,便與從人到彼投宿。

莊內一老翁攜杖而出,與關公施禮。

公具以實告。

老翁曰:「某亦姓關,名定。

久聞大名,幸得瞻謁。

」遂命二子出見,款留關公,並從人俱留於莊內。

且說孫乾匹馬入冀州見玄德,具言前事。

玄德曰:「簡雍亦在此間,可暗請來同議。

」少頃,簡雍至,與孫乾相見畢,共議脫身之計。

雍曰:「主公明日見袁紹,只說要往荊州,說劉表共破曹操,便可乘機而去。

」玄德曰:「此計大妙!但公能隨我去否?」雍曰:「某亦自有脫身之計。

」商議已定。

次日,玄德入見袁紹,告曰:「劉景升鎮守荊襄九郡,兵精糧足,宜與相約,共攻曹操。

」紹曰:「吾嘗遣使約之,奈彼未肯相從。

」玄德曰:「此人是備同宗,備往說之,必無推阻。

」紹曰:「若得劉表,勝劉辟多矣。

」遂命玄德行。

紹又曰:「近聞關雲長已離了曹操,欲來河北;吾當殺之,以雪顏良、文丑之恨!」玄德曰:「明公前欲用之,吾故召之。

今何又欲殺之耶?且顏良、文丑比之二鹿耳,雲長乃一虎也:失二鹿而得一虎,何恨之有?」紹笑曰:「吾實愛之,故戲言耳。

公可再使人召之,令其速來。

」玄德曰:「即遣孫乾往召之可也。

」紹大喜從之。

玄德出,簡雍進曰:「玄德此去,必不回矣。

某願與偕往:一則同說劉表,二則監住玄德。

」紹然其言,便命簡雍與玄德同行。

郭圖諫紹曰:「劉備前去說劉辟,未見成事;今又使與簡雍同往荊州,必不返矣。

」紹曰:「汝勿多疑,簡雍自有見識。

」郭圖嗟呀而出。

卻說玄德先命孫乾出城,回報關公;一面與簡雍辭了袁紹,上馬出城。

行至界首,孫乾接著,同往關定莊上。

關公迎門接拜,執手啼哭不止。

關定領二子拜於草堂之前。

玄德問其姓名。

關公曰:「此人與弟同姓,有二子:長子關寧,學文;次子關平,學武。

」關定曰:「今愚意欲遣次子跟隨關將軍,未識肯容納否?」玄德曰:「年幾何矣?」定曰:「十八歲矣。

」玄德曰:「既蒙長者厚意,吾弟尚未有子,今即以賢郎為子,若何?」關定大喜,便命關平拜關公為父,呼玄德為伯父。

玄德恐袁紹追之,急收拾起行。

關平隨著關公,一齊起身。

關定送了一程自回。

關公教取路往臥牛山來。

正行間,忽見周倉引數十人帶傷而來。

關公引他見了玄德。

問其何故受傷,倉曰:「某未至臥牛山之前,先有一將單騎而來,與裴元紹交鋒,只一合,刺死裴元紹,盡數招降人伴,占住山寨。

倉到彼招誘人伴時,止有這幾個過來,余者俱懼怕,不敢擅離。

倉不忿,與那將交戰,被他連勝數次,身中三槍。

因此來報主公。

」玄德曰:「此人怎生模樣?姓甚名誰?」倉曰:「極其雄壯,不知姓名。

」於是關公縱馬當先,玄德在後,徑投臥牛山來。

周倉在山下叫罵,只見那將全副披掛,持槍驟馬,引眾下山。

玄德早揮鞭出馬大叫曰:「來者莫非子龍否?」那將見了玄德,滾鞍下馬,拜伏道旁。

原來果然是趙子龍。

玄德、關公俱下馬相見,問其何由至此。

雲曰:「雲自別使君,不想公孫瓚不聽人言,以致兵敗自焚,袁紹屢次招雲,雲想紹亦非用人之人,因此未往。

後欲至徐州投使君,又聞徐州失守,雲長已歸曹操,使君又在袁紹處。

雲幾番欲來相投,只恐袁紹見怪。

四海飄零,無容身之地。

前偶過此處,適遇裴元紹下山來欲奪吾馬,雲因殺之,藉此安身。

近聞翼德在古城,欲往投之,未知真實。

今幸得遇使君!」玄德大喜,訴說從前之事。

關公亦訴前事。

玄德曰:「吾初見子龍,便有留戀不舍之情。

今幸得相遇!」雲曰:「雲奔走四方,擇主而事,未有如使君者。

今得相隨,大稱平生。

雖肝腦塗地,無恨矣。

」當日就燒毀山寨,率領人眾,盡隨玄德前赴古城。

張飛、糜竺、糜芳迎接入城,各相拜訴。

二夫人具言云長之事,玄德感嘆不已。

於是殺牛宰馬,先拜謝天地,然後遍勞諸軍。

玄德見兄弟重聚,將佐無缺,又新得了趙雲,關公又得了關平、周倉二人,歡喜無限,連飲數日。

後人有詩讚之曰:「當時手足似瓜分,信斷音稀杳不聞。

今日君臣重聚義,正如龍虎會風雲。

」時玄德、關、張、趙雲、孫乾、簡雍、糜竺、糜芳、關平、周倉部領馬步軍校共四五千人。

玄德欲棄了古城去守汝南,恰好劉辟、龔都差人來請。

於是遂起軍往汝南駐紮,招軍買馬,徐圖征進,不在話下。

且說袁紹見玄德不回,大怒,欲起兵伐之。

郭圖曰:「劉備不足慮。

曹操乃勁敵也,不可不除。

劉表雖據荊州,不足為強。

江東孫伯符威鎮三江,地連六郡,謀臣武士極多,可使人結之,共攻曹操。

」紹從其言,即修書遣陳震為使,來會孫策。

正是:

只因河北英雄去,引出江東豪傑來。

未知其事如何,且聽下文分解。

(本章完)

第29章 小霸王怒斬于吉 碧眼兒坐領江東

卻說孫策自霸江東,兵精糧足。

建安四年,襲取廬江,敗劉勛,使虞翻馳檄豫章,豫章太守華歆投降。

自此聲勢大振,乃遣張紘往許昌上表獻捷。

曹操知孫策強盛,嘆曰:「獅兒難與爭鋒也!」遂以曹仁之女許配孫策幼弟孫匡,兩家結婚。

留張紘在許昌。

孫策求為大司馬,曹操不許。

策恨之,常有襲許都之心。

於是吳郡太守許貢,乃暗遣使赴許都上書於曹操。

其略曰:「孫策驍勇,與項籍相似。

朝廷宜外示榮寵,召在京師;不可使居外鎮,以為後患。

」使者齎書渡江,被防江將士所獲,解赴孫策處。

策觀書大怒,斬其使,遣人假意請許貢議事。

貢至,策出書示之,叱曰:「汝欲送我於死地耶!」命武士絞殺之。

貢家屬皆逃散。

有家客三人,欲為許貢報仇,恨無其便。

一日,孫策引軍會獵于丹徒之西山,趕起一大鹿,策縱馬上山逐之。

正趕之間,只見樹林之內有三個人持槍帶弓面立。

策勒馬問曰:「汝等何人?」答曰:「乃韓當軍士也。

在此射鹿。

」策方舉轡欲行,一人拈槍望策左腿便刺。

策大驚,急取佩劍從馬上砍去,劍刃忽墜,止存劍靶在手。

一人早拈弓搭箭射來,正中孫策面頰。

策就拔面上箭,取弓回射放箭之人,應弦面倒。

那二人舉槍向孫策亂搠,大叫曰:「我等是許貢家客,特來為主人報仇!」策別無器械,只以弓拒之,且拒且走。

二人死戰不退。

策身被數槍,馬亦帶傷。

正危急之時,程普引數人至。

孫策大叫:「殺賊!「程普引眾齊上,將許貢家客砍為肉泥。

看孫策時,血流滿面,被傷至重,乃以刀割抱,裹其傷處,救回吳會養病。

後人有詩讚許家三客曰:「孫郎智勇冠江湄,射獵山中受困危。

許客三人能死義,殺身豫讓未為奇。

」卻說孫策受傷而回,使人尋請華倫醫治。

不想華佗已往中原去了,止有徒弟在吳,命其治療。

其徒曰:「箭頭有藥,毒已入骨。

須靜養百日,方可無虞。

若怒氣衝激,其瘡難治。

」孫策為人最是性急,恨不得即日便愈。

將息到二十餘日,忽聞張紘有使者自許昌回,策喚問之。

使者曰:「曹操甚懼主公;其帳下謀士,亦俱敬服;惟有郭嘉不服。

策曰:「郭嘉曾有何說?」使者不敢言。

策怒,固問之。

使者只得從實告曰:「郭嘉曾對曹操言主公不足懼也:輕而無備,性急少謀,乃匹夫之勇耳,他日必死於小人之手。

」策聞言,大怒曰:「匹夫安敢料吾!吾誓取許昌!」遂不待瘡愈,便欲商議出兵。

張昭諫曰:「醫者戒主公百日休動,今何因一時之忿,自輕萬金之軀?」正話間,忽報袁紹遣使陳震至。

策喚入問之。

震具言袁紹欲結東吳為外應,共攻曹操。

策大喜,即日會諸將於城樓上,設宴款待陳震。

飲酒之間,忽見諸將互相耳語,紛紛下樓。

策怪問何故,左右曰:「有於神仙者,今從樓下過,諸將欲往拜之耳。

」策起身憑欄觀之,見一道人,身披鶴氅,手攜藜杖,立於當道,百姓俱焚香伏道而拜。

策怒曰:「是何妖人?快與我擒來!」左右告曰:「此人姓於,名吉,寓居東方,往來吳會,普施符水,救人萬病,無有不驗。

當世呼為神仙,未可輕瀆。

」策愈怒,喝令:「速速擒來!違者斬!」

左右不得已,只得下樓,擁于吉至樓上。

策叱曰:「狂道怎敢煽惑人心!」于吉曰:「貧道乃琅琊宮道士,順帝時曾入山採藥,得神書於陽曲泉水上,號曰《太平青領道》,凡百餘卷,皆治人疾病方術。

貧道得之,惟務代天宣化,普救萬人,未曾取人毫釐之物,安得煽惑人心?」策曰:「汝毫不取人,衣服飲食,從何而得?汝即黃巾張角之流,今若不誅,必為後患!」叱左右斬之。

張昭諫曰:「於道人在江東數十年,並無過犯,不可殺害。

」策曰:「此等妖人,君殺之,何異屠豬狗!」眾官皆苦諫,陳震亦勸。

策怒未息,命且囚於獄中。

眾官俱散。

陳震自歸館驛安歇。

孫策歸府,早有內侍傳說此事與策母吳太夫人知道。

夫人喚孫策入後堂,謂曰:「吾聞汝將於神仙下於縲紲。

此人多曾醫人疾病,軍民敬仰,不可加害。

」策曰:「此乃妖人,能以妖術惑眾,不可不除!」夫人再三勸解。

策曰:「母親勿聽外人妄言,兒自有區處。

乃出喚獄吏取于吉來問。

原來獄吏皆敬信于吉,吉在獄中時,盡去其枷鎖;及策喚取,方帶枷鎖而出。

策訪知大怒,痛責獄吏,仍將于吉械繫下獄。

張昭等數十人,連名作狀,拜求孫策,乞保於神仙。

策曰:「公等皆讀書人,何不達理?昔交州刺史張津,聽信邪教,鼓瑟焚香,常以紅帕裹頭,自稱可助出軍之威,後竟為敵軍所殺。

此等事甚無益,諸君自未悟耳。

吾欲殺于吉,正思禁邪覺迷也。

呂范曰:「某素知於道人能祈風禱雨。

方今天旱,何不令其祈雨以贖罪?」策曰:「吾且看此妖人若何。

」遂命於獄中取出於吉,開其枷鎖,令登壇求雨。

吉領命,即沐浴更衣,取繩自縛於烈日之中。

百姓觀者,填街塞巷。

于吉謂眾人曰:「吾求三尺甘霖,以救萬民,然我終不免一死。

」眾人曰:「若有靈驗,主公必然敬服。

」于吉曰:「氣數至此,恐不能逃。

」少頃,孫策親至壇中下令:「若午時無雨,即焚死於吉。

」先令人堆積乾柴伺候。

將及午時,狂風驟起。

風過處,四下陰雲漸合。

策曰:「時已近午,空有陰雲,而無甘雨,正是妖人!」叱左右將于吉扛上柴堆,四下舉火,焰隨風起。

忽見黑煙一道,衝上空中,一聲響喨,雷電齊發,大雨如注。

頃刻之間,街市成河,溪澗皆滿,足有三尺甘雨。

于吉仰臥於柴堆之上,大喝一聲,雲收雨住,復見太陽。

於是眾官及百姓,共將于吉扶下柴堆,解去繩索,再拜稱謝。

孫策見官民俱羅拜於水中,不顧衣服,乃勃然大怒,叱曰:「晴雨乃天地之定數,妖人偶乘其便,你等何得如此惑亂!」掣寶劍令左右速斬于吉。

眾官力諫,策怒曰:「爾等皆欲從於吉造反耶!」眾官乃不敢復言。

策叱武士將于吉一刀斬頭落地。

只見一道青氣,投東北去了。

策命將其屍號令於市,以正妖妄之罪。

是夜風雨交作,及曉,不見了于吉屍首。

守屍軍士報知孫策。

策怒,欲殺守屍軍士。

忽見一人,從堂前徐步而來,視之,卻是于吉。

策大怒,正欲拔劍斫之,忽然昏倒於地。

左右急救入臥內,半晌方蘇。

吳太夫人來視疾,謂策曰:「吾兒屈殺神仙,故招此禍。

」策笑曰:「兒自幼隨父出征,殺人如麻,何曾有為禍之理?今殺妖人,正絕大禍,安得反為我禍?」夫人曰:「因汝不信,以致如此;今可作好事以禳之。

」策曰:「吾命在天,妖人決不能為禍。

何必禳耶!」夫人料勸不信,乃自令左右暗修善事禳解。

是夜二更,策臥於內宅,忽然陰風驟起,燈滅而復明。

燈影之下,見於吉立於床前。

策大喝曰:「吾平生誓誅妖妄,以靖天下!汝既為陰鬼,何敢近我!」取床頭劍擲之,忽然不見。

吳太夫人聞之,轉生憂悶。

策乃扶病強行,以寬母心。

母謂策曰:「聖人云:『鬼神之為德,其盛矣乎!』又云:『禱爾於上下神袛。

』鬼神之事,不可不信。

汝屈殺於先生,豈無報應?吾已令人設醮於郡之玉清觀內,汝可親往拜禱,自然安妥。

策不敢違母命,只得勉強乘轎至玉清觀。

道士接入,請策焚香,策焚香而不謝。

忽香爐中煙起不散,結成一座華蓋,上面端坐著于吉。

策怒,唾罵之;走離殿宇,又見於吉立於殿門首,怒目視策。

策顧左右曰:「汝等見妖鬼否?」左右皆雲未見。

策愈怒,拔佩劍望于吉擲去,一人中劍而倒。

眾視之,乃前日動手殺于吉之小卒,被劍斫入腦袋,七竅流血而死。

策命扛出葬之。

比及出觀,又見於吉走入觀門來。

策曰:「此觀亦藏妖之所也!」遂坐於觀前,命武士五百人拆毀之。

武士方上屋揭瓦,卻見於吉立於屋上,飛瓦擲地。

策大怒,傳令逐出本觀道士,放火燒毀殿宇。

火起處,又見於吉立於火光之中。

策怒歸府,又見於吉立於府門前。

策乃不入府,隨點起三軍,出城外下寨,傳喚眾將商議,欲起兵助袁紹夾攻曹操。

眾將俱曰:「主公玉體違和,未可輕動。

且待平愈,出兵未遲。

」是夜孫策宿於寨內,又見於吉披髮而來。

策於帳中叱喝不絕。

次日,吳太夫人傳命,召策回府。

策乃歸見其母。

夫人見策形容憔悴,泣曰:「兒失形矣!」策即引鏡自照,果見形容十分瘦損,不覺失驚,顧左右曰:「吾奈何憔悴至此耶!」言未已,忽見於吉立於鏡中。

策拍鏡大叫一聲,金瘡迸裂,昏絕於地。

夫人令扶入臥內。

須臾甦醒,自嘆曰:「吾不能復生矣!」

隨召張昭等諸人,及弟孫權,至臥榻前,囑付曰:「天下方亂,以吳越之眾,三江之固,大可有為。

子布等幸善相吾弟。

」乃取印綬與孫權曰:「若舉江東之眾,決機於兩陣之間,與天下爭衡,卿不如我;舉賢任能,使各盡力以保江東,我不如卿。

卿宜念父兄創業之艱難,善自圖之!」權大哭,拜受印綬。

策告母曰:「兒天年已盡,不能奉慈母。

今將印綬付弟,望母朝夕訓之。

父兄舊人,慎勿輕怠。

」母哭曰:「恐汝弟年幼,不能任大事,當復如何?」策曰:「弟才勝兒十倍,足當大任。

倘內事不決,可問張昭;外事不決,可問周瑜。

恨周瑜不在此,不得面囑之也!」又喚諸弟囑曰:「吾死之後,汝等並輔仲謀。

宗族中敢有生異心者,眾共誅之;骨肉為逆,不得入祖墳安葬。

」諸弟泣受命。

又喚妻喬夫人謂曰:「吾與汝不幸中途相分,汝須孝養尊姑。

早晚汝妹入見,可囑其轉致周郎,盡心輔佐吾弟,休負我平日相知之雅。

」言訖,瞑目而逝。

年止二十六歲。

後人有詩讚曰:「獨戰東南地,人稱小霸王。

運籌如虎踞,決策似鷹揚。

威鎮三江靖,名聞四海香。

臨終遺大事,專意屬周郎。

孫策既死,孫權哭倒於床前。

張昭曰:「此非將軍哭時也。

宜一面治喪事,一面理軍國大事。

」權乃收淚。

張昭令孫靜理會喪事,請孫權出堂,受眾文武謁賀。

孫權生得方頤大口,碧眼紫髯。

昔漢使劉琬入吳,見孫家諸昆仲,因語人曰:「吾遍觀孫氏兄弟,雖各才氣秀達,然皆祿祚不終。

惟仲謀形貌奇偉,骨格非常,乃大貴之表,又亨高壽,眾皆不及也。

且說當時孫權承孫策遺命,掌江東之事。

經理未定,人報周瑜自巴丘提兵回吳。

權曰:「公瑾已回,吾無憂矣。

」原來周瑜守御巴丘。

聞知孫策中箭被傷,因此回來問候;將至吳郡,聞策已亡,故星夜來奔喪。

當下周瑜哭拜於孫策靈柩之前。

吳太夫人出,以遺囑之語告瑜,瑜拜伏於地曰:「敢不效犬馬之力,繼之以死!」少頃,孫權入。

周瑜拜見畢,權曰:「願公無忘先兄遺命。

」瑜頓首曰:「願以肝腦塗地,報知己之恩。

」權曰:「今承父兄之業,將何策以守之?」瑜曰:「自古得人者昌,失人者亡。

為今之計,須求高明遠見之人為輔,然後江東可定也。

」權曰:「先兄遺言:內事托子布,外事全賴公瑾。

」瑜曰:「子布賢達之士,足當大任。

瑜不才,恐負倚托之重,願薦一人以輔將軍。

」權問何人。

瑜曰:「姓魯,名肅,字子敬,臨淮東川人也。

此人胸懷韜略,腹隱機謀。

早年喪父,事母至孝。

其家極富,嘗散財以濟貧乏。

瑜為居巢長之時,將數百人過臨淮,因乏糧,聞魯肅家有兩囷米,各三千斛,因往求助。

肅即指一囷相贈,其慷慨如此。

平生好擊劍騎射,寓居曲阿。

祖母亡,還葬東城。

其友劉子揚欲約彼往巢湖投鄭寶,肅尚躊躇未往。

今主公可速召之。

」權大喜,即命周瑜往聘。

瑜奉命親往,見肅敘禮畢,具道孫權相慕之意。

肅曰:「近劉子揚約某往巢湖,某將就之。

」瑜曰:「昔馬援對光武云:當今之世,非但君擇臣,臣亦擇君。

今吾孫將軍親賢禮士,納奇錄異,世所罕有。

足下不須他計,只同我往投東吳為是。

肅從其言,遂同周瑜來見孫權。

權甚敬之,與之談論,終日不倦。

一日,眾官皆散,權留魯肅共飲,至晚同榻抵足而臥。

夜半,權問肅曰:「方今漢室傾危,四方紛擾;孤承父兄餘業,思為桓、文之事,君將何以教我?」肅曰:「昔漢高祖欲尊事義帝而不獲者,以項羽為害也。

今之曹操可比項羽,將軍何由得為桓、文乎?肅竊料漢室不可復興,曹操不可卒除。

為將軍計,惟有鼎足江東以觀天下之釁。

今乘北方多務,剿除黃祖,進伐劉表,竟長江所極而據守之;然後建號帝王,以圖天下:此高祖之業也。

」權聞言大喜,披衣起謝。

次日厚贈魯肅,並將衣服幃帳等物賜肅之母。

肅又薦一人見孫權:此人博學多才,事母至孝;覆姓諸葛,名瑾,字子瑜,琅琊南陽人也。

權拜之為上賓。

瑾勸權勿通袁紹,且順曹操,然後乘便圖之。

權依言,乃遣陳震回,以書絕袁紹。

卻說曹操聞孫策已死,欲起兵下江南。

侍御史張紘諫曰:「乘人之喪而伐之,既非義舉;若其不克,棄好成仇:不如因而善遇之。

」操然其說,乃即奏封孫權為將軍,兼領會稽太守;即令張紘為會稽都尉,齎印往江東。

孫權大喜,又得張紘回吳,即命與張昭同理政事。

張紘又薦一人於孫權:此人姓顧,名雍,字元嘆,乃中郎蔡邕之徒;其為人少言語,不飲酒,嚴厲正大。

權以為丞,行太守事。

自是孫權威震江東,深得民心。

且說陳震回見袁紹,具說:「孫策已亡,孫權繼立。

曹操封之為將軍,結為外應矣。

」袁紹大怒,遂起冀、青、幽、並等處人馬七十餘萬,復來攻取許昌。

正是:江南兵革方休息,冀北干戈又復興。

未知勝負若何,且聽下文分解。

(本章完)

第30章 戰官渡本初敗績 劫烏巢孟德燒糧

卻說袁紹興兵,望官渡進發。

夏侯惇發書告急。

曹操起軍七萬,前往迎敵,留荀彧守許都。

紹兵臨發,田豐從獄中上書諫曰:「今且宜靜守以待天時,不可妄興大兵,恐有不利。

」逢紀譖曰:「主公興仁義之師,田豐何得出此不祥之語!」紹因怒,欲斬田豐。

眾官告免。

紹恨曰:「待吾破了曹操,明正其罪!」遂催軍進發,旌旗遍野,刀劍如林。

行至陽武,下定寨柵。

沮授曰:「我軍雖眾,而勇猛不及彼軍;彼軍雖精,而糧草不如我軍。

彼軍無糧,利在急戰;我軍有糧,宜且緩守。

若能曠以日月,則彼軍不戰自敗矣。

」紹怒曰:「田豐慢我軍心,吾回日必斬之。

汝安敢又如此!」叱左右:「將沮授鎖禁軍中,待我破曹之後,與田豐一體治罪!」於是下令,將大軍七十萬,東西南北,周圍安營,連絡九十餘里。

細作探知虛實,報至官渡。

曹軍新到,聞之皆懼。

曹操與眾謀士商議。

荀攸曰:「紹軍雖多,不足懼也。

我軍俱精銳之士,無不一以當十。

但利在急戰。

若遷延日月,糧草不敷,事可憂矣。

」操曰:「所言正合吾意。

」遂傳令軍將鼓譟而進。

紹軍來迎,兩邊排成陣勢。

審配撥弩手一萬,伏於兩翼;弓箭手五千,伏於門旗內:約炮響齊發。

三通鼓罷,袁紹金盔金甲,錦袍玉帶,立馬陣前。

左右排列著張郃、高覽、韓猛、淳于瓊等諸將。

旌旗節鉞,甚是嚴整。

曹陣上門旗開處,曹操出馬。

許諸、張遼、徐晃、李典等,各持兵器,前後擁衛。

曹操以鞭指袁紹曰:「吾於天子之前,保奏你為大將軍,今何故謀反?」紹怒曰:「汝託名漢相,實為漢賊!罪惡彌天,甚於莽、卓,乃反誣人造反耶!」操曰:「吾今奉詔討汝!」紹曰:「吾奉衣帶詔討賊!」操怒,使張遼出戰。

張邰躍馬來迎。

二將鬥了四五十合,不分勝負。

曹操見了,暗暗稱奇。

許褚揮刀縱馬,直出助戰。

高覽挺槍接住。

四員將捉對兒廝殺。

曹操令夏侯惇、曹洪,各引三千軍,齊沖彼陣。

審配見曹軍來沖陣,便令放起號炮:兩下萬弩並發,中軍內弓箭手一齊擁出陣前亂射。

曹軍如何抵敵,望南急走。

袁紹驅兵掩殺,曹軍大敗,盡退至官渡。

袁紹移軍逼近官渡下寨。

審配曰:「今可撥兵十萬守官渡,就曹操寨前築起土山,令軍人下視寨中放箭。

操若棄此而去,吾得此隘口,許昌可破矣。

」紹從之,於各寨內選精壯軍人,用鐵鍬土擔,齊來曹操寨邊,壘土成山。

曹營內見袁軍堆築土山,欲待出去衝突,被審配弓弩手當住咽喉要路,不能前進。

十日之內,築成土山五十餘座,上立高櫓,分撥弓弩手於其上射箭。

曹軍大懼,皆頂著遮箭牌守御。

土山上一聲梆子響處,箭下如雨。

曹軍皆蒙楯伏地,袁軍吶喊而笑。

曹操見軍慌亂,集眾謀士問計。

劉曄進曰:「可作發石車以破之。

」操令曄進車式,連夜造發石車數百乘,分布營牆內,正對著土山上雲梯。

候弓箭手射箭時,營內一齊拽動石車,炮石飛空,往上亂打。

人無躲處,弓箭手死者無數。

袁軍皆號其車為「霹靂車」。

由是袁軍不敢登高射箭。

審配又獻一計:令軍人用鐵鍬暗打地道,直透曹營內,號為「掘子軍」。

曹兵望見袁軍于山後掘土坑,報知曹操。

操又問計於劉曄。

曄曰:「此袁軍不能攻明而攻暗,發掘伏道,欲從地下透營而入耳。

」操曰:「何以御之?」曄曰:「可繞營掘長塹,則彼伏道無用也。

」操連夜差軍掘塹。

袁軍掘伏道到塹邊,果不能入,空費軍力。

卻說曹操守官渡,自八月起,至九月終,軍力漸乏,糧草不繼。

意欲棄官渡退回許昌,遲疑未決,乃作書遣人赴許昌問荀彧。

彧以書報之。

書略曰:「承尊命,使決進退之疑。

愚以袁紹悉眾聚於官渡,欲與明公決勝負,公以至弱當至強,若不能制,必為所乘:是天下之大機也。

紹軍雖眾,而不能用;以公之神武明哲,何向而不濟!今軍實雖少,未若楚、漢在滎陽、成皋間也。

公今畫地而守,扼其喉而使不能進,情見勢竭,必將有變。

此用奇之時,斷不可失。

惟明公裁察焉。

」曹操得書大喜,令將士效力死守。

紹軍約退三十餘里,操遣將出營巡哨。

有徐晃部將史渙獲得袁軍細作,解見徐晃。

晃問其軍中虛實。

答曰:「早晚大將韓猛運糧至軍前接濟,先令我等探路。

」徐晃便將此事報知曹操。

荀攸曰:「韓猛匹夫之勇耳。

若遣一人引輕騎數千,從半路擊之,斷其糧草,紹軍自亂。

」操曰:「誰人可往?」攸曰:「即遣徐晃可也。

」操遂差徐晃將帶史渙並所部兵先出,後使張遼、許褚引兵救應。

當夜韓猛押糧車數千輛,解赴紹寨。

正走之間,山谷內徐晃、史渙引軍截住去路。

韓猛飛馬來戰,徐晃接住廝殺。

史渙便殺散人夫,放火焚燒糧車。

韓猛抵當不住,撥回馬走。

徐晃催軍燒盡輜重。

袁紹軍中,望見西北上火起,正驚疑間,敗軍投來:「糧草被劫!」紹急遣張邰、高覽去截大路,正遇徐晃燒糧而回,恰欲交鋒,背後張遼、許諸軍到。

兩下夾攻,殺散袁軍,四將合兵一處,回官渡寨中。

曹操大喜,重加賞勞。

又分軍於寨前結營,為掎角之勢。

卻說韓猛敗軍還營,紹大怒,欲斬韓猛,眾官勸免。

審配曰:「行軍以糧食為重,不可不用心提防。

烏巢乃屯糧之處,必得重兵守之。

」袁紹曰:「吾籌策已定。

汝可回鄴都監督糧草,休教缺乏。

」審配領命而去。

袁紹遣大將淳于瓊,部領督將眭元進、韓莒子、呂威璜、趙睿等,引二萬人馬,守烏巢。

那淳于瓊性剛好酒,軍士多畏之;既至烏巢,終日與諸將聚飲。

且說曹操軍糧告竭,急發使往許昌教荀彧作速措辦糧草,星夜解赴軍前接濟。

使者齎書而往,行不上三十里,被袁軍捉住,縛見謀士許攸。

那許攸字子遠,少時曾與曹操為友,此時卻在袁紹處為謀士。

當下搜得使者所齎曹操催糧書信,徑來見紹曰:「曹操屯軍官渡,與我相持已久,許昌必空虛;若分一軍星夜掩襲許昌,則許昌可拔,而操可擒也。

今操糧草已盡,正可乘此機會,兩路擊之。

」紹曰:「曹操詭計極多,此書乃誘敵之計也。

」攸曰:「今若不取,後將反受其害。

」正話間,忽有使者自鄴郡來,呈上審配書。

書中先說運糧事;後言許攸在冀州時,嘗濫受民間財物,且縱令子侄輩多科稅,錢糧入己,今已收其子侄下獄矣。

紹見書大怒曰:「濫行匹夫!尚有面目於吾前獻計耶!汝與曹操有舊,想今亦受他財賄,為他作姦細,啜賺吾軍耳!本當斬首,今權且寄頭在項!可速退出,今後不許相見!」許攸出,仰天嘆曰:「忠言逆耳,豎子不足與謀!吾子侄已遭審配之害,吾何顏復見冀州之人乎!」遂欲拔劍自刎。

左右奪劍勸曰:「公何輕生至此?袁紹不絕直言,後必為曹操所擒。

公既與曹公有舊,何不棄暗投明?」只這兩句言語,點醒許攸;於是許攸徑投曹操。

後人有詩嘆曰:「本初豪氣蓋中華,官渡相持枉嘆嗟。

若使許攸謀見用,山河爭得屬曹家?」

卻說許攸暗步出營,徑投曹寨,伏路軍人拿住。

攸曰:「我是曹丞相故友,快與我通報,說南陽許攸來見。

」軍士忙報入寨中。

時操方解衣歇息,聞說許攸私奔到寨,大喜,不及穿履,跣足出迎,遙見許攸,撫掌歡笑,攜手共入,操先拜於地。

攸慌扶起曰:「公乃漢相,吾乃布衣,何謙恭如此?」操曰:「公乃操故友,豈敢以名爵相上下乎!」攸曰:「某不能擇主,屈身袁紹,言不聽,計不從,今特棄之來見故人。

願賜收錄。

」操曰:「子遠肯來,吾事濟矣!願即教我以破紹之計:」攸曰:「吾曾教袁紹以輕騎乘虛襲許都,首尾相攻。

」操大驚曰:「若袁紹用子言,吾事敗矣。

」攸曰:「公今軍糧尚有幾何?」操曰:「可支一年。

」攸笑曰:「恐未必。

」操曰:有半年耳。

」攸拂袖而起,趨步出帳曰:「吾以誠相投,而公見欺如是,豈吾所望哉!」操挽留曰:「子遠勿嗔,尚容實訴:軍中糧實可支三月耳。

」攸笑曰:「世人皆言孟德奸雄,今果然也。

」操亦笑曰:「豈不聞兵不厭詐!」遂附耳低言曰:「軍中止有此月之糧。

」攸大聲曰:「休瞞我!糧已盡矣!」操愕然曰:「何以知之?」攸乃出操與荀彧之書以示之曰:「此書何人所寫?」操驚問曰:「何處得之?」攸以獲使之事相告。

操執其手曰:「子遠既念舊交而來,願即有以教我。

」攸曰:「明公以孤軍抗大敵,而不求急勝之方,此取死之道也。

攸有一策,不過三日,使袁紹百萬之眾,不戰自破。

明公還肯聽否?」操喜曰:「願聞良策。

」攸曰:「袁紹軍糧輜重,盡積烏巢,今撥淳于瓊守把,瓊嗜酒無備。

公可選精兵詐稱袁將蔣奇領兵到彼護糧,乘間燒其糧草輜重,則紹軍不三日將自亂矣。

」操大喜,重待許攸,留於塞中。

次日,操自選馬步軍士五千,準備往烏巢劫糧。

張遼曰:「袁紹屯糧之所,安得無備?丞相未可輕往,恐許攸有詐。

」操曰:「不然,許攸此來,天敗袁紹。

今吾軍糧不給,難以久持;若不用許攸之計,是坐而待困也。

彼若有詐,安肯留我寨中?且吾亦欲劫寨久矣。

今劫糧之舉,計在必行,君請勿疑。

」遼曰:「亦須防袁紹乘虛來襲。

」操笑曰:「吾已籌之熟矣。

」便教荀攸、賈詡、曹洪同許攸守大寨,夏侯惇、夏侯淵領一軍伏於左,曹仁、李典領一軍伏於右,以備不虞。

教張遼、許褚在前,徐晃、于禁在後,操自引諸將居中:共五千人馬,打著袁軍旗號,軍士皆束草負薪,人銜枚,馬勒口,黃昏時分,望烏巢進發。

是夜星光滿天。

且說沮授被袁紹拘禁在軍中,是夜因見眾星朗列,乃命監者引出中庭,仰觀天象。

忽見太白逆行,侵犯牛、斗之分,大驚曰:「禍將至矣!」遂連夜求見袁紹。

時紹已醉臥,聽說沮授有密事啟報,喚入問之。

授曰:「適觀天象,見太白逆行於柳、鬼之間,流光射入牛、斗之分,恐有賊兵劫掠之害。

烏巢屯糧之所,不可不提備。

宜速遣精兵猛將,於間道山路巡哨,免為曹操所算。

」紹怒叱曰:「汝乃得罪之人,何敢妄言惑眾!」因叱監者曰:「吾令汝拘囚之,何敢放出!」遂命斬監者,別喚人監押沮授。

授出,掩淚嘆曰:「我軍亡在旦夕,我屍骸不知落何處也!」後人有詩嘆曰:「逆耳忠言反見仇,獨夫袁紹少機謀。

烏巢糧盡根基拔,猶欲區區守冀州。

」卻說曹操領兵夜行,前過袁紹別寨,寨兵問是何處軍馬。

操使人應曰:「蔣奇奉命往烏巢護糧。

」袁軍見是自家旗號,遂不疑惑。

凡過數處,皆詐稱蔣奇之兵,並無阻礙。

及到烏巢,四更已盡。

操教軍士將束草周圍舉火,眾將校鼓譟直入。

時淳于瓊方與眾將飲了酒,醉臥帳中;聞鼓譟之聲,連忙跳起問:「何故喧鬧?」言未已,早被撓鉤拖翻。

眭元進、趙睿運糧方回,見屯上火起,急來救應。

曹軍飛報曹操,說:「賊兵在後,請分軍拒之。

」操大喝曰:「諸將只顧奮力向前,待賊至背後,方可回戰!」於是眾軍將無不爭先掩殺。

一霎時,火焰四起,煙迷太空。

眭、趙二將驅兵來救,操勒馬回戰。

二將抵敵不住,皆被曹軍所殺,糧草盡行燒絕。

淳于瓊被擒見操,操命割去其耳鼻手指,縛於馬上,放回紹營以辱之。

卻說袁紹在帳中,聞報正北上火光滿天,知是烏巢有失,急出帳召文武各官,商議遣兵往救。

張郃曰:「某與高覽同往救之。

」郭圖曰:「不可。

曹軍劫糧,曹操必然親往;操既自出,寨必空虛,可縱兵先擊曹操之寨;操聞之,必速還:此孫臏圍魏救趙之計也。

」張邰曰:「非也。

曹操多謀,外出必為內備,以防不虞。

今若攻操營而不拔,瓊等見獲,吾屬皆被擒矣。

」郭圖曰:「曹操只顧劫糧,豈留兵在寨耶!」再三請劫曹營。

紹乃遣張郃、高覽引軍五千,往官渡擊曹營;遣蔣奇領兵一萬,往救烏巢。

且說曹操殺散淳于瓊部率,盡奪其衣甲旗幟,偽作淳于瓊部下收軍回寨,至山僻小路,正遇蔣奇軍馬。

奇軍問之,稱是烏巢敗軍奔回,奇遂不疑,驅馬徑過。

張遼、許褚忽至,大喝:「蔣奇休走!」奇措手不及,被張遼斬於馬下,盡殺蔣奇之兵。

又使人當先偽報云:「蔣奇已自殺散烏巢兵了」。

袁紹因不復遣人接應烏巢,只添兵往官渡。

卻說張郃、高覽攻打曹營,左邊夏侯惇、右邊曹仁,中路曹洪,一齊衝出:三下攻擊,袁軍大敗。

比及接應軍到,曹操又從背後殺來,四下圍住掩殺。

張邰、高覽奪路走脫。

袁紹收得烏巢敗殘軍馬歸寨,見淳于瓊耳鼻皆無,手足盡落。

紹問:「如何失了烏巢?」敗軍告說:「淳于瓊醉臥,因此不能抵敵。

」紹怒,立斬之。

郭圖恐張邰、高覽回寨證對是非,先於袁紹前譖曰:「張邰、高覽見主公兵敗,心中必喜。

」紹曰:「何出此言?」圖曰:「二人素有降曹之意,今遣擊寨,故意不肯用力,以致損折士卒。

」紹大怒,遂遣使急召二人歸寨問罪。

郭圖先使人報二人云:「主公將殺汝矣。

」及紹使至,高覽問曰:「主公喚我等為何?」使者曰:「不知何故。

」覽遂拔劍斬來使。

邰大驚。

覽曰:「袁紹聽信讒言,必為曹操所擒;吾等豈可坐而待死?不如去投曹操。

」邰曰:「吾亦有此心久矣。

於是二人領本部兵馬,往曹操寨中投降。

夏侯惇曰:「張、高二人來降,未知虛實。

」操曰:「吾以恩遇之,雖有異心,亦可變矣。

」遂開營門命二人入。

二人倒戈卸甲,拜伏於地。

操曰:「若使袁紹肯從二將軍之言,不至有敗。

今二將軍肯來相投,如微子去殷,韓信歸漢也。

」遂封張邰為偏將軍、都亭侯,高覽為偏將軍、東萊侯。

二人大喜。

卻說袁紹既去了許攸,又去了張邰、高覽,又失了烏巢糧,軍心皇皇。

許攸又勸曹操作速進兵;張邰、高覽請為先鋒;操從之。

即令張邰、高覽領兵往劫紹寨。

當夜三更時分,出軍三路劫寨。

混戰到明,各自收兵,紹軍折其大半。

荀攸獻計曰:「今可揚言調撥人馬,一路取酸棗,攻鄴郡;一路取黎陽,斷袁兵歸路。

袁紹聞之,必然驚惶,分兵拒我;我乘其兵動時擊之,紹可破也。

」操用其計,使大小三軍,四遠揚言。

紹軍聞此信,來寨中報說:「曹操分兵兩路:一路取鄴郡,一路取黎陽去也。

」紹大驚,急遣袁譚分兵五萬救鄴郡,辛明分兵五萬救黎陽,連夜起行。

曹操探知袁紹兵動,便分大隊軍馬,八路齊出,直衝紹營。

袁軍俱無鬥志,四散奔走,遂大潰。

袁紹披甲不迭,單衣幅巾上馬;幼子袁尚後隨。

張遼、許褚、徐晃、于禁四員將,引軍追趕袁紹。

紹急渡河,盡棄圖書車仗金帛,止引隨行八百餘騎而去。

操軍追之不及,盡獲遺下之物。

所殺八萬餘人,血流盈溝,溺水死者不計其數。

操獲全勝,將所得金寶緞匹,給賞軍士。

於圖書中檢出書信一束,皆許都及軍中諸人與紹暗通之書。

左右曰:「可逐一點對姓名,收而殺之。

」操曰:「當紹之強,孤亦不能自保,況他人乎?」遂命盡焚之,更不再問。

卻說袁紹兵敗而奔,沮授因被囚禁,急走不脫,為曹軍所獲,擒見曹操。

操素與授相識。

授見操,大呼曰:「授不降也!」操曰:「本初無謀,不用君言,君何尚執迷耶?吾若早得足下,天下不足慮也。

」因厚待之,留於軍中。

授乃於營中盜馬,欲歸袁氏。

操怒,乃殺之。

授至死神色不變。

操嘆曰:「吾誤殺忠義之士也!」命厚禮殯殮,為建墳安葬於黃河渡口,題其墓曰:「忠烈沮君之墓。

」後人有詩讚曰:「河北多名士,忠貞推沮君:凝眸知陣法,仰面識天文;至死心如鐵,臨危氣似雲。

曹公欽義烈,特與建孤墳。

」操下令攻冀州。

正是:

勢弱只因多算勝,兵強卻為寡謀亡。

未知勝負如何,且看下文分解。

(本章完)

第31章 曹操倉亭破本初 玄德荊州依劉表

卻說曹操乘袁紹之敗,整頓軍馬,迤邐追襲。

袁紹幅巾單衣,引八百餘騎,奔至黎陽北岸,大將蔣義渠出寨迎接。

紹以前事訴與義渠。

義渠乃招諭離散之眾,眾聞紹在,又皆蟻聚。

軍勢復振,議還冀州。

軍行之次,夜宿荒山。

紹於帳中聞遠遠有哭聲,遂私往聽之。

卻是敗軍相聚,訴說喪兄失弟,棄伴亡親之苦,各各捶胸大哭,皆曰:「若聽田豐之言,我等怎遭此禍!」紹大悔曰:「吾不聽田豐之言,兵敗將亡;今回去,有何面目見之耶!」次日,上馬正行間,逢紀引軍來接。

紹對逢紀曰:「吾不聽田豐之言,致有此敗。

吾今歸去,羞見此人。

」逢紀因譖曰:「豐在獄中聞主公兵敗,撫掌大笑曰:果不出吾之料!」袁紹大怒曰:「豎儒怎敢笑我!我必殺之!」遂命使者齎寶劍先往冀州獄中殺田豐。

卻說田豐在獄中。

一日,獄吏來見豐曰:「與別駕賀喜!」豐曰:「何喜可賀?」獄吏曰:「袁將軍大敗而回,君必見重矣。

」豐笑曰:「吾今死矣!」獄吏問曰:「人皆為君喜,君何言死也?」豐曰:「袁將軍外寬而內忌,不念忠誠。

若勝而喜,猶能赦我;今戰敗則羞,吾不望生矣。

」獄吏未信。

忽使者齎劍至,傳袁紹命,欲取田豐之首,獄吏方驚。

豐曰:「吾固知必死也。

」獄吏皆流淚。

豐曰:「大丈夫生於天地間,不識其主而事之,是無智也!今日受死,夫何足惜!」乃自刎於獄中。

後人有詩曰:「昨朝沮授軍中失,今日田豐獄內亡。

河北棟樑皆折斷,本初焉不喪家邦!」田豐既死,聞者皆為嘆惜。

袁紹回冀州,心煩意亂,不理政事。

其妻劉氏勸立後嗣。

紹所生三子長子袁譚字顯思,出守青州;次子袁熙字顯奕,出守幽州;三子袁尚字顯甫,是紹後妻劉氏所出,生得形貌俊偉,紹至愛之,因此留在身邊。

自官渡兵敗之後,劉氏勸立尚為後嗣,紹乃與審配、逢紀、辛評、郭圖四人商議、原來審、逢二人,向輔袁尚;辛、郭二人,向輔袁譚;四人各為其主。

當下袁紹謂四人曰:「今外患未息,內事不可不早定,吾將議立後嗣:長子譚,為人性剛好殺;次子熙,為人柔懦難成;三子尚,有英雄之表,禮賢敬士,吾欲立之。

公等之意若何?」郭圖曰:「三子之中,譚為長,今又居外;主公若廢長立幼,此亂萌也。

今軍威稍挫,敵兵壓境,豈可復使父子兄弟自相爭亂耶?主公且理會拒敵之策,立嗣之事,毋容多議。

」袁紹躊躇未決。

忽報袁熙引兵六萬,自幽州來;袁譚引兵五萬,自青州來;外甥高幹亦引兵五萬,自并州來:各至冀州助戰。

紹喜,再整人馬來戰曹操。

時操引得勝之兵,陳列於河上,有土人簞食壺漿以迎之。

操見父老數人,鬚髮盡白,乃命入帳中賜坐,問之曰:「老丈多少年紀?」答曰:「欲近百歲矣。

」操曰:「吾軍士驚擾汝鄉,吾甚不安。

」父老曰:「桓帝時,有黃星見於楚、宋之分,遼東人殷馗善曉天文,夜宿於此,對老漢等言:黃星見於乾象,正照此間。

後五十年,當有真人起於梁沛之間。

今以年計之,整整五十年。

袁本初重斂於民,民皆怨之。

丞相興仁義之兵,弔民伐罪,官渡一戰,破袁紹百萬之眾,正應當時殷馗之言,兆民可望太平矣。

」操笑曰:「何敢當老丈所言?」遂取酒食絹帛賜老人而遣之。

號令三軍:「如有下鄉殺人家雞犬者,如殺人之罪!」於是軍民震服。

操亦心中暗喜。

人報袁紹聚四州之兵,得二三十萬,前至倉亭下寨。

操提兵前進,下寨已定。

次日,兩軍相對,各布成陣勢。

操引諸將出陣,紹亦引三子一甥及文官武將出到陣前。

操曰:「本初計窮力盡,何尚不思投降?直待刀臨項上,悔無及矣!」紹大怒,回顧眾將曰:「誰敢出馬?」袁尚欲於父前逞能,便舞雙刀,飛馬出陣,來往奔馳。

操指問眾將曰:「此何人?」有識者答曰:「此袁紹三子袁尚也。

」言未畢,一將挺槍早出。

操視之,乃徐晃部將史渙也。

兩騎相交,不三合,尚撥馬刺斜而走。

史渙趕來,袁尚拈弓搭箭,翻身背射,正中史渙左目,墜馬而死。

袁紹見子得勝,揮鞭一指,大隊人馬擁將過來,混戰大殺一場,各鳴金收軍還寨。

操與諸將商議破紹之策。

程昱獻十面埋伏之計,勸操退軍於河上,伏兵十隊,誘紹追至河上,「我軍無退路,必將死戰,可勝紹矣。

」操然其計。

左右各分五隊。

左:一隊夏侯惇,二隊張遼,三隊李典,四隊樂進,五隊夏侯淵;右:一隊曹洪,二隊張郃,三隊徐晃,四隊于禁,五隊高覽。

中軍許褚為先鋒。

次日,十隊先進,埋伏左右已定。

至半夜,操令許褚引兵前進,偽作劫寨之勢。

袁紹五寨人馬,一齊俱起。

許褚回軍便走。

袁紹引軍趕來,喊聲不絕;比及天明,趕至河上。

曹軍無去路,操大呼曰:「前無去路,諸軍何不死戰?」眾軍回身奮力向前。

許褚飛馬當先,力斬十數將。

袁軍大亂。

袁紹退軍急回,背後曹軍趕來。

正行間:一聲鼓響,左邊夏侯淵,右邊高覽,兩軍衝出。

袁紹聚三子一甥,死沖血路奔走。

又行不到十里,左邊樂進,右邊于禁殺出,殺得袁軍屍橫遍野,血流成渠。

又行不到數里,左邊李典,右邊徐晃,兩軍截殺一陣。

袁紹父子膽喪心驚,奔入舊寨。

令三軍造飯,方欲待食,左邊張遼,右邊張郃,徑來沖寨。

紹慌上馬,前奔倉亭。

人馬睏乏,欲待歇息,後面曹操大軍趕來,袁紹捨命而走。

正行之間,右邊曹洪,左邊夏侯惇,擋住去路。

紹大呼曰:「若不決死戰,必為所擒矣!」奮力衝突,得脫重圍。

袁熙、高幹皆被箭傷。

軍馬死亡殆盡。

紹抱三子痛哭一場,不覺昏倒。

眾人急救,紹口吐鮮血不止,嘆曰:「吾自歷戰數十場,不意今日狼狽至此!此天喪吾也!汝等各回本州,誓與曹賊一決雌雄!」便教辛評、郭圖火急隨袁譚前往青州整頓,恐曹操犯境;令袁熙仍回幽州,高幹仍回并州:各去收拾人馬,以備調用。

袁紹引袁尚等入冀州養病,令尚與審配、逢紀暫掌軍事。

卻說曹操自倉亭大勝,重賞三軍;令人探察冀州虛實。

細作回報:「紹臥病在床。

袁尚、審配緊守城池。

袁譚,袁熙、高幹皆回本州。

」眾皆勸操急攻之。

操曰:「冀州糧食極廣,審配又有機謀,未可急拔。

現今禾稼在田,恐廢民業,姑待秋成後取之未晚。

」正議間,忽荀彧有書到,報說:「劉備在汝南得劉辟、龔都數萬之眾。

聞丞相提軍出征河北,乃令劉辟守汝南,備親自引兵乘虛來攻許昌。

丞相可速回軍御之。

」操大驚,留曹洪屯兵河上,虛張聲勢。

操自提大兵往汝南來迎劉備。

卻說玄德與關、張、趙雲等,引兵欲襲許都。

行近穰山地面,正遇曹兵殺來,玄德便於穰山下寨,軍分三隊:雲長屯兵於東南角上,張飛屯兵於西南角上,玄德與趙雲於正南立寨。

曹操兵至,玄德鼓譟而出。

操布成陣勢,叫玄德打話。

玄德出馬於門旗下。

操以鞭指罵曰:「吾待汝為上賓,汝何背義忘恩?」玄德曰:「汝託名漢相,實為國賊!吾乃漢室宗親,奉天子密詔,來討反賊!」遂於馬上朗誦衣帶詔。

操大怒,教許褚出戰。

玄德背後趙雲挺槍出馬。

二將相交三十合,不分勝負。

忽然喊聲大震,東南角上,雲長衝突而來;西南角上,張飛引軍衝突而來。

三處一齊掩殺。

曹軍遠來疲睏,不能抵當,大敗而走。

玄德得勝回營。

次日,又使趙雲搦戰。

操兵旬日不出。

玄德再使張飛搦戰,操兵亦不出。

玄德愈疑。

忽報龔都運糧至,被曹軍圍住,玄德急令張飛去救。

忽又報夏侯惇引軍抄背後逕取汝南,玄德大驚曰:「若如此,吾前後受敵,無所歸矣!」急遣雲長救之。

兩軍皆去。

不一日,飛馬來報夏侯惇已打破汝南,劉辟棄城而走,雲長現今被圍。

玄德大驚。

又報張飛去救龔都,也被圍住了。

玄德急欲回兵,又恐操兵後襲。

忽報寨外許褚搦戰。

玄德不敢出戰,候至天明,教軍士飽餐,步軍先起,馬軍後隨,寨中虛傳更點。

玄德等離寨約行數里,轉過土山,火把齊明,山頭上大呼曰:「休教走了劉備!丞相在此專等!」玄德慌尋走路。

趙雲曰:「主公勿憂,但跟某來。

」趙雲挺槍躍馬,殺開條路,玄德掣雙股劍後隨。

正戰間。

許褚追至,與趙雲力戰。

背後于禁、李典又到。

玄德見勢危,落荒而走。

聽得背後喊聲漸遠,玄德望深山僻路,單馬逃生。

捱到天明,側首一彪軍衝出。

玄德大驚,視之,乃劉辟引敗軍千餘騎,護送玄德家小前來;孫乾。

簡雍,糜芳亦至,訴說:「夏侯惇軍勢甚銳,因此棄城而走。

曹兵趕來,幸得雲長擋住,因此得脫。

」玄德曰:「不知雲長今在何處?」劉辟曰:「將軍且行,卻再理會。

」行到數里,一棒鼓響,前面擁出一彪人馬。

當先大將,乃是張邰,大叫:「劉備快下馬受降!」玄德方欲退後,只見山頭上紅旗磨動,一軍從山塢內擁出,為首大將,乃高覽也。

玄德兩頭無路,仰天大呼曰:「天何使我受此窘極耶!事勢至此,不如就死!」欲拔劍自刎,劉辟急止之曰:「容某死戰,奪路救君。

」言訖,便來與高覽交鋒。

戰不三合,被高覽一刀砍於馬下。

玄德正慌,方欲自戰,高覽後軍忽然自亂,一將沖陣而來,槍起處,高覽翻身落馬。

視之,乃趙雲也。

玄德大喜。

雲縱馬挺槍,殺散後隊,又來前軍獨戰張邰。

邰與雲戰三十餘合,撥馬敗走。

雲乘勢衝殺,卻被邰兵守住山隘,路窄不得出。

正奪路間,只見雲長、關平、周倉引三百軍到。

兩下相攻,殺退張邰。

各出隘口,占住山險下寨。

玄德使雲長尋覓張飛。

原來張飛去救龔都,龔都已被夏侯淵所殺;飛奮力殺退夏侯淵,迤邐趕去,卻被樂進引軍圍住。

雲長路逢敗軍,尋蹤而去,殺退樂進,與飛同回見玄德。

人報曹軍大隊趕來,玄德教孫乾等保護老小先行。

玄德與關、張、趙雲在後,且戰且走。

操見玄德去遠,收軍不趕。

玄德敗軍不滿一千,狼狽而奔。

前至一江,喚土人問之,乃漢江也。

玄德權且安營。

土人知是玄德,奉獻羊酒,乃聚飲於沙灘之上。

玄德嘆曰:「諸君皆有王佐之才,不幸跟隨劉備。

備之命窘,累及諸君。

今日身無立錐,誠恐有誤諸君。

君等何不棄備而投明主,以取功名乎?」眾皆掩面而哭。

雲長曰:「兄言差矣。

昔日高祖與項羽爭天下,數敗於羽;後九里山一戰成功,而開四百年基業。

勝負兵家之常,何可自隳其志!」孫乾曰:「成敗有時,不可喪志。

此離荊州不遠。

劉景升坐鎮九郡,兵強糧足,更且與公皆漢室宗親,何不往投之?」玄德曰:「但恐不容耳。

」乾曰:「某願先往說之,使景升出境而迎莊公」玄德大喜,便令孫乾星夜往荊州。

到郡入見劉表,禮畢,劉表問曰:「公從玄德,何故至此?」乾曰:「劉使君天下英雄,雖兵微將寡,而志欲匡扶社稷。

汝南劉辟、龔都素無親故,亦以死報之。

明公與使君,同為漢室之胄;今使君新敗,欲往江東投孫仲謀。

乾僭言曰:不可背親而向疏。

荊州劉將軍禮賢下士,士歸之如水之投東,何況同宗乎?因此使君特使乾先來拜白。

惟明公命之。

」表大喜曰:「玄德,吾弟也。

久欲相會而不可得。

今肯惠顧,實為幸甚!」蔡瑁譖曰:「不可。

劉備先從呂布,後事曹操,近投袁紹,皆不克終,足可見其為人。

今若納之,曹操必加兵於我,枉動干戈。

不如斬孫乾之首,以獻曹操,操必重待主公也。

」孫乾正色曰:「乾非懼死之人也。

劉使君忠心為國,非曹操、袁紹、呂布等比。

前此相從,不得已也。

今聞劉將軍漢朝苗裔,誼切同宗,故千里相投。

爾何獻讒而妒賢如此耶?」劉表聞言,乃叱蔡瑁曰:「吾主意已定,汝勿多言。

」蔡瑁慚恨而出,劉表遂命孫乾先往報玄德,一面親自出郭三十里迎接。

玄德見表,執禮甚恭。

表亦相待甚厚。

玄德引關、張等拜見劉表,表遂與玄德等同入荊州,分撥院宅居住。

卻說曹操探知玄德已往荊州投奔劉表,便欲引兵攻之。

程昱曰:「袁紹未除,而遽攻荊襄,倘袁紹從北而起,勝負未可知矣。

不如還兵許都,養軍蓄銳,待來年春暖,然後引兵先破袁紹,後取荊襄:南北之利,一舉可收也。

」操然其言,遂提兵回許都。

至建安七年,春正月,操復商議興兵。

先差夏侯惇、滿寵鎮守汝南,以拒劉表;留曹仁、荀彧守許都:親統大軍前赴官渡屯紮。

且說袁紹自舊歲感冒吐血症候,今方稍愈,商議欲攻許都。

審配諫曰:「舊歲官渡,倉亭之敗,軍心未振;尚當深溝高壘,以養軍民之力。

」正議間,忽報曹操進兵官渡,來攻冀州。

紹曰:「若候兵臨城下,將至壕邊,然後拒敵,事已遲矣。

吾當自領大軍出迎。

」袁尚曰:「父親病體未痊,不可遠征。

兒願提兵前去迎敵。

」紹許之,遂使人往青州取袁譚,幽州取袁熙,并州取高幹:四路同破曹操。

正是:才向汝南鳴戰鼓,又從冀北動征鼙。

未知勝負如何,且聽下文分解。

(本章完)

第32章 奪冀州袁尚爭鋒 決漳河許攸獻計

卻說袁尚自斬史渙之後,自負其勇,不待袁譚等兵至,自引兵數萬出黎陽,與曹軍前隊相迎。

張遼當先出馬,袁尚挺槍來戰,不三合,架隔遮攔不住,大敗而走。

張遼乘勢掩殺,袁尚不能主張,急急引軍奔回冀州。

袁紹聞袁尚敗回,又受了一驚,舊病復發,吐血數斗,昏倒在地。

劉夫人慌救入臥內,病勢漸危。

劉夫人急請審配、逢紀,直至袁紹榻前,商議後事。

紹但以手指而不能言。

劉夫人曰:「尚可繼後嗣否?」紹點頭。

審配便就榻前寫了遺囑。

紹翻身大叫一聲,又吐血斗余而死。

後人有詩曰:「累世公卿立大名,少年意氣自縱橫。

空招俊傑三千客,漫有英雄百萬兵。

羊質虎皮功不就,鳳毛雞膽事難成。

更憐一種傷心處,家難徒延兩弟兄。

」袁紹既死,審配等主持喪事。

劉夫人便將袁紹所愛寵妾五人盡行殺害;又恐其陰魂於九泉之下再與紹相見,乃髡其發,刺其面,毀其屍:其妒惡如此。

袁尚恐寵妾家屬為害,並收而殺之。

審配、逢紀立袁尚為大司馬將軍,領冀、青、幽、並四州牧,遣使報喪。

此時袁譚已發兵離青州,知父死,便與郭圖、辛評商議。

圖曰:「主公不在冀州,審配、逢紀必立顯甫為主矣。

當速行。

」辛評曰:「審、逢二人,必預定機謀。

今若速往,必遭其禍。

」袁譚曰:「若此當何如?」郭圖曰:「可屯兵城外,觀其動靜。

某當親往察之。

」譚依言。

郭圖遂入冀州,見袁尚。

禮畢,尚問:「兄何不至?」圖曰:「因抱病在軍中,不能相見。

」尚曰:「吾受父親遺命,立我為主,加兄為車騎將軍。

目下曹軍壓境,請兄為前部,吾隨後便調兵接應也。

」圖曰:「軍中無人商議良策,願乞審正南、逢元圖二人為輔。

」尚曰:「吾亦欲仗此二人早晚畫策,如何離得!」圖曰:「然則於二人內遣一人去,何如?」尚不得已,乃令二人拈鬮,拈著者便去。

逢紀拈著,尚即命逢紀齎印綬,同郭圖赴袁譚軍中。

紀隨圖至譚軍,見譚無病,心中不安,獻上印綬。

譚大怒,欲斬逢紀。

郭圖密諫曰:「今曹軍壓境,且只款留逢紀在此,以安尚心。

待破曹之後,卻來爭冀州不遲。

譚從其言。

即時拔寨起行,前至黎陽,與曹軍相抵。

譚遣大將汪昭出戰,操遣徐晃迎敵。

二將戰不數合,徐晃一刀斬汪昭於馬下。

曹軍乘勢掩殺,譚軍大敗。

譚收敗軍入黎陽,遣人求救於尚。

尚與審配計議,只發兵五千餘人相助。

曹操探知救軍已到,遣樂進、李典引兵於半路接著,兩頭圍住盡殺之。

袁譚知尚止撥兵五千,又被半路坑殺,大怒,乃喚逢紀責罵。

紀曰:「容某作書致主公,求其親自來救。

」譚即令紀作書,遣人到冀州致袁尚,與審配共議。

配曰:「郭圖多謀,前次不爭而去者,為曹軍在境也。

今若破曹,必來爭冀州矣。

不如不發救兵,借操之力以除之。

」尚從其言,不肯發兵。

使者回報,譚大怒,立斬逢紀,議欲降曹。

早有細作密報袁尚。

尚與審配議曰:「使譚降曹,并力來攻,則冀州危矣。

」乃留審配並大將蘇由固守冀州,自領大軍來黎陽救譚。

尚問軍中誰敢為前部,大將呂曠、呂翔兄弟二人願去。

尚點兵三萬,使為先鋒,先至黎陽。

譚聞尚自來,大喜,遂罷降曹之議。

譚屯兵城中,尚屯兵城外,為掎角之勢。

不一日,袁熙、高幹皆領軍到城外,屯兵三處,每日出兵與操相持。

尚屢敗,操兵屢勝。

至建安八年春二月,操分路攻打,袁譚、袁熙、袁尚、高幹皆大敗,棄黎陽而走。

操引兵追至冀州,譚與尚入城堅守;熙與於離城三十里下寨,虛張聲勢。

操兵連日攻打不下。

郭嘉進曰:「袁氏廢長立幼,而兄弟之間,權力相併,各自樹黨,急之則相救,緩之則相爭;不如舉兵南向荊州,征討劉表,以候袁氏兄弟之變;變成而後擊之,可一舉而定也。

」操善其言,命賈詡為太守,守黎陽;曹洪引兵守官渡。

操引大軍向荊州進兵。

譚、尚聽知曹軍自退,遂相慶賀。

袁熙、高幹各自辭去。

袁譚與郭圖、辛評議曰:「我為長子,反不能承父業;尚乃繼母所生,反承大爵:心實不甘。

」圖曰:「主公可勒兵城外,只做請顯甫、審配飲酒,伏刀斧手殺之,大事定矣。

」譚從其言。

適別駕王修自青州來,譚將此計告之。

修曰:「兄弟者,左右手也。

今與他人爭鬥,斷其右手,而曰我必勝,安可得乎?夫棄兄弟而不親,天下其誰親之?彼讒人離間骨肉,以求一朝之利,原塞耳勿聽也。

」譚怒,叱退王修,使人去請袁尚。

尚與審配商議。

配曰:「此必郭圖之計也。

主公若往,必遭奸計;不如乘勢攻之。

」袁尚依言,便披掛上馬,引兵五萬出城。

袁譚見袁尚引軍來,情知事泄,亦即披掛上馬,與尚交鋒。

尚見譚大罵。

譚亦罵曰:「汝藥死父親,篡奪爵位,今又來殺兄耶!」二人親自交鋒,袁譚大敗。

尚親冒矢石,衝突掩殺。

譚引敗軍奔平原,尚收兵還。

袁譚與郭圖再議進兵,令岑璧為將,領兵前來。

尚自引兵出冀州。

兩陣對圓,旗鼓相望。

璧出罵陣;尚欲自戰,大將呂曠,拍馬舞刀,來戰岑璧。

二將戰無數合,曠斬岑璧於馬下。

譚兵又敗,再奔平原。

審配勸尚進兵,追至平原。

譚抵擋不住,退入平原,堅守不出。

尚三面圍城攻打。

譚與郭圖計議。

圖曰:「今城中糧少,彼軍方銳,勢不相敵。

愚意可遣人投降曹操,使操將兵攻冀州,尚必還救。

將軍引兵夾擊之,尚可擒矣。

若操擊破尚軍,我因而斂其軍實以拒操。

操軍遠來,糧食不繼,必自退去。

我可以仍據冀州,以圖進取也。

」譚從其言,問曰:「何人可為使?」圖曰:「辛評之弟辛毗,字佐治,見為平原令。

此人乃能言之士,可命為使。

」譚即召辛毗,毗欣然而至。

譚修書付毗,使三千軍送毗出境。

毗星夜齎書往見曹操,時操屯軍西平伐劉表,表遣玄德引兵為前部以迎之。

未及交鋒,辛毗到操寨。

見操禮畢,操問其來意,毗具言袁譚相求之意,呈上書信。

操看書畢,留辛毗於寨中,聚文武計議。

程昱曰:「袁譚被袁尚攻擊太急,不得已而來降,不可准信。

」呂虔、滿寵亦曰:「丞相既引兵至此,安可復舍表而助譚?」荀攸曰:「三公之言未善。

以愚意度之:天下方有事,而劉表坐保江、漢之間,不敢展足,其無四方之志可知矣。

袁氏據四州之地,帶甲數十萬,若二子和睦,共守成業,天下事未可知也;今乘其兄弟相攻,勢窮而投我,我提兵先除袁尚,後觀其變,並滅袁譚,天下定矣。

此機會不可失也。

」操大喜,便邀辛毗飲酒,謂之曰:「袁譚之降,真耶詐耶?袁尚之兵,果可必勝耶?」毗對曰:「明公勿問真與詐也,只論其勢可耳。

袁氏連年喪敗,兵革疲於外,謀臣誅於內;兄弟讒隙,國分為二;加之饑饉並臻,天災人困:無問智愚,皆知土崩瓦解,此乃天滅袁氏之時也。

今明公提兵攻鄴,袁尚不還救,則失巢穴;若還救,則譚踵襲其後。

以明公之威,擊疲憊之眾,如迅風之掃秋葉也。

不此之圖,而伐荊州;荊州豐樂之地,國和民順,未可搖動。

況四方之患,莫大於河北;河北既平,則霸業成矣。

願明公詳之。

」操大喜曰:「恨與辛佐治相見之晚也!」即日督軍還取冀州。

玄德恐操有謀,不跟追襲,引兵自回荊州。

卻說袁尚知曹軍渡河,急急引軍還鄴,命呂曠、呂翔斷後。

袁譚見尚退軍,乃大起平原軍馬,隨後趕來。

行不到數十里,一聲炮響,兩軍齊出:左邊呂曠,右邊呂翔,兄弟二人截住袁潭。

譚勒馬告二將曰:「吾父在日,吾並未慢待二將軍,今何從吾弟而見逼耶?」二將聞言,乃下馬降譚。

譚曰:「勿降我,可降曹承相。

」二將因隨譚歸營。

譚候操軍至,引二將見操。

操大喜,以女許譚為妻,即令呂曠、呂翔為媒。

譚請操攻取冀州。

操曰:「方今糧草不接,搬運勞苦,我濟河,遏淇水入白溝,以通糧道,然後進兵。

」令譚且居平原。

操引軍退屯黎陽,封呂曠、呂翔為列侯,隨軍聽用。

郭圖謂袁譚曰:「曹操以女許婚,恐非真意。

今又封賞呂曠、呂翔,帶去軍中,此乃牢籠河北人心。

後必終為我禍。

主公可刻將軍印二顆,暗使人送與二呂,令作內應。

待操破了袁尚,可乘便圖之。

」譚依言,遂刻將軍印二顆,暗送與二呂。

二呂受訖,徑將印來稟曹操。

操大笑曰:「譚暗送印者,欲汝等為內助,待我破袁尚之後,就中取事耳。

汝等且權受之,我自有主張。

」自此曹操便有殺譚之心。

且說袁尚與審配商議:「今曹兵運糧入白溝,必來攻冀州,如之奈何?」配曰:「可發檄使武安長尹楷屯毛城,通上黨運糧道;令沮授之子沮鵠守邯鄲,遙為聲援。

主公可進兵平原,急攻袁譚。

先絕袁譚,然後破曹。

」袁尚大喜,留審配與陳琳守冀州,使馬延、張顗二將為先鋒,連夜起兵攻打平原。

譚知尚兵來近,告急於操。

操曰:「吾今番必得冀州矣。

」正說間,適許攸自許昌來;聞尚又攻譚,入見操曰:「丞相坐守於此,豈欲待天雷擊殺二袁乎?」操笑曰:「吾已料定矣。

」遂令曹洪先進兵攻鄴,操自引一軍來攻尹楷。

兵臨本境,楷引軍來迎。

楷出馬,操曰:「許仲康安在?」許褚應聲而出,縱馬直取尹楷。

楷措手不及,被許褚一刀斬於馬下,餘眾奔潰。

操盡招降之,即勒兵取邯鄲。

沮鵠進兵來迎。

張遼出馬,與鵠交鋒。

戰不三合,鵠大敗,遼從後追趕。

兩馬相離不遠,遼急取弓射之,應弦落馬。

操指揮軍馬掩殺,眾皆奔散。

於是操引大軍前抵冀州。

曹洪已近城下。

操令三軍繞城築起土山,又暗掘地道以攻之。

審配設計堅守,法令甚嚴,東門守將馮禮,因酒醉有誤巡警,配痛責之。

馮禮懷恨,潛地出城降操。

操問破城之策,禮曰:「突門內土厚,可掘地道而入。

」操便命馮禮引三百壯士,夤夜掘地道而入。

卻說審配自馮禮出降之後,每夜親自登城點視軍馬。

當夜在突門閣上,望見城外無燈火。

配曰:「馮禮必引兵從地道而入也。

」急喚精兵運石擊突閘門;門閉,馮禮及三百壯士,皆死於土內。

操折了這一場,遂罷地道之計,退軍於洹水之上,以候袁尚回兵。

袁尚攻平原,聞曹操已破尹楷、沮鵠,大軍圍困冀州,乃掣兵回救。

部將馬延曰:「從大路去,曹操必有伏兵;可取小路,從西山出滏水口去劫曹營,必解圍也。

」尚從其言,自領大軍先行,令馬延與張顗斷後。

早有細作去報曹操。

操曰:「彼若從大路上來,吾當避之:若從西山小路而來,一戰可擒也。

吾料袁尚必舉火為號,令城中接應。

吾可分兵擊之。

」於是分撥已定。

卻說袁尚出滏水界口,東至陽平,屯軍陽平亭,離冀州十七里,一邊靠著滏水。

尚令軍士堆積柴薪乾草,至夜焚燒為號;遣主簿李孚扮作曹軍都督,直至城下。

大叫:「開門!」審配認得是李孚聲音,放入城中,說:「袁尚已陳兵在陽平亭,等候接應,若城中兵出,亦舉火為號。

」配教城中堆草放火,以通音信。

孚曰:「城中無糧,可發老弱殘兵並婦人出降;彼必不為備,我即以兵繼百姓之後出攻之。

」配從其論。

次日,城上豎起白旗,上寫「冀州百姓投降。

」操曰:「此是城中無糧,教老弱百姓出降,後必有兵出也。

」操教張遼、徐晃各引三千軍來,伏於兩邊。

操自乘馬、張麾蓋至城下、果見城門開處,百姓扶老攜幼,手持白旗而出。

百姓才出盡,城中兵突出。

操教將紅旗一招,張遼、徐晃兩路兵齊出亂殺,城中兵只得復回。

操自飛馬趕來,到吊橋邊,城中弩箭如雨,射中操盔,險透其頂。

眾將急救回陣。

操更衣換馬,引眾將來攻尚寨,尚自迎敵。

時各路軍馬一齊殺至,兩軍混戰,袁尚大敗。

尚引敗兵退往西山下寨,令人催取馬延、張顗軍來。

不知曹操已使呂曠、呂翔去招安二將。

二將隨二呂來降,操亦封為列侯。

即日進兵攻打西山,先使二呂、馬延、張顗截斷袁尚糧道。

尚情知西山守不住,夜走濫口。

安營未定,四下火光並起,伏兵齊出,人不及甲,馬不及鞍。

尚軍大潰,退走五十里,勢窮力極,只得遣豫州刺史陰夔至操營請降。

操佯許之,卻連夜使張遼、徐晃去劫寨。

尚盡棄印綬、節鉞、衣甲、輜重,望中山而逃。

操回軍攻冀州。

許攸獻計曰:「何不決漳河之水以淹之?」操然其計,先差軍於城外掘壕塹,周圍四十里。

審配在城上見操軍在城外掘塹,卻掘得甚淺。

配暗笑曰:「此欲決漳河之水以灌城耳。

壕深可灌,如此之淺,有何用哉!」遂不為備。

當夜曹操添十倍軍士并力發掘,比及天明,廣深二丈,引漳水灌之,城中水深數尺。

更兼糧絕,軍士皆餓死。

辛毗在城外,用槍挑袁尚印綬衣服,招安城內之人。

審配大怒,將辛毗家屋老小八十餘口,就於城上斬之,將頭擲下。

辛毗號哭不已。

審配之侄審榮,素與辛毗相厚,見辛毗家屬被害,心中懷忿,乃密寫獻門之書,拴於箭上,射下城來。

軍士拾獻辛毗,毗將書獻操。

操先下令:如入冀州,休得殺害袁氏一門老小;軍民降者免死。

次日天明,審榮大開西門,放曹兵入。

辛毗躍馬先入,軍將隨後,殺入冀州。

審配在東南城樓上,見操軍已入城中,引數騎下城死戰,正迎徐晃交馬。

徐晃生擒審配,綁出城來。

路逢辛毗,毗咬牙切齒,以鞭鞭配首曰:「賊殺才!今日死矣!」配大罵:「辛毗賊徒!引曹操破我冀州,我恨不殺汝也!」徐晃解配見操。

操曰:「汝知獻門接我者乎?」配曰:「不知。

」操曰:「此汝侄審榮所獻也。

」配怒曰:「小兒不行,乃至於此!」操曰:「昨孤至城下,何城中弩箭之多耶?」配曰:「恨少!恨少!」操曰:「卿忠於袁氏,不容不如此。

今肯降吾否?」配曰:「不降!不降」辛毗哭拜於地曰:「家屬八十餘口,盡遭此賊殺害。

願丞相戮之,以雪此恨!」配曰:「吾生為袁氏臣,死為袁氏鬼,不似汝輩讒諂阿諛之賊!可速斬我!」操教牽出。

臨受刑,叱行刑者曰:「吾主在北,不可使我面南而死!」乃向北跪,引頸就刃。

後人有詩嘆曰:「河北多名士,誰如審正南:命因昏主喪,心與古人參。

忠直言無隱,廉能志不貪。

臨亡猶北面,降者盡羞慚。

」審配既死,操憐其忠義,命葬於城北。

眾將請曹操入城。

操方欲起行,只見刀斧手擁一人至,操視之,乃陳琳也。

操謂之曰:「汝前為本初作檄,但罪狀孤可也;何乃辱及祖父耶?」琳答曰:「箭在弦上,不得不發耳。

」左右勸操殺之;操憐其才,乃赦之,命為從事。

卻說操長子曹丕,字子桓,時年十八歲。

丕初生時,有雲氣一片,其色青紫,圓如車蓋,覆於其室,終日不散。

有望氣者,密謂操曰:「此天子氣也。

令嗣貴不可言!」丕八歲能屬文,有逸才,博古通今,善騎射,好擊劍。

時操破冀州,不隨父在軍中,先領隨身軍,徑投袁紹家,下馬拔劍而入。

有一將當之曰:「丞相有命,諸人不許入紹府。

」不叱退,提劍入後堂。

見兩個婦人相抱而哭,不向前欲殺之。

正是:四世公侯已成夢,一家骨肉又遭殃。

未知性命如何,且聽下文分解。

(本章完)

第33章 曹丕乘亂納甄氏 郭嘉遺計定遼東

卻說曹丕見二婦人啼哭,拔劍欲斬之。

忽見紅光滿目,遂按劍而問曰:「汝何人也?」一婦人告曰:「妾乃袁將軍之妻劉氏也。

」丕曰:「此女何人?」劉氏曰:「此次男袁熙之妻甄氏也。

因熙出鎮幽州,甄氏不肯遠行,故留於此。

」丕拖此女近前,見披髮垢而。

不以衫袖拭其面而觀之,見甄氏玉肌花貌,有傾國之色。

遂對劉氏曰:「吾乃曹丞相之子也。

願保汝家。

汝勿憂慮。

」道按劍坐於堂上。

卻說曹操統領眾將入冀州城,將入城門,許攸縱馬近前,以鞭指城門而呼操曰:「阿瞞,汝不得我,安得入此門?」操大笑。

眾將聞言,俱懷不平。

操至紹府門下,問曰:「誰曾入此門來?」守將對曰:「世子在內。

」操喚出責之。

劉氏出拜曰:「非世子不能保全妾家,願就甄氏為世子執箕帚。

」操教喚出甄氏拜於前。

操視之曰:「真吾兒婦也?」遂令曹不納之。

操既定冀州,親往袁紹墓下設祭,再拜而哭甚哀,顧謂眾官曰:「昔日吾與本初共起兵時,本初問吾曰:『若事不輯,方面何所可據?』吾問之曰:『足下意欲若何?』本初曰:『吾南據河,北阻燕代,兼沙漠之眾,南向以爭天下,庶可以濟乎?』吾答曰:『吾任天下之智力,以道御之,無所不可。

』此言如昨,而今本初已喪,吾不能不為流涕也!」眾皆嘆息。

操以金帛糧米賜紹妻劉氏。

乃下令曰:「河北居民遭兵革之難,盡免今年租賦。

」一面寫表申朝;操自領冀州牧。

一日,許褚走馬入東門,正迎許攸,飲喚褚曰:「汝等無我,安能出入此門乎?」褚怒曰:「吾等千主萬死,身冒血戰,奪得城池,汝安敢誇口!」攸罵曰:「汝等皆匹夫耳,何足道哉!」褚大怒,拔劍殺攸,提頭來見曹操,說「許攸如此無禮,某殺之矣。

」操曰:「子遠與吾舊交,故相戲耳,何故殺之!」深責許褚,令厚葬許攸。

乃令人遍訪冀州賢士。

冀民曰:「騎都尉崔瑣,字季珪,清河東武城人也。

數曾獻計於袁紹,紹不從,因此託疾在家。

」操即召琰為本州別駕從事,因謂曰:「昨按本州戶籍,共計三十萬眾,可謂大州。

」琰曰:「今天下分崩,九州幅裂,二袁兄弟相爭,冀民暴骨原野,丞相不急存問風俗,救其塗炭,而先計校戶籍,豈本州士女所望於明公哉?」操聞言,改容謝之,待為上賓。

操已定冀州,使人探袁譚消息。

時譚引兵劫掠甘陵、安平、渤海、河間等處,聞袁尚敗走中山,乃統軍攻之。

尚無心戰鬥,徑奔幽州投袁熙。

譚盡降其眾,欲復圖冀州。

操使人召之,譚不至。

操大怒,馳書絕其婚,自統大軍征之,直抵平原。

譚聞操自統軍來,遣人求救於劉表。

表請玄德商議。

玄德曰:「今操已破冀州,兵勢正盛,袁氏兄弟不久必為操擒,救之無益;況操常有窺荊襄之意,我只養兵自守,未可妄動。

」表曰:「然則何以謝之?」玄德曰:「可作書與袁氏兄弟,以和解為名,婉詞謝之。

」表然其言,先遣人以書遺譚。

書略曰:「君子違難,不適仇國。

日前聞君屈膝降曹,則是忘先人之仇,棄手足之誼,而遺同盟之恥矣。

若冀州不弟,當降心相從。

待事定之後,使天下平其曲直,不亦高義耶?」又與袁尚書曰:「青州天性峭急,迷於曲直。

君當先除曹操,以率先公之恨。

事定之後,乃計曲直,不亦善乎?若迷而不返,則是韓盧、東郭自困於前,而遺田父之獲也。

」譚得表書,知表無發兵之意,又自料不能敵操,遂棄平原,走保南皮。

曹操追至南皮,時天氣寒肅,河道盡凍,糧船不能行動。

操令本處百姓敲冰拽船,百姓聞令而逃。

操大怒,欲捕斬之。

百姓聞得,乃親往營中投首。

操曰:「若不殺汝等,則吾號令不行;若殺汝等,吾又不忍:汝等快往山中藏避,休被我軍士擒獲。

」百姓皆垂淚而去。

袁譚引兵出城,與曹軍相敵。

兩陣對圓,操出馬以鞭指譚而罵曰:「吾厚待汝,汝何生異心?」譚曰:「汝犯吾境界,奪吾城池,賴吾妻子,反說我有異心耶!」操大怒,使徐晃出馬。

譚使彭安接戰。

兩馬相交,不數合,晃斬彭安於馬下。

譚軍敗走,退入南皮。

操遣軍四面圍住。

譚著慌,使辛評見操約降。

操曰:「袁譚小子,反覆無常,吾難准信。

汝弟辛毗,吾已重用,汝亦留此可也。

」評曰:「丞相差矣。

某聞主貴臣榮,主憂臣辱。

某久事袁氏,豈可背之!」操知其不可留,乃遣回。

評回見譚,言操不准投降。

譚叱曰:「汝弟現事曹操,汝懷二心耶?」評聞言,氣滿填胸,昏絕於地。

譚令扶出,須臾而死。

譚亦悔之。

郭圖謂譚曰:「來日盡驅百姓當先,以軍繼其後,與曹操決一死戰。

」譚從其言。

當夜盡驅南皮百姓,皆執刀槍聽令。

次日平明,大開四門,軍在後,驅百姓在前,喊聲大舉,一齊擁出,直抵曹寨。

兩軍混戰,自辰至午,勝負未分,殺人遍地。

操見未獲全勝,棄馬上山,親自擊鼓。

將士見之,奮力向前,譚軍大敗。

百姓被殺者無數。

曹洪奮威突陣,正迎袁譚,舉刀亂砍,譚竟被曹洪殺於陣中,郭圖見陣大亂,急馳入城中。

樂進望見,拈弓搭箭,射下城壕,人馬俱陷。

操引兵入南皮,安撫百姓。

忽有一彪軍來到,乃袁熙部將焦觸、張南也。

操自引軍迎之。

二將倒戈卸甲,特來投降。

操封為列侯。

又黑山賊張燕,引軍十萬來降,操封為平北將軍。

下令將袁譚首級號令,敢有哭者斬。

頭掛北門外。

一人布冠衰衣,哭於頭下。

左右拿來見操。

操問之,乃青州別駕王修也,因諫袁譚被逐,今知譚死,故來哭之。

操曰:「汝知吾令否?」修曰:「知之。

」操曰:「汝不怕死耶?」修曰:「我生受其辟命,亡而不哭,非義也。

畏死忘義,何以立世乎!若得收葬譚屍,受戮無恨。

」操曰:「河北義士,何其如此之多也!可惜袁氏不能用!若能用,則吾安敢正眼覷此地哉!」遂命收葬譚屍,禮修為上賓,以為司金中郎將。

因問之曰:「今袁尚已投袁熙,取之當用何策?」修不答。

操曰:「忠臣也。

」問郭嘉,嘉曰:「可使袁氏降將焦觸、張南等自攻之。

」操用其言,隨差焦觸、張南、呂曠、呂翔、馬延、張顗,各引本部兵,分三路進攻幽州;一面使李典、樂進會合張燕,打并州,攻高幹。

且說袁尚、袁熙知曹兵將至,料難迎敵,乃棄城引兵,星夜奔遼西投烏桓去了。

幽州刺史烏桓觸,聚幽州眾官,歃血為盟,共議背袁向曹之事。

烏桓觸先言曰:「吾知曹丞相當世英雄,今往投降,有不遵令者斬。

」依次歃血,循至別駕韓珩。

珩乃擲劍於地,大呼曰:「吾受袁公父子厚恩,今主敗亡,智不能救,勇不能死,於義缺矣!若北面而降操,吾不為也!」眾皆失色。

烏桓觸曰:「夫興大事,當立大義。

事之濟否,不待一人。

韓珩既有志如此,聽其自便。

」推珩而出。

烏桓觸乃出城迎接三路軍馬,徑來降操。

操大喜,加為鎮北將軍。

忽探馬來報:「樂進、李典、張燕攻打并州,高幹守住壺關口,不能下。

」操自勒兵前往。

三將接著,說於拒關難擊。

操集眾將共議破干之計。

荀攸曰:「若破干,須用詐降計方可。

」操然之。

喚降將呂曠、呂翔,附耳低言如此如此。

呂曠等引軍數十,直抵關下,叫曰:「吾等原系袁氏舊將,不得已而降曹。

曹操為人詭譎,薄待吾等;吾今還扶舊主。

可疾開關相納。

」高幹未信,只教二將自上關說話。

二將卸甲棄馬而入,謂干曰:「曹軍新到,可乘其軍心未定,今夜劫寨。

某等願當先。

」於喜,從其言,是夜教二呂當先,引萬餘軍前去。

將至曹寨,背後喊聲大震,伏兵四起。

高幹知是中計,急回壺關城,樂進、李典已奪了關、高於奪路走脫,往投單于。

操領兵拒住關口,使人追襲高幹。

干到單于界,正迎北番左賢王。

干下馬拜伏於地,言曹操吞併疆土,今欲犯王子地面,萬乞救援,同力克復,以保北方。

左賢王曰:「吾與曹操無仇,豈有侵我土地?汝欲使我結怨於曹氏耶!」叱退高幹。

干尋思無路,只得去投劉表。

行至上洛,被都尉王琰所殺,將頭解送曹操。

曹封琰為列侯。

并州既定,操商議西擊烏桓。

曹洪等曰:「袁熙、袁尚兵敗將亡,勢窮力盡,遠投沙漠;我今引兵西擊,倘劉備、劉表乘虛襲許都,我救應不及,為禍不淺矣:請回師勿進為上。

」郭嘉曰:「諸公所言錯矣。

主公雖威震天下,沙漠之人恃其邊遠,必不設備;乘其無備,卒然擊之,必可破也。

且袁紹與烏桓有恩,而尚與熙兄弟猶存,不可不除。

劉表坐談之客耳,自知才不足以御劉備,重任之則恐不能制,輕任之則備不為用。

雖虛國遠征,公無憂也。

」操曰:「奉孝之言極是。

」遂率大小三軍,車數千輛,望前進發。

但見黃沙漠漠,狂風四起;道路崎嶇,人馬難行。

操有回軍之心,問於郭嘉。

嘉此時不伏水土,臥病車上。

操泣曰:「因我欲平沙漠,使公遠涉艱辛,以至染病,吾心何安!」嘉曰:「某感丞相大恩,雖死不能報萬一。

」操曰:「吾見北地崎嶇,意欲回軍,若何?」嘉曰:「兵貴神速。

今千里襲人,輜重多而難以趨利,不如輕兵兼道以出,掩其不備。

但須得識徑路者為引導耳。

遂留郭嘉於易州養病,求嚮導官以引路。

人薦袁紹舊將田疇深知此境,操召而問之。

疇曰:「此道秋夏間有水,淺不通車馬,深不載舟楫,最難行動。

不如回軍,從盧龍口越白檀之險,出空虛之地,前近柳城,掩其不備:蹋頓可一戰而擒也。

」操從其言,封田疇為靖北將軍,作嚮導官,為前驅;張遼為次;操自押後:倍道輕騎而進。

田疇引張遼前至白狼山,正遇袁熙、袁尚會合蹋頓等數萬騎前來。

張遼飛報曹操。

操自勒馬登高望之,見蹋頓兵無隊伍,參差不整。

操謂張遼曰:「敵兵不整,便可擊之。

」乃以麾授遼。

遼引許褚、于禁、徐晃分四路下山,奮力急攻,蹋頓大亂。

遼拍馬斬蹋頓於馬下,餘眾皆降。

袁熙、袁尚引數千騎投遼東去了。

操收軍入柳城,封田疇為柳亭侯,以守柳城。

疇涕泣曰:「某負義逃竄之人耳,蒙厚恩全活,為幸多矣;豈可賣盧龍之寨以邀賞祿哉!死不敢受侯爵。

」操義之,乃拜疇為議郎。

操撫慰單于人等,收得駿馬萬匹,即日回兵。

時天氣寒且旱,二百里無水,軍又乏糧,殺馬為食,鑿地三四十丈,方得水。

操回至易州,重賞先曾諫者;因謂眾將曰:「孤前者乘危遠征,僥倖成功。

雖得勝,天所佑也,不可以為法。

諸君之諫,乃萬安之計,是以相賞。

後勿難言。

操到易州時,郭嘉已死數日,停柩在公廨。

操往祭之,大哭曰:「奉孝死,乃天喪吾也!」回顧眾官曰:「諸君年齒,皆孤等輩,惟奉孝最少,吾欲托以後事。

不期中年夭折,使吾心腸崩裂矣!」嘉之左右,將嘉臨死所封之書呈上曰:「郭公臨亡,親筆書此,囑曰:丞相若從書中所言,遼東事定矣。

」操拆書視之,點頭嗟嘆。

諸人皆不知其意。

次日,夏侯惇引眾人稟曰:「遼東太守公孫康,久不賓服。

今袁熙、袁尚又往投之,必為後患。

不如乘其未動,速往征之,遼東可得也。

」操笑曰:「不煩諸公虎威。

數日之後,公孫康自送二袁之首至矣。

」諸將皆不肯信。

卻說袁熙、袁尚引數千騎奔遼東。

遼東太守公孫康,本襄平人,武威將軍公孫度之子也。

當日知袁熙、袁尚來投,遂聚本部屬官商議此事。

公孫恭曰:「袁紹在日,常有吞遼東之心;今袁熙,袁尚兵敗將亡,無處依棲,來此相投,是鳩奪鵲巢之意也。

若容納之,後必相圖。

不如賺入城中殺之,獻頭與曹公,曹公必重待我。

」康曰:「只怕曹操引兵下遼東,又不如納二袁使為我助。

」恭曰:「可使人探聽。

如曹兵來攻,則留二袁;如其不動,則殺二袁,送與曹公。

」康從之,使人去探消息。

卻說袁熙、袁尚至遼東,二人密議曰:「遼東軍兵數萬,足可與曹操爭衡。

今暫投之,後當殺公孫康而奪其地,養成氣力而抗中原,可復河北也。

」商議已定,乃入見公孫康。

康留於館驛,只推有病,不即相見。

不一日,細作回報:「曹公兵屯易州,並無下遼東之意。

」公孫康大喜,乃先伏刀斧手於壁衣中,使二袁入。

相見禮畢,命坐。

時天氣嚴寒,尚見床榻上無茵褥,謂康曰:「願鋪坐席。

」康瞋目言曰:「汝二人之頭,將行萬里!何席之有!尚大驚。

康叱曰:「左右何不下手!」刀斧手擁出,就坐席上砍下二人之頭,用木匣盛貯,使人送到易州,來見曹操。

時操在易州,按兵不動。

夏侯惇、張遼入稟曰:「如不下遼東,可回許都。

恐劉表生心。

」操曰:「待二袁首級至,即便回兵。

」眾皆暗笑。

忽報遼東公孫康遣人送袁熙、袁尚首級至,眾皆大驚。

使者呈上書信。

操大笑曰:「不出奉孝之料!」重賞來使,封公孫康為襄平侯、左將軍。

眾官問曰:「何為不出奉孝之所料?」操遂出郭嘉書以示之。

書略曰:「今聞袁熙、袁尚往投遼東,明公切不可加兵。

公孫康久畏袁氏吞併,二袁往投必疑。

若以兵擊之,必并力迎敵,急不可下;若緩之,公孫康、袁氏必自相圖,其勢然也。

」眾皆踴躍稱善。

操引眾官復設祭於郭嘉靈前。

亡年三十八歲,從征十有一年,多立奇勳。

後人有詩讚曰:「天生郭奉孝,豪傑冠群英:腹內藏經史,胸中隱甲兵;運謀如范蠡,決策似陳平。

可惜身先喪,中原梁棟傾。

」操領兵還冀州,使人先扶郭嘉靈柩於許都安葬。

程昱等請曰:「北方既定,今還許都,可早建下江南之策。

」操笑曰:「吾有此志久矣。

諸君所言,正合吾意。

」是夜宿於冀州城東角樓上,憑欄仰觀天文。

時荀攸在側,操指曰:「南方旺氣燦然,恐未可圖也。

」攸曰:「以丞相天威,何所不服!正看間,忽見一道金光,從地而起。

攸曰:「此必有寶於地下」。

操下樓令人隨光掘之。

正是:

星文方向南中指,金寶旋從北地生。

不知所得何物,且聽下文分解。

(本章完)

第34章 蔡夫人隔屏聽密語 劉皇叔躍馬過檀溪

卻說曹操於金光處,掘出一銅雀,間荀攸曰:「此何兆也?」攸曰:「昔舜母夢玉雀入懷而生舜。

今得銅雀,亦吉祥之兆也。

」操大喜,遂命作高台以慶之。

乃即日破土斷木,燒瓦磨磚,築銅雀台於漳河之上。

約計一年而工畢。

少子曹植進曰:「若建層台,必立三座:中間高者,名為銅雀;左邊一座,名為玉龍;右邊一座,名為金鳳。

更作兩條飛橋,橫空而上,乃為壯觀。

」操曰:「吾兒所言甚善。

他日台成,足可娛吾者矣!」原來曹操有五子,惟植性敏慧,善文章,曹操平日最愛之。

於是留曹植與曹丕在鄴郡造台,使張燕守北寨。

操將所得袁紹之兵,共五六十萬,班師回許都。

大封功臣;又表贈郭嘉為貞侯,養其子奕於府中。

復聚眾謀士商議,欲南征劉表。

荀彧曰:「大軍方北征而回,未可復動。

且待半年,養精蓄銳,劉表、孫權可一鼓而下也。

」操從之,遂分兵屯田,以候調用。

卻說玄德自到荊州,劉表待之甚厚。

一日,正相聚飲酒,忽報降將張武、陳孫在江夏擄掠人民,共謀造反。

表驚曰:「二賊又反,為禍不小!」玄德曰:「不須兄長憂慮,備請往討之。

」表大喜,即點三萬軍,與玄德前去。

玄德領命即行,不一日,來到江夏。

張武、陳孫引兵來迎。

玄德與關、張、趙雲出馬在門旗下,望見張武所騎之馬,極其雄駿。

玄德曰:「此必千里馬也。

」言未畢,趙雲挺槍而出,徑沖彼陣。

張武縱馬來迎,不三合,被趙雲一槍刺落馬下,隨手扯住轡頭,牽馬回陣。

陳孫見了,隨趕來奪。

張飛大喝一聲,挺矛直出,將陳孫刺死。

眾皆潰散。

玄德招安餘黨,平復江夏諸縣,班師而回。

表出郭迎接入城,設宴慶功。

酒至半酣,表曰:「吾弟如此雄才,荊州有倚賴也。

但憂南越不時來寇,張魯、孫權皆足為慮。

」玄德曰:「弟有三將,足可委用:使張飛巡南越之境;雲長拒固子城,以鎮張魯;趙雲拒三江,以當孫權。

何足慮哉?」表喜,欲從其言。

蔡瑁告其姊蔡夫人曰:「劉備遣三將居外,而自居荊州,久必為患。

」蔡夫人乃夜對劉表曰:「我聞荊州人多與劉備往來,不可不防之。

今容其居住城中,無益,不若遣使他往。

」表曰:「玄德仁人也。

」蔡氏曰:「只恐他人不似汝心。

」表沉吟不答。

次日出城,見玄德所乘之馬極駿,問之,知是張武之馬,表稱讚不已。

玄德遂將此馬送與劉表。

表大喜,騎回城中。

蒯越見而問之。

表曰:「此玄德所送也。

」越曰:「昔先兄蒯良,最善相馬;越亦頗曉。

此馬眼下有淚槽,額邊生白點,名為的盧,騎則妨主。

張武為此馬而亡。

主公不可乘之。

」表聽其言。

次日請玄德飲宴,因言曰:「昨承惠良馬,深感厚意。

但賢弟不時征進,可以用之。

敬當送還。

」玄德起謝。

表又曰:「賢弟久居此間,恐廢武事。

襄陽屬邑新野縣,頗有錢糧。

弟可引本部軍馬於本縣屯紮,何如?」玄德領諾。

次日,謝別劉表,引本部軍馬逕往新野。

方出城門,只見一人在馬前長揖曰:「公所騎馬,不可乘也。

」玄德視之,乃荊州幕賓伊籍,字機伯,山陽人也。

玄德忙下馬問之。

籍曰:「昨聞蒯異度對劉荊州云:此馬名的盧,乘則妨主。

因此還公。

公豈可復乘之?」玄德曰:「深感先生見愛。

但凡人死生有命,豈馬所能妨哉!」籍服其高見,自此常與玄德往來。

玄德自到新野,軍民皆喜,政治一新。

建安十二年春,甘夫人生劉禪。

是夜有白鶴一隻,飛來縣衙屋上,高鳴四十餘聲,望西飛去。

臨分娩時,異香滿室。

甘夫人嘗夜夢仰吞北斗,因而懷孕,故乳名阿斗。

此時曹操正統兵北征。

玄德乃往荊州,說劉表曰:「今曹操悉兵北征,許昌空虛,若以荊襄之眾,乘間襲之,大事可就也。

」表曰:「吾坐據九郡足矣,豈可別圖?」玄德默然。

表邀入後堂飲酒。

酒至半酣,表忽然長嘆。

玄德曰:「兄長何故長嘆?」表曰:「吾有心事,未易明言。

」玄德再欲問時,蔡夫人出立屏後。

劉表乃垂頭不語。

須臾席散,玄德自歸新野。

至是年冬,聞曹操自柳城回,玄德甚嘆表之不用其言。

忽一日,劉表遣使至,請玄德赴荊州相會。

玄德隨使而往。

劉表接著,敘禮畢,請入後堂飲宴;因謂玄德曰:「近聞曹操提兵回許都,勢日強盛,必有吞併荊襄之心。

昔日悔不聽賢弟之言,失此好機會。

」玄德曰:「今天下分裂,干戈日起,機會豈有盡乎?若能應之於後,未足為恨也。

」表曰:「吾弟之言甚當。

」相與對飲。

酒酣,表忽潸然淚下。

玄德問其故。

表曰:「吾有心事,前者欲訴與賢弟,未得其便。

」玄德曰:「兄長有何難決之事?倘有用弟之處,弟雖死不辭。

」表曰:「前妻陳氏所生長子琦,為人雖賢,而柔懦不足立事;後妻蔡氏所生少子瓊,頗聰明。

吾欲廢長立幼,恐礙於禮法;欲立長子,爭奈蔡氏族中,皆掌軍務,後必生亂:因此委決不下。

」玄德曰:「自古廢長立幼,取亂之道。

若憂蔡氏權重,可徐徐削之,不可溺愛而立少子也。

」表默然。

原來蔡夫人素疑玄德,凡遇玄德與表敘論,必來竊聽。

是時正在屏風後,聞玄德此言,心甚恨之。

玄德自知語失,遂起身如廁。

因見己身髀肉復生,亦不覺潸然流涕。

少頃復入席。

表見玄德有淚容,怪問之。

玄德長嘆曰:「備往常身不離鞍,髀肉皆散;分久不騎,髀里肉生。

日月磋跎,老將至矣,而功業不建:是以悲耳!」表曰:「吾聞賢弟在許昌,與曹操青梅煮酒,共論英雄;賢弟盡舉當世名士,操皆不許,而獨曰天下英雄,惟使君與操耳,以曹操之權力,猶不敢居吾弟之先,何慮功業不建乎?」玄德乘著酒興,失口答曰:「備若有基本,天下碌碌之輩,誠不足慮也。

」表聞言默然。

玄德自知語失,托醉而起,歸館舍安歇。

後人有詩讚玄德曰:「曹公屈指從頭數:天下英雄獨使君。

髀肉復生猶感嘆,爭教寰字不三分?」

卻說劉表聞玄德語,口雖不言,心懷不足,別了玄德,退入內宅。

蔡夫人曰:「適間我於屏後聽得劉備之言,甚輕覷人,足見其有吞併荊州之意。

今若不除,必為後患。

」表不答,但搖頭而已。

蔡氏乃密召蔡瑁入,商議能事。

瑁曰:「請先就館舍殺之,然後告知主公。

」蔡氏然其言。

瑁出,便連夜點軍。

卻說玄德在館舍中秉燭而坐,三更以後,方欲就寢。

忽一人叩門而入,視之乃伊籍也:原來伊籍探知蔡瑁欲害玄德,特夤夜來報。

當下伊籍將蔡瑁之謀,報知玄德,催促玄德速速起身。

玄德曰:「未辭景升,如何便去?」籍曰:「公若辭,必遭蔡瑁之害矣。

」玄德乃謝別伊籍,急喚從者,一齊上馬,不待天明,星夜奔回新野。

比及蔡瑁領軍到館舍時,玄德已去遠矣。

瑁悔恨無及,乃寫詩一首於壁間,逕入見表曰:「劉備有反叛之意,題反詩於壁上,不辭而去矣。

」表不信,親詣館舍觀之,果有詩四句。

詩曰:「數年徒守困,空對舊山川。

龍豈池中物,乘雷欲上天!」劉表見詩大怒,拔劍言曰:「誓殺此無義之徒!」行數步,猛省曰:「吾與玄德相處許多時,不曾見他作詩。

此必外人離間之計也。

」遂回步入館舍,用劍尖削去此詩,棄劍上馬。

蔡瑁請曰:「軍士已點齊,可就往新野擒劉備。

」表曰:「未可造次,容徐圖之。

」蔡瑁見表持疑不決,乃暗與蔡夫人商議:即日大會眾官於襄陽,就彼處謀之。

次日,瑁稟表曰:「近年豐熟,合聚眾官於襄陽,以示撫勸之意。

請主公一行。

」表曰:「吾近日氣疾作,實不能行。

可令二子為主待客。

」瑁曰:「公子年幼,恐失於禮節。

」表曰:「可往新野請玄德待客。

」瑁暗喜正中其計,便差人請玄德赴襄陽。

卻說玄德奔回新野,自知失言取禍,未對眾人言之。

忽使者至,請赴襄陽。

孫乾曰:「昨見主公匆匆而回,意甚不樂。

愚意度之,在荊州必有事故。

今忽請赴會,不可輕往。

」玄德方將前項事訴與諸人。

雲長曰:「兄自疑心語失。

劉荊州並無嗔責之意。

外人之言,未可輕信。

襄陽離此不遠,若不去,則荊州反生疑矣。

」玄德曰:「雲長之言是也。

」張飛曰:「筵無好筵,會無好會,不如休去。

」趙雲曰:「某將馬步軍三百人同往,可保主公無事。

」玄德曰:「如此甚好。

遂與趙雲即日赴襄陽。

蔡瑁出郭迎接,意甚謙謹。

隨後劉琦、劉琮二子,引一班文武官僚出迎。

玄德見二公子俱在,並不疑忌。

是日請玄德於館舍暫歇。

趙雲引三百軍圍繞保護。

雲披甲掛劍,行坐不離左右。

劉琦告玄德曰:「父親氣疾作。

不能行動,特請叔父待客,撫勸各處守收之官。

」玄德曰:「吾本不敢當此;既有兄命,不敢不從。

」次日,人報九郡四十二州官員,俱已到齊。

蔡瑁預請蒯越計議曰:「劉備世之梟雄,久留於此,後必為害,可就今日除之。

」越曰:「恐失士民之望。

」瑁曰:「吾已密領劉荊州言語在此。

」越曰:「既如此,可預作準備。

」瑁曰:「東門峴山大路,已使吾弟蔡和引軍守把;南門外已使蔡中守把;北門外已使蔡勛守把。

止有西門不必守把:前有檀溪阻隔,雖有數萬之眾,不易過也。

」越曰:「吾見趙雲行坐不離玄德,恐難下手。

」瑁曰:「吾伏五百軍在城內準備。

」越曰:「可使文聘、王威二人另設一席於外廳,以待武將。

先請住趙雲,然後可行事。

」瑁從其言。

當日殺牛宰馬,大張筵席。

玄德乘的盧馬至州衙,命牽入後園拴系。

眾官皆至堂中。

玄德主席,二公子兩邊分坐,其餘各依次而坐。

趙雲帶劍立於玄德之側。

文聘、王威入請趙雲赴席。

雲推辭不去。

玄德令雲就席,雲勉強應命而出。

蔡瑁在外收拾得鐵桶相似,將玄德帶來三百軍,都遣歸館舍,只待半酣,號起下手。

酒至三巡,伊籍起把盞,至玄德前,以目視玄德,低聲謂曰:「請更衣,」玄德會意,即起如廁,伊籍把盞畢,疾入後園,接著玄德,附耳報曰:「蔡瑁設計害君,城外東、南、北三處,皆有軍馬守把。

惟西門可走,公宜速逃!」玄德大驚,急解的盧馬,開後園門牽出,飛身上馬,不顧從者,匹馬望西門而走。

門吏問之,玄德不答,加鞭而出。

門吏當之不住,飛報蔡瑁。

瑁即上馬,引五百軍隨後追趕。

卻說玄德撞出西門,行無數里,前有大溪,攔住去路,那檀溪闊數丈,水通襄江,其波甚緊。

玄德到溪邊,見不可渡,勒馬再回,遙望城西塵頭大起,追兵將至。

玄德曰:「今番死矣!」遂回馬到溪邊。

回頭看時,追兵已近。

玄德著慌,縱馬下溪。

行不數步,馬前蹄忽陷,浸濕衣袍。

玄德乃加鞭大呼曰:「的盧,的盧!今日妨吾!言畢,那馬忽從水中涌身而起,一躍三丈,飛上西岸。

玄德如從雲霧中起。

後來蘇學士有古風一篇,單詠躍馬檀溪事。

詩曰:「老去花殘春日暮,宦遊偶至檀溪路;停驂遙望獨徘徊,眼前零落飄紅絮。

暗想咸陽火德衰,龍爭虎鬥交相持;襄陽會上王孫飲,坐中玄德身將危。

逃生獨出西門道,背後追兵復將到。

一川煙水漲檀溪,急叱征騎往前跳。

馬蹄蹄碎青玻璃,天風響處金鞭揮。

耳畔但聞千騎走,波中忽見雙龍飛。

西川獨霸真英主,坐下龍駒兩相遇。

檀溪溪水自東流,龍駒英主今何處!臨流三嘆心欲酸,斜陽寂寂照空山;三分鼎足渾如夢,蹤跡空留在世間。

」玄德躍過溪西,顧望東岸。

蔡瑁已引軍趕到溪邊,大叫:「使君何故逃席而去?」玄德曰:「吾與汝無仇,何故欲相害?」瑚曰:「吾並無此心。

使君休聽人言。

」玄德見瑁手將拈弓取箭,乃急撥馬望西南而去。

瑁謂左右曰:「是何神助也?」方欲收軍回城,只見西門內趙雲引三百軍趕來。

正是:躍去龍駒能救主,追來虎將欲誅仇。

未知蔡瑁性命如何,且聽下文分解。

(本章完)

第35章 玄德南漳逢隱滄 單福新野遇英主

卻說蔡瑁方欲回城,趙雲引軍趕出城來。

原來趙雲正飲酒間,忽見人馬動,急入內觀之,席上不見了玄德。

雲大驚,出投館舍,聽得人說:「蔡瑁引軍望西趕去了。

」雲火急綽槍上馬,引著原帶來三百軍,奔出西門,正迎著蔡瑁,急問曰:「吾主何在?」瑁曰:「使君逃席而去,不知何往。

」趙雲是謹細之人,不肯造次,即策馬前行。

遙望大溪,別無去路,乃復回馬,喝問蔡瑁曰:「汝請吾主赴宴,何故引著軍馬追來?」瑁曰:「九郡四十二州縣官僚俱在此,吾為上將,豈可不防護?」雲曰:「汝逼吾主何去了?」瑁曰:「聞使君匹馬出西門,到此卻又不見。

」雲驚疑不定,直來溪邊看時,只見隔岸一帶水跡。

雲暗忖曰:「難道連馬跳過了溪去?」令三百軍四散觀望,並不見蹤跡。

雲再回馬時,蔡瑁已入城去了。

雲乃拿守門軍士追問,皆說:「劉使君飛馬出西門而去。

」雲再欲入城?又恐有埋伏,遂急引軍歸新野。

卻說玄德躍馬過溪,似醉如痴,想:「此闊澗一躍而過,豈非天意!」迤邐望南漳策馬而行,日將沉西。

正行之間,見一牧童跨於牛背上,口吹短笛而來。

玄德嘆曰:「吾不如也!」遂立馬觀之。

牧童亦停牛罷笛,熟視玄德,曰:「將軍莫非破黃巾劉玄德否?」玄德驚問曰:「汝乃村僻小童,何以知吾姓字!」牧童曰:「我本不知,因常侍師父,有客到日,多曾說有一劉玄德,身長七尺五寸,垂手過膝,目能自顧其耳,乃當世之英雌,今觀將軍如此模樣,想必是也。

」玄德曰:「汝師何人也?」牧童曰:「吾師覆姓司馬,名徽,字德操,潁川人也。

道號水鏡先生。

」玄德曰:「汝師與誰為友?」小童曰:「與襄陽龐德公、龐統為友。

」玄德曰:「龐德公乃龐統何人?」童子曰:「叔侄也。

龐德公字山民,長俺師父十歲;龐統字士元,少俺師父五歲。

一日,我師父在樹上採桑,適龐統來相訪,坐於樹下,共相議論,終日不倦。

吾師甚愛龐統,呼之為弟。

」玄德曰:「汝師今居何處?」牧童遙指曰:「前面林中,便是莊院。

」玄德曰:「吾正是劉玄德。

汝可引我去拜見你師父。

」童子便引玄德,行二里余,到莊前下馬,入至中門,忽聞琴聲甚美。

玄德教童子且休通報,側耳聽之。

琴聲忽住而不彈。

一人笑而出曰:「琴韻清幽,音中忽起高抗之調。

必有英雄竊聽。

」童子指謂玄德曰:「此即吾師水鏡先生也。

」玄德視其人,松形鶴骨,器宇不凡。

慌忙進前施禮,衣襟尚濕。

水鏡曰:「公今日倖免大難!」玄德驚訝不已。

小童曰:「此劉玄德也。

」水鏡請入草堂,分賓主坐定。

玄德見架上滿堆書卷,窗外盛栽松竹,橫琴於石床之上,清氣飄然。

水鏡問曰:「明公何來?」玄德曰:「偶爾經由此地,因小童相指,得拜尊顏,不勝萬幸!」水鏡笑曰:「公不必隱諱。

公今必逃難至此。

」玄德遂以襄陽一事告之。

水鏡曰:「吾觀公氣色,已知之矣。

」因問玄德曰:「吾久聞明公大名,何故至今猶落魄不偶耶?」玄德曰:「命途多蹇,所以至此。

」水鏡曰:「不然。

蓋因將軍左右不得其人耳。

」玄德曰:「備雖不才,文有孫乾、糜竺、簡雍之輩,武有關、張、趙雲之流,竭忠輔相,頗賴其力。

」水鏡曰:「關、張、趙雲,皆萬人敵,惜無善用之之人。

若孫乾、糜竺輩,乃白面書生,非經綸濟世之才也。

」玄德曰:「備亦嘗側身以求山谷之遺賢,奈未遇其人何!」水鏡曰:「豈不聞孔子云十室之邑必有忠信,何謂無人?」玄德曰:「備愚昧不識,願賜指教。

」水鏡曰:「公聞荊襄諸郡小兒謠言乎?其謠曰:八九年間始欲衰,至十三年無孑遺。

到頭天命有所歸,泥中蟠龍向天飛。

此謠始於建安初:建安八年,劉景升喪卻前妻,便生家亂,此所謂始欲衰也;無孑遺者,不久則景升將逝,文武零落無孑遺矣;天命有歸,龍向天飛,蓋應在將軍也。

」玄德聞言驚謝曰:「備安敢當此!」水鏡曰:「今天下之奇才,盡在於此,公當往求之。

」玄德急問曰:「奇才安在?果系何人?」水鏡曰:「伏龍、鳳雛,兩人得一,可安天下。

」玄德曰:「伏龍、鳳雛何人也?」水鏡撫掌大笑曰:「好!好!」玄德再問時,水鏡曰:「天色已晚,將軍可於此暫宿一宵,明日當言之。

」即命小童具飲饌相待,馬牽入後院餵養。

玄德飲膳畢,即宿於草堂之側。

玄德因思水鏡之言,寢不成寐。

約至更深,忽聽一人叩門而入,水鏡曰:「元直何來?」玄德起床密聽之,聞其人答曰:「久聞劉景升善善惡惡,特往謁之。

及至相見,徒有虛名,蓋善善而不能用,惡惡而不能去者也。

故遺書別之,而來至此。

」水鏡曰:「公懷王佐之才,宜擇人而事,奈何輕身往見景升乎?且英雄豪傑,只在眼前,公自不識耳。

」其人曰:「先生之言是也。

」玄德聞之大喜,暗忖此人必是伏龍、鳳雛,即欲出見,又恐造次。

候至天曉,玄德求見水鏡,問曰:「昨夜來者是誰?」水鏡曰:「此吾友也。

」玄德求與相見。

水鏡曰:「此人慾往投明主,已到他處去了。

」玄德請問其姓名。

水鏡笑曰:「好!好!」玄德再問:「伏龍、鳳雛,果系何人?」水鏡亦只笑曰:「好!好!」玄德拜請水鏡出山相助,同扶漢室。

水鏡曰:「山野閒散之人,不堪世用。

自有勝吾十倍者來助公,公宜訪之。

」正談論間,忽聞莊外人喊馬嘶,小童來報:「有一將軍,引數百人到莊來也。

」玄德大驚,急出視之,乃趙雲也。

玄德大喜。

雲下馬入見曰:「某夜來回縣,尋不見主公,連夜跟問到此。

主公可作速回縣。

只恐有人來縣中廝殺。

」玄德辭了水鏡,與趙雲上馬,投新野來。

行不數里,一彪人馬來到,視之,乃雲長、翼德也。

相見大喜。

玄德訴說躍馬檀溪之事,共相嗟訝。

到縣中,與孫乾等商議。

乾曰:「可先致書於景升,訴告此事。

」玄德從其言,即令孫乾齎書至荊州。

劉表喚入問曰:「吾請玄德襄陽赴會,緣何逃席而去?」孫乾呈上書札,具言蔡瑁設謀相害,賴躍馬檀溪得脫。

表大怒,急喚蔡瑁責罵曰:「汝焉敢害吾弟!」命推出斬之。

蔡夫人出,哭求免死,表怒猶未息。

孫乾告曰:「若殺蔡瑁,恐皇叔不能安居於此矣。

」表乃責而釋之,使長子劉琦同孫乾至玄德處請罪。

琦奉命赴新野,玄德接著,設宴相待。

酒酣,琦忽然墮淚。

玄德問其故。

琦曰:「繼母蔡氏,常懷謀害之心;侄無計免禍,幸叔父指教。

」玄德勸以小心盡孝,自然無禍。

次日,琦泣別。

玄德乘馬送琦出郭,因指馬謂琦曰:「若非此馬,吾已為泉下之人矣。

」琦曰:「此非馬之力,乃叔父之洪福也。

」說罷。

相別。

劉琦涕泣而去。

玄德回馬入城,忽見市上一人,葛巾布袍,皂絛烏履,長歌而來。

歌曰:「天地反覆兮,火欲殂;大廈將崩兮,一木難扶。

山谷有賢兮,欲投明主;明主求賢兮,卻不知吾。

」玄德聞歌,暗思:「此人莫非水鏡所言伏龍、鳳雛乎?」遂下馬相見,邀入縣衙。

問其姓名,答曰:「某乃潁上人也,姓單,名福。

久聞使君納士招賢,欲來投托,未敢輒造;故行歌於市,以動尊聽耳。

」玄德大喜,待為上賓。

單福曰:「適使君所乘之馬,再乞一觀。

」玄德命去鞍牽於堂下。

單福曰:「此非的盧馬乎?雖是千里馬,卻只妨主,不可乘也。

」玄德曰:「已應之矣。

」遂具言躍檀溪之事。

福曰:「此乃救主,非妨主也;終必妨一主。

某有一法可禳。

玄德曰:「願聞禳法。

」福曰:「公意中有仇怨之人,可將此馬賜之;待妨過了此人,然後乘之,自然無事。

」玄德聞言變色曰:「公初至此,不教吾以正道,便教作利己妨人之事,備不敢聞教。

」福笑謝曰:「向聞使君仁德,未敢便信,故以此言相試耳。

」玄德亦改容起謝曰:「備安能有仁德及人,惟先生教之。

」福曰:「吾自潁上來此,聞新野之人歌曰『新野牧,劉皇叔;自到此,民豐足。

』可見使君之仁德及人也。

」玄德乃拜單福為軍師,調練本部人馬。

卻說曹操自冀州回許都,常有取荊州之意,特差曹仁、李典並降將呂曠、呂翔等領兵三萬,屯樊城,虎視荊襄,就探看虛實。

時呂曠、呂翔稟曹仁曰:「今劉備屯兵新野,招軍買馬,積草儲糧,其志不小,不可不早圖之。

吾二人自降丞相之後,未有寸功,願請精兵五千,取劉備之頭,以獻丞相。

」曹仁大喜,與二呂兵五千,前往新野廝殺。

探馬飛報玄德。

玄德請單福商議。

福曰:「既有敵兵,不可令其入境。

可使關公引一軍從左而出,以敵來軍中路;張飛引一軍從右而出,以敵來軍後路;公自引趙雲出兵前路相迎:敵可破矣。

」玄德從其言,即差關、張二人去訖;然後與單福、趙雲等,共引二千人馬出關相迎。

行不數里,只見山後塵頭大起,呂曠、呂翔引軍來到。

兩邊各射住陣角。

玄德出馬於旗門下,大呼曰:「來者何人,敢犯吾境?」呂曠出馬曰:「吾乃大將呂曠也。

奉丞相命,特來擒汝!」玄德大怒,使趙雲出馬。

二將交戰,不數合,趙雲一槍刺呂曠於馬下。

玄德麾軍掩殺,呂翔抵敵不住,引軍便走。

正行間,路傍一軍突出,為首大將,乃關雲長也;衝殺一陣,呂翔折兵大半,奪路走脫。

行不到十里,又一軍攔住去路,為首大將,挺矛大叫:「張翼德在此!」直取呂翔。

翔措手不及,被張飛一矛刺中,翻身落馬而死。

餘眾四散奔走。

玄德合軍追趕,大半多被擒獲。

玄德班師回縣,重待單富,稿賞三軍。

卻說敗軍回見曹仁,報說:「二呂被殺,軍士多被活捉。

」曹仁大驚,與李典商議。

典曰:「二將欺敵而亡,今只宜按兵不動,申報丞相,起大兵來征剿,乃為上策。

」仁曰:「不然。

今二將陣亡,死折許多軍馬,此仇不可不急報。

量新野彈丸之地,何勞丞相大軍?」典曰:「劉備人傑也,不可輕視。

」仁曰:「公何怯也!」典曰:「兵法雲知彼知己,百戰百勝。

某非怯戰,但恐不能必勝耳。

」仁怒曰:「公懷二心耶?吾必欲生擒劉備!」典曰:「將軍若去,某守樊城。

」仁曰:「汝若不同去,真懷二心矣!」典不得已,只得與曹仁點起二萬五千軍馬,渡河投新野而來。

正是:偏裨既有輿屍辱,主將重興雪恥兵。

未知勝負何如,且聽下文分解。

(本章完)

第36章 玄德用計襲樊城 元直走馬薦諸葛

卻說曹仁忿怒,遂大起本部之兵,星夜渡河,意欲踏平新野。

且說單福得勝回縣,謂玄德曰:「曹仁屯兵樊城,今知二將被誅,必起大軍來戰。

」玄德曰:「當何以迎之?」福曰:「彼若盡提兵而來,樊城空虛,可乘間奪之。

」玄德問計。

福附耳低言如此如此。

玄德大喜,預先準備已定。

忽報馬報說:「曹仁引大軍渡河來了。

」單福曰:「果不出吾之料。

」遂請玄德出軍迎敵。

兩陣對圓,趙雲出馬喚彼將答話。

曹仁命李典出陣,與趙雲交鋒。

約戰十數合,李典料敵不過,撥馬回陣。

雲縱馬追趕,兩翼軍射住,遂各罷兵歸寨。

李典回見曹仁,言:「彼軍精銳,不可輕敵,不如回樊城。

」曹仁大怒曰:「汝未出軍時,已慢吾軍心;今又賣陣,罪當斬首!」便喝刀斧手推出李典要斬;眾將苦告方免。

乃調李典領後軍,仁自引兵為前部。

次日鳴鼓進軍,布成一個陣勢,使人問玄德曰:「識吾陣勢?」單福便上高處觀看畢,謂玄德曰:「此八門金鎖陣也。

八門者:休、生、傷、杜、景、死、驚、開。

如從生門、景門、開門而入則吉;從傷門、驚門、休門而入則傷;從杜門、死們而人則亡。

今八門雖布得整齊,只是中間通欠主持。

如從東南角上生門擊人,往正西景門而出,其陣必亂。

」玄德傳令,教軍士把住陣角,命趙雲引五百軍從東南而入,逕往西出。

雲得令,挺槍躍馬,引兵徑投東南角上,吶喊殺入中軍。

曹仁便投北走。

雲不追趕,卻突出西門,又從西殺轉東南角上來。

曹仁軍大亂。

玄德麾軍衝擊,曹兵大敗而退。

單福命休追趕,收軍自回。

卻說曹仁輸了一陣,方信李典之言;因復請典商議,言:「劉備軍中必有能者,吾陣竟為所破。

」李典曰:「吾雖在此,甚憂樊城。

」曹仁曰:「今晚去劫寨。

如得勝,再作計議;如不勝,便退軍回樊城。

」李典曰:「不可。

劉備必有準備。

」仁曰:「若如此多疑,何以用兵!」遂不聽李典之言。

自引軍為前隊,使李典為後應,當夜二更劫寨。

卻說單福正與玄德在寨中議事,忽信風驟起。

福曰:「今夜曹仁必來劫寨。

」玄德曰:「何以敵之?」福笑曰:「吾已預算定了。

」遂密密分撥已畢。

至二更,曹仁兵將近寨,只見寨中四圍火起,燒著寨柵。

曹仁知有準備,急令退軍。

趙雲掩殺將來。

仁不及收兵回寨,急望北河而走。

將到河邊,才欲尋船渡河,岸上一彪軍殺到:為首大將,乃張飛也。

曹仁死戰,李典保護曹仁下船渡河。

曹軍大半淹死水中。

曹仁渡過河面,上岸奔至樊城,令人叫門。

只見城上一聲鼓響,一將引軍而出,大喝曰:「吾已取樊城多時矣!」眾驚視之,乃關雲長也。

仁大驚,撥馬便走。

雲長追殺過來。

曹仁又折了好些軍馬,星夜投許昌。

於路打聽,方知有單福為軍師,設謀定計。

不說曹仁敗回許昌。

且說玄德大獲全勝,引軍入樊城,縣令劉泌出迎。

玄德安民已定。

那劉泌乃長沙人,亦漢室宗親,遂請玄德到家,設宴相待。

只見一人侍立於側。

玄德視其人器宇軒昂,因問泌曰:「此何人?」泌曰:「此吾之甥寇封,本羅侯寇氏之子也;因父母雙亡,故依於此。

」玄德愛之,欲嗣為義子。

劉泌欣然從之,遂使寇封拜玄德為父,改名劉封。

玄德帶回,令拜雲長、翼德為叔。

雲長曰:「兄長既有子,何必用螟蛉?後必生亂。

」玄德曰:「吾待之如子,彼必事吾如父,何亂之有!」雲長不悅。

玄德與單福計議,令趙雲引一千軍守樊城。

玄德領眾自回新野。

卻說曹仁與李典回許都,見曹操,泣拜於地請罪,具言損將折兵之事。

操曰:「勝負乃軍家之常。

但不知誰為劉備畫策?」曹仁言是單福之計。

操曰:「單福何人也?」程昱笑曰:「此非單福也。

此人幼好學擊劍;中平末年,嘗為人報仇殺人,披髮塗面而走,為吏所獲;問其姓名不答,吏乃縛於車上,擊鼓行於市,今市人識之,雖有識者不敢言,而同伴竊解救之。

乃更姓名而逃,折節向學,遍訪名師,嘗與司馬徽談論。

此人乃潁川徐庶,字元直。

單福乃其託名耳。

」操曰:「徐庶之才,比君何如?」昱曰:「十倍於昱。

」操曰:「惜乎賢士歸於劉備!羽翼成矣?奈何?」昱曰:「徐庶雖在彼,丞相要用,召來不難。

」操曰:「安得彼來歸?」昱曰:「徐庶為人至孝。

幼喪其父,止有老母在堂。

現今其弟徐康已亡,老母無人侍養。

丞相可使人賺其母至許昌,令作書召其子,則徐庶必至矣。

操大喜,使人星夜前去取徐庶母。

不一日取至,操厚待之。

因謂之曰:「聞令嗣徐元直,乃天下奇才也。

今在新野,助逆臣劉備,背叛朝廷,正猶美玉落於汙泥之中,誠為可惜。

今煩老母作書,喚回許都,吾於天子之前保奏,必有重賞。

」遂命左右捧過文房四寶,令徐母作書。

徐母曰:「劉備何如人也?」操曰:「沛郡小輩,妄稱皇叔,全無信義,所謂外君子而內小人者也。

徐母厲聲曰:「汝何虛誑之甚也!吾久聞玄德乃中山靖王之後,孝景皇帝閣下玄孫,屈身下士,恭己待人,仁聲素著,世之黃童、白叟、牧子、樵夫皆知其名:真當世之英雄也。

吾兒輔之,得其主矣。

汝雖託名漢相,實為漢賊。

乃反以玄德為逆臣,欲使吾幾背明投暗,豈不自恥乎!「言訖,取石硯便打曹操。

操大怒,叱武士執徐母出,將斬之。

程昱急止之,入諫操曰:「徐母觸忤丞相者,欲求死也。

丞相若殺之,則招不義之名,而成徐母之德。

徐母既死,徐庶必死心助劉備以報仇矣;不如留之,使徐庶身心兩處,縱使助劉備,亦不盡力也。

且留得徐母在,昱自有計賺徐庶至此,以輔丞相。

」操然其言,遂不殺徐母,送於別室養之。

程昱日往問候,詐言曾與徐庶結為兄弟,待徐母如親母;時常饋送物件,必具手啟。

徐母因亦作手啟答之。

程昱賺得徐母筆跡,乃仿其字體,詐修家書一封,差一心腹人,持書徑奔新野縣,尋問「單福」行幕。

軍士引見徐庶。

庶知母有家書至,急喚入問之。

來人曰:「某乃館下走卒,奉老夫人言語,有書附達。

」庶拆封視之。

書曰:「近汝弟康喪,舉目無親。

正悲悽間,不期曹丞相使人賺至許昌,言汝背反,下我於縲絏,賴程昱等救免。

若得汝降,能免我死。

如書到日,可念劬勞之恩,星夜前來,以全孝道;然後徐圖歸耕故園,免遭大禍。

吾今命若懸絲,專望救援!更不多囑。

」徐庶覽畢,淚如泉湧。

持書來見玄德曰:「某本潁川徐庶,字元直;為因逃難,更名單福。

前聞劉景升招賢納士,特往見之;及與論事,方知是無用之人,故作書別之。

夤夜至司馬水鏡莊上,訴說其事。

水鏡深責庶不識主,因說劉豫州在此,何不事之?庶故作狂歌於市以動使君;幸蒙不棄,即賜重用。

爭奈老母今被曹操奸計賺至許昌囚禁,將欲加害。

老母手書來喚,庶不容不去。

非不欲效犬馬之勞,以報使君;奈慈親被執,不得盡力。

今當告歸,容圖後會。

」玄德聞言大哭曰:「子母乃天性之親,元直無以備為念。

待與老夫人相見之後,或者再得奉教。

」徐庶便拜謝欲行。

玄德曰:「乞再聚一宵,來日餞行。

」孫乾密謂玄德曰:「元直天下奇才,久在新野,盡知我軍中虛實。

今若使歸曹操,必然重用,我其危矣。

主公宜苦留之,切勿放去。

操見元直不去,必斬其母。

元直知母死,必為母報仇。

力攻曹操也。

」玄德曰:「不可。

使人殺其母,而吾用其子,不仁也;留之不使去,以絕其子母之道,不義也。

吾寧死,不為不仁不義之事。

」眾皆感嘆。

玄德請徐庶飲酒,庶曰:「今聞老母被囚,雖金波玉液不能下咽矣。

」玄德曰:「備聞公將去,如失左右手,雖龍肝鳳髓,亦不甘味。

」二人相對而泣,坐以待旦。

諸將已於郭外安排筵席餞行。

玄德與徐庶並馬出城,至長亭,下馬相辭。

玄德舉杯謂徐庶曰:「備分淺緣薄,不能與先生相聚。

望先生善事新主,以成功名。

」庶泣曰:「某才微智淺,深荷使君重用。

今不幸半途而別,實為老母故也。

縱使曹操相逼,庶亦終身不設一謀。

」玄德曰:「先生既去,劉備亦將遠遁山林矣。

」庶曰:「某所以與使君共圖王霸之業者,恃此方寸耳;今以老母之故,方寸亂矣,縱使在此,無益於事。

使君宜別求高賢輔佐,共圖大業,何便灰心如此?」玄德曰:「天下高賢,無有出先生右者。

」庶曰:「某樗櫟庸材,何敢當此重譽。

」臨別,又顧謂諸將曰:「願諸公善事使君,以圖名垂竹帛,功標青史,切勿效庶之無始終也。

」諸將無不傷感。

玄德不忍相離,送了一程,又送一程。

庶辭曰:「不勞使君遠送,庶就此告別。

」玄德就馬上執庶之手曰:「先生此去,天各一方,未知相會卻在何日!」說罷,淚如雨下。

庶亦涕泣而別。

玄德立馬於林畔,看徐庶乘馬與從者匆匆而去。

玄德哭曰:「元直去矣!吾將奈何?」凝淚而望,卻被一樹林隔斷。

玄德以鞭指曰:「吾欲盡伐此處樹木。

」眾問何故。

玄德曰:「因阻吾望徐元直之目也。

正望間,忽見徐庶拍馬而回。

玄德曰:「元直復回,莫非無去意乎?」遂欣然拍馬向前迎問曰:「先生此回,必有主意。

」庶勒馬謂玄德曰:「某因心緒如麻,忘卻一語:此間有一奇士,只在襄陽城外二十里隆中。

使君何不求之?」玄德曰:「敢煩元直為備請來相見。

」庶曰:「此人不可屈致,使君可親往求之。

若得此人,無異周得呂望、漢得張良也。

」玄德曰:「此人比先生才德何如?」庶曰:「以某比之,譬猶駑馬並麒麟、寒鴉配鸞鳳耳。

此人每嘗自比管仲,樂毅;以吾觀之,管、樂殆不及此人。

此人有經天緯地之才,蓋天下一人也!」玄德喜曰:「願聞此人姓名。

」庶曰:「此人乃琅琊陽都人,覆姓諸葛,名亮,字孔明,乃漢司隸校尉諸葛豐之後。

其父名珪,字子貢,為泰山郡丞,早卒;亮從其叔玄。

玄與荊州劉景升有舊,因往依之,遂家於襄陽。

後玄卒,亮與弟諸葛均躬耕於南陽。

嘗好為《梁父吟》。

所居之地有一岡,名臥龍岡,因自號為臥龍先生。

此人乃絕代奇才,使君急宜枉駕見之。

若此人肯相輔佐,何愁天下不定乎!」玄德曰:「昔水鏡先生曾為備言:『伏龍、鳳雛,兩人得一,可安天下。

』今所云莫非即伏龍、鳳雛乎?」庶曰:「鳳雛乃襄陽龐統也。

伏龍正是諸葛孔明。

」玄德踴躍曰:「今日方知伏龍、鳳雛之語。

何期大賢只在目前!非先生言,備有眼如盲也!」後人有贊徐庶走馬薦諸葛詩曰:「痛恨高賢不再逢,臨岐泣別兩情濃。

片言卻似春雷震,能使南陽起臥龍。

」徐庶薦了孔明,再別玄德,策馬而去。

玄德聞徐庶之語,方悟司馬德操之言,似醉方醒,如夢初覺。

引眾將回至新野,便具厚幣,同關、張前去南陽請孔明。

且說徐庶既別玄德,感其留戀之情,恐孔明不肯出山輔之,遂乘馬直至臥龍岡下,入草廬見孔明。

孔明問其來意。

庶曰:「庶本欲事劉豫州,奈老母為曹操所囚,馳書來召,只得舍之而往。

臨行時,將公薦與玄德。

玄德即日將來奉謁,望公勿推阻,即展平生之大才以輔之,幸甚!」孔明聞言作色曰:「君以我為享祭之犧牲乎!」說罷,拂袖而入。

庶羞慚而退,上馬趲程,赴許昌見母。

正是:囑友一言因愛主,赴家千里為思親。

未知後事若何,下文便見。

(本章完)

第37章 司馬徽再薦名士 劉玄德三顧草廬

卻說徐庶趲程赴許昌。

曹操知徐庶已到,遂命荀彧、程昱等一班謀士往迎之。

庶入相府拜見曹操。

操曰:「公乃高明之士,何故屈身而事劉備乎?」庶曰:「某幼逃難,流落江湖,偶至新野,遂與玄德交厚,老母在此,幸蒙慈念,不勝愧感。

」操曰:「公今至此,正可晨昏侍奉令堂,吾亦得聽清誨矣。

」庶拜謝而出。

急往見其母,泣拜於堂下。

母大驚曰:「汝何故至此?」庶曰:「近於新野事劉豫州;因得母書,故星夜至此。

」徐母勃然大怒,拍案罵曰:「辱子飄蕩江湖數年,吾以為汝學業有進,何其反不如初也!汝既讀書,須知忠孝不能兩全。

豈不識曹操欺君罔上之賊?劉玄德仁義布於四海,況又漢室之胄,汝既事之,得其主矣,今憑一紙偽書,更不詳察,遂棄明投暗,自取惡名,真愚夫也!吾有何面目與汝相見!汝玷辱祖宗,空生於天地間耳!」罵得徐庶拜伏於地,不敢仰視,母自轉入屏風後去了。

少頃,家人出報曰:「老夫人自縊於梁間。

」徐庶慌入救時,母氣已絕。

後人有《徐母贊》曰:「賢哉徐母,流芳千古:守節無虧,於家有補;教子多方,處身自苦;氣若丘山,義出肺腑;讚美豫州,毀觸魏武;不畏鼎鑊,不懼刀斧;唯恐後嗣,玷辱先祖。

伏劍同流,斷機堪伍;生得其名,死得其所:賢哉徐母,流芳千古!」徐慮見母已死,哭絕於地,良久方蘇。

曹操使人齎禮弔問,又親往祭奠。

徐庶葬母柩於許昌之南原,居喪守墓。

凡曹操所賜,庶俱不受。

時操欲商議南征。

荀彧諫曰:「天寒未可用兵;姑待春暖,方可長驅大進。

」操從之,乃引漳河之水作一池,名玄武池,於內教練水軍,準備南征。

卻說玄德正安排禮物,欲往隆中謁諸葛亮,忽人報:「門外有一先生,峨冠博帶,道貌非常,特來相探。

」玄德曰:「此莫非即孔明否?」遂整衣出迎。

視之,乃司馬徽也。

玄德大喜,請入後堂高坐,拜問曰:「備自別仙顏,因軍務倥傯,有失拜訪。

今得光降,大慰仰慕之私。

」徽曰:「聞徐元直在此,特來一會。

」玄德曰:「近因曹操囚其母,似母遣人馳書,喚回許昌去矣。

」徽曰:「此中曹操之計矣!吾素聞徐母最賢,雖為操所囚,必不肯馳書召其子;此書必詐也。

元直不去,其母尚存;今若去,母必死矣!」玄德驚問其故,徽曰:「徐母高義,必羞見其子也。

」玄德曰:「元直臨行,薦南陽諸葛亮,其人若何?」徽笑曰:「元直欲去,自去便了,何又惹他出來嘔心血也?」玄德曰:「先生何出此言?」徽曰:「孔明與博陵崔州平、潁川石廣元、汝南孟公威與徐元直四人為密友。

此四人務於精純,惟孔明獨觀其大略。

嘗抱膝長吟,而指四人曰:「公等仕進可至刺史、郡守。

眾問孔明之志若何,孔明但笑而不答。

每常自比管仲、樂毅,其才不可量也。

」玄德曰:「何潁川之多賢乎!」徽曰:「昔有殷馗善觀天文,嘗謂群星聚於潁分,其地必多賢士。

」時雲長在側曰:「某聞管仲、樂毅乃春秋、戰國名人,功蓋寰宇;孔明自比此二人,毋乃太過?」徽笑曰:「以吾觀之,不當比此二人;我欲另以二人出之。

」雲長問:「那二人?」徽曰:「可比興周八百年之姜子牙、旺漢四百年之張子房也。

」眾皆愕然。

徽下階相辭欲行,玄德留之不住。

徽出門仰天大笑曰:「臥龍雖得其主,不得其時,惜哉!」言罷,飄然而去。

玄德嘆曰:「真隱居賢士也!」

次日,玄德同關、張並從人等來隆中。

遙望山畔數人,荷鋤耕于田間,而作歌曰:「蒼天如圓蓋,陸地似棋局;世人黑白分,往來爭榮辱:榮者自安安,辱者定碌碌。

南陽有隱居,高眠臥不足!」玄德聞歌,勒馬喚農夫問曰:「此歌何人所作?」答曰:「乃臥龍先生所作也。

」玄德曰:「臥龍先生住何處?」農夫曰:「自此山之南,一帶高岡,乃臥龍岡也。

岡前疏林內茅廬中,即諸葛先生高臥之地。

」玄德謝之,策馬前行。

不數里,遙望臥龍岡,果然清景異常。

後人有古風一篇,單道臥龍居處。

詩曰:「襄陽城西二十里,一帶高岡枕流水:高岡屈曲壓雲根,流水潺潺飛石髓;勢若困龍石上蟠,形如單鳳松陰里;柴門半掩閉茅廬,中有高人臥不起。

修竹交加列翠屏,四時籬落野花馨;床頭堆積皆黃卷,座上往來無白丁;叩戶蒼猿時獻果,守門老鶴夜聽經;囊里名琴藏古錦,壁間寶劍掛七星。

廬中先生獨幽雅,閒來親自勤耕稼:專待春雷驚夢回,一聲長嘯安天下。

」玄德來到莊前,下馬親叩柴門,一童出問。

玄德曰:「漢左將軍宜城亭侯領豫州牧皇叔劉備,特來拜見先生。

」童子曰:「我記不得許多名字。

」玄德曰:「你只說劉備來訪。

」童子曰:「先生今早少出。

」玄德曰:「何處去了?」童子曰:「蹤跡不定,不知何處去了。

」玄德曰:「幾時歸?」童子曰:「歸期亦不定,或三五日,或十數日。

」玄德惆悵不已。

張飛曰:」既不見,自歸去罷了。

」玄德曰:「且待片時。

」雲長曰:「不如且歸,再使人來探聽。

」玄德從其言,囑付童子:「如先生回,可言劉備拜訪。

」遂上馬,行數里,勒馬回觀隆中景物,果然山不高而秀雅,水不深而澄清;地不廣而平坦,林不大而茂盛;猿鶴相親,松篁交翠。

觀之不已,忽見一人,容貌軒昂,丰姿俊爽,頭戴逍遙巾,身穿皂布袍,杖藜從山僻小路而來。

玄德曰:「此必臥龍先生也!」急下馬向前施禮,問曰:「先生非臥龍否?」其人曰:「將軍是誰?」玄德曰:「劉備也。

」其人曰:「吾非孔明,乃孔明之友博陵崔州平也。

」玄德曰:「久聞大名,幸得相遇。

乞即席地權坐,請教一言。

」二人對坐於林間石上,關、張侍立於側。

州平曰:「將軍何故欲見孔明?」玄德曰:「方今天下大亂,四方雲擾,欲見孔明,求安邦定國之策耳。

」州平笑曰:「公以定亂為主,雖是仁心,但自古以來,治亂無常。

自高祖斬蛇起義,誅無道秦,是由亂而入治也;至哀、平之世二百年,太平日久,王莽篡逆,又由治而入亂;光武中興,重整基業,復由亂而入治;至今二百年,民安已久,故干戈又復四起:此正由治入亂之時,未可猝定也。

將軍欲使孔明斡旋天地,補綴乾坤,恐不易為,徒費心力耳。

豈不聞順天者逸,逆天者勞;數之所在,理不得而奪之;命之所在,人不得而強之乎?」玄德曰:「先生所言,誠為高見。

但備身為漢胄,合當匡扶漢室,何敢委之數與命?」州平曰:「山野之夫,不足與論天下事,適承明問,故妄言之。

」玄德曰:「蒙先生見教。

但不知孔明往何處去了?」州平曰:「吾亦欲訪之,正不知其何往。

」玄德曰:「請先生同至敝縣,若何?」州平曰:「愚性頗樂閒散,無意功名久矣;容他日再見。

」言訖,長揖而去。

玄德與關、張上馬而行。

張飛曰:「孔明又訪不著,卻遇此腐儒,閒談許久!」玄德曰:「此亦隱者之言也。

三人回至新野,過了數日,玄德使人探聽孔明。

回報曰:「臥龍先生已回矣。

」玄德便教備馬。

張飛曰:「量一村夫,何必哥哥自去,可使人喚來便了。

」玄德叱曰:「汝豈不聞孟子云:欲見賢而不以其道,猶欲其入而閉之門也。

孔明當世大賢,豈可召乎!」遂上馬再往訪孔明。

關、張亦乘馬相隨。

時值隆冬,天氣嚴寒,彤雲密布。

行無數里,忽然朔風凜凜,瑞雪霏霏:山如玉簇,林似銀妝。

張飛曰:「天寒地凍,尚不用兵,豈宜遠見無益之人乎!不如回新野以避風雪。

」玄德曰:「吾正欲使孔明知我殷勤之意。

如弟輩怕冷,可先回去。

」飛曰:「死且不怕,豈怕冷乎!但恐哥哥空勞神思。

」玄德曰:「勿多言,只相隨同去。

」將近茅廬,忽聞路傍酒店中有人作歌。

玄德立馬聽之。

其歌曰:「壯士功名尚未成,嗚呼久不遇陽春!君不見東海者叟辭荊榛,後車遂與文王親;八百諸侯不期會,白魚入舟涉孟津;牧野一戰血流杵,鷹揚偉烈冠武臣。

又不見高陽酒徒起草中,長楫芒碭隆準公;高談王霸驚人耳,輟洗延坐欽英風;東下齊城七十二,天下無人能繼蹤。

二人功跡尚如此,至今誰肯論英雄?」歇罷,又有一人擊桌而歌。

其歌曰:「吾皇提劍清寰海,創業垂基四百載;桓靈季業火德衰,奸臣賊子調鼎鼐。

青蛇飛下御座傍,又見妖虹降玉堂;群盜四方如蟻聚,奸雄百輩皆鷹揚,吾儕長嘯空拍手,悶來村店飲村酒;獨善其身盡日安,何須千古名不朽!」

二人歌罷,撫掌大笑。

玄德曰:「臥龍其在此間乎!」遂下馬入店。

見二人憑桌對飲:上首者白面長須,下首者清奇古貌。

玄德揖而問曰:「二公誰是臥龍先生?」長須者曰:「公何人?欲尋臥龍何干?」玄德曰:「某乃劉備也。

欲訪先生,求濟世安民之術。

」長須者曰:「我等非臥龍,皆臥龍之友也:吾乃潁川石廣元,此位是汝南孟公威。

」玄德喜曰:「備久聞二公大名,幸得邂逅。

今有隨行馬匹在此,敢請二公同往臥龍莊上一談。

」廣元曰:「吾等皆山野慵懶之徒,不省治國安民之事,不勞下問。

明公請自上馬,尋訪臥龍。

玄德乃辭二人,上馬投臥龍岡來。

到莊前下馬,扣門問童子曰:「先生今日在莊否?」童子曰:「現在堂上讀書。

」玄德大喜,遂跟童子而入。

至中門,只見門上大書一聯云:「淡泊以明志。

寧靜而致遠。

」玄德正看間,忽聞吟詠之聲,乃立於門側窺之,見草堂之上,一少年擁爐抱膝,歌曰:「鳳翱翔於千仞兮,非梧不棲;士伏處於一方兮,非主不依。

樂躬耕於隴畝兮,吾愛吾廬;聊寄傲於琴書兮,以待天時。

玄德待其歌罷,上草堂施禮曰:「備久慕先生,無緣拜會。

昨因徐元直稱薦,敬至仙莊,不遇空回。

今特冒風雪而來。

得瞻道貌,實為萬幸,」那少年慌忙答禮曰:「將軍莫非劉豫州,欲見家兄否?」玄德驚訝曰:「先生又非臥龍耶?」少年曰:「某乃臥龍之弟諸葛均也。

愚兄弟三人:長兄諸葛瑾,現在江東孫仲謀處為幕賓;孔明乃二家兄。

」玄德曰:「臥龍今在家否?」均曰:「昨為崔州平相約,出外閒遊去矣。

」玄德曰:「何處閒遊?」均曰:「或駕小舟游於江湖之中,或訪僧道于山嶺之上,或尋朋友於村落之間,或樂琴棋於洞府之內:往來莫測,不知去所。

」玄德曰:「劉備直如此緣分淺薄,兩番不遇大賢!」均曰:「少坐獻茶。

」張飛曰:「那先生既不在,請哥哥上馬。

」玄德曰:「我既到此間,如何無一語而回?」因問諸葛均曰:「聞令兄臥龍先生熟諳韜略,日看兵書,可得聞乎?」均曰:「不知。

」張飛曰:「問他則甚!風雪甚緊,不如早歸。

」玄德叱止之。

均曰:「家兄不在,不敢久留車騎;容日卻來回禮。

」玄德曰:「豈敢望先生枉駕。

數日之後,備當再至。

願借紙筆作一書,留達令兄,以表劉備殷勤之意。

」均遂進文房四寶。

玄德呵開凍筆,拂展雲箋,寫書曰:「備久慕高名,兩次晉謁,不遇空回,惆悵何似!竊念備漢朝苗裔,濫叨名爵,伏睹朝廷陵替,綱紀崩摧,群雄亂國,惡黨欺君,備心膽俱裂。

雖有匡濟之誠,實乏經綸之策。

仰望先生仁慈忠義,慨然展呂望之大才,施子房之鴻略,天下幸甚!社稷幸甚!先此布達,再容齋戒薰沐,特拜尊顏,面傾鄙悃。

統希鑒原。

」玄德寫罷,遞與諸葛均收了,拜辭出門。

均送出,玄德再三殷勤致意而別。

方上馬欲行,忽見童子招手籬外,叫曰:「老先生來也。

」玄德視之,見小橋之西,一人暖帽遮頭,狐裘蔽體,騎著一驢,後隨一青衣小童,攜一葫蘆酒,踏雪而來;轉過小橋,口吟詩一首。

詩曰:「一夜北風寒,萬里彤雲厚。

長空雪亂飄,改盡江山舊。

仰面觀火虛,疑是玉龍斗。

紛紛鱗甲飛,頃刻遍宇宙。

騎驢過小橋,獨嘆梅花瘦!」玄德聞歌曰:「此真臥龍矣!」滾鞍下馬,向前施禮曰:「先生冒寒不易!劉備等候久矣!」那人慌忙下驢答禮。

諸葛均在後曰:「此非臥龍家兄,乃家兄岳父黃承彥也。

」玄德曰:「適間所吟之句,極其高妙。

」承彥曰:「老夫在小婿家觀《梁父吟》,記得這一篇;適過小橋,偶見籬落間梅花,故感而誦之。

不期為尊客所聞。

」玄德曰:「曾見令婿否?」承彥曰:「便是老夫也來看他。

」玄德聞言,辭別承彥,上馬而歸。

正值風雪又大,回望臥龍岡,悒怏不已。

後人有詩單道玄德風雪訪孔明。

詩曰:「一天風雪訪賢良,不遇空回意感傷。

凍合溪橋山石滑,寒侵鞍馬路途長。

當頭片片梨花落,撲面紛紛柳絮狂。

回首停鞭遙望處,爛銀堆滿臥龍岡。

玄德回新野之後,光陰荏苒,又早新春。

乃令卜者揲蓍,選擇吉期,齋戒三日,薰沐更衣,再往臥龍岡謁孔明。

關、張聞之不悅,遂一齊入諫玄德。

正是:高賢未服英雄志,屈節偏生傑士疑。

不知其言若何,下文便曉。

(本章完)

第38章 定三分隆中決策 戰長江孫氏報仇

卻說玄德訪孔明兩次不遇,欲再往訪之。

關公曰:「兄長兩次親往拜謁,其禮太過矣。

想諸葛亮有虛名而無實學,故避而不敢見。

兄何惑於斯人之甚也!」玄德曰:「不然,昔齊桓公欲見東郭野人,五反而方得一面。

況吾欲見大賢耶?」張飛曰:「哥哥差矣。

量此村夫,何足為大賢;今番不須哥哥去;他如不來,我只用一條麻繩縛將來!」玄德叱曰:「汝豈不聞周文王謁姜子牙之事乎?文王且如此敬賢,汝何太無禮!今番汝休去,我自與雲長去。

」飛曰:「既兩位哥哥都去,小弟如何落後!」玄德曰:「汝若同往,不可失禮。

」飛應諾。

於是三人乘馬引從者往隆中。

離草廬半里之外,玄德便下馬步行,正遇諸葛均。

玄德忙施禮,問曰:「令兄在莊否?」均曰:「昨暮方歸。

將軍今日可與相見。

」言罷,飄然自去。

玄德曰:「今番僥倖得見先生矣!」張飛曰:「此人無禮!便引我等到莊也不妨,何故竟自去了!」玄德曰:「彼各有事,豈可相強。

」三人來到莊前叩門,童子開門出問。

玄德曰:「有勞仙童轉報:劉備專來拜見先生。

」童子曰:「今日先生雖在家,但今在草堂上晝寢未醒。

」玄德曰:「既如此,且休通報。

」分付關、張二人,只在門首等著。

玄德徐步而入,見先生仰臥於草堂幾席之上。

玄德拱立階下。

半晌,先生未醒。

關、張在外立久,不見動靜,入見玄德猶然侍立。

張飛大怒,謂雲長曰:「這先生如何傲慢!見我哥哥侍立階下,他竟高臥,推睡不起!等我去屋後放一把火,看他起不起!」雲長再三勸住。

玄德仍命二人出門外等候。

望堂上時,見先生翻身將起,忽又朝里壁睡著。

童子欲報。

玄德曰:「且勿驚動。

」又立了一個時辰,孔明才醒,口吟詩曰:「大夢誰先覺?平生我自知,草堂春睡足,窗外日遲遲。

」孔明吟罷,翻身問童子曰:「有俗客來否?」童子曰:「劉皇叔在此,立候多時。

」孔明乃起身曰:「何不早報!尚容更衣。

」遂轉入後堂。

又半晌,方整衣冠出迎。

玄德見孔明身長八尺,面如冠玉,頭戴綸巾,身披鶴氅,飄飄然有神仙之概。

玄德下拜曰:「漢室末胄、涿郡愚夫,久聞先生大名,如雷貫耳。

昨兩次晉謁,不得一見,已書賤名於文幾,未審得入覽否?」孔明曰:「南陽野人,疏懶性成,屢蒙將軍枉臨,不勝愧赧。

」二人敘禮畢,分賓主而坐,童子獻茶。

茶罷,孔明曰:「昨觀書意,足見將軍憂民憂國之心;但恨亮年幼才疏,有誤下問。

」玄德曰:「司馬德操之言,徐元直之語,豈虛談哉?望先生不棄鄙賤,曲賜教誨。

」孔明曰:「德操、元直,世之高士。

亮乃一耕夫耳,安敢談天下事?二公謬舉矣。

將軍奈何舍美玉而求頑石乎?」玄德曰:「大丈夫抱經世奇才,豈可空老於林泉之下?願先生以天下蒼生為念,開備愚魯而賜教。

」孔明笑曰:「願聞將軍之志。

」玄德屏人促席而告曰:「漢室傾頹,奸臣竊命,備不量力,欲伸大義於天下,而智術淺短,迄無所就。

惟先生開其愚而拯其厄,實為萬幸!」孔明曰:「自董卓造逆以來,天下豪傑並起。

曹操勢不及袁紹,而竟能克紹者,非惟天時,抑亦人謀也。

今操已擁百萬之眾,挾天子以令諸侯,此誠不可與爭鋒。

孫權據有江東,已歷三世,國險而民附,此可用為援而不可圖也。

荊州北據漢、沔,利盡南海,東連吳會,西通巴、蜀,此用武之地,非其主不能守;是殆天所以資將軍,將軍豈有意乎?益州險塞,沃野千里,天府之國,高祖因之以成帝業;今劉璋暗弱,民殷國富,而不知存恤,智能之士,思得明君。

將軍既帝室之胄,信義著於四海,總攬英雄,思賢如渴,若跨有荊、益,保其岩阻,西和諸戎,南撫彝、越,外結孫權,內修政理;待天下有變,則命一上將將荊州之兵以向宛、洛,將軍身率益州之眾以出秦川,百姓有不簞食壺漿以迎將軍者乎?誠如是,則大業可成,漢室可興矣。

此亮所以為將軍謀者也。

惟將軍圖之。

」言罷,命童子取出畫一軸,掛於中堂,指謂玄德曰:「此西川五十四州之圖也。

將軍欲成霸業,北讓曹操占天時,南讓孫權占地利,將軍可占人和。

先取荊州為家,後即取西川建基業,以成鼎足之勢,然後可圖中原也。

」玄德聞言,避席拱手謝曰:「先生之言,頓開茅塞,使備如撥雲霧而睹青天。

但荊州劉表、益州劉璋,皆漢室宗親,備安忍奪之?」孔明曰:「亮夜觀天象,劉表不久人世;劉璋非立業之主:久後必歸將軍。

」玄德聞言,頓首拜謝。

只這一席話,乃孔明未出茅廬,已知三分天下,真萬古之人不及也!後人有詩讚曰:「豫州當日嘆孤窮,何幸南陽有臥龍!欲識他年分鼎處,先生笑指畫圖中。

」玄德拜請孔明曰:「備雖名微德薄,願先生不棄鄙賤,出山相助。

備當拱聽明誨。

」孔明曰:「亮久樂耕鋤,懶於應世,不能奉命。

」玄德泣曰:「先生不出,如蒼生何!」言畢,淚沾袍袖,衣襟盡濕。

孔明見其意甚誠,乃曰:「將軍既不相棄,願效犬馬之勞。

」玄德大喜,遂命關、張入,拜獻金麻禮物。

孔明固辭不受。

玄德曰:「此非聘大賢之禮,但表劉備寸心耳。

」孔明方受。

於是玄德等在莊中共宿一宵。

次日,諸葛均回,孔明囑付曰:「吾受劉皇叔三顧之恩,不容不出。

汝可躬耕於此,勿得荒蕪田畝。

待我功成之日,即當歸隱。

」後人有詩嘆曰:「身未升騰思退步,功成應憶去時言。

只因先主丁寧後,星落秋風五丈原。

」又有古風一篇曰:「高皇手提三尺雪,芒碭白蛇夜流血;平秦滅楚入咸陽,二百年前幾斷絕。

大哉光武興洛陽,傳至桓靈又崩裂;獻帝遷都幸許昌,紛紛四海生豪傑:曹操專權得天時,江東孫氏開鴻業;孤窮玄德走天下,獨居新野愁民厄。

南陽臥龍有大志,腹內雄兵分正奇;只因徐庶臨行語,茅廬三顧心相知。

先生爾時年三九,收拾琴書離隴畝;先取荊州後取川,大展經綸補天手;縱橫舌上鼓風雷,談笑胸中換星斗;龍驤虎視安乾坤,萬古千秋名不朽!」玄德等三人別了諸葛均,與孔明同歸新野。

玄德待孔明如師,食則同桌,寢則同榻,終日共論天下之事,孔明曰:「曹操於冀州作玄武池以練水軍,必有侵江南之意。

可密令人過江探聽虛實。

」玄德從之,使人往江東探聽。

卻說孫權自孫策死後,據住江東,承父兄基業,廣納賢士,開賓館於吳會,命顧雍、張紘延接四方賓客。

連年以來,你我相薦。

時有會稽闞澤,字德潤;彭城嚴畯,字曼才;沛縣薛綜,字敬文;汝陽程秉,字德樞;吳郡朱桓,字休穆;陸績,字公紀;吳人張溫,字惠恕;烏傷駱統,字公緒;烏程吾粲,字孔休:此數人皆至江東,孫權敬禮甚厚。

又得良將數人:乃汝南呂蒙,字子明;吳郡陸遜,宇伯言;琅琊徐盛,字文向;東郡潘璋,字文珪;廬江丁奉,字承淵。

文武諸人,共相輔佐,由此江東稱得人之盛。

建安七年,曹操破袁紹,遣使往江東,命孫權遣子入朝隨駕。

權猶豫未決。

吳太夫人命周瑜、張昭等面議。

張昭曰:「操欲令我遣子入朝,是牽制諸侯之法也。

然若不令去,恐其興兵下江東,勢必危矣。

」周瑜曰:「將軍承父兄遺業,兼六郡之眾,兵精糧足,將士用命,有何逼迫而欲送質於人?質一入,不得不與曹氏連和;彼有命召,不得不往:如此,則見制於人也。

不如勿遣,徐觀其變,別以良策御之。

」吳太夫人曰:「公瑾之言是也。

」權遂從其言,謝使者,不遣子。

自此曹操有下江南之意。

但正值北方未寧,無暇南征。

建安八年十一月,孫權引兵伐黃祖,戰於大江之中。

祖軍敗績。

權部將凌操,輕舟當先,殺入夏口,被黃祖部將甘寧一箭射死。

凌操子凌統,時年方十五歲,奮力往奪父屍而歸。

權見風色不利,收軍還東吳。

卻說孫權弟孫翊為丹陽太守,翊性剛好酒,醉後嘗鞭撻士卒。

丹陽督將媯覽、郡丞戴員二人,常有殺翊之心;乃與翊從人邊洪結為心腹,共謀殺翊。

時諸將縣令,皆集丹陽,翊設宴相待。

翊妻徐氏美而慧,極善卜《易》,是日卜一卦,其象大凶,勸翊勿出會客。

翊不從,遂與眾大會。

至晚席散,邊洪帶刀跟出門外,即抽刀砍死孫翊。

媯覽、戴員乃歸罪邊洪,斬之於市。

二人乘勢擄翊家資侍妾。

媯覽見徐氏美貌,乃謂之曰:「吾為汝夫報仇,汝當從我;不從則死。

」徐氏曰:「夫死未幾,不忍便相從;可待至晦日,設祭除服,然後成親未遲。

」覽從之。

徐氏乃密召孫翊心腹舊將孫高、傅嬰二人入府,泣告曰:「先夫在日,常言二公忠義。

今媯、戴二賊,謀殺我夫,只歸罪邊洪,將我家資童婢盡皆分去。

媯覽又欲強占妾身,妾已詐許之,以安其心。

二將軍可差人星夜報知吳侯,一面設密計以圖二賊,雪此仇辱,生死銜恩!」言畢再拜。

孫高、傅嬰皆泣曰:「我等平日感府君恩遇,今日所以不即死難者,正欲為復仇計耳。

夫人所命,敢不效力!」於是密遣心腹使者往報孫權。

至晦日,徐氏先召孫、傅二人,伏於密室韓幕之中,然後設祭於堂上。

祭畢,即除去孝服,沐浴薰香,濃妝艷裹,言笑自若。

媯覽聞之甚喜。

至夜,徐氏遺婢妾請覽入府,設席堂中飲酒。

飲既醉,徐氏乃邀覽入密室。

覽喜,乘醉而入。

徐氏大呼曰:「孫、傅二將軍何在!」二人即從幃幕中持刀躍出。

媯覽措手不及,被傅嬰一刀砍倒在地,孫高再復一刀,登時殺死。

徐氏復傳請戴員赴宴。

員入府來,至堂中,亦被孫、傅二將所殺。

一面使人誅戮二賊家小及其餘黨。

徐氏遂重穿孝服,將媯覽、戴員首級,祭於孫翊靈前。

不一日,孫權自領軍馬至丹陽,見徐氏已殺媯、戴二賊,乃封孫高、傅嬰為牙門將,令守丹陽,取徐氏歸家養老。

江東人無不稱徐氏之德。

後人有詩讚曰:「才節雙全世所無,奸回一旦受摧鋤。

庸臣從賊忠臣死,不及東吳女丈夫。

且說東吳各處山賊,盡皆平復。

大江之中,有戰船七千餘只。

孫權拜周瑜為大都督,總統江東水陸軍馬。

建安十二年,冬十月,權母吳太夫人病危,召周瑜、張昭二人至,謂曰:「我本吳人,幼亡父母,與弟吳景徒居越中。

後嫁與孫氏,生四子。

長子策生時,吾夢月入懷;後生次子權,又夢日入懷。

卜者云:夢日月入懷者,其子大貴。

不幸策早喪,今將江東基業付權。

望公等同心助之,吾死不朽矣!」又囑權曰:「汝事子布、公瑾以師傅之禮,不可怠慢。

吾妹與我共嫁汝父,則亦汝之母也;吾死之後,事吾妹如事我。

汝妹亦當恩養,擇佳婿以嫁之。

」言訖遂終。

孫權哀哭,具喪葬之禮,自不必說。

至來年春,孫權商議欲伐黃祖。

張昭曰:「居喪未及期年,不可動兵。

」周瑜曰:「報仇雪恨,何待期年?」權猶豫未決。

適平北都尉呂蒙入見,告權曰:「某把龍湫水口,忽有黃祖部將甘寧來降。

某細詢之:寧字興霸,巴郡臨江人也;頗通書史,有氣力,好遊俠;嘗招合亡命,縱橫於江湖之中;腰懸銅鈴,人聽鈴聲,盡皆避之。

又嘗以西川錦作帆幔,時人皆稱為錦帆賊。

後悔前非,改行從善,引眾投劉表。

見表不能成事,即欲來投東吳,卻被黃祖留住在夏口。

前東吳破祖時,祖得甘寧之力,救回夏口;乃待寧甚薄。

都督蘇飛屢薦寧於祖。

祖曰:寧乃劫江之賊,豈可重用!寧因此懷恨。

蘇飛知其意,乃置酒邀寧到家,謂之曰:吾薦公數次,奈主公不能用。

日月逾邁,人生幾何,宜自遠圖。

吾當保公為邾縣長,自作去就之計。

寧因此得過夏口,欲投江東,恐江東恨其救黃祖殺凌操之事。

某具言主公求賢若渴,不記舊恨;況各為其主,又何恨焉?寧欣然引眾渡江,來見主公。

乞鈞旨定奪。

」孫權大喜曰:「吾得興霸,破黃祖必矣。

」遂命呂蒙引甘寧入見。

參拜已畢,權曰:「興霸來此,大獲我心,豈有記恨之理?請無懷疑。

願教我以破黃祖之策。

」寧曰:「今漢祚日危,曹操終必篡竊。

南荊之地操所必爭也。

劉表無遠慮,其子又愚劣,不能承業傳基,明公宜早圖之;若遲,則操先圖之矣。

今宜先取黃祖。

祖今年老昏邁,務於貨利;侵求吏民,人心皆怨;戰具不修,軍無法律。

明公若往攻之,其勢必破。

既破祖軍,鼓行而西,據楚關而圖巴、蜀,霸業可定也。

」孫權曰:「此金玉之論也!」遂命周瑜為大都督,總水陸軍兵;呂蒙為前部先鋒;董襲與甘寧為副將;權自領大軍十萬,征討黃祖。

細作探知,報至江夏。

黃祖急聚眾商議,令蘇飛為大將,陳就、鄧龍為先鋒,盡起江夏之兵迎敵。

陳就、鄧龍各引一隊艨艟截住沔口,艨艟上各設強弓硬弩千餘張,將大索系定艨艟於水面上。

東吳兵至,艨艟上鼓響,弓弩齊發,兵不敢進,約退數里水面。

甘寧謂董襲曰:「事已至此,不得不進。

」乃選小船百餘只,每船用精兵五十人:二十人撐船,三十人各披衣甲,手執銅刀,不避矢石,直至艨艟傍邊,砍斷大索,艨艟遂橫。

甘寧飛上艨艟,將鄧龍砍死。

陳就棄船而走。

呂蒙見了,跳下小船,自舉櫓棹,直入船隊,放火燒船。

陳就急待上岸,呂蒙捨命趕到跟前,當胸一刀砍翻。

比及蘇飛引軍於岸上接應時,東吳諸將一齊上岸,勢不可當。

祖軍大敗。

蘇飛落荒而走,正遇東吳大將潘璋,兩馬相交,戰不數合,被璋生擒過去,徑至船中來見孫權。

權命左右以檻車囚之,待活捉黃祖,一併誅戮。

催動三軍,不分晝夜,攻打夏口。

正是:只因不用錦帆賊,至令沖開大索船。

不知黃祖勝負如何,且看下文分解。

(本章完)

第39章 荊州城公子三求計 博望坡軍師初用兵

卻說孫權督眾攻打夏口,黃祖兵敗將亡,情知守把不住,遂棄江夏,望荊州而走。

甘寧料得黃祖必走荊州,乃於東門外伏兵等候。

祖帶數十騎突出東門,正走之間,一聲喊起,甘寧攔住。

祖於馬上謂寧曰:「我向日不曾輕待汝,今何相逼耶?」寧叱曰:「吾昔在江夏,多立功績,汝乃以劫江賊待我,今日尚有何說!」黃祖自知難免,撥馬而走。

甘寧沖開士卒,直趕將來,只聽得後面喊聲起處,又有數騎趕來。

寧視之,乃程普也。

寧恐普來爭功,慌忙拈弓搭箭,背射黃祖,祖中箭翻身落馬;寧梟其首級,回馬與程普合兵一處,回見孫權,獻黃祖首級。

權命以木匣盛貯,待回江東祭獻於亡父靈前。

重賞三軍,升甘寧為都尉。

商議欲分兵守江夏。

張昭曰:「孤城不可守,不如且回江東。

劉表知我破黃祖,必來報仇;我以逸待勞,必敗劉表;表敗而後乘勢攻之,荊襄可得也。

」權從其言,遂棄江夏,班師回江東。

蘇飛在檻車內,密使人告甘寧求救。

寧曰:「飛即不言,吾豈忘之?」大軍既至吳會,權命將蘇飛裊首,與黃祖首級一同祭獻。

甘寧乃入見權,頓首哭告曰:「某向日若不得蘇飛,則骨填溝壑矣,安能效命將軍麾下哉?今飛罪當誅,某念其昔日之恩情,願納還官爵,以贖飛罪。

」權曰:「彼既有恩於君,吾為君赦之。

但彼若逃去奈何?寧曰:「飛得免誅戮,感恩無地,豈肯走乎!若飛去,寧願將首級獻於階下。

」權乃赦蘇飛,止將黃祖首級祭獻。

祭畢設宴,大會文武慶功。

正飲酒間,忽見座上一人大哭而起,拔劍在手,直取甘寧。

寧忙舉坐椅以迎之。

權驚視其人,乃凌統也,因甘寧在江夏時,射死他父親凌操,今日相見,故欲報仇。

權連忙勸住,謂統曰:「興霸射死卿父,彼時各為其主,不容不盡力。

今既為一家人,豈可復理舊仇?萬事皆看吾面。

」凌統即頭大哭曰:「不共戴天之仇,豈容不報!」權與眾官再三勸之,凌統只是怒目而視甘寧。

權即日命甘寧領兵五千、戰船一百隻,往夏口鎮守,以避凌統。

寧拜謝,領兵自往夏口去了。

權又加封凌統為承烈都尉。

統只得含恨而止。

東吳自此廣造戰船,分兵守把江岸;又命孫靜引一枝軍守吳會;孫權自領大軍,屯柴桑;周瑜日於鄱陽湖教練水軍,以備攻戰。

話分兩頭。

卻說玄德差人打探江東消息,回報:「東吳已攻殺黃祖,現今屯兵柴桑。

」玄德便請孔明計議。

正話間,忽劉表差人來請玄德赴荊州議事。

孔明曰:「此必因江東破了黃祖,故請主公商議報仇之策也。

某當與主公同往,相機而行,自有良策。

」玄德從之,留雲長守新野,令張飛引五百人馬跟隨往荊州來。

玄德在馬上謂孔明曰:「今見景升,當若何對答?」孔明曰:「當先謝襄陽之事。

他若令主公去征討江東,切不可應允,但說容歸新野,整頓軍馬。

」玄德依言。

來到荊州,館驛安下,留張飛屯兵城外,玄德與孔明入城見劉表。

禮畢,玄德請罪於階下。

表曰:「吾已悉知賢弟被害之事。

當時即欲斬蔡瑁之首,以獻賢弟;因眾人告危,故姑恕之。

賢弟幸勿見罪。

」玄德曰:「非干蔡將軍之事,想皆下人所為耳。

」表曰:「今江夏失守,黃祖遇害,故請賢弟共議報復之策。

」玄德曰:「黃祖性暴,不能用人,故致此禍。

今若興兵南征,倘曹操北來,又當奈何?」表曰:「吾今年老多病,不能理事,賢弟可來助我。

我死之後,弟便為荊州之主也。

」玄德曰:「兄何出此言!量備安敢當此重任。

」孔明以目視玄德。

玄德曰:「容徐思良策。

」遂辭出。

回至館驛,孔明曰:「景升欲以荊州付主公,奈何卻之?」玄德曰:「景升待我,恩禮交至,安忍乘其危而奪之?」孔明嘆曰:「真仁慈之主也!」正商論間,忽報公子劉琦來見。

玄德接入。

琦泣拜曰:「繼母不能相容,性命只在旦夕,望叔父憐而救之。

」玄德曰:「此賢侄家事耳,奈何問我?」孔明微笑。

玄德求計於孔明,孔明曰:「此家事,亮不敢與聞。

」少時,玄德送琦出,附耳低言曰:「來日我使孔明回拜賢侄,可如此如此,彼定有妙計相告。

」琦謝而去。

次日,玄德只推腹痛,乃浼孔明代往回拜劉琦。

孔明允諾,來至公子宅前下馬,入見公子。

公子邀入後堂。

茶罷,琦曰:「琦不見容於繼母,幸先生一言相救。

」孔明曰:「亮客寄於此,豈敢與人骨肉之事?倘有漏泄,為害不淺。

」說罷,起身告辭。

琦曰:「既承光顧,安敢慢別。

」乃挽留孔明入密室共飲。

飲酒之間,琦又曰:「繼母不見容,乞先生一言救我。

」孔明曰:「此非亮所敢謀也。

」言訖,又欲辭去。

琦曰:「先生不言則已,何便欲去?」孔明乃復坐。

琦曰:「琦有一古書,請先生一觀。

」乃引孔明登一小樓,孔明曰:「書在何處?」琦泣拜曰:「繼母不見容,琦命在旦夕,先生忍無一言相救乎?」孔明作色而起,便欲下樓,只見樓梯已撤去。

琦告曰:「琦欲求教良策,先生恐有泄漏,不肯出言;今日上不至天,下不至地,出君之口,入琦之耳:可以賜教矣。

」孔明曰:「疏不間親,亮何能為公子謀?琦曰:「先生終不幸教琦乎!琦命固不保矣,請即死於先生之前。

」乃掣劍欲自刎。

孔明止之曰:「已有良策。

」琦拜曰:「願即賜教。

」孔明曰:「公子豈不聞申生、重耳之事乎?申生在內而亡,重耳在外而安。

今黃祖新亡,江夏乏人守御,公子何不上言,乞屯兵守江夏,則可以避禍矣。

」琦再拜謝教,乃命人取梯迭孔明下樓。

孔明辭別,回見玄德,具言其事。

玄德大喜。

次日,劉琦上言,欲守江夏。

劉表猶豫未決,請玄德共議。

玄德曰:「江夏重地,固非他人可守,正須公子自往。

東南之事,兄父子當之;西北之事,備願當之。

」表曰:「近聞曹操於鄴郡作玄武池以練水軍,必有南征之意,不可不防。

」玄德曰「備已知之,兄勿憂慮。

」遂拜辭回新野。

劉表令劉琦引兵三千往江夏鎮守。

卻說曹操罷三公之職,自以丞相兼之。

以毛玠為東曹掾,崔琰為西曹掾,司馬懿為文學掾。

懿字仲達,河內溫人也。

潁川太守司馬雋之孫,京兆尹司馬防之子,主簿司馬朗之弟也。

自是文官大備,乃聚武將商議南征。

夏侯惇進曰:「近聞劉備在新野,每日教演士卒,必為後患,可早圖之。

」操即命夏侯惇為都督,于禁、李典、夏侯蘭、韓浩為副將,領兵十萬,直抵博望城,以窺新野。

荀彧諫曰:「劉備英雄,今更兼諸葛亮為軍師,不可輕敵。

」惇曰:「劉備鼠輩耳,吾必擒之。

」徐庶曰:「將軍勿輕視劉玄德。

今玄德得諸葛亮為輔,如虎生翼矣。

」操曰:「諸葛亮何人也?」庶曰:亮字孔明,道號臥龍先生。

有經天緯地之才,出鬼入神之計,真當世之奇才,非可小覷。

」操曰:「比公若何?」庶曰:「庶安敢比亮?庶如螢火之光,亮乃皓月之明也。

」夏侯惇曰:「元直之言謬矣。

吾看諸葛亮如草芥耳,何足懼哉!吾若不一陣生擒劉備,活捉諸葛,願將首級獻與丞相。

」操曰:「汝早報捷書,以慰吾心。

」惇奮然辭曹操,引軍登程。

卻說玄德自得孔明,以師禮待之。

關、張二人不悅,曰:「孔明年幼,有甚才學?兄長待之太過!又未見他真實效驗!」玄德曰:「吾得孔明,猶魚之得水也。

兩弟勿復多言。

」關、張見說,不言而退,一日,有人送蠫牛尾至。

玄德取尾親自結帽。

孔明入見,正色曰:「明公無復有遠志,但事此而已耶?」玄德投帽於地而謝曰:「吾聊假此以忘憂耳。

」孔明曰:「明公自度比曹操若何?」玄德曰:「不如也。

」孔明曰:「明公之眾,不過數千人,萬一曹兵至,何以迎之?」玄德曰:「吾正愁此事,未得良策。

」孔明曰:「可速招募民兵,亮自教之,可以待敵。

」玄德遂招新野之民,得三千人。

孔明朝夕教演陣法。

忽報曹操差夏侯惇引兵十萬,殺奔新野來了。

張飛聞知,謂雲長曰:「可著孔明前去迎敵便了。

」正說之間,玄德召二人入,謂曰:」夏侯惇引兵到來,如何迎敵?」張飛曰:「哥哥何不使水去?」玄德曰:「智賴孔明,勇須二弟,何可推調?」關、張出,玄德請孔明商議。

孔明曰:「但恐關、張二人不肯聽吾號令;主公若欲亮行兵,乞假劍印。

」玄德便以劍印付孔明,孔明遂聚集眾將聽令。

張飛謂雲長曰:「且聽令去,看他如何調度。

」孔明令曰:「博望之左有山,名曰豫山;右有林,名曰安林:可以埋伏軍馬。

雲長可引一千軍往豫山埋伏,等彼軍至,放過休敵;其輜重糧草,必在後面,但看南面火起,可縱兵出擊,就焚其糧草。

翼德可引一千軍去安林背後山谷中埋伏,只看南面火起,便可出,向博望城舊屯糧草處縱火燒之。

關平、劉封可引五百軍,預備引火之物,於博望坡後兩邊等候,至初更兵到,便可放火矣。

」又命:「於樊城取回趙雲,令為前部,不要贏,只要輸,主公自引一軍為後援。

各須依計而行,勿使有失。

」雲長曰:「我等皆出迎敵,未審軍師卻作何事?」孔明曰:「我只坐守縣城。

」張飛大笑曰:「我們都去廝殺,你卻在家裡坐地,好自在!」孔明曰:「劍印在此,違令者斬!」玄德曰:「豈不聞運籌帷幄之中,決勝千里之外?二弟不可違令。

」張飛冷笑而去。

雲長曰:「我們且看他的計應也不應,那時卻來問他未遲。

」二人去了。

眾將皆未知孔明韜略,今雖聽令,卻都疑惑不定。

孔明謂玄德曰:「主公今日可便引兵就博望山下屯住。

來日黃昏,敵軍必到,主公便棄營而走;但見火起,即回軍掩殺。

亮與糜竺、糜芳引五百軍守縣。

」命孫乾、簡雍準備慶喜筵席,安排功勞簿伺候。

派撥已畢,玄德亦疑惑不定。

卻說夏侯惇與于禁等引兵至博望,分一半精兵作前隊,其餘盡護糧車而行。

時當秋月,商飆徐起。

人馬趲行之間,望見前面塵頭忽起。

惇便將人馬擺開,問嚮導官曰:「此向是何處?」答曰:「前面便是博望城,後面是羅川口。

」惇令于禁、李典押住陣腳,親自出馬陣前。

遙望軍馬來到,惇忽然大笑。

眾問:「將軍為何而笑?」惇曰:「吾笑徐元直在丞相面前,夸諸葛亮為天人;今觀其用兵,乃以此等軍馬為前部,與吾對敵,正如驅犬羊與虎豹斗耳!吾於丞相前誇口。

要活捉劉備、諸葛亮,今必應吾言矣。

」遂自縱馬向前。

趙雲出馬。

惇罵曰:「汝等隨劉備,如孤魂隨鬼耳!」雲大怒,縱馬來戰。

兩馬相交,不數合,雲詐敗而走。

夏侯惇從後追趕。

雲約走十餘里,回馬又戰。

不數合又走。

韓浩拍馬向前諫曰:「趙雲誘敵,恐有埋伏。

」惇曰:「敵軍如此,雖十面埋伏,吾何懼哉!」遂不聽浩言,直趕至博望坡。

一聲炮響,玄德自引軍沖將過來,接應交戰。

夏侯惇笑謂韓浩曰:「此即埋伏之兵也!吾今晚不到新野,誓不罷兵!」乃催軍前進。

玄德、趙雲退後便走,時天色已晚,濃雲密布,又無月色;晝風既起,夜風愈大。

夏侯惇只顧催軍趕殺。

于禁、李典趕到窄狹處,兩邊都是蘆葦。

典謂禁曰:「欺敵者必敗。

南道路狹,山川相逼。

樹木叢雜,倘彼用火攻,奈何?」禁曰:「君言是也。

吾當往前為都督言之;君可止住後軍。

」李典便勒回馬,大叫:「後軍慢行!」人馬走發,那裡攔當得住?于禁驟馬大叫:「前軍都督且住!」夏侯惇正走之間,見於禁從後軍奔來,便問何故。

禁曰:「南道路狹,山川相逼,樹木叢雜,可防火攻。

」夏侯惇猛省,即回馬令軍馬勿進。

言未已,只聽背後喊聲震起,早望見一派火光燒著,隨後兩邊蘆葦亦著。

一霎時,四面八方,盡皆是火;又值風大,火勢愈猛。

曹家人馬,自相踐踏,死者不計其數。

趙雲回軍趕殺,夏侯惇冒煙突火而走。

且說李典見勢頭不好,急奔回博望城時,火光中一軍攔住。

當先大將,乃關雲長也。

李典縱馬混戰,奪路而走。

于禁見糧草車輛,都被火燒,便投小路奔逃去了。

夏侯蘭、韓浩來救糧草,正遇張飛。

戰不數合,張飛一槍刺夏侯蘭於馬下。

韓浩奪路走脫。

直殺到天明,卻才收軍。

殺得屍橫遍野,血流成河。

後人有詩曰:「博望相持用火攻,指揮如意笑談中。

直須驚破曹公膽,初出茅廬第一功!」夏侯惇收拾殘軍,自回許昌。

卻說孔明收軍。

關、張二人相謂曰:「孔明真英傑也!」行不數里,見糜竺、糜芳引軍簇擁著一輛小車。

車中端坐一人,乃孔明也。

關、張下馬拜伏於車前。

須臾,玄德、趙雲、劉封、關平等皆至,收聚眾軍,把所獲糧草輜重,分賞將士,班師回新野,新野百姓望塵遮道而拜,曰:「吾屬生全,皆使君得賢人之力也!」孔明回至縣中,謂玄德曰:「夏侯惇雖敗去,曹操必自引大軍來。

」玄德曰:「似此如之奈何?」孔明曰:「亮有一計,可敵曹軍。

」正是:破敵未堪息戰馬,避兵又必賴良謀。

未知其計若何,且看下回分解。

(本章完)

第40章 蔡夫人議獻荊州 諸葛亮火燒新野

卻說玄德問孔明求拒曹兵之計。

孔明曰:「新野小縣,不可久居,近聞劉景升病在危篤,可乘此機會,取彼荊州為安身之地,庶可拒曹操也。

」玄德曰:「公言甚善;但備受景升之恩,安忍圖之!」孔明曰:「今若不取,後悔何及!」玄德曰:「吾寧死,不忍作負義之事。

」孔明曰:「且再作商議。

卻說夏侯惇敗回許昌,自縛見曹操,伏地請死。

操釋之。

惇曰:「惇遭諸葛亮詭計,用火攻破我軍。

」操曰:「汝自幼用兵,豈不知狹處須防火攻?」惇曰:「李典、于禁曾言及此,悔之不及!」操乃賞二人。

惇曰:「劉備如此猖狂,真腹心之患也,不可不急除。

」操曰:「吾所慮者,劉備、孫權耳;余皆不足介意,今當乘此時掃平江南。

」便傳令起大兵五十萬,令曹仁、曹洪為第一隊,張遼、張郃為第二隊。

夏侯淵、夏侯惇為第三隊,于禁、李典為第四隊,操自領諸將為第五隊:每隊各引兵十萬。

又令許褚為折衝將軍,引兵三千為先鋒。

選定建安十三年秋七月丙午日出師。

太中大夫孔融諫曰:「劉備,劉表皆漢室宗親,不可輕伐;孫權虎踞六郡,且有大江之險,亦不易取,今丞相興此無義之師,恐失天下之望。

」操怒曰:「劉備、劉表、孫權皆逆命之臣,豈容不討!」遂叱退孔融,下令:「如有再諫者,必斬。

」孔融出府,仰天嘆曰:「以至不仁伐至仁,安得不敗乎!」時御史大夫郗慮家客聞此言,報知郗慮,慮常被孔融侮慢,心正恨之,乃以此言入告曹操,且曰:「融平日每每狎侮丞相,又與禰衡相善,衡贊融曰仲尼不死,融贊衡曰顏回復生。

向者禰衡之辱丞相,乃融使之也。

」操大怒,遂命廷尉捕捉孔融。

融有二子,年尚少,時方在家,對坐弈棋。

左右急報曰:「尊君被廷尉執去,將斬矣!二公子何不急避?」二子曰:「破巢之下,安有完卵乎?」言未已,廷尉又至,盡收融家小並二子,皆斬之,號令融屍於市。

京兆脂習伏屍而哭。

操聞之,大怒,欲殺之。

荀彧曰:「彧聞脂習常諫融曰:公剛直太過,乃取禍之道,今融死而來哭,乃義人也,不可殺。

」操乃止,習收融父子屍首,皆葬之。

後人有詩讚孔融曰:「孔融居北海,豪氣貫長虹:坐上客長滿,樽中酒不空;文章驚世俗,談笑侮王公。

史筆褒忠直,存官紀太中。

」曹操既殺孔融,傳令五隊軍馬次第起行,只留荀彧等守許昌。

卻說荊州劉表病重,使人請玄德來託孤。

玄德引關、張至荊州見劉表。

表曰:「我病已入膏肓,不久便死矣,特託孤於賢弟。

我子無才,恐不能承父業,我死之後,賢弟可自領荊州。

」玄德泣拜曰:「備當竭力以輔賢侄,安敢有他意乎!」正說間,人報曹操自統大兵至。

玄德急辭劉表,星夜回新野。

劉表病中聞此信,吃驚不小,商議寫遺囑,令玄德輔佐長子劉琦為荊州之主。

蔡夫人聞之大怒,關上內門;使蔡瑁、張允二人把住外門。

時劉琦在江夏,知父病危,來至荊州探病,方到外門,蔡瑁當住曰:「公子奉父命鎮守江夏,其任至重;今擅離職守,倘東吳兵至,如之奈何?若入見主公,主公必生嗔怒,病將轉增,非孝也。

宜速回。

」劉琦立於門外,大哭一場,上馬仍回江夏。

劉表病勢危篤,望劉琦不來;至八月戊申日,大叫數聲而死。

後人有詩嘆劉表曰:「昔聞袁氏居河朔,又見劉君霸漢陽。

總為牝晨致家累,可憐不久盡銷亡!」

劉表既死,蔡夫人與蔡瑁、張允商議,假寫遺囑,令次子劉琮為荊州之主,然後舉哀報喪。

時劉琮年方十四歲,頗聰明,乃聚眾言曰:「吾父棄世,吾兄現在江夏,更有叔父玄德在新野。

汝等立我為主。

倘兄與叔興兵問罪,如何解釋?」眾官未及對,幕官李珪答曰:「公子之言甚善。

今可急發哀書至江夏,請大公子為荊州之主,就命玄德一同理事:北可以敵曹操,南可以拒孫權。

此萬全之策也。

」蔡瑁叱曰:「汝何人,敢亂言以逆主公遺命!」李珪大罵曰:「汝內外朋謀,假稱遺命,廢長立幼,眼見荊襄九郡,送於蔡氏之手!故主有靈,必當殛汝!」蔡瑁大怒,喝令左右推出斬之。

李珪「至死大罵不絕。

於是蔡瑁遂立劉琮為主。

蔡氏宗族,分領荊州之兵;命治中鄧義、別駕劉先守荊州;蔡夫人自與劉琮前赴襄陽駐紮,以防劉琦、劉備。

就葬劉表之柩於襄陽城東漢陽之原,竟不訃告劉琦與玄德。

劉琮至襄陽,方才歇馬,忽報曹操引大軍徑望襄陽而來。

琮大驚,遂請蒯越、蔡瑁等商議。

東曹掾傅巽進言曰:「不特曹操兵來為可憂;今大公子在江夏,玄德在新野,我皆未往報喪,若彼興兵問罪,荊襄危矣。

巽有一計,可使荊襄之民,安如泰山,又可保全主公名爵。

」琮曰:「計將安出?」巽曰:「不如將荊襄九郡,獻與曹操,操必重待主公也。

」琮叱曰:「是何言也!孤受先君之基業,坐尚未穩,豈可便棄之他人?」蒯越曰:「傅公悌之言是也。

夫逆順有大體,強弱有定勢。

今曹操南征北討,以朝廷為名,主公拒之,其名不順。

且主公新立,外患未寧,內憂將作。

荊襄之民,聞曹兵至,未戰而膽先寒,安能與之敵哉?」琮曰:「諸公善言,非我不從;但以先君之業,一旦棄與他人,恐貽笑於天下耳。

言未已,一人昂然而進曰:「傅公悌、蒯異度之言甚善,何不從之?」眾視之,乃山陽高平人,姓王,名粲,字仲宣。

粲容貌瘦弱,身材短小;幼時往見中郎蔡邕,時邕高朋滿座,聞粲至,倒履迎之。

賓客皆驚曰:「蔡中郎何獨敬此小子耶?」邕曰:「此子有異才,吾不如也。

」粲博聞強記,人皆不及:嘗觀道旁碑文一過,便能記誦;觀人弈棋,棋局亂,粲復為擺出,不差一子。

又善算術。

其文詞妙絕一時。

年十七,闢為黃門侍郎,不就。

後因避亂至荊襄,劉表以為上賓。

當日謂劉琮曰:「將軍自料比曹公何如?」琮曰:「不如也。

」粲曰:「曹公兵強將勇,足智多謀;擒呂布於下邳,摧袁紹於官渡,逐劉備於隴右,破烏桓於白狼:梟除盪定者,不可勝計。

今以大軍南下荊襄,勢難抵敵。

傅、蒯二君之謀,乃長策也。

將軍不可遲疑,致生後悔。

」琮曰:「先生見教極是。

但須稟告母親知道。

」只見蔡夫人從屏後轉出,謂琮曰:「既是仲宣、公悌、異度三人所見相同,何必告我。

」於是劉琮意決,便寫降書,令宋忠潛地往曹操軍前投獻。

宋忠領命,直至宛城,接著曹操,獻上降書。

操大喜,重賞宋忠,分付教劉琮出城迎接,便著他永為荊州之主。

宋忠拜辭曹操,取路回荊襄。

將欲渡江,忽見一枝人馬到來,視之,乃關雲長也。

宋忠迴避不迭,被雲長喚住,細問荊州之事。

忠初時隱諱;後被雲長盤問不過,只得將前後事情,——實告。

雲長大驚,隨捉宋忠至新野見玄德,備言其事。

玄德聞之大哭。

張飛曰:「事已如此,可先斬宋忠,隨起兵渡江,奪了襄陽,殺了蔡氏、劉琮,然後與曹操交戰。

」玄德曰:「你且緘口。

我自有斟酌。

」乃叱宋忠曰:「你知眾人作事,何不早來報我?今雖斬汝無益於事。

可速去。

」忠拜謝,抱頭鼠竄而去。

玄德正憂悶間,忽報公子劉琦差伊籍到來。

玄德感伊籍昔日相救之恩,降階迎之,再三稱謝。

籍曰:「大公子在江夏,聞荊州已故,蔡夫人與蔡瑁等商議,不來報喪,竟立劉琮為主。

公子差人往襄陽探聽,回說是實;恐使君不知,特差某齎哀書呈報,並求使君盡起麾下精兵,同往襄陽問罪。

」玄德看書畢,謂伊籍曰:「機伯只知劉琮僭立,更不知劉琮已將荊襄九郡獻與曹操矣!」籍大驚曰:「使君從何知之?」玄德具言拿獲宋忠之事。

籍曰:「若如此,使君不如以弔喪為名,前赴襄陽,誘劉琮出迎,就便擒下,誅其黨類,則荊州屬使君矣。

」孔明曰:「機伯之言是也。

主公可從之。

」玄德垂淚曰:「吾兄臨危託孤於我,今若執其子而奪其地,異日死於九泉之下,何面目復見吾兄乎?」孔明曰:「如不行此事,今曹兵已至宛城,何以拒敵?」玄德曰:「不如走樊城以避之。

正商議間,探馬飛報曹兵已到博望了。

玄德慌忙發付伊籍回江夏整頓軍馬,一面與孔明商議拒敵之計。

孔明曰:「主公且寬心。

前番一把火,燒了夏侯惇大半人馬;今番曹軍又來,必教他中這條計。

我等在新野住不得了,不如早到樊城去。

」便差人四門張榜,曉諭居民:「無問老幼男女,願從者,即於今日皆跟我往樊城暫避,不可自誤。

」差孫乾往河邊調撥船隻,救濟百姓;差糜竺護送各官家眷到樊城。

一面聚諸將聽令,先教雲長引一千軍去白河上流頭埋伏。

各帶布袋,多裝沙土,遏住白河之水,至來日三更後,只聽下流頭人喊馬嘶,急取起布袋,放水淹之,卻順水殺將下來接應。

又喚張飛引一千軍去博陵渡口埋伏。

此處水勢最慢,曹軍被淹,必從此逃難,可便乘勢殺來接應。

又喚趙雲引軍三千,分為四隊,自領一隊伏於東門外,其三隊分伏西、南、北三門,卻先於城內人家屋上,多藏硫黃焰硝引火之物。

曹軍入城,必安歇民房。

來日黃昏後,必有大風;但看風起,便令西、南、北三門伏軍盡將火箭射入城去;待城中火勢大作,卻於城外吶喊助威,只留東門放他出走。

汝卻於東門外從後擊之。

天明會合關、張二將,收軍回樊城。

再令糜芳、劉封二人帶二千軍。

一半紅旗,一半青旗,去新野城外三十里鵲尾坡前屯住。

一見曹軍到,紅旗軍走在左,青旗軍走在右。

他心疑必不敢追。

汝二人卻去分頭埋伏。

只望城中火起,便可追殺敗兵,然後卻來白河上流頭接應。

孔明分撥已定,乃與玄德登高瞭望,只候捷音。

卻說曹仁、曹洪引軍十萬為前隊,前面已有許褚引三千鐵甲軍開路,浩浩蕩蕩,殺奔新野來。

是日午牌時分,來到鵲尾坡,望見坡前一簇人馬,盡打青、紅旗號,許褚催軍向前。

劉封、糜芳分為四隊,青、紅旗各歸左右。

許褚勒馬,教且休進:「前面必有伏兵。

我兵只在此處住下。

」許褚一騎馬飛報前隊曹仁。

曹仁曰:「此是疑兵,必無埋伏。

可速進兵。

我當催軍繼至。

」許褚復回坡前,提兵殺入。

至林下追尋時,不見一人。

時日已墜西。

許褚方欲前進,只聽得山上大吹大擂。

抬頭看時,只見山頂上一簇旗,旗叢中兩把傘蓋:左玄德,右孔明,二人對坐飲酒。

許褚大怒,引軍尋路上山。

山上擂木炮石打將下來,不能前進。

又聞山後喊聲大震。

欲尋路廝殺,天色已晚。

曹仁領兵到,教且奪新野城歇馬。

軍士至城下時,只見四門大開。

曹兵突人,並無阻當,城中亦不見一人,竟是一座空城了。

曹洪曰:「此是勢孤計窮,故盡帶百姓逃竄去了。

我軍權且在城安歇,來日平明進兵。

」此時各軍走乏,都已飢餓,皆去奪房造飯。

曹仁、曹洪就在衙內安歇。

初更已後,狂風大作。

守門軍士飛報火起。

曹仁曰:「此必軍士造飯不小心,遺漏之火,不可自驚。

」說猶未了,接連幾次飛報,西、南、北三門皆火起。

曹仁急令眾將上馬時,滿縣火起,上下通紅。

是夜之火,更勝前日博望燒屯之火。

後人有詩嘆曰:「奸雄曹操守中原,九月南徵到漢川。

風伯怒臨新野縣,祝融飛下焰摩天。

」曹仁引眾將突煙冒火,尋路奔走,聞說東門無火,急急奔出東門。

軍士自相踐踏,死者無數。

曹仁等方才脫得火厄,背後一聲喊起,趙雲引軍趕來混戰,敗軍各逃性命,誰肯回身廝殺。

正奔走間,糜芳引一軍至,又衝殺一陣。

曹仁大敗,奪路而走,劉封又引一軍截殺一陣。

到四更時分,人困馬乏,軍士大半焦頭爛額;奔至白河邊,喜得河水不甚深,人馬都下河吃水:人相喧嚷,馬盡嘶鳴。

卻說雲長在上流用布袋遏住河水,黃昏時分,望見新野火起;至四更,忽聽得下流頭人喊馬嘶,急令軍士一齊掣起布袋,水勢滔天,望下流衝去,曹軍人馬俱溺於水中,死者極多。

曹仁引眾將望水勢慢處奪路而走。

行到博陵渡口,只聽喊聲大起,一軍攔路,當先大將,乃張飛也,大叫:「曹賊快來納命!」曹軍大驚。

正是:城內才看紅焰吐,水邊又遇黑風來。

未知曹仁性命如何,且看下文分解。

(本章完)

第41章 劉玄德攜民渡江 趙子龍單騎救主

卻說張飛因關公放了上流水,遂引軍從下流殺將來,截住曹仁混殺。

忽遇許褚,便與交鋒;許褚不敢戀戰,奪路走脫。

張飛趕來,接著玄德、孔明,一同沿河到上流。

劉封、糜芳已安排船隻等候,遂一齊渡河,盡望樊城而去,孔明教將船筏放火燒毀。

卻說曹仁收拾殘軍,就新野屯住,使曹洪去見曹操,具言失利之事。

操大怒曰:「諸葛村夫,安敢如此;」催動三軍,漫山塞野,盡至新野下寨。

傳令軍士一面搜山,一面填塞白河。

令大軍分作八路,一齊去取樊城。

劉曄曰:「丞相初至襄陽,必須先買民心,今劉備盡遷新野百姓入樊城,若我兵徑進,二縣為齏粉矣;不如先使人招降劉備。

備即不降,亦可見我愛民之心;若其來降,則荊州之地,可不戰而定也。

」操從其言,便問:「誰可為使?」劉曄曰:「徐庶與劉備至厚,今現在軍中,何不命他一往?」操曰:「他去恐不復來。

」曄曰:「他若不來,貽笑於人矣。

丞相勿疑。

」操乃召徐庶至,謂曰:「我本欲踏平樊城,奈憐眾百姓之命。

公可往說劉備:如肯來降,免罪賜爵;若更執迷,軍民共戮,玉石俱焚。

吾知公忠義,故特使公往。

願勿相負。

徐庶受命而行。

至樊城,玄德、孔明接見,共訴舊日之情。

庶曰:「曹操使庶來招降使君,乃假買民心也,今彼分兵八路,填白河而進。

樊城恐不可守,宜速作行計。

」玄德欲留徐庶。

庶謝曰:「某若不還,恐惹人笑。

今老母已喪,抱恨終天。

身雖在彼,誓不為設一謀,公有臥龍輔佐,何愁大業不成。

庶請辭。

」玄德不敢強留。

徐庶辭回,見了曹操,言玄德並無降意。

操大怒,即日進兵。

玄德問計於孔明。

孔明曰:「可速棄樊城,取襄陽暫歇。

」玄德曰:「奈百姓相隨許久,安忍棄之?」孔明曰:「可令人遍告百姓:有願隨者同去,不願者留下。

」先使雲長往江岸整頓船隻,令孫乾、簡雍在城中聲揚曰:「今曹兵將至,孤城不可久守,百姓願隨者,便同過江。

」兩縣之民,齊聲大呼曰:「我等雖死,亦願隨使君!」即日號泣而行。

扶老攜幼,將男帶女,滾滾渡河,兩岸哭聲不絕。

玄德於船上望見,大慟曰:「為吾一人而使百姓遭此大難,吾何生哉!」欲投江而死,左右急救止。

聞者莫不痛哭。

船到南岸,回顧百姓,有未渡者,望南而哭。

玄德急令雲長催船渡之,方才上馬。

行至襄陽東門,只見城上遍插旌旗,壕邊密布鹿角,玄德勒馬大叫曰:「劉琮賢侄,吾但欲救百姓,並無他念。

可快開門。

」劉琮聞玄德至,懼而不出。

蔡瑁、張允徑來敵樓上,叱軍士亂箭射下。

城外百姓,皆望敵樓而哭。

城中忽有一將,引數百人徑上城樓,大喝:「蔡瑁、張允賣國之賊!劉使君乃仁德之人,今為救民而來投,何得相拒!」眾視其人,身長八尺,面如重棗;乃義陽人也,姓魏,名延,字文長。

當下魏延輪刀砍死守門將士,開了城門,放下吊橋,大叫:「劉皇叔快領兵入城,共殺賣國之賊!」張飛便躍馬欲入,玄德急止之曰:「休驚百姓!」魏延只管招呼玄德軍馬入城。

只見城內一將飛馬引軍而出,大喝:「魏延無名小卒,安敢造亂!認得我大將文聘麼!」魏延大怒,挺槍躍馬,便來交戰。

兩下軍兵在城邊混殺,喊聲大震。

玄德曰:「本欲保民,反害民也!吾不願入襄陽!」孔明曰:「江陵乃荊州要地,不如先取江陵為家。

」玄德曰:「正合吾心。

」於是引著百姓,盡離襄陽大路,望江陵而走。

襄陽城中百姓,多有乘亂逃出城來,跟玄德而去。

魏延與文聘交戰,從已至未,手下兵卒皆已折盡。

延乃撥馬而逃,卻尋不見玄德,自投長沙太守韓玄去了。

卻說玄德同行軍民十餘萬,大小車數千輛,挑擔背包者不計其數,路過劉表之墓,玄德率眾將拜於墓前,哭告曰:「辱弟備無德無才,負兄寄託之重,罪在備一身,與百姓無干。

望兄英靈,垂救荊襄之民!」言甚悲切,軍民無不下淚。

忽哨馬報曰:「曹操大軍已屯樊城,使人收拾船筏,即日渡江趕來也。

」眾將皆曰:「江陵要地,足可拒守。

今擁民眾數萬,日行十餘里,似此幾時得至江陵?倘曹兵到,如何迎敵?不如暫棄百姓,先行為上。

」玄德泣曰:「舉大事者必以人為本。

今人歸我,奈何棄之?」百姓聞玄德此言,莫不傷感。

後人有詩讚之曰:「臨難仁心存百姓,登舟揮淚動三軍。

至今憑弔襄江口,父老猶然憶使君。

」卻說玄德擁著百姓,緩緩而行。

孔明曰:「追兵不久即至。

可遣雲長往江夏求救於公子劉琦。

教他速起兵乘船會於江陵。

」玄德從之,即修書令雲長同孫乾領五百軍往江夏求救;令張飛斷後;趙雲保護老小;其餘俱管顧百姓而行。

每日只走十餘里便歇。

卻說曹操在樊城,使人渡江至襄陽,召劉琮相見。

琮懼怕不敢往見。

蔡瑁、張允請行。

王威密告琮曰:「將軍既降,玄德又走,曹操必懈弛無備。

願將軍奮整奇兵,設於險處擊之,操可獲矣。

獲操則威震天下,中原雖廣,可傳檄而定。

此難遇之機,不可失也。

」琮以其言告蔡瑁。

瑁叱王威曰:「汝不知天命,安敢妄言!」威怒罵曰:「賣國之徒,吾恨不生啖汝肉!」瑁欲殺之,蒯越勸止。

瑁遂與張允同至樊城,拜見曹操。

瑁等辭色甚是諂佞。

操問:「荊州軍馬錢糧,今有多少?」瑁曰:「馬軍五萬,步軍十五萬,水軍八萬:共二十八萬。

錢糧大半在江陵;其餘各處,亦足供給一載。

」操曰:「戰船多少?原是何人管領?」瑁曰:「大小戰船,共七千餘只,原是瑁等二人掌管。

」操遂加瑁為鎮南侯、水軍大都督,張允為助順侯、水軍副都督。

二人大喜拜謝。

操又曰:「劉景升既死,其子降順,吾當表奏天子,使永為荊州之主。

」二人大喜而退。

荀攸曰:「蔡瑁,張允乃諂佞之徒,主公何遂加以如此顯爵,更教都督水軍乎?」操笑曰:「吾豈不識人!止因吾所領北地之眾,不習水戰,故且權用此二人;待成事之後,別有理會。

卻說蔡瑁、張允歸見劉琮,具言:「曹操許保奏將軍永鎮荊襄。

」琮大喜!次日,與母蔡夫人齎捧印緩兵符,親自渡江拜迎曹操。

操撫慰畢,即引隨征軍將,進屯襄陽城外。

蔡瑁、張允令襄陽百姓焚香拜接。

曹操俱用好言撫諭。

入城至府中坐定,即召蒯越近前,撫慰曰:「吾不喜得荊州,喜得異度也。

」遂封蒯越為江陵太守樊城侯;傅巽、王粲等皆為關內侯;而以劉琮為青州刺史,便教起程。

琮聞命大驚,辭曰:「琮不願為官,願守父母鄉土。

」操曰:「青州近帝都,教你隨朝為官,免在荊襄被人圖害。

」琮再三推辭,曹操不准。

琮只得與母蔡夫人同赴青州。

只有故將王威相隨,其餘官員俱送至江口而回。

操喚于禁囑咐曰:「你可引輕騎追劉琮母子殺子,以絕後患。

」于禁得令,領眾趕上,大喝曰:「我奉丞相令,教來殺汝母子!可早納下首級!」蔡夫人抱劉琮而大哭。

于禁喝令軍士下手。

王威忿怒,奮力相鬥,竟被眾軍所殺。

軍士殺死劉琮及蔡夫人,于禁回報曹操,操重賞于禁。

便使人往隆中搜尋孔明妻小,卻不知去向。

原來孔明先已令人搬送至三江內隱避矣。

操深恨之。

襄陽既定,荀攸進言曰:「江陵乃荊襄重地,錢糧極廣。

劉備若據此地,急難動搖。

」操曰:「孤豈忘之!」隨命於襄陽諸將中,選一員引軍開道。

諸將中卻獨不見文聘。

操使人尋問,方才來見。

操曰:「汝來何遲?」對曰:「為人臣而不能使其主保全境土,心實悲慚,無顏早見耳。

」言訖,欷歔流涕。

操曰:「真忠臣也!」除江夏太守,賜爵關內侯,便教引軍開道。

探馬報說:「劉備帶領百姓,日行止十數里,計程只有三百餘里。

」操教各部下精選五千鐵騎,星夜前進,限一日一夜,趕上劉備。

大軍陸續隨後而進。

卻說玄德引十數萬百姓、三千餘軍馬,一程程挨著往江陵進發。

趙雲保護老小,張飛斷後。

孔明曰:「雲長往江夏去了,絕無回音,不知若何。

」玄德曰:「敢煩軍師親自走一遭。

劉琦感公昔日之教,今若見公親至,事必諧矣。

」孔明允諾,便同劉封引五百軍先往江夏求救去了。

當日玄德自與簡雍、糜竺、糜芳同行。

正行間,忽然一陣狂風就馬前颳起,塵土沖天,平遮紅日。

玄德驚曰:「此何兆也?」簡雍頗明陰陽,袖占一課,失驚曰:「此大凶之兆也。

應在今夜。

主公可速棄百姓而走。

」玄德曰:「百姓從新野相隨至此,吾安忍棄之?」雍曰:「主公若戀而不棄,禍不遠矣。

」玄德問:「前面是何處?」左右答曰:「前面是當陽縣。

有座山名為景山。

」玄德便教就此山扎住。

時秋末冬初,涼風透骨;黃昏將近,哭聲遍野。

至四更時分,只聽得西北喊聲震地而來。

玄德大驚,急上馬引本部精兵二千餘人迎敵。

曹兵掩至,勢不可當。

玄德死戰。

正在危迫之際,幸得張飛引軍至,殺開一條血路,救玄德望東而走。

文聘當先攔住,玄德罵曰:「背主之賊,尚有何面目見人!」文聘羞慚滿面,引兵自投東北去了。

張飛保著玄德,且戰且走。

奔至天明,聞喊聲漸漸遠去,玄德方才歇馬。

看手下隨行人,止有百餘騎;百姓、老小並糜竺、糜芳、簡雍、趙雲等一干人,皆不知下落。

玄德大哭曰:「十數萬生靈,皆因戀我,遭此大難;諸將及老小,皆不知存亡:雖土木之人,寧不悲乎!」正悽惶時,忽見糜芳面帶數箭,踉蹌而來,口言:「趙子龍反投曹操去了也!」玄德叱曰:「子龍是我故交,安肯反乎?」張飛曰:「他今見我等勢窮力盡,或者反投曹操,以圖富貴耳!」玄德曰:「子龍從我於患難,心如鐵石,非富貴所能動搖也。

」糜芳曰:「我親見他投西北去了。

」張飛曰:「待我親自尋他去。

若撞見時,一槍刺死!」玄德曰:「休錯疑了。

豈不見你二兄誅顏良、文丑之事乎?子龍此去,必有事故。

吾料子龍必不棄我也。

」張飛那裡肯聽,引二十餘騎,至長坂橋。

見橋東有一帶樹木,飛生一計:教所從二十餘騎,都砍下樹枝,拴在馬尾上,在樹林內往來馳騁,衝起塵土,以為疑兵。

飛卻親自橫矛立馬於橋上,向西而望。

卻說趙雲自四更時分,與曹軍廝殺,往來衝突,殺至天明,尋不見玄德,又失了玄德老小,雲自思曰:「主公將甘、糜二夫人與小主人阿斗,託付在我身上;今日軍中失散,有何面目去見主人?不如去決一死戰,好歹要尋主母與小主人下落!」回顧左右,只有三四十騎相隨。

雲拍馬在亂軍中尋覓,二縣百姓號哭之聲震天動地;中箭著槍拋男棄女而走者不計其數。

趙雲正走之間,見一人臥在草中,視之,乃簡雍也。

雲急問曰:「曾見兩位主母否?」雍曰:「二主母棄了車仗,抱阿斗而走。

我飛馬趕去,轉過山坡,被一將刺了一槍,跌下馬來,馬被奪了去。

我爭鬥不得,故臥在此。

」雲乃將從騎所騎之馬,借一匹與簡雍騎坐;又著二卒扶護簡雍先去報與主人:「我上天入地,好歹尋主母與小主人來。

如尋不見,死在沙場上也!」

說罷,拍馬望長坂坡而去。

忽一人大叫:「趙將軍那裡去?」雲勒馬問曰:「你是何人?」答曰:「我乃劉使君帳下護送車仗的軍士,被箭射倒在此。

」趙雲便問二夫人消息。

軍士曰:「恰才見甘夫人披頭跣足,相隨一夥百姓婦女,投南而走。

」雲見說,也不顧軍士,急縱馬望南趕去。

只見一夥百姓,男女數百人,相攜而走。

」雲大叫曰:「內中有甘夫人否?」夫人在後面望見趙雲,放聲大哭。

雲下馬插槍而泣曰:「使主母失散,雲之罪也!糜夫人與小主人安在?」甘夫人曰:「我與糜夫人被逐,棄了車仗,雜於百姓內步行,又撞見一枝軍馬衝散。

糜夫人與阿斗不知何往。

我獨自逃生至此。

正言間,百姓發喊,又撞出一枝軍來。

趙雲拔槍上馬看時,面前馬上綁著一人,乃糜竺也。

背後一將,手提大刀,引著千餘軍。

乃曹仁部將淳于導,拿住糜竺,正要解去獻功。

趙雲大喝一聲,挺槍縱馬,直取淳于導。

導抵敵不住,被雲一槍刺落馬下,向前救了糜竺,奪得馬二匹。

雲請甘夫人上馬,殺開條大路,直送至長坂城。

只見張飛橫矛立馬於橋上,大叫:「子龍!你如何反我哥哥?」雲曰:「我尋不見主母與小主人,因此落後,何言反耶?」飛曰:「若非簡雍先來報信,我今見你,怎肯干休也!」雲曰:「主公在何處?」飛曰:「只在前面不遠。

」雲謂糜竺曰:「糜子仲保甘夫人先行,待我仍往尋糜夫人與小主人去。

」言罷,引數騎再回舊路。

正走之間,見一將手提鐵槍,背著一口劍,引十數騎躍馬而來。

趙雲更不打話,直取那將。

交馬只一合,把那將一槍刺倒,從騎皆走。

原來那將乃曹操隨身背劍之將夏侯恩也。

曹操有寶劍二口:一名「倚天」,一名「青釭」;倚天劍自佩之,青釭劍令夏侯恩佩之。

那青釭劍砍鐵如泥,鋒利無比。

當時夏侯恩自恃勇力,背著曹操,只顧引人搶奪擄掠。

不想撞著趙雲,被他一槍刺死,奪了那口劍,看靶上有金嵌「青釭」二字,方知是寶劍也。

雲插劍提槍,復殺入重圍,回顧手下從騎,已沒一人,只剩得孤身。

雲並無半點退心,只顧往來尋覓;但逢百姓,便問糜夫人消息。

忽一人指曰:「夫人抱著孩兒,左腿上著了槍,行走不得,只在前面牆缺內坐地。

趙雲聽了,連忙追尋。

只見一個人家,被火燒壞土牆,糜夫人抱著阿斗,坐於牆下枯井之傍啼哭。

雲急下馬伏地而拜。

夫人曰:「妾得見將軍,阿斗有命矣。

望將軍可憐他父親飄蕩半世,只有這點骨血。

將軍可護持此子,教他得見父面,妾死無恨!」雲曰:「夫人受難,雲之罪也。

不必多言,請夫人上馬。

雲自步行死戰,保夫人透出重圍。

」糜夫人曰:「不可!將軍豈可無馬!此子全賴將軍保護。

妾已重傷,死何足惜!望將軍速抱此子前去,勿以妾為累也。

」雲曰:「喊聲將近,追兵已至,請夫人速速上馬。

」糜夫人曰:「妾身委實難去。

休得兩誤。

」乃將阿斗遞與趙雲曰:「此子性命全在將軍身上!」趙雲三回五次請夫人上馬,夫人只不肯上馬。

四邊喊聲又起。

雲厲聲曰:「夫人不聽吾言,追軍若至,為之奈何?」糜夫人乃棄阿斗於地,翻身投入枯井中而死。

後人有詩讚之曰:「戰將全憑馬力多,步行怎把幼君扶?拚將一死存劉嗣,勇決還虧女丈夫。

」趙雲見夫人已死,恐曹軍盜屍,便將土牆推倒,掩蓋枯井。

掩訖,解開勒甲絛,放下掩心鏡,將阿斗抱護在懷,綽槍上馬。

早有一將,引一隊步軍至,乃曹洪部將晏明也,持三尖兩刃刀來戰趙雲。

不三合,被趙雲一槍刺倒,殺散眾軍,沖開一條路。

正走間,前面又一枝軍馬攔路。

當先一員大將,旗號分明,大書河間張郃。

雲更不答話,挺槍便戰。

約十餘合,雲不敢戀戰,奪路而走。

背後張郃趕來,雲加鞭而行,不想趷躂一聲,連馬和人,顛入土坑之內。

張郃挺槍來刺,忽然一道紅光,從土坑中滾起,那匹馬平空一躍,跳出坑外。

後人有詩曰:「紅光罩體困龍飛,征馬沖開長坂圍。

四十二年真命主,將軍因得顯神威。

」張郃見了,大驚而退。

趙雲縱馬正走,背後忽有二將大叫:「趙雲休走!」前面又有二將,使兩般軍器,截住去路:後面趕的是馬延、張顗,前面阻的是焦觸、張南,都是袁紹手下降將。

趙雲力戰四將,曹軍一齊擁至。

雲乃拔青釭劍亂砍,手起處,衣甲平過,血如湧泉。

殺退眾軍將,直透重圍。

卻說曹操在景山頂上,望見一將,所到之處,威不可當,急問左右是誰。

曹洪飛馬下山大叫曰:「軍中戰將可留姓名!」雲應聲曰:「吾乃常山趙子龍也!」曹洪回報曹操。

操曰:「真虎將也!吾當生致之。

」遂令飛馬傳報各處:「如趙雲到,不許放冷箭,只要捉活的。

」因此趙雲得脫此難;此亦阿斗之福所致也。

這一場殺:趙雲懷抱後主,直透重圍,砍倒大旗兩面,奪槊三條;前後槍刺劍砍,殺死曹營名將五十餘員。

後人有詩曰:「血染征袍透甲紅,當陽誰敢與爭鋒!古來沖陣扶危主,只有常山趙子龍。

趙雲當下殺透重圍,已離大陣,血滿征袍。

正行間,山坡下又撞出兩枝軍,乃夏侯惇部將鍾縉、鍾紳兄弟二人,一個使大斧,一個使畫戟,大喝:「趙雲快下馬受縛!」正是:「才離虎窟愈生去,又遇龍潭鼓浪來。

畢竟子龍怎地脫身,且聽下回分解。

(本章完)

第42章 張翼德大鬧長坂橋 劉豫州敗走漢津口

卻說鍾縉、鍾紳二人攔住趙雲廝殺。

趙雲挺槍便刺,鍾縉當先揮大斧來迎。

兩馬相交,戰不三合。

被雲一槍刺落馬下,奪路便走。

背後鍾紳持戟趕來,馬尾相銜,那枝戟只在趙雲後心內弄影。

雲急撥轉馬頭,恰好兩胸相拍。

雲左手持槍隔過畫戟,右手拔出青釭寶劍砍去,帶盔連腦,砍去一半,紳落馬而死,餘眾奔散。

趙雲得脫,望長坂橋而走,只聞後面喊聲大震,原來文聘引軍趕來。

趙雲到得橋邊,人困馬乏。

見張飛挺矛立馬於橋上,雲大呼曰:「翼德援我!」飛曰:「子龍速行,追兵我自當之。

雲縱馬過橋,行二十餘里,見玄德與眾人憩於樹下。

雲下馬伏地而泣。

玄德亦泣。

雲喘息而言曰:「趙雲之罪,萬死猶輕!糜夫人身帶重傷,不肯上馬,投井而死,雲只得推土牆掩之。

懷抱公子,身突重圍;賴主公洪福,幸而得脫。

適來公子尚在懷中啼哭,此一會不見動靜,多是不能保也。

」遂解視之,原來阿斗正睡著未醒。

雲喜曰:「幸得公子無恙!」雙手遞與玄德。

玄德接過,擲之於地曰:「為汝這孺子,幾損我一員大將!」趙雲忙向地下抱起阿斗,泣拜曰:「雲雖肝腦塗地,不能報也!」後人有詩曰:「曹操軍中飛虎出,趙雲懷內小龍眠。

無由撫慰忠臣意,故把親兒擲馬前。

卻說文聘引軍追趙雲至長坂橋,只見張飛倒豎虎鬚,圓睜環眼,手綽蛇矛,立馬橋上,又見橋東樹林之後,塵頭大起,疑有伏後,便勒住馬,不敢近前。

俄而曹仁、李典、夏侯惇、夏侯淵、樂進、張遼、張郃、許褚等都至。

見飛怒目橫矛,立馬於橋上,又恐是諸葛孔明之計,都不敢近前。

扎住陣腳,一字兒擺在橋西,使人飛報曹操。

操聞知,急上馬,從陣後來。

張飛睜圓環眼,隱隱見後軍青羅傘蓋、旄鉞旌旗來到,料得是曹操心疑,親自來看。

飛乃厲聲大喝曰:「我乃燕人張翼德也!誰敢與我決一死戰?」聲如巨雷。

曹軍聞之,盡皆股慄。

曹操急令去其傘蓋,回顧左右曰:「我向曾聞雲長言:翼德於百萬軍中,取上將之首,如探囊取物。

今日相逢,不可輕敵。

」言未已,張飛睜目又喝曰:「燕人張翼德在此!誰敢來決死戰?」曹操見張飛如此氣概,頗有退心。

飛望見曹操後軍陣腳移動,乃挺矛又喝曰:「戰又不戰,退又不退,卻是何故!」喊聲未絕,曹操身邊夏侯傑驚得肝膽碎裂,倒撞於馬下。

操便回馬而走。

於是諸軍眾將一齊望西奔走。

正是:黃口孺子,怎聞霹靂之聲;病體樵夫,難聽虎豹之吼。

一時棄槍落盔者,不計其數,人如潮湧,馬似山崩,自相踐踏。

後人有詩讚曰:「長坂橋頭殺氣生,橫槍立馬眼圓睜。

一聲好似轟雷震,獨退曹家百萬兵。

卻說曹操懼張飛之威,驟馬望西而走,冠簪盡落,披髮奔逃。

張遼、許褚趕上,扯住轡環。

曹操倉皇失措。

張遼曰:「丞相休驚。

料張飛一人,何足深懼!今急回軍殺去,劉備可擒也。

」曹操神色方才稍定,乃令張遼、許褚再至長坂橋探聽消息。

且說張飛見曹軍一擁而退,不敢追趕;速喚回原隨二十餘騎,解去馬尾樹枝,令將橋樑拆斷,然後回馬來見玄德,具言斷橋一事。

玄德曰:「吾弟勇則勇矣,惜失於計較。

」飛問其故。

玄德曰:「曹操多謀。

汝不合拆斷橋樑,彼必追至矣。

」飛曰:「他被我一喝,倒退數里,何敢再追?」玄德曰:「若不斷橋,彼恐有埋伏,不敢進兵,今拆斷了橋,彼料我無軍而怯,必來追趕。

彼有百萬之眾,雖涉江漢,可填而過,豈懼一橋之斷耶?」於是即刻起身,從小路斜投漢津,望沔陽路而走。

卻說曹操使張遼、許褚探長坂橋消息,回報曰:「張飛已拆斷橋樑而去矣。

」操曰:「彼斷橋而去,乃心怯也。

」遂傳令差一萬軍,速搭三座浮橋,只今夜就要過。

李典曰:「此恐是諸葛亮之詐謀,不可輕進。

」操曰:「張飛一勇之夫,豈有詐謀!」遂傳下號令,火速進兵。

卻說玄德行近漢津,忽見後面塵頭大起,鼓聲連天,喊聲震地。

玄德曰:「前有大江,後有追兵,如之奈何?」急命趙雲準備抵敵。

曹操下令軍中曰:「今劉備釜中之魚,阱中之虎;若不就此時擒捉,如放魚入海,縱虎歸山矣。

眾將可努力向前。

」眾將領命,一個個奮威追趕。

忽山坡後鼓聲響處,一隊軍馬飛出,大叫曰:「我在此等候多時了!」當頭那員大將,手執青龍刀,坐下赤兔馬,原來是關雲長,去江夏借得軍馬一萬,探知當陽長坂大戰,特地從此路截出。

曹操一見雲長,即勒住馬回顧眾將曰:「又中諸葛亮之計也!」傳令大軍速退。

雲長追趕十數里,即回軍保護玄德等到漢津,已有船隻伺候,雲長請玄德並甘夫人、阿斗至船中坐定。

雲長問曰:「二嫂嫂如何不見?」玄德訴說當陽之事。

雲長嘆曰:「曩日獵於許田時,若從吾意,可無今日之患。

」玄德曰:「我於此時亦投鼠忌器耳。

」正說之間,忽見江南岸戰鼓大鳴,舟船如蟻,順風揚帆而來。

玄德大驚。

船來至近,只見一人白袍銀鎧,立於船頭上大呼曰:「叔父別來無恙!」小侄得罪。

」玄德視之,乃劉琦也。

琦過船哭拜曰:「聞叔父困於曹操,小侄特來接應。

」玄德大喜,遂合兵一處,放舟而行。

在船中正訴情由,江西南上戰船一字兒擺開,乘風唿哨而至,劉琦驚曰:「江夏之兵,小侄已盡起至此矣。

今有戰船攔路,非曹操之軍,即江東之軍也,如之奈何?」玄德出船頭視之,見一人綸巾道服,坐在船頭上,乃孔明也,背後立著孫乾。

玄德慌請過船,問其何故卻在此。

孔明曰:「亮自至江夏,先令雲長於漢津登陸地而接。

我料曹操必來追趕,主公必不從江陵來,必斜取漢津矣;故特請公子先來接應,我竟往夏口,盡起軍前來相助。

」玄德大悅,合為一處,商議破曹之策。

孔明曰:「夏口城險,頗有錢糧,可以久守。

請主公且到夏口屯住。

公子自回江夏,整頓戰船,收拾軍器,為掎角之勢,可以抵當曹操。

若共歸江夏,則勢反孤矣。

」劉琦曰:「軍師之言甚善。

但愚意欲請叔父暫至江夏;整頓軍馬停當,再回夏口不遲。

」玄德曰:「賢侄之言亦是。

」遂留下雲長,引五千軍守夏口。

玄德、孔明、劉琦共投江夏。

卻說曹操見雲長在旱路引軍截出,疑有伏兵,不敢來追;又恐水路先被玄德奪了江陵,便星夜提兵赴江陵來。

荊州治中鄧義、別駕劉先,已備知襄陽之事,料不能抵敵曹操,遂引荊州軍民出郭投降。

曹操入城、安民已定,釋韓嵩之囚,加為大鴻臚。

其餘眾官,各有封賞。

曹操與眾將議曰:「今劉備已投江夏,恐結連東吳,是滋蔓也,當用何計破之?」荀攸曰:「我今大振兵威,遣使馳檄江東,請孫權會獵於江夏,共擒劉備,分荊州之地,永結盟好。

孫權必驚疑而來降,則吾事濟矣。

」操從其計,一面發檄遣使赴東吳;一面計點馬步水軍共八十三萬,詐稱一百萬,水陸並進,船騎雙行,沿江而來,西連荊、峽、東接蘄、黃、賽柵聯絡三百餘里。

話分兩頭。

卻說江東孫權,屯兵柴桑郡,聞曹操大軍至襄陽,劉琮已降,今又星夜兼道取江陵,乃集眾謀士商議御守之策。

魯肅曰:「荊州與國鄰接,江山險固,士民殷富。

吾若據而有之,此帝王之資也。

今劉表新亡,劉備新敗,肅請奉命往江夏弔喪,因說劉備使撫劉表眾將,同心一意,共破曹操;備若喜而從命,則大事可定矣。

」權喜從其言,即遣魯肅齎禮往江夏弔喪。

卻說玄德至江夏,與孔明、劉琦共議良策。

孔明曰:「曹操勢大,急難抵敵,不如往投東吳孫權,以為應援。

使南北相持,吾等於中取利,有何不可?」玄德曰:「江東人物極多,必有遠謀,安肯相容耶?」孔明笑曰:「今操引百萬之眾,虎踞江漢,江東安得不使人來探聽虛實?若有人到此,亮借一帆風,直至江東,憑三寸不爛之舌,說南北兩軍互相吞併。

若南軍勝,共誅曹操以取荊州之地;若北軍勝,則我乘勢以取江南可也。

」玄德曰:「此論甚高。

但如何得江東人到?」

正說間,人報江東孫權差魯肅來弔喪,船已傍岸。

孔明笑曰::大事濟矣!」遂問劉琦曰:「往日孫策亡時,襄陽曾遣人去弔喪否?」琦曰:「江東與我家有殺父之仇,安得通慶弔之禮!」孔明曰:「然則魯肅之來,非為弔喪,乃來探聽軍情也。

」遂謂玄德曰:「魯肅至,若問曹操動靜,主公只推不知,再三問時,主公只說可問諸葛亮。

」計會已定,使人迎接魯肅。

肅入城弔喪;收過禮物,劉琦請肅與玄德相見。

禮畢,邀入後堂飲酒,肅曰:「久聞皇叔大名,無緣拜會;今幸得見。

實為欣慰。

近聞皇叔與曹操會戰,必知彼虛實:敢問操軍約有幾何?」玄德曰:「備兵微將寡,一聞操至即走,竟不知彼虛實。

」魯肅曰:「聞皇叔用諸葛孔明之謀,兩場火燒得曹操魂亡膽落,何言不知耶?」玄德曰:「徐非問孔明,便知其詳。

」肅曰:「孔明安在?願求一見。

」玄德教請孔明出來相見。

肅見孔明禮畢,問曰:「嚮慕先生才德,未得拜晤;今幸相遇,願聞目今安危之事。

」孔明曰:「曹操奸計,亮已盡知;但恨力未及,故且避之。

」肅曰:「皇叔今將止於此乎?」孔明曰:「使君與蒼梧太守吳臣有舊,將往投之。

」肅曰:「吳臣糧少兵微,自不能保,焉能容人?」孔明曰:「吳臣處雖不足久居,今且暫依之,別有良圖。

」肅曰:「孫將軍虎踞六郡,兵精糧足,又極敬賢禮士,江表英雄,多歸附之。

今為君計。

莫若遣心腹往結東吳,以共圖大事。

」孔明曰:「劉使君與孫將軍自來無舊,恐虛費詞說。

且別無心腹之人可使。

」肅曰:「先生之兄,現為江東參謀,日望與先生相見。

肅不才,願與公同見孫將軍,共議大事。

」玄德曰:「孔明是吾之師,頃刻不可相離,安可去也?」肅堅請孔明同去。

玄德佯不許。

孔明曰:「事急矣,請奉命一行。

玄德方才許諾。

魯肅遂別了玄德、劉琦,與孔明登舟,望柴桑郡來。

正是:只因諸葛扁舟去,致使曹兵一旦休。

不知孔明此去畢竟如何,且看下文分解。

(本章完)

第43章 諸葛亮舌戰群儒 魯子敬力排眾議

卻說魯肅、孔明辭了玄德、劉琦,登舟望柴桑郡來。

二人在舟中共議、魯肅謂孔明曰:「先生見孫將軍,切不可實言曹操兵多將廣。

」孔明曰:「不須子敬叮嚀,亮自有對答之語。

」及船到岸,肅請孔明於館驛中暫歇,先自往見孫權。

權正聚文武於堂上議事,聞魯肅回,急召入問曰:「子敬往江夏,體探虛實若何?」肅曰:「已知其略,尚容徐稟。

」權將曹操檄文示肅曰:「操昨遣使齎文至此,孤先發遣來使,現今會眾商議未定。

」肅接檄文觀看。

其略曰:「孤近承帝命,奉詞伐罪。

旄麾南指,劉琮束手;荊襄之民,望風歸順。

今統雄兵百萬,上將千員,欲與將軍會獵於江夏,共伐劉備,同分土地,永結盟好。

幸勿觀望,速賜回音。

」魯肅看畢曰:「主公尊意若何?」權曰:「未有定論。

」張昭曰:「曹操擁百萬之眾,借天子之名,以征四方,拒之不順。

且主公大勢可以拒操者,長江也。

今操既得荊州,長江之險,已與我共之矣,勢不可敵。

以愚之計,不如納降,為萬安之策。

眾謀士皆曰:「子布之言,正合天意。

」孫權沉吟不語。

張昭又曰:「主公不必多疑。

如降操,則東吳民安,江南六郡可保矣。

」孫權低頭不語。

須臾,權起更衣,魯肅隨於權後。

權知肅意,乃執肅手而言曰:「卿欲如何?」肅曰:「恰才眾人所言,深誤將軍。

眾人皆可降曹操,惟將軍不可降曹操。

」權曰:「何以言之?」肅曰:「如肅等降操,當以肅還鄉黨,累官故不失州郡也;將軍降操,欲安所歸乎?位不過封侯,車不過一乘,騎不過一匹,從不過數人,豈得南面稱孤哉!眾人之意,各自為己,不可聽也。

將軍宜早定大計。

」權嘆曰:「諸人議論,大失孤望。

子敬開說大計,正與吾見相同。

此天以子敬賜我也!但操新得袁紹之眾,近又得荊州之兵,恐勢大難以抵敵。

」肅曰:「肅至江夏,引諸葛瑾之弟諸葛亮在此,主公可問之,便知虛實。

」權曰:「臥龍先生在此乎?」肅曰:「現在館驛中安歇。

」權曰:「今日天晚,且未相見。

來日聚文武於帳下,先教見我江東英俊,然後升堂議事。

」肅領命而去。

次日至館驛中見孔明,又囑曰:「今見我主,切不可言曹操兵多。

」孔明笑曰:「亮自見機而變,決不有誤。

」肅乃引孔明至幕下。

早見張昭、顧雍等一班文武二十餘人,峨冠博帶,整衣端坐。

孔明逐一相見,各問姓名。

施禮已畢,坐於客位。

張昭等見孔明丰神飄灑,器宇軒昂,料道此人必來遊說。

張昭先以言挑之曰:「昭乃江東微末之士,久聞先生高臥隆中,自比管;樂。

此語果有之乎?」孔明曰:「此亮平生小可之比也。

」昭曰:「近聞劉豫州三顧先生於草廬之中,幸得先生,以為如魚得水,思欲席捲荊襄。

今一旦以屬曹操,未審是何主見?」孔明自思張昭乃孫權手下第一個謀士,若不先難倒他,如何說得孫權,遂答曰:「吾觀取漢上之地,易如反掌。

我主劉豫州躬行仁義,不忍奪同宗之基業,故力辭之。

劉琮孺子,聽信佞言,暗自投降,致使曹操得以猖獗。

今我主屯兵江夏,別有良圖,非等閒可知也。

」昭曰:「若此,是先生言行相違也。

先生自比管、樂,管仲相桓公,霸諸侯,一國天下;樂毅扶持微弱之燕,下齊七十餘城:此二人者,真濟世之才也。

先生在草廬之中,但笑傲風月,抱膝危坐。

今既從事劉豫州,當為生靈興利除害,剿滅亂賊。

且劉豫州未得先生之前,尚且縱橫寰宇,割據城池;今得先生,人皆仰望。

雖三尺童蒙,亦謂彪虎生翼,將見漢室復興,曹氏即滅矣。

朝廷舊臣,山林隱士,無不拭目而待:以為拂高天之雲翳,仰日月之光輝,拯民於水火之中,措天下於衽席之上,在此時也。

何先生自歸豫州,曹兵一出,棄甲拋戈,望風而竄;上不能報劉表以安庶民,下不能輔孤子而據疆土;乃棄新野,走樊城,敗當陽,奔夏口,無容身之地:是豫州既得先生之後,反不如其初也。

管仲、樂毅,果如是乎?愚直之言,幸勿見怪!」孔明聽罷,啞然而笑曰:「鵬飛萬里,其志豈群鳥能識哉?譬如人染沉疴,當先用糜粥以飲之,和藥以服之;待其腑臟調和,形體漸安,然後用肉食以補之,猛藥以治之:則病根盡去,人得全生也。

若不待氣脈和緩,便投以猛藥厚味,欲求安保,誠為難矣。

吾主劉豫州,向日軍敗於汝南,寄跡劉表,兵不滿千,將止關、張、趙雲而已:此正如病勢尪贏已極之時也,新野山僻小縣,人民稀少,糧食鮮薄,豫州不過暫藉以容身,豈真將坐守於此耶?夫以甲兵不完,城郭不固,軍不經練,糧不繼日,然而博望燒屯,白河用水,使夏侯惇,曹仁輩心驚膽裂:竊謂管仲、樂毅之用兵,未必過此。

至於劉琮降操,豫州實出不知;且又不忍乘亂奪同宗之基業,此真大仁大義也。

當陽之敗,豫州見有數十萬赴義之民,扶老攜幼相隨,不忍棄之,日行十里,不思進取江陵,甘與同敗,此亦大仁大義也。

寡不敵眾,勝負乃其常事。

昔高皇數敗於項羽,而垓下一戰成功,此非韓信之良謀乎?夫信久事高皇,未嘗累勝。

蓋國家大計,社稷安危,是有主謀。

非比誇辯之徒,虛譽欺人:坐議立談,無人可及;臨機應變,百無一能。

誠為天下笑耳!」這一篇言語,說得張昭並無一言回答。

座上忽一人抗聲問曰:「今曹公兵屯百萬,將列千員,龍驤虎視,平吞江夏,公以為何如?」孔明視之,乃虞翻也。

孔明曰:「曹操收袁紹蟻聚之窮於夏口,區區求教於人,而猶言不懼,此真大言欺人也!」孔明曰:「劉豫州以數千仁義之師,安能敵百萬殘暴之眾?退守夏口,所以待時也。

今江東兵精糧足,且有長江之險,猶欲使其主屈膝降賊,不顧天下恥笑。

由此論之,劉豫州真不懼操賊者矣!」虞翻不能對。

座間又一人問曰:「孔明欲效儀、秦之舌,遊說東吳耶?」孔明視之,乃步騭也。

孔明曰:「步子山以蘇秦張儀為辯士,不知蘇秦、張儀亦豪傑也。

蘇秦佩六國相印,張儀兩次相秦,皆有匡扶人國之謀,非比畏強凌弱,懼刀避劍之人也。

君等聞曹操虛發詐偽之詞,便畏懼請降,敢笑蘇秦、張儀乎?」步騭默然無語。

忽一人問曰:「孔明以曹操何如人也?」孔明視其人,乃薛綜也。

孔明答曰:「曹操乃漢賊也,又何必問?」綜曰:「公言差矣。

漢傳世至今,天數將終。

今曹公已有天下三分之二,人皆歸心。

劉豫州不識天時,強欲與爭,正如以卵擊石,安得不敗乎?」孔明厲聲曰:「薛敬文安得出此無父無君之言乎!夫人生天地間,以忠孝為立身之本。

公既為漢臣,則見有不臣之人,當誓共戮之:臣之道也。

今曹操祖宗叨食漢祿,不思報效,反懷篡逆之心,天下之所共憤;公乃以天數歸之,真無父無君之人也!不足與語!請勿復言!」薛綜滿面羞慚,不能對答。

座上又一人應聲問曰:「曹操雖挾天子以令諸侯,猶是相國曹參之後。

劉豫州雖雲中山靖王苗裔,卻無可稽考,眼見只是織席販屨之夫耳,何足與曹操抗衡哉!」孔明視之,乃陸績也。

孔明笑曰:「公非袁術座間懷桔之陸郎乎?請安坐,聽吾一言:曹操既為曹相國之後,則世為漢臣矣;今乃專權肆橫,欺凌君父,是不惟無君,亦且蔑祖,不惟漢室之亂臣,亦曹氏之賊子也。

劉豫州堂堂帝胄,當今皇帝,按譜賜爵,何雲無可稽考?且高祖起身亭長,而終有天下;織席販屨,又何足為辱乎?公小兒之見,不足與高士共語!」陸績語塞。

座上一人忽曰:「孔明所言,皆強詞奪理,均非正論,不必再言。

且請問孔明治何經典?」孔明視之,乃嚴酸也。

孔明曰:「尋章摘句,世之腐儒也,何能興邦立事?且古耕莘伊尹,釣渭子牙,張良、陳平之流。

鄧禹、耿弇之輩,皆有匡扶宇宙之才,未審其生平治何經典。

豈亦效書生,區區於筆硯之間,數黑論黃,舞文弄墨而已乎?」嚴峻低頭喪氣而不能對。

忽又一人大聲曰:「公好為大言,未必真有實學,恐適為儒者所笑耳。

」孔明視其人,乃汝南程德樞也。

孔明答曰:「儒有君子小人之別。

君子之儒,忠君愛國,守正惡邪,務使澤及當時,名留後世。

若夫小人之儒,惟務雕蟲,專工翰墨,青春作賦,皓首窮經;筆下雖有千言,胸中實無一策。

且如楊雄以文章名世,而屈身事莽,不免投閣而死,此所謂小人之儒也;雖日賦萬言,亦何取哉!」程德樞不能對。

眾人見孔明對答如流,盡皆失色。

時座上張溫、駱統二人,又欲問難。

忽一人自外而入,厲聲言曰:「孔明乃當世奇才,君等以唇舌相難,非敬客之禮也。

曹操大軍臨境,不思退敵之策,乃徒鬥口耶!」眾視其人,乃零陵人,姓黃,名蓋,字公覆,現為東吳糧官。

當時黃蓋謂孔明曰:「愚聞多言獲利,不如默而無言。

何不將金石之論為我主言之,乃與眾人辯論也?」孔明曰:「諸君不知世務,互相問難,不容不答耳。

」於是黃蓋與魯肅引孔明入。

至中門,正遇諸葛瑾,孔明施禮。

瑾曰:「賢弟既到江東,如何不來見我?」孔明曰:「弟既事劉豫州,理宜先公後私。

公事未畢,不敢及私。

望兄見諒。

」瑾曰:「賢弟見過吳侯,卻來敘話。

」說罷自去。

魯肅曰:「適間所囑,不可有誤。

」孔明點頭應諾。

引至堂上,孫權降階而迎,優禮相待。

施禮畢,賜孔明坐。

眾文武分兩行而立。

魯肅立於孔明之側,只看他講話。

孔明致玄德之意畢,偷眼看孫權:碧眼紫髯,堂堂一表。

孔明暗思:「此人相貌非常,只可激,不可說。

等他問時,用言激之便了。

」獻茶已畢,孫權曰:「多聞魯子敬談足下之才,今幸得相見,敢求教益。

」孔明曰:「不才無學,有辱明問。

」權曰:「足下近在新野,佐劉豫州與曹操決戰,必深知彼軍虛實。

」孔明曰:「劉豫州兵微將寡,更兼新野城小無糧,安能與曹操相持。

」權曰:「曹兵共有多少?」孔明曰:「馬步水軍,約有一百餘萬。

」權曰:「莫非詐乎?」孔明曰:「非詐也。

曹操就兗州已有青州軍二十萬;平了袁紹,又得五六十萬;中原新招之兵三四十萬;今又得荊州之軍二三十萬:以此計之,不下一百五十萬。

亮以百萬言之,恐驚江東之士也。

」魯肅在旁,聞言失色,以目視孔明;孔明只做不見。

權曰:「曹操部下戰將,還有多少?」孔明曰:「足智多謀之士,能征慣戰之將,何止一二千人。

」權曰:「今曹操平了荊、楚,復有遠圖乎?」孔明曰:「即今沿江下寨,準備戰船,不欲圖江東,待取何地?」權曰:「若彼有吞併之意,戰與不戰,請足下為我一決。

」孔明曰:「亮有一言,但恐將軍不肯聽從。

」權曰:「願聞高論。

」孔明曰:「向者宇內大亂,故將軍起江東,劉豫州收眾漢南,與曹操並爭天下。

今操芟除大難,略已平矣;近又新破荊州,威震海內;縱有英雄,無用武之地:故豫州遁逃至此。

願將軍量力而處之:若能以吳、越之眾,與中國抗衡,不如早與之絕;若其不能,何不從眾謀士之論,按兵束甲,北面而事之?」權未及答。

孔明又曰:「將軍外托服從之名,內懷疑貳之見,事急而不斷,禍至無日矣!」權曰:「誠如君言,劉豫州何不降操?」孔明曰:「昔田橫,齊之壯士耳,猶守義不辱。

況劉豫州王室之胄,英才蓋世,眾士仰慕。

事之不濟,此乃天也。

又安能屈處人下乎!」孫權聽了孔明此言,不覺勃然變色,拂衣而起,退入後堂。

眾皆哂笑而散,魯肅責孔明曰:「先生何故出此言?幸是吾主寬洪大度,不即面責。

先生之言,藐視吾主甚矣。

」孔明仰面笑曰:「何如此不能容物耶!我自有破曹之計,彼不問我,我故不言。

」肅曰:「果有良策,肅當請主公求教。

」孔明曰:「吾視曹操百萬之眾,如群蟻耳!但我一舉手,則皆為齏粉矣!」肅聞言,便入後堂見孫權。

權怒氣未息,顧謂肅曰:「孔明欺吾太甚!」肅曰:「臣亦以此責孔明,孔明反笑主公不能容物。

破曹之策,孔明不肯輕言,主公何不求之?」權回嗔作喜曰:「原來孔明有良謀,故以言詞激我。

我一時淺見,幾誤大事。

」便同魯肅重複出堂,再請孔明敘話。

權見孔明,謝曰:「適來冒瀆威嚴,幸勿見罪。

」孔明亦謝曰:「亮言語冒犯,望乞恕罪。

」權邀孔明入後堂,置酒相待。

數巡之後,權曰:「曹操平生所惡者:呂布、劉表、袁紹、袁術、豫州與孤耳。

今數雄已滅,獨豫州與孤尚存。

孤不能以全吳之地,受制於人。

吾計決矣。

非劉豫州莫與當曹操者;然豫州新敗之後,安能抗此難乎?」孔明曰:「豫州雖新敗,然關雲長猶率精兵萬人;劉琦領江夏戰士,亦不下萬人。

曹操之眾,遠來疲憊;近追豫州,輕騎一日夜行三百里,此所謂強弩之末,勢不能穿魯縞者也。

且北方之人,不習水戰。

荊州士民附操者,迫於勢耳,非本心也。

今將軍誠能與豫州協力同心,破曹軍必矣。

操軍破,必北還,則荊、吳之勢強,而鼎足之形成矣。

成敗之機,在於今日。

惟將軍裁之。

」權大悅曰:「先生之言,頓開茅塞。

吾意已決,更無他疑。

即日商議起兵,共滅曹操!」遂令魯肅將此意傳諭文武官員,就送孔明於館驛安歇。

張昭知孫權欲興兵,遂與眾議曰:「中了孔明之計也!」急入見權曰:「昭等聞主公將興兵與曹操爭鋒。

主公自思比袁紹若何?曹操向日兵微將寡,尚能一鼓克袁紹;何況今日擁百萬之眾南征,豈可輕敵?若聽諸葛亮之言,妄動甲兵,此所謂負薪救火也。

」孫權只低頭不語。

顧雍曰:「劉備因為曹操所敗,故欲借我江東之兵以拒之,主公奈何為其所用乎;願聽子布之言。

」孫權沉吟未決。

張昭等出,魯肅入見曰:「適張子布等,又勸主公休動兵,力主降議,此皆全軀保妻子之臣,為自謀之計耳。

原主公勿聽也。

」孫權尚在沉吟。

肅曰:「主公若遲疑,必為眾人誤矣。

」權曰:「卿且暫退,容我三思。

」肅乃退出。

時武將或有要戰的,文官都是要降的,議論紛紛不一。

且說孫權退入內宅,寢食不安,猶豫不決。

吳國太見權如此,問曰:「何事在心,寢食俱廢?」權曰:「今曹操屯兵於江漢,有下江南之意。

問諸文武,或欲降者,或欲戰者。

欲待戰來,恐寡不敵眾;欲待降來,又恐曹操不容:因此猶豫不決。

」吳國太曰:「汝何不記吾姐臨終之語乎?」孫權如醉方醒,似夢初覺,想出這句話來。

正是:追思國母臨終語,引得周郎立戰功。

畢竟說著甚的,且看下文分解。

(本章完)

第44章 孔明用智激周瑜 孫權決計破曹操

卻說吳國太見孫權疑惑不決,乃謂之曰:「先姊遺言云:『伯符臨終有言:內事不決問張昭,外事不決問周瑜。

』今何不請公瑾問之?」權大喜,即遣使往鄱陽請周瑜議事。

原來周瑜在鄱陽湖訓練水師,聞曹操大軍至漢上,便星夜回柴桑郡議軍機事。

使者未發,周瑜已先到。

魯肅與瑜最厚,先來接著,將前項事細述一番。

周瑜曰:「子敬休憂,瑜自有主張。

今可速請孔明來相見。

」魯肅上馬去了。

周瑜方才歇息,忽報張昭、顧雍、張紘、步騭四人來相探。

瑜接入堂中坐定,敘寒溫畢。

張昭曰:「都督知江東之利害否?」瑜曰:「未知也。

」昭曰:「曹操擁眾百萬,屯於漢上,昨傳檄文至此,欲請主公會獵於江夏。

雖有相吞之意,尚未露其形。

昭等勸主公且降之,庶免江東之禍。

不想魯子敬從江夏帶劉備軍師諸葛亮至此,彼因自欲雪憤,特下說詞以激主公。

子敬卻執迷不悟。

正欲待都督一決。

」瑜曰:「公等之見皆同否?」顧雍等曰:「所議皆同。

」瑜曰:「吾亦欲降久矣。

公等請回,明早見主公,自有定議。

」昭等辭去。

少頃,又報程普、黃蓋、韓當等一班戰將來見。

瑜迎入,各問慰訖。

程普曰:「都督知江東早晚屬他人否?」瑜曰:「未知也。

」普曰:「吾等自隨孫將軍開基創業,大小數百戰,方才戰得六郡城池。

今主公聽謀士之言,欲降曹操,此真可恥可惜之事!吾等寧死不辱。

望都督勸主公決計興兵,吾等願效死戰。

」瑜曰:「將軍等所見皆同否?」黃蓋忿然而起,以手拍額曰:「吾頭可斷,誓不降曹!」眾人皆曰:「吾等都不願降!」瑜曰:「吾正欲與曹操決戰,安肯投降!將軍等請回。

瑜見主公,自有定議。

」程普等別去。

又未幾,諸葛瑾、呂范等一班兒文官相候。

瑜迎入,講禮方畢,諸葛瑾曰:「舍弟諸葛亮自漢上來,言劉豫州欲結東吳,共伐曹操,文武商議未定。

因舍弟為使,瑾不敢多言,專候都督來決此事。

」瑜曰:「以公論之若何?」瑾曰:「降者易安,戰者難保。

」周瑜笑曰:「瑜自有主張。

來日同至府下定議。

」瑾等辭退。

忽又報呂蒙、甘寧等一班兒來見。

瑜請入,亦敘談此事。

有要戰者,有要降者,互相爭論。

瑜曰:「不必多言,來日都到府下公議。

」眾乃辭去。

周瑜冷笑不止。

至晚,人報魯子敬引孔明來拜。

瑜出中門迎入。

敘禮畢,分賓主而坐。

肅先問瑜曰:「今曹操驅眾南侵,和與戰二策,主公不能決,一聽於將軍。

將軍之意若何?」瑜曰:「曹操以天子為名,其師不可拒。

且其勢大,未可輕敵。

戰則必敗,降則易安。

吾意已決。

來日見主公,便當遣使納降。

」魯肅愕然曰:「君言差矣!江東基業,已歷三世,豈可一旦棄於他人?伯符遺言,外事付託將軍。

今正欲仗將軍保全國家,為泰山之靠,奈何從懦夫之議耶?」瑜曰:「江東六郡,主靈無限;若罹兵革之禍,必有歸怨於我,故決計請降耳。

」肅曰:「不然。

以將軍之英雄,東吳之險固,操未必便能得志也。

二人互相爭辯,孔明只袖手冷笑。

瑜曰:「先生何故哂笑?」孔明曰:「亮不笑別人,笑子敬不識時務耳。

」肅曰:「先生如何反笑我不識時務?」孔明曰:「公瑾主意欲降操,甚為合理。

」瑜曰:「孔明乃識時務之士,必與吾有同心。

」肅曰:「孔明,你也如何說此?」孔明曰:「操極善用兵,天下莫敢當。

向只有呂布、袁紹、袁術、劉表敢與對敵。

今數人皆被操滅,天下無人矣。

獨有劉豫州不識時務,強與爭衡;今孤身江夏,存亡未保。

將軍決計降曹,可以保妻子,可以全富貴。

國祚遷移,付之天命,何足惜哉!」魯肅大怒曰:「汝教吾主屈膝受辱於國賊乎!」孔明曰:「愚有一計:並不勞牽羊擔酒,納土獻印;亦不須親自渡江;只須遣一介之使,扁舟送兩個人到江上。

操一得此兩人,百萬之眾,皆卸甲卷旗而退矣。

」瑜曰:「用何二人,可退操兵?」孔明曰:「江東去此兩人,如大木飄一葉,太倉減一粟耳;而操得之,必大喜而去。

」瑜又問:「果用何二人?」孔明曰:「亮居隆中時,即聞操於漳河新造一台,名曰銅雀,極其壯麗;廣選天下美女以實其中。

操本好色之徒,久聞江東喬公有二女,長曰大喬,次曰小喬,有沉魚落雁之容,閉月羞花之貌。

操曾發誓曰:吾一願掃平四海,以成帝業;一願得江東二喬,置之銅雀台,以樂晚年,雖死無恨矣。

今雖引百萬之眾,虎視江南,其實為此二女也。

將軍何不去尋喬公,以千金買此二女,差人送與曹操,操得二女,稱心滿意,必班師矣。

此范蠡獻西施之計,何不速為之?」瑜曰:「操欲得二喬,有何證驗?」孔明曰:「曹操幼子曹植,字子建,下筆成文。

操嘗命作一賦,名曰《銅雀台賦》。

賦中之意,單道他家合為天子,誓取二喬。

」瑜曰:「此賦公能記否?」孔明曰:「吾愛其文華美,嘗竊記之。

」瑜曰:「試請一誦。

」孔明即時誦《銅雀台賦》云:「從明後以嬉遊兮,登層台以娛情。

見太府之廣開兮。

觀聖德之所營。

建高門之嵯峨兮,浮雙闕乎太清。

立中天之華觀兮,連飛閣乎西城。

臨漳水之長流兮,望園果之滋榮。

立雙台於左右兮,有玉龍與金鳳。

攬二喬於東南兮,樂朝夕之與共。

俯皇都之宏麗兮,瞰雲霞之浮動。

欣群才之來萃兮,協飛熊之吉夢。

仰春風之和穆兮,聽百鳥之悲鳴。

天雲垣其既立兮,家願得乎雙逞,揚仁化於宇宙兮,盡肅恭於上京。

惟桓文之為盛兮,豈足方乎聖明?休矣!美矣!惠澤遠揚。

翼佐我皇家兮,寧彼四方。

同天地之規量兮,齊日月之輝光。

永貴尊而無極兮,等君壽於東皇。

御龍旂以遨遊兮,回鸞駕而周章。

恩化及乎四海兮,嘉物阜而民康。

願斯台之永固兮,樂終古而未央!」

周瑜聽罷,勃然大怒,離座指北而罵曰:「老賊欺吾太甚!」孔明急起止之曰:「昔單于屢侵疆界,漢天子許以公主和親,今何惜民間二女乎?」瑜曰:「公有所不知:大喬是孫伯符將軍主婦,小喬乃瑜之妻也。

」孔明佯作惶恐之狀,曰:「亮實不知。

失口亂言,死罪!死罪!」瑜曰:「吾與老賊誓不兩立!」孔明曰:「事須三思免致後悔。

」瑜曰:「吾承伯符寄託,安有屈身降操之理?適來所言,故相試耳。

吾自離鄱陽湖,便有北伐之心,雖刀斧加頭,不易其志也!望孔明助一臂之力,同破曹賊。

」孔明曰:「若蒙不棄,願效犬馬之勞,早晚拱聽驅策。

」瑜曰:「來日入見主公,便議起兵。

」孔明與魯肅辭出,相別而去。

次日清晨,孫權升堂。

左邊文官張昭、顧雍等三十餘人;右邊武官程普、黃蓋等三十餘人:衣冠濟濟,劍佩鏘鏘,分班侍立。

少頃,周瑜入見。

禮畢,孫權問慰罷,瑜曰:「近聞曹操引兵屯漢上,馳書至此,主公尊意若何?」權即取檄文與周瑜看。

瑜看畢,笑曰:「老賊以我江東無人,敢如此相侮耶!」權曰:「君之意若何?」瑜曰:「主公曾與眾文武商議否?」權曰:「連日議此事:有勸我降者,有勸我戰者。

吾意未定,故請公瑾一決。

」瑜曰:「誰勸主公降?」權曰:「張子布等皆主其意。

」瑜即問張昭曰:「願聞先生所以主降之意。

」昭曰:「曹操挾天子而征四方,動以朝廷為名;近又得荊州,威勢越大。

吾江東可以拒操者,長江耳。

今操艨艟戰艦,何止千百?水陸並進,何可當之?不如且降,更圖後計。

」瑜曰:「此迂儒之論也!江東自開國以來,今歷三世,安忍一旦廢棄?」權曰:「若此,計將安出?」瑜曰:「操雖託名漢相,實為漢賊。

將軍以神武雄才,仗父兄餘業,據有江東,兵精糧足,正當橫行天下,為國家除殘去暴,奈何降賊耶?且操今此來,多犯兵家之忌:北土未平,馬騰、韓遂為其後患,而操久於南征,一忌也;北軍不熟水戰,操舍鞍馬,仗舟楫,與東吳爭衡,二忌也;又時值隆冬盛寒,馬無藁草,三忌也;驅中國士卒,遠涉江湖,不服水土,多生疾病,四忌也。

操兵犯此數忌,雖多必敗。

將軍擒操,正在今日。

瑜請得精兵數萬人,進屯夏口,為將軍破之!」權矍然起曰:「老賊欲廢漢自立久矣,所懼二袁、呂布、劉表與孤耳。

今數雄已滅,惟孤尚存。

孤與老賊,誓不兩立!卿言當伐,甚合孤意。

此天以卿授我也。

」瑜曰:「臣為將軍決一血戰,萬死不辭。

只恐將軍狐疑不定。

」權拔佩劍砍面前奏案一角曰:「諸官將有再言降操者,與此案同!」言罷,便將此劍賜周瑜,即封瑜為大都督,程普為副都督,魯肅為贊軍校尉。

如文武官將有不聽號令者,即以此劍誅之。

瑜受了劍,對眾言曰:「吾奉主公之命,率眾破曹。

諸將官吏來日俱於江畔行營聽令。

如遲誤者,依七禁令五十四斬施行。

」言罷,辭了孫權,起身出府。

眾文武各無言而散。

周瑜回到下處,便請孔明議事。

孔明至。

瑜曰:「今日府下公議已定,願求破曹良策。

」孔明曰:「孫將軍心尚未穩,不可以決策也。

」瑜曰:「何謂心不穩?」孔明曰:「心怯曹兵之多,懷寡不敵眾之意。

將軍能以軍數開解,使其瞭然無疑,然後大事可成。

」瑜曰:「先生之論甚善。

」乃復入見孫權。

權曰:「公瑾夜至,必有事故。

」瑜曰:「來日調撥軍馬,主公心有疑否?」權曰「但憂曹操兵多,寡不敵眾耳。

他無所疑。

」瑜笑曰:「瑜特為此來開解主公。

主公因見操檄文,言水陸大軍百萬,故懷疑懼,不復料其虛實。

今以實較之:彼將中國之兵,不過十五六萬,且已久疲;所得袁氏之眾,亦止七八萬耳,尚多懷疑未服。

夫以久疲之卒,御狐疑之眾,其數雖多,不足畏也。

瑜得五萬兵,自足破之。

願主公勿以為慮。

」權撫瑜背曰:「公瑾此言,足釋吾疑。

子布無謀,深失孤望;獨卿及子敬,與孤同心耳。

卿可與子敬、程普即日選軍前進。

孤當續發人馬,多載資糧,為卿後應。

卿前軍倘不如意,便還就孤。

孤當親與操賊決戰,更無他疑。

」周瑜謝出,暗忖曰:「孔明早已料著吳侯之心。

其計畫又高我一頭。

久必為江東之患,不如殺之。

乃令人連夜請魯肅入帳,言欲殺孔明之事。

肅曰:「不可。

今操賊未破,先殺賢士,是自去其助也。

」瑜曰:「此人助劉備,必為江東之患。

」肅曰:「諸葛瑾乃其親兄,可令招此人同事東吳,豈不妙哉?」瑜善其言。

次日平明,瑜赴行營,升中軍帳高坐。

左右立刀斧手,聚集文官武將聽令。

原來程普年長於瑜,今瑜爵居其上,心中不樂:是日乃託病不出,令長子程咨自代。

瑜令眾將曰:「王法無親,諸君各守乃職。

方今曹操弄權,甚於董卓:囚天子於許昌。

屯暴兵於境上。

吾今奉命討之,諸君幸皆努力向前。

大軍到處,不得擾民。

賞勞罰罪,並不徇縱。

」令畢,即差韓當、黃蓋為前部先鋒,領本部戰船,即日起行,前至三江口下寨,別聽將令;蔣欽、周泰為第二隊;凌統、潘璋為第三隊;太史慈、呂蒙為第四隊;陸遜、董襲為第五隊;呂范、朱治為四方巡警使,催督六郡官軍,水陸並進,剋期取齊。

調撥已畢,諸將各自收拾船隻軍器起行。

程咨回見父程普,說周瑜調兵,動止有法。

普大驚曰:「吾素欺周郎懦弱,不足為將;今能如此,真將才也!我如何不服!」遂親詣行營謝罪。

瑜亦遜謝。

次日,瑜請諸葛瑾,謂曰:「令弟孔明有王佐之才,如何屈身事劉備?今幸至江東,欲煩先生不惜齒牙餘論,使令弟棄劉備而事東吳,則主公既得良輔,而先生兄弟又得相見,豈不美哉?先生幸即一行。

」瑾曰:「瑾自至江東,愧無寸功。

今都督有命,敢不效力。

」即時上馬,徑投驛亭來見孔明。

孔明接入,哭拜,各訴闊情。

瑾泣曰:「弟知伯夷、叔齊乎?」孔明暗思:「此必周郎教來說我也。

」遂答曰:「夷、齊古之聖賢也。

」瑾曰:「夷、齊雖至餓死首陽山下,兄弟二人亦在一處。

我今與你同胞共乳,乃各事其主,不能旦暮相聚。

視夷、齊之為人,能無愧乎?」孔明曰:「兄所言者,情也;弟所守者,義也。

弟與兄皆漢人。

今劉皇叔乃漢室之胄,兄若能去東吳,而與弟同事劉皇叔,則上不愧為漢臣,而骨肉又得相聚,此情義兩全之策也。

不識兄意以為何如?」瑾思曰:「我來說他,反被他說了我也。

」遂無言回答,起身辭去。

回見周瑜,細述孔明之言。

瑜曰:「公意若何?」瑾曰:「吾受孫將軍厚恩,安肯相背!」瑜曰:「公既忠心事主,不必多言。

吾自有伏孔明之計。

」正是:智與智逢宜必合,才和才角又難容。

畢竟周瑜定何計伏孔明,且看下回分解。

(本章完)

第45章 三江口曹操折兵 群英會蔣干中計

卻說周瑜聞諸葛瑾之言,轉恨孔明,存心欲謀殺之。

次日,點齊軍將,入辭孫權。

權曰:「卿先行,孤即起兵繼後。

」瑜辭出,與程普、魯肅領兵起行,便邀孔明同住。

孔明欣然從之。

一同登舟,駕起帆檣,迤邐望夏口而進。

離三江口五六十里,船依次第歇定。

周瑜在中央下寨,岸上依西山結營,周圍屯住。

孔明只在一葉小舟內安身。

周瑜分撥已定,使人請孔明議事。

孔明至中軍帳,敘禮畢,瑜曰:「昔曹操兵少,袁紹兵多,而操反勝紹者,因用許攸之謀,先斷烏巢之糧也。

今操兵八十三萬,我兵只五六萬,安能拒之?亦必須先斷操之糧,然後可破。

我已探知操軍糧草,俱屯於聚鐵山。

先生久居漢上,熟知地理。

敢煩先生與關、張、子龍輩——吾亦助兵千人——星夜往聚鐵山斷操糧道。

彼此各為主人之事,幸勿推調。

」孔明暗思:「此因說我不動,設計害我。

我若推調,必為所笑。

不如應之,別有計議。

」乃欣然領諾。

瑜大喜。

孔明辭出。

魯肅密謂瑜曰:「公使孔明劫糧,是何意見?」瑜曰:「吾欲殺孔明,恐惹人笑,故借曹操之手殺之,以絕後患耳。

」肅聞言,乃往見孔明,看他知也不知。

只見孔明略無難色,整點軍馬要行。

肅不忍,以言挑之曰:「先生此去可成功否?」孔明笑曰:「吾水戰、步戰、馬戰、車戰,各盡其妙,何愁功績不成,非比江東公與周郎輩止一能也。

」肅曰:「吾與公瑾何謂一能?」孔明曰:「吾聞江南小兒謠言云:『伏路把關饒子敬,臨江水戰有周郎。

』公等於陸地但能伏路把關;周公瑾但堪水戰,不能陸戰耳。

肅乃以此言告知周瑜。

瑜怒曰:「何欺我不能陸戰耶!不用他去!我自引一萬馬軍,往聚鐵山斷操糧道:」肅又將此言告孔明。

孔明笑曰:「公瑾令吾斷糧者,實欲使曹操殺吾耳。

吾故以片言戲之,公瑾便容納不下。

目今用人之際,只願吳侯與劉使君同心,則功可成;如各相謀害,大事休矣。

操賊多謀,他平生慣斷人糧道,今如何不以重兵提備?公瑾若去,必為所擒。

今只當先決水戰,挫動北軍銳氣,別尋妙計破之。

望子敬善言以告公瑾為幸。

」魯肅遂連夜回見周瑜,備述孔明之言。

瑜搖首頓足曰:「此人見識勝吾十倍,今不除之,後必為我國之禍!」肅曰:「今用人之際,望以國家為重。

且待破曹之後,圖之未晚。

」瑜然其說。

卻說玄德分付劉琦守江夏,自領眾將引兵往夏口。

遙望江南岸旗幡隱隱,戈戟重重,料是東吳已動兵矣,乃盡移江夏之兵,至樊口屯紮。

玄德聚眾曰:「孔明一去東吳,杳無音信,不知事體如何。

誰人可去探聽虛實回報?」糜竺曰:「竺願往。

」玄德乃備羊酒禮物,令糜竺至東吳,以犒軍為名,探聽虛實。

竺領命,駕小舟順流而下,徑至周瑜大寨前。

軍士入報周瑜,瑜召入。

竺再拜,致玄德相敬之意,獻上酒禮。

瑜受訖,設宴款待糜竺。

竺曰:「孔明在此已久,今願與同回。

」瑜曰:「孔明方與我同謀破曹,豈可便去?吾亦欲見劉豫州,共議良策;奈身統大軍,不可暫離。

若豫州肯枉駕來臨,深慰所望。

」竺應諾,拜辭而回。

肅問瑜曰:「公欲見玄德,有何計議?」瑜曰:「玄德世之梟雄,不可不除。

吾今乘機誘至殺之,實為國家除一後患。

」魯肅再三勸諫,瑜只不聽,遂傳密令:「如玄德至,先埋伏刀斧手五十人於壁衣中,看吾擲杯為號,便出下手。

」卻說糜竺回見玄德,具言周瑜欲請主公到彼面會,別有商議。

玄德便教收拾快船一隻,只今便行。

雲長諫曰:「周瑜多謀之士,又無孔明書信,恐其中有詐,不可輕去。

」玄德曰:「我今結東吳以共破曹操,周郎欲見我,我若不往,非同盟之意。

兩相猜忌,事不諧矣。

」雲長曰:「兄長若堅意要去,弟願同往。

」張飛曰:「我也跟去。

」玄德曰:「只雲長隨我去。

翼德與子龍守寨。

簡雍固守鄂縣。

我去便回。

」分付畢,即與雲長乘小舟,並從者二十餘人,飛棹赴江東。

玄德觀看江東艨艟戰艦、旌旗甲兵,左右分布整齊,心中甚喜。

軍士飛報周瑜:「劉豫州來了。

」瑜問:「帶多少船隻來?」軍士答曰:「只有一隻船,二十餘從人。

」瑜笑曰:「此人命合體矣!」乃命刀斧手先埋伏定,然後出寨迎接。

玄德引雲長等二十餘人,直到中軍帳,敘禮畢,瑜請玄德上坐。

玄德曰:「將軍名傳天下,備不才,何煩將軍重禮?」乃分賓主而坐。

周瑜設宴相待。

且說孔明偶來江邊,聞說玄德來此與都督相會,吃了一驚,急入中軍帳竊看動靜。

只見周瑜面有殺氣,兩邊壁衣中密排刀斧手。

孔明大驚曰:「似此如之奈何?」回視玄德,談笑自若;卻見玄德背後一人,按劍而立,乃雲長也。

孔明喜曰:「吾主無危矣。

」遂不復入,仍回身至江邊等候。

周瑜與玄德飲宴,酒行數巡,瑜起身把盞,猛見雲長按劍立於玄德背後,忙問何人。

玄德曰:「吾弟關雲長也。

」瑜驚曰:「非向日斬顏良、文丑者乎?」玄德曰:「然也。

」瑜大驚,汗流滿背,便斟酒與雲長把盞。

少頃,魯肅入。

玄德曰:「孔明何在?煩子敬請來一會。

」瑜曰:「且待破了曹操,與孔明相會未遲。

」玄德不敢再言。

雲長以目視玄德。

玄德會意,即起身辭瑜曰:「備暫告別。

即日破敵收功之後,專當叩賀。

」瑜亦不留,送出轅門。

玄德別了周瑜,與雲長等來至江邊,只見孔明已在舟中。

玄德大喜。

孔明曰:「主公知今日之危乎?」玄德愕然曰:「不知也。

」孔明曰:「若無雲長,主公幾為周郎所害矣。

」玄德方才省悟,便請孔明同回樊口。

孔明曰:「亮雖居虎口,安如泰山。

今主公但收拾船隻軍馬候用。

以十一月二十甲子日後為期,可令子龍駕小舟來南岸邊等候。

切勿有誤。

」玄德問其意。

孔明曰:「但看東南風起,亮必還矣。

」玄德再欲問時,孔明催促玄德作速開船。

言訖自回。

玄德與雲長及從人開船,行不數里,忽見上流頭放下五六十隻船來。

船頭上一員大將,橫矛而立,乃張飛也。

因恐玄德有失,雲長獨力難支,特來接應。

於是三人一同回寨,不在話下。

卻說周瑜送了玄德,回至寨中,魯肅入問曰:「公既誘玄德至此,為何又不下手?」瑜曰:「關雲長,世之虎將也,與玄德行坐相隨,吾若下手,他必來害我。

」肅愕然。

忽報曹操遣使送書至。

瑜喚入。

使者呈上書看時,封面上判云:「漢大丞相付周都督開拆。

」瑜大怒,更不開看,將書扯碎,擲於地下,喝斬來使。

肅曰:「兩國相爭,不斬來使。

瑜曰:「斬使以示威!」遂斬使者,將首級付從人持回。

隨令甘寧為先鋒,韓當為左翼,蔣欽為右翼。

瑜自部領諸將接應。

來日四更造飯,五更開船,鳴鼓吶喊而進。

卻說曹操知周瑜毀書斬使,大怒,便喚蔡瑁、張允等一班荊州降將為前部,操自為後軍,催督戰船,到三江口。

早見東吳船隻,蔽江而來。

為首一員大將,坐在船頭上大呼曰:「吾乃甘寧也!誰敢來與我決戰?」蔡瑁令弟蔡壎前進。

兩船將近,甘寧拈弓搭箭,望蔡壎射來,應弦而倒。

寧驅船大進,萬弩齊發。

曹軍不能抵當。

右邊蔣欽,左邊韓當,直衝入曹軍隊中。

曹軍大半是青、徐之兵,素不習水戰,大江面上,戰船一擺,早立腳不住。

甘寧等三路戰船,縱橫水面。

周瑜又催船助戰。

曹軍中箭著炮者,不計其數,從巳時直殺到未時。

周瑜雖得利,只恐寡不敵眾,遂下令鳴金,收住船隻。

曹軍敗回。

操登旱寨,再整軍士,喚蔡瑁、張允責之曰:「東吳兵少,反為所敗,是汝等不用心耳!」蔡瑁曰:「荊州水軍,久不操練;青、徐之軍,又素不習水戰。

故爾致敗。

今當先立水寨,令青、徐軍在中,荊州軍在外,每日教習精熟,方可用之。

」操曰:「汝既為水軍都督,可以便宜從事,何必稟我!」於是張、蔡二人,自去訓練水軍。

沿江一帶分二十四座水門,以大船居於外為城郭,小船居於內,可通往來,至晚點上燈火,照得天心水面通紅。

旱寨三百餘里,煙火不絕。

卻說周瑜得勝回寨,犒賞三軍,一面差人到吳侯處報捷。

當夜瑜登高觀望,只見西邊火光接天。

左右告曰:「此皆北軍燈火之光也。

」瑜亦心驚。

次日,瑜欲親往探看曹軍水寨,乃命收拾樓船一隻,帶著鼓東,隨行健將數員,各帶強弓硬弩,一齊上船迤邐前進。

至操寨邊,瑜命下了矴石,樓船上鼓樂齊奏。

瑜暗窺他水寨,大驚曰:「此深得水軍之妙也!」問:「水軍都督是誰?」左右曰:「蔡瑁、漲允。

」瑜思曰:「二人久居江東,諳習水戰,吾必設計先除此二人,然後可以破曹。

」正窺看間,早有曹軍飛報曹操,說:「周瑜偷看吾寨。

」操命縱船擒捉。

瑜見水寨中旗號動,急教收起矴石,兩邊四下一齊輪轉櫓棹,望江面上如飛而去。

比及曹寨中船出時,周瑜的樓船已離了十數里遠,追之不及,回報曹操。

操問眾將曰:「昨日輸了一陣,挫動銳氣;今又被他深窺吾寨。

吾當作何計破之?」言未畢,忽帳下一人出曰:「某自幼與周郎同窗交契,願憑三寸不爛之舌,往江東說此人來降。

」曹操大喜,視之,乃九江人,姓蔣,名干,字子翼,現為帳下幕賓。

操問曰:「子翼與周公瑾相厚乎?」干曰:「丞相放心。

干到江左,必要成功。

」操問:「要將何物去?」干曰:「只消一童隨往,二仆駕舟,其餘不用。

」操甚喜,置酒與蔣干送行。

干葛巾布袍,駕一隻小舟,逕到周瑜寨中,命傳報:「故人蔣干相訪。

」周瑜正在帳中議事,聞干至,笑謂諸將曰:「說客至矣!」遂與眾將附耳低言,如此如此。

眾皆應命而去。

瑜整衣冠,引從者數百,皆錦衣花帽,前後簇擁而出。

蔣干引一青衣小童,昂然而來。

瑜拜迎之。

干曰:「公瑾別來無恙!」瑜曰:「子翼良苦:遠涉江湖,為曹氏作說客耶?」干愕然曰:「吾久別足下,特來敘舊,奈何疑我作說客也?」瑜笑曰:「吾雖不及師曠之聰,聞弦歌而知雅意。

」干曰:「足下待故人如此,便請告退。

」瑜笑而挽其臂曰:「吾但恐兄為曹氏作說客耳。

既無此心,何速去也?」遂同入帳。

敘禮畢,坐定,即傳令悉召江左英傑與子翼相見。

須臾,文官武將,各穿錦衣;帳下偏裨將校,都披銀鎧:分兩行而入。

瑜都教相見畢,就列於兩傍而坐。

大張筵席,奏軍中得勝之樂,輪換行酒。

瑜告眾官曰:「此吾同窗契友也。

雖從江北到此,卻不是曹家說客。

公等勿疑。

」遂解佩劍付太史慈曰:「公可佩我劍作監酒:今日宴飲,但敘朋友交情;如有提起曹操與東吳軍旅之事者,即斬之!」太史慈應諾,按劍坐於席上。

蔣干驚愕,不敢多言。

周瑜曰:「吾自領軍以來,滴酒不飲;今日見了故人,又無疑忌,當飲一醉。

」說罷,大笑暢飲。

座上觥籌交錯。

飲至半醋,瑜攜干手,同步出帳外。

左右軍士,皆全裝慣帶,持戈執戟而立。

瑜曰:「吾之軍士,頗雄壯否?」干曰:「真熊虎之士也,」瑜又引干到帳後一望,糧草堆如山積。

瑜曰:「吾之糧草,頗足備否?」干曰:「兵精糧足,名不虛傳。

」瑜佯醉大笑曰:「想周瑜與子翼同學業時,不曾望有今日。

」干曰:「以吾兄高才,實不為過。

」瑜執干手曰:「大丈夫處世,遇知己之主,外托君臣之義,內結骨肉之恩,言必行,計必從,禍福共之。

假使蘇秦、張儀、陸賈、酈生復出,口似懸河,舌如利刃,安能動我心哉!」言罷大笑。

蔣乾麵如土色。

瑜復攜干入帳,會諸將再飲;因指諸將曰:「此皆江東之英傑。

今日此會,可名群英會。

」飲至天晚,點上燈燭,瑜自起舞劍作歌。

歌曰:「丈夫處世兮立功名;立功名兮慰平生。

慰平生兮吾將醉;吾將醉兮發狂吟!」歇罷,滿座歡笑。

至夜深,干辭曰:「不勝酒力矣。

」瑜命撤席,諸將辭出。

瑜曰:「久不與子翼同榻,今宵抵足而眠。

」於是佯作大醉之狀,攜干入帳共寢。

瑜和衣臥倒,嘔吐狼藉。

蔣干如何睡得著?伏枕聽時,軍中鼓打二更,起視殘燈尚明。

看周瑜時,鼻息如雷。

干見帳內桌上,堆著一卷文書,乃起床偷視之,卻都是往來書信。

內有一封,上寫「蔡瑁張允謹封。

」干大驚,暗讀之。

書略曰:「某等降曹,非圖仕祿,迫於勢耳。

今已賺北軍困於寨中,但得其便,即將操賊之首,獻於麾下。

早晚人到,便有關報。

幸勿見疑。

先此敬覆。

」干思曰:「原來蔡瑁、張允結連東吳!」遂將書暗藏於衣內。

再欲檢看他書時,床上周瑜翻身,乾急滅燈就寢。

瑜口內含糊曰:「子翼,我數日之內,教你看操賊之首!」干勉強應之。

瑜又曰:「子翼,且住!……教你看操賊之首!……」及干問之,瑜又睡著。

干伏於床上,將近四更,只聽得有人入帳喚曰:「都督醒否?」周瑜夢中做忽覺之狀,故問那人曰:「床上睡著何人?」答曰:「都督請子翼同寢,何故忘卻?」瑜懊悔曰:「吾平日未嘗飲醉;昨日醉後失事,不知可曾說甚言語?」那人曰:「江北有人到此。

」瑜喝:「低聲!」便喚:「子翼。

」蔣干只妝睡著。

瑜潛出帳。

干竊聽之,只聞有人在外曰:「張、蔡二都督道:急切不得下手,……」後面言語頗低,聽不真實。

少頃,瑜入帳,又喚:「子翼。

」蔣干只是不應,蒙頭假睡。

瑜亦解衣就寢。

干尋思:「周瑜是個精細人,天明尋書不見,必然害我。

」睡至五更,干起喚周瑜;瑜卻睡著。

干戴上巾幘,潛步出帳,喚了小童,徑出轅門。

軍士問:「先生那裡去?」干曰:「吾在此恐誤都督事,權且告別。

」軍士亦不阻當。

干下船,飛棹回見曹操。

操問:「子翼幹事若何?」干曰:「周瑜雅量高致,非言詞所能動也。

」操怒曰:「事又不濟,反為所笑!」干曰:「雖不能說周瑜,卻與丞相打聽得一件事。

乞退左右。

干取出書信,將上項事逐一說與曹操。

操大怒曰:「二賊如此無禮耶!」即便喚蔡瑁、張允到帳下。

操曰:「我欲使汝二人進兵。

」瑁曰:「軍尚未曾練熟,不可輕進。

」操怒曰:「軍若練熟,吾首級獻於周郎矣!」蔡、張二人不知其意,驚慌不能回答。

操喝武士推出斬之。

須臾,獻頭帳下,操方省悟曰:「吾中計矣!」後人有詩嘆曰:「曹操奸雄不可當,一時詭計中周郎。

蔡張賣主求生計,誰料今朝劍下亡!」眾將見殺了張、蔡二人,入問其故。

操雖心知中計,卻不肯認錯,乃謂眾將曰:「二人怠慢軍法,吾故斬之。

」眾皆嗟呀不已。

操於眾將內選毛玠、于禁為水軍都督,以代蔡、張二人之職。

細作探知,報過江東。

周瑜大喜曰:「吾所患者,此二人耳。

今既剿除,吾無憂矣。

」肅曰:「都督用兵如此,何愁曹賊不破乎!」瑜曰:「吾料諸將不知此計,獨有諸葛亮識見勝我,想此謀亦不能瞞也。

子敬試以言挑之,看他知也不知,便當回報。

」正是:還將反間成功事,去試從旁冷眼人。

未知肅去問孔明還是如何,且看下文分解。

(本章完)

第46章 用奇謀孔明借箭 獻密計黃蓋受刑

卻說魯肅領了周瑜言語,徑來舟中相探孔明。

孔明接入小舟對坐。

肅曰:「連日措辦軍務,有失聽教。

」孔明曰:「便是亮亦未與都督賀喜。

」肅曰:「何喜?」孔明曰:「公瑾使先生來探亮知也不知,便是這件事可賀喜耳。

」談得魯肅失色問曰:「先生何由知之?」孔明曰:「這條計只好弄蔣干。

曹操、雖被一時瞞過,必然便省悟,只是不肯認錯耳。

今蔡、張兩人既死,江東無患矣,如何不賀喜!吾聞曹操換毛玠、于禁為水軍都督,則這兩個手裡,好歹送了水軍性命。

」魯肅聽了,開口不得,把些言語支吾了半晌,別孔明而回。

孔明囑曰:「望子敬在公瑾面前勿言亮先知此事。

恐公瑾心懷妒忌,又要尋事害亮。

」魯肅應諾而去,回見周瑜,把上項事只得實說了。

瑜大驚曰:「此人決不可留!吾決意斬之!」肅勸曰:「若殺孔明,卻被曹操笑也。

」瑜曰:「吾自有公道斬之,教他死而無怨。

」肅曰:「何以公道斬之?」瑜曰:「子敬休問,來日便見。

」次日,聚眾將於帳下,教請孔明議事。

孔明欣然而至。

坐定,瑜問孔明曰:「即日將與曹軍交戰,水路交兵,當以何兵器為先?」孔明曰:「大江之上,以弓箭為先。

」瑜曰:「先生之言,甚合愚意。

但今軍中正缺箭用,敢煩先生監造十萬枝箭,以為應敵之具。

此系公事,先生幸勿推卻。

」孔明曰:「都督見委,自當效勞。

敢問十萬枝箭,何時要用?」瑜曰:「十日之內,可完辦否?」孔明曰:「操軍即日將至,若候十日,必誤大事。

」瑜曰:「先生料幾日可完辦?」孔明曰:「只消三日,便可拜納十萬枝箭。

」瑜曰:「軍中無戲言。

」孔明曰:「怎敢戲都督!願納軍令狀:三日不辦,甘當重罰。

」瑜大喜,喚軍政司當面取了文書,置酒相待曰:「待軍事畢後,自有酬勞。

」孔明曰:「今日已不及,來日造起。

至第三日,可差五百小軍到江邊搬箭。

」飲了數杯,辭去。

魯肅曰:「此人莫非詐乎?」瑜曰:「他自送死,非我逼他。

今明白對眾要了文書,他便兩脅生翅,也飛不去。

我只分付軍匠人等,教他故意遲延,凡應用物件,都不與齊備。

如此,必然誤了日期。

那時定罪,有何理說?公今可去探他虛實,卻來回報。

肅領命來見孔明。

孔明曰:「吾曾告子敬,休對公瑾說,他必要害我。

不想子敬不肯為我隱諱,今日果然又弄出事來。

三日內如何造得十萬箭?子敬只得救我!」肅曰:「公自取其禍,我如何救得你?」孔明曰:「望子敬借我二十隻船,每船要軍士三十人,船上皆用青布為幔,各束草千餘個,分布兩邊。

吾別有妙用。

第三日包管有十萬枝箭。

只不可又教公瑾得知,若彼知之,吾計敗矣。

」肅允諾,卻不解其意,回報周瑜,果然不提起借船之事,只言:「孔明並不用箭竹、翎毛、膠漆等物,自有道理。

」瑜大疑曰:「且看他三日後如何回覆我!」卻說魯肅私自撥輕快船二十隻,各船三十餘人,並布幔束草等物,盡皆齊備,候孔明調用。

第一日卻不見孔明動靜;第二日亦只不動。

至第三日四更時分,孔明密請魯肅到船中。

肅問曰:「公召我來何意?」孔明曰:「特請子敬同往取箭。

」肅曰:「何處去取?」孔明曰:「子敬休問,前去便見。

」遂命將二十隻船,用長索相連,徑望北岸進發。

是夜大霧漫天,長江之中,霧氣更甚,對面不相見。

孔明促舟前進,果然是好大霧!前人有篇《大霧垂江賦》曰:「大哉長江!西接岷、峨,南控三吳,北帶九河。

匯百川而入海,歷萬古以揚波。

至若龍伯、海若,江妃、水母,長鯨千丈,天蜈九首,鬼怪異類,咸集而有。

蓋夫鬼神之所憑依,英雄之所戰守也。

時也陰陽既亂,昧爽不分。

訝長空之一色,忽大霧之四屯。

雖輿薪而莫睹,惟金鼓之可聞。

初若溟濛,才隱南山之豹;漸而充塞,欲迷北海之鯤。

然後上接高天,下垂厚地;渺乎蒼茫,浩乎無際。

鯨鯢出水而騰波,蛟龍潛淵而吐氣。

又如梅霖收溽,春陰釀寒;溟溟漠漠,潔浩漫漫。

東失柴桑之岸,南無夏口之山。

戰船千艘,俱沉淪於岩壑;漁舟一葉,驚出沒于波瀾。

甚則穹吳無光,朝陽失色;返白晝為昏黃,變丹山為水碧。

雖大禹之智,不能測其淺深;離婁之明,焉能辨乎咫尺?於是馮夷息浪,屏翳收功;魚鱉遁跡,鳥獸潛蹤。

隔斷蓬萊之島,暗圍閶闔之宮。

恍惚奔騰,如驟雨之將至;紛紜雜沓,若寒雲之欲同。

乃能中隱毒蛇,因之而為瘴癘;內藏妖魅,憑之而為禍害。

降疾厄於人間,起風塵於塞外。

小民遇之夭傷,大人觀之感慨。

蓋將返元氣於洪荒,混天地為大塊。

當夜五更時候,船已近曹操水寨。

孔明教把船隻頭西尾東,一帶擺開,就船上擂鼓吶喊。

魯肅驚曰:「倘曹兵齊出,如之奈何?」孔明笑曰:「吾料曹操於重霧中必不敢出。

吾等只顧酌酒取樂,待霧散便回。

卻說曹寨中,聽得擂鼓吶喊,毛玠、于禁二人慌忙飛報曹操。

操傳令曰:「重霧迷江,彼軍忽至,必有埋伏,切不可輕動。

可撥水軍弓弩手亂箭射之。

」又差人往旱寨內喚張遼、徐晃各帶弓弩軍三千,火速到江邊助射。

比及號令到來,毛玠、于禁怕南軍搶入水寨,已差弓弩手在寨前放箭;少頃,旱寨內弓弩手亦到,約一萬餘人,盡皆向江中放箭:箭如雨發。

孔明教把船吊回,頭東尾西,逼近水寨受箭,一面擂鼓吶喊。

待至日高霧散,孔明令收船急回。

二十隻船兩邊束草上,排滿箭枝。

孔明令各船上軍士齊聲叫曰:「謝丞相箭!」比及曹軍寨內報知曹操時,這裡船輕水急,已放回二十餘里,追之不及。

曹操懊悔不已。

卻說孔明回船謂魯肅曰:「每船上箭約五六千矣。

不費江東半分之力,已得十萬餘箭。

明日即將來射曹軍,卻不甚便!」肅曰:「先生真神人也!何以知今日如此大霧?」孔明曰:「為將而不通天文,不識地利,不知奇門,不曉陰陽,不看陣圖,不明兵勢,是庸才也。

亮於三日前已算定今日有大霧,因此敢任三日之限。

公瑾教我十日完辦,工匠料物,都不應手,將這一件風流罪過,明白要殺我。

我命繫於天,公瑾焉能害我哉!」魯肅拜服。

船到岸時,周瑜已差五百軍在江邊等候搬箭。

孔明教於船上取之,可得十餘萬枝,都搬入中軍帳交納。

魯肅人見周瑜,備說孔明取箭之事。

瑜大驚,慨然嘆曰:「孔明神機妙算,吾不如也!」後人有詩讚曰:「一天濃霧滿長江,遠近難分水渺茫。

驟雨飛蝗來戰艦,孔明今日伏周郎。

」少頃,孔明入寨見周瑜。

瑜下帳迎之,稱羨曰:「先生神算,使人敬服。

」孔明曰:「詭譎小計,何足為奇。

瑜邀孔明入帳共飲。

瑜曰:「昨吾主遣使來催督進軍,瑜未有奇計,願先生教我。

」孔明曰:「亮乃碌碌庸才,安有妙計?」瑜曰:「某昨觀曹操水寨,極是嚴整有法,非等閒可攻。

思得一計,不知可否。

先生幸為我一決之。

」孔明曰:「都督且休言。

各自寫於手內,看同也不同。

」瑜大喜,教取筆硯來,先自暗寫了,卻送與孔明;孔明亦暗寫了。

兩個移近坐榻,各出掌中之字,互相觀看,皆大笑。

原來周瑜掌中字,乃一「火」字;孔明掌中,亦一「火」字。

瑜曰:「既我兩人所見相同,更無疑矣。

幸勿漏泄。

」孔明曰:「兩家公事,豈有漏泄之理。

吾料曹操雖兩番經我這條計,然必不為備。

今都督盡行之可也。

」飲罷分散,諸將皆不知其事。

卻說曹操平白折了十五六萬箭,心中氣悶。

荀攸進計曰:「江東有周瑜、諸葛亮二人用計,急切難破。

可差人去東吳詐降,為姦細內應,以通消息,方可圖也。

」操曰:「此言正合吾意。

汝料軍中誰可行此計?」攸曰:「蔡瑁被誅,蔡氏宗族,皆在軍中。

瑁之族弟蔡中、蔡和現為副將。

丞相可以恩結之,差往詐降東吳,必不見疑。

」操從之,當夜密喚二人入帳囑付曰:「汝二人可引些少軍士,去東吳詐降。

但有動靜,使人密報,事成之後,重加封賞。

休懷二心!」二人曰:「吾等妻子俱在荊州,安敢懷二心,丞相勿疑。

某二人必取周瑜、諸葛亮之首,獻於麾下。

」操厚賞之。

次日,二人帶五百軍士,駕船數隻,順風望著南岸來。

且說周瑜正理會進兵之事,忽報江北有船來到江口,稱是蔡瑁之弟蔡和、蔡中,特來投降。

瑜喚入。

二人哭拜曰:「吾兄無罪,被操賊所殺。

吾二人慾報兄仇,特來投降。

望賜收錄,願為前部。

」瑜大喜,重賞二人,即命與甘寧引軍為前部。

二人拜謝,以為中計。

瑜密喚甘寧分付曰:「此二人不帶家小,非真投降,乃曹操使來為姦細者。

吾今欲將計就計,教他通報消息。

汝可殷勤相待,就裡提防。

至出兵之日,先要殺他兩個祭旗。

汝切須小心,不可有誤。

」甘寧領命而去。

魯肅入見周瑜曰:「蔡中、蔡和之降,多應是詐,不可收用。

」瑜叱曰:「彼因曹操殺其兄,欲報仇而來降,何詐之有!你若如此多疑,安能容天下之士乎!」肅默然而退,乃往告孔明。

孔明笑而不言。

肅曰:「孔明何故哂笑?」孔明曰:「吾笑子敬不識公瑾用計耳。

大江隔遠,細作極難往來。

操使蔡中、蔡和詐降,刺探我軍中事,公瑾將計就計,正要他通報消息。

兵不厭詐,公瑾之謀是也。

」肅方才省悟。

卻說周瑜夜坐帳中,忽見黃蓋潛入中軍來見周瑜。

瑜問曰:「公覆夜至,必有良謀見教?」蓋曰:「彼眾我寡,不宜久持,何不用火攻之?」瑜曰:「誰教公獻此計?」蓋曰:「某出自己意,非他人之所教也。

」瑜曰:「吾正欲如此,故留蔡中、蔡和詐降之人,以通消息;但恨無一人為我行詐降計耳。

」蓋曰:「某願行此計。

」瑜曰:「不受些苦,彼如何肯信?」蓋曰:「某受孫氏厚恩,雖肝腦塗地,亦無怨悔。

」瑜拜而謝之曰:「君若肯行此苦肉計,則江東之萬幸也。

」蓋曰:「某死亦無怨。

」遂謝而出。

次日,周瑜鳴鼓大會諸將於帳下。

孔明亦在座。

周瑜曰:「操引百萬之眾,連絡三百餘里,非一日可破。

今令諸將各領三個月糧草,準備禦敵。

」言未訖,黃蓋進曰:「莫說三個月,便支三十個月糧草,也不濟事!若是這個月破的,便破;若是這個月破不的,只可依張子布之言,棄甲倒戈,北面而降之耳!」周瑜勃然變色,大怒曰:「吾奉主公之命,督兵破曹,敢有再言降者必斬。

今兩軍相敵之際,汝敢出此言,慢我軍心,不斬汝首,難以服眾!」喝左右將黃蓋斬訖報來。

黃蓋亦怒曰:「吾自隨破虜將軍,縱橫東南,已歷三世,那有你來?」瑜大怒,喝令速斬。

甘寧進前告曰:「公覆乃東吳舊臣,望寬恕之。

」瑜喝曰:「汝何敢多言,亂吾法度!」先叱左右將甘寧亂棒打出。

眾官皆跪告曰:「黃蓋罪固當誅,但於軍不利。

望都督寬恕,權且記罪。

破曹之後,斬亦未遲。

」瑜怒未息。

眾官苦苦告求。

瑜曰:「若不看眾官麵皮,決須斬首!今且免死!」命左右:「拖翻打一百脊杖,以正其罪!」眾官又告免。

瑜推翻案桌,叱退眾官,喝教行杖。

將黃蓋剝了衣服,拖翻在地,打了五十脊杖。

眾官又復苦苦求免。

瑜躍起指蓋曰:「汝敢小覷我耶!且寄下五十棍!再有怠慢,二罪俱罰!」恨聲不絕而入帳中。

眾官扶起黃蓋,打得皮開肉綻,鮮血進流,扶歸本寨,昏絕幾次。

動問之人,無不下淚。

魯肅也往看問了,來至孔明船中,謂孔明曰:「今日公瑾怒責公覆,我等皆是他部下,不敢犯顏苦諫;先生是客,何故袖手旁觀,不發一語?」孔明笑曰:「子敬欺我。

」肅曰:「肅與先生渡江以來,未嘗一事相欺。

今何出此言?」孔明曰:「子敬豈不知公瑾今日毒打黃公覆,乃其計耶?如何要我勸他?」肅方悟。

孔明曰:「不用苦肉計,何能瞞過曹操?今必令黃公覆去詐降,卻教蔡中、蔡和報知其事矣。

子敬見公瑾時,切勿言亮先知其事,只說亮也埋怨都督便了。

」肅辭去,入帳見周瑜。

瑜邀入帳後。

肅曰:「今日何故痛責黃公覆?」瑜曰:「諸將怨否?」肅曰:「多有心中不安者。

」瑜曰:「孔明之意若何?」肅曰:「他也埋怨都督忒情薄。

」瑜笑曰:「今番須瞞過他也。

」肅曰:「何謂也?」瑜曰:「今日痛打黃蓋,乃計也。

吾欲令他詐降,先須用苦肉計瞞過曹操,就中用火攻之,可以取勝。

」肅乃暗思孔明之高見,卻不敢明言。

且說黃蓋臥於帳中,諸將皆來動問。

蓋不言語,但長吁而已。

忽報參謀闞澤來問。

蓋令請入臥內,叱退左右。

闞澤曰:「將軍莫非與都督有仇?」蓋曰:「非也。

」澤曰:「然則公之受責,莫非苦肉計乎?」蓋曰:「何以知之?」澤曰:「某觀公瑾舉動,已料著八九分。

」蓋曰:「某受吳侯三世厚恩,無以為報,故獻此計,以破曹操。

吾雖受苦,亦無所恨。

吾遍觀軍中,無一人可為心腹者。

惟公素有忠義之心,敢以心腹相告。

」澤曰:「公之告我,無非要我獻詐降書耳。

」蓋曰:「實有此意。

未知肯否?」闞澤欣然領諾。

正是:勇將輕身思報主,謀臣為國有同心。

未知闞澤所言若何,且看下文分解。

(本章完)

第47章 闞澤密獻詐降書 龐統巧授連環計

卻說闞澤字德潤,會稽山陰人也;家貧好學,與人傭工,嘗借人書來看,看過一遍,更不遺忘;口才辨給,少有膽氣。

孫權召為參謀,與黃蓋最相善。

蓋知其能言有膽,故欲使獻詐降書。

澤欣然應諾曰:「大丈夫處世,不能立功建業,不幾與草木同腐乎!公既捐軀報主,澤又何惜微生!」黃蓋滾下床來,拜而謝之。

澤曰:「事不可緩,即今便行。

」蓋曰:「書已修下了。

」澤領了書,只就當夜扮作漁翁,駕小舟,望北岸而行。

是夜寒星滿天。

三更時候,早到曹軍水寨。

巡江軍士拿住,連夜報知曹操。

操曰:「莫非是姦細麼?」軍士曰:「只一漁翁,自稱是東吳參謀闞澤,有機密事來見。

」操便教引將入來。

軍士引闞澤至,只見帳上燈燭輝煌,曹操憑几危坐,問曰:「汝既是東吳參謀,來此何干?」澤曰:「人言曹丞相求賢若渴,今觀此問,甚不相合。

黃公覆,汝又錯尋思了也!」操曰:「吾與東吳旦夕交兵,汝私行到此,如何不問?」澤曰:「黃公覆乃東吳三世舊臣,今被周瑜於眾將之前,無端毒打,不勝忿恨。

因欲投降丞相,為報仇之計,特謀之於我。

我與公覆,情同骨肉,徑來為獻密書。

未知丞相肯容納否?」操曰:「書在何處?」闞澤取書呈上。

操拆書,就燈下觀看。

書略曰:「蓋受孫氏厚恩,本不當懷二心。

然以今日事勢論之:用江東六郡之卒,當中國百萬之師,眾寡不敵,海內所共見也。

東吳將吏,無有智愚,皆知其不可。

周瑜小子,偏懷淺戇,自負其能,輒欲以卵敵石;兼之擅作威福,無罪受刑,有功不賞。

蓋系舊臣,無端為所摧辱,心實恨之!伏聞丞相誠心待物,虛懷納士,蓋願率眾歸降,以圖建功雪恥。

糧草軍仗,隨船獻納。

泣血拜白,萬勿見疑。

」曹操於几案上翻覆將書看了十餘次,忽然拍案張目大怒曰:「黃蓋用苦肉計,令汝下詐降書,就中取事,卻敢來戲侮我耶!」便教左右推出斬之。

左右將闞澤簇下。

澤面不改容,仰天大笑。

操教牽回,叱曰:「吾已識破奸計,汝何故哂笑?」澤曰:「吾不笑你。

吾笑黃公覆不識人耳。

」操曰:「何不識人?」澤曰:「殺便殺,何必多問!」操曰:「吾自幼熟讀兵書,深知奸偽之道。

汝這條計,只好瞞別人,如何瞞得我!」澤曰:「你且說書中那件事是奸計?」操曰:「我說出你那破綻,教你死而無怨:你既是真心獻書投降,如何不明約幾時?你今有何理說?」闞澤聽罷,大笑曰:「虧汝不惶恐,敢自誇熟讀兵書!還不及早收兵回去!倘若交戰,必被周瑜擒矣!無學之輩!可惜吾屈死汝手!」操曰:「何謂我無學?」澤曰:「汝不識機謀,不明道理,豈非無學?」操曰:「你且說我那幾般不是處?」澤曰:「汝無待賢之禮,吾何必言!但有死而已。

」操曰:「汝若說得有理,我自然敬服。

」澤曰:「豈不聞背主作竊,不可定期?倘今約定日期,急切下不得手,這裡反來接應,事必泄漏。

但可覷便而行,豈可預期相訂乎?汝不明此理,欲屈殺好人,真無學之輩也!」操聞言,改容下席而謝曰:「某見事不明,誤犯尊威,幸勿掛懷。

」澤曰:「吾與黃公覆,傾心投降,如嬰兒之望父母,豈有詐乎!」操大喜曰:「若二人能建大功,他日受爵,必在諸人之上。

」澤曰:「某等非為爵祿而來,實應天順人耳。

」操取酒待之。

少頃,有人入帳,於操耳邊私語。

操曰:「將書來看。

」其人以密書呈上。

操觀之,顏色頗喜。

闞澤暗思:「此必蔡中、蔡和來報黃蓋受刑消息,操故喜我投降之事為真實也。

」操曰:「煩先生再回江東,與黃公覆約定,先通消息過江,吾以兵接應。

」澤曰:「某已離江東,不可復還。

望丞相別遣機密人去。

」操曰:「若他人去,事恐泄漏。

」澤再三推辭;良久,乃曰:「若去則不敢久停,便當行矣。

」操賜以金帛,澤不受。

辭別出營,再駕扁舟,重回江東,來見黃蓋,細說前事。

蓋曰:「非公能辯,則蓋徒受苦矣。

」澤曰;「吾今去甘寧寨中,探蔡中、蔡和消息。

」蓋曰:「甚善。

」澤至寧寨,寧接入,澤曰:「將軍昨為救黃公覆,被周公瑾所辱,吾甚不平。

」寧笑而不答。

正話間,蔡和、蔡中至。

澤以目送甘寧,寧會意,乃曰:「周公瑾只自恃其能,全不以我等為念。

我今被辱,羞見江左諸人!」說罷,咬牙切齒,拍案大叫。

澤乃虛與寧耳邊低語。

寧低頭不言,長嘆數聲。

蔡和、蔡中見寧、澤皆有反意,以言挑之曰:「將軍何故煩惱?先生有何不平?」澤曰:「吾等腹中之苦,汝豈知耶!」蔡和曰:「莫非欲背吳投曹耶?」闞澤失色,甘寧拔劍而起曰:「吾事已為窺破,不可不殺之以滅口!」蔡和、蔡中慌曰:「二公勿憂。

吾亦當以心腹之事相告。

」寧曰:「可速言之!」蔡和曰:「吾二人乃曹公使來詐降者。

二公若有歸順之心,吾當引進。

」寧曰:「汝言果真?」二人齊聲曰;「安敢相欺!」寧佯喜曰;「若如此,是天賜其便也!」二蔡曰:「黃公覆與將軍被辱之事,吾已報知丞相矣。

」澤曰:「吾已為黃公覆獻書丞相,今特來見興霸,相約同降耳。

」寧曰:「大丈夫既遇明主,自當傾心相投。

」於是四人共飲,同論心事。

二蔡即時寫書,密報曹操,說「甘寧與某同為內應。

」闞澤另自修書,遣人密報曹操,書中具言:黃蓋欲來,未得其便;但看船頭插青牙旗而來者,即是也。

卻說曹操連得二書,心中疑惑不定,聚眾謀士商議曰:「江左甘寧,被周瑜所辱,願為內應;黃蓋受責,令闞澤來納降:俱未可深信。

誰敢直入周瑜寨中,探聽實信?」蔣干進曰:「某前日空往東吳,未得成功,深懷慚愧。

今願捨身再往,務得實信,回報丞相。

」操大喜,即時令蔣幹上船。

干駕小舟,逕到江南水寨邊,便使人傳報。

周瑜聽得干又到,大喜曰:「吾之成功,只在此人身上!」遂囑付魯肅:「請龐士元來,為我如此如此。

」原來襄陽龐統,字士元,因避亂寓居江東,魯肅曾薦之於周瑜。

統未及往見,瑜先使肅問計於統曰:「破曹當用何策?」統密謂肅曰:「欲破曹兵,須用火攻;但大江面上,一船著火,余船四散;除非獻連環計,教他釘作一處,然後功可成也。

」肅以告瑜,瑜深服其論,因謂肅曰:「為我行此計者,非龐士元不可。

」肅曰:「只怕曹操姦猾,如何去得?」周瑜沉吟未決。

正尋思沒個機會,忽報蔣干又來。

瑜大喜,一面分付龐統用計;一面坐於帳上,使人請干。

干見不來接,心中疑慮,教把船於僻靜岸口纜系,乃入寨見周瑜。

瑜作色曰:「子翼何故欺吾太甚?」蔣乾笑曰:「吾想與你乃舊日弟兄,特來吐心腹事,何言相欺也?」瑜曰:「汝要說我降,除非海枯石爛!前番吾念舊日交情,請你痛飲一醉,留你共榻;你卻盜吾私書,不辭而去,歸報曹操,殺了蔡瑁、張允,致使吾事不成。

今日無故又來,必不懷好意!吾不看舊日之情,一刀兩段!本待送你過去,爭奈吾一二日間,便要破曹賊;待留你在軍中,又必有泄漏。

」便教左右:「送子翼往西山庵中歇息。

待吾破了曹操,那時渡你過江未遲。

」蔣干再欲開言,周瑜已入帳後去了。

左右取馬與蔣干乘坐,送到西山背後小庵歇息,撥兩個軍人伏侍。

干在庵內,心中憂悶,寢食不安。

是夜星露滿天,獨步出庵後,只聽得讀書之聲。

信步尋去,見山岩畔有草屋數椽,內射燈光。

干往窺之,只見一人掛劍燈前,誦孫、吳兵書。

干思:「此必異人也。

」叩戶請見。

其人開門出迎,儀表非俗。

干問姓名,答曰:「姓龐,名統,字士元。

」干曰:「莫非鳳雛先生否?」統曰:「然也。

」干喜曰:「久聞大名,今何僻居此地?」答曰:「周瑜自恃才高,不能容物,吾故隱居於此。

公乃何人?」干曰:「吾蔣干也。

」統乃邀入草庵,共坐談心。

干曰:「以公之才,何往不利?如肯歸曹,幹當引進。

」統曰:「吾亦欲離江東久矣。

公既有引進之心,即今便當一行。

如遲則周瑜聞之,必將見害。

」於是與干連夜下山,至江邊尋著原來船隻,飛棹投江北。

既至操寨,干先入見,備述前事。

操聞鳳雛先生來,親自出帳迎入,分賓主坐定,問曰:「周瑜年幼,恃才欺眾,不用良謀。

操久聞先生大名,今得惠顧,乞不吝教誨。

」統曰:「某素聞丞相用兵有法,今願一睹軍容。

」操教備馬,先邀統同觀旱寨。

統與操並馬登高而望。

統曰:「傍山依林,前後顧盼,出入有門,進退曲折,雖孫、吳再生,穰苴復出,亦不過此矣。

」操曰:「先生勿得過譽,尚望指教。

」於是又與同觀水寨。

見向南分二十四座門,皆有艨艟戰艦,列為城郭,中藏小船,往來有巷,起伏有序,統笑曰:「丞相用兵如此,名不虛傳!」因指江南而言曰:「周郎,周郎!剋期必亡!」操大喜。

回寨,請入帳中,置酒共飲,同說兵機。

統高談雄辯,應答如流。

操深敬服,殷勤相待。

統佯醉曰:「敢問軍中有良醫否?」操問何用。

統曰:「水軍多疾,須用良醫治之。

」時操軍因不服水土,俱生嘔吐之疾,多有死者,操正慮此事;忽聞統言,如何不問?統曰:「丞相教練水軍之法甚妙,但可惜不全。

」操再三請問。

統曰:「某有一策,使大小水軍,並無疾病,安穩成功。

」操大喜,請問妙策。

統曰:「大江之中,潮生潮落,風浪不息;北兵不慣乘舟,受此顛播,便生疾病。

若以大船小船各皆配搭,或三十為一排,或五十為一排,首尾用鐵環連鎖,上鋪闊板,休言人可渡,馬亦可走矣,乘此而行,任他風浪潮水上下,復何懼哉?」曹操下席而謝曰:「非先生良謀,安能破東吳耶!」統曰:「愚淺之見,丞相自裁之。

」操即時傳令,喚軍中鐵匠,連夜打造連環大釘,鎖住船隻。

諸軍聞之,俱各喜悅。

後人有詩曰:「赤壁鏖兵用火攻,運籌決策盡皆同。

若非龐統連環計,公瑾安能立大功?」

龐統又謂操曰:「某觀江左豪傑,多有怨周瑜者;某憑三寸舌,為丞相說之,使皆來降。

周瑜孤立無援,必為丞相所擒。

瑜既破,則劉備無所用矣。

」操曰:「先生果能成大功,操請奏聞天子,封為三公之列。

」統曰:「某非為富貴,但欲救萬民耳。

丞相渡江,慎勿殺害。

」操曰:「吾替天行道,安忍殺戮人民!」統拜求榜文,以安宗族。

操曰:「先生家屬,現居何處?」統曰:「只在江邊。

若得此榜,可保全矣。

」操命寫榜僉押付統。

統拜謝曰:「別後可速進兵,休待周郎知覺。

」操然之。

統拜別,至江邊,正欲下船,忽見岸上一人,道袍竹冠,一把扯住統曰:「你好大膽!黃蓋用苦肉計,闞澤下詐降書,你又來獻連環計:只恐燒不盡絕!你們把出這等毒手來,只好瞞曹操,也須瞞我不得!」?得龐統魂飛魄散。

正是:

莫道東南能制勝,誰雲西北獨無人?

畢竟此人是誰,且看下文分解。

(本章完)

第48章 宴長江曹操賦詩 鎖戰船北軍用武

卻說龐統聞言,吃了一驚,急回視其人,原來卻是徐庶。

統見是故人,心下方定。

回顧左右無人,乃曰:「你若說破我計,可惜江南八十一州百姓,皆是你送了也!」庶笑曰:「此間八十三萬人馬,性命如何?」統曰:「元直真欲破我計耶?」庶曰:「吾感劉皇叔厚恩,未嘗忘報。

曹操送死吾母,吾已說過終身不設一謀,今安肯破兄良策?只是我亦隨軍在此,兵敗之後,玉石不分,豈能免難?君當教我脫身之術,我即緘口遠避矣。

」統笑曰:「元直如此高見遠識,諒此有何難哉!」庶曰:「願先生賜教。

」統去徐庶耳邊略說數句。

庶大喜,拜謝。

龐統別卻徐庶,下船自回江東。

且說徐庶當晚密使近人去各寨中暗布謠言。

次日,寨中三三五五,交頭接耳而說。

早有探事人報知曹操,說:「軍中傳言西涼州韓遂、馬騰謀反,殺奔許都來。

」操大驚,急聚眾謀士商議曰:「吾引兵南征,心中所憂者,韓遂、馬騰耳。

軍中謠言,雖未辨虛實,然不可不防。

」言未畢,徐庶進曰:「庶蒙丞相收錄,恨無寸功報效。

請得三千人馬,星夜往散關把住隘口;如有緊急,再行告報。

」操喜曰:「若得元直去,吾無憂矣!散關之上,亦有軍兵,公統領之。

目下撥三千馬步軍,命臧霸為先鋒,星夜前去,不可稽遲。

」徐庶辭了曹操,與臧霸便行。

此便是龐統救徐庶之計。

後人有詩曰:「曹操征南日日憂,馬騰韓遂起戈矛。

鳳雛一語教徐庶,正似游魚脫釣鉤。

」曹操自遣徐庶去後,心中稍安,遂上馬先看沿江旱寨,次看水寨。

乘大船一隻於中央,上建帥字旗號,兩傍皆列水寨,船上埋伏弓弩千張。

操居於上。

時建安十三年冬十一月十五日,天氣晴明,平風靜浪。

操令:「置酒設樂於大船之上,吾今夕欲會諸將。

」天色向晚,東山月上,皎皎如同白日。

長江一帶,如橫素練。

操坐大船之上,左右侍御者數百人,皆錦衣繡襖,荷戈執戟。

文武眾官,各依次而坐。

操見南屏山色如畫,東視柴桑之境,西觀夏口之江,南望樊山,北覷烏林,四顧空闊,心中歡喜,謂眾官曰:「吾自起義兵以來,與國家除凶去害,誓願掃清四海,削平天下;所未得者江南也。

今吾有百萬雄師,更賴諸公用命,何患不成功耶!收服江南之後,天下無事,與諸公共享富貴,以樂太平。

」文武皆起謝曰:「願得早奏凱歌!我等終身皆賴丞相福蔭。

」操大喜,命左右行酒。

飲至半夜,操酒酣,遙指南岸曰:「周瑜、魯肅,不識天時!今幸有投降之人,為彼心腹之患,此天助吾也。

」荀攸曰:「丞相勿言,恐有泄漏。

」操大笑曰:「座上諸公,與近侍左右,皆吾心腹之人也,言之何礙!」又指夏口曰:「劉備、諸葛亮,汝不料螻蟻之力,欲撼泰山,何其愚耶!」顧謂諸將曰:「吾今年五十四歲矣,如得江南,竊有所喜。

昔日喬公與吾至契,吾知其二女皆有國色。

後不料為孫策、周瑜所娶。

吾今新構銅雀台於漳水之上,如得江南,當娶二喬,置之台上,以娛暮年,吾願足矣!」言罷大笑。

唐人杜牧之有詩曰:「折戟沉沙鐵未消,自將磨洗認前朝。

東風不與周郎便,銅雀春深鎖二喬。

」曹操正笑談間,忽聞鴉聲望南飛鳴而去。

操問曰;「此鴉緣何夜鳴?」左右答曰:「鴉見月明,疑是天曉,故離樹而鳴也。

」操又大笑。

時操已醉,乃取槊立於船頭上,以酒奠於江中,滿飲三爵,橫槊謂諸將曰:「我持此槊,破黃巾、擒呂布、滅袁術、收袁紹,深入塞北,直抵遼東,縱橫天下:頗不負大丈夫之志也。

今對此景,甚有慷慨。

吾當作歌,汝等和之。

」歌曰:「對酒當歌,人生幾何:譬如朝露,去日苦多。

慨當以慷,憂思難忘;何以解憂,惟有杜康。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但為君故,沉吟至今。

呦呦鹿鳴,食野之苹;我有嘉賓,鼓瑟吹笙。

皎皎如月,何時可輟?憂從中來,不可斷絕!越陌度阡,枉用相存;契闊談宴,心念舊恩。

月明星稀,烏鵲南飛;繞樹三匝,無枝可依。

山不厭高,水不厭深:周公吐哺,天下歸心。

」歌罷,眾和之,共皆歡笑。

忽座間一人進曰:「大軍相當之際,將士用命之時,丞相何故出此不吉之言?」操視之,乃揚州刺史,沛國相人,姓劉,名馥,字元穎。

馥起自合淝,創立州治,聚逃散之民,立學校,廣屯田,興治教,久事曹操,多立功績。

當下操橫槊問曰:「吾言有何不吉?」馥曰:「月明星稀,烏鵲南飛;繞樹三匝,無枝可依。

此不吉之言也。

」操大怒曰:「汝安敢敗吾興!」手起一槊,刺死劉馥。

眾皆驚駭。

遂罷宴。

次日,操酒醒,懊恨不已。

馥子劉熙,告請父屍歸葬。

操泣曰:「吾昨因醉誤傷汝父,悔之無及。

可以三公厚禮葬之。

」又撥軍士護送靈柩,即日回葬。

次日,水軍都督毛玠、于禁詣帳下,請曰:「大小船隻,俱已配搭連鎖停當。

旌旗戰具,一一齊備。

請丞相調遣,克日進兵。

」操至水軍中央大戰船上坐定,喚集諸將,各各聽令。

水旱二軍,俱分五色旗號:水軍中央黃旗毛玠、于禁,前軍紅旗張郃,後軍皂旗呂虔,左軍青旗文聘,右軍白旗呂通;馬步前軍紅旗徐晃,後軍皂旗李典,左軍青旗樂進,右軍白旗夏侯淵。

水陸路都接應使:夏侯惇、曹洪;護衛往來監戰使:許褚、張遼。

其餘驍將,各依隊伍。

令畢,水軍寨中發擂三通,各隊伍戰船,分門而出。

是日西北風驟起,各船拽起風帆,衝波激浪,穩如平地。

北軍在船上,踴躍施勇,刺槍使刀。

前後左右各軍,旗幡不雜。

又有小船五十餘只,往來巡警催督。

操立於將台之上,觀看調練,心中大喜,以為必勝之法;教且收住帆幔,各依次序回寨。

操升帳謂眾謀士曰:「若非天命助吾,安得鳳雛妙計?鐵索連舟,果然渡江如履平地。

」程昱曰:「船皆連鎖,固是平穩;但彼若用火攻,難以迴避。

不可不防。

」操大笑曰:「程仲德雖有遠慮,卻還有見不到處。

」荀攸曰:「仲德之言甚是。

丞相何故笑之?」操曰:「凡用火攻,必藉風力。

方今隆冬之際,但有西風北風,安有東風南風耶?吾居於西北之上,彼兵皆在南岸,彼若用火,是燒自己之兵也,吾何懼哉?若是十月小春之時,吾早已提備矣。

」諸將皆拜伏曰:「丞相高見,眾人不及。

」操顧諸將曰:「青、徐、燕、代之眾,不慣乘舟。

今非此計,安能涉大江之險!」只見班部中二將挺身出曰:「小將雖幽、燕之人,也能乘舟。

今願借巡船二十隻,直至江口,奪旗鼓而還,以顯北軍亦能乘舟也。

」操視之,乃袁紹手下舊將焦觸、張南也。

操曰:「汝等皆生長北方,恐乘舟不便。

江南之兵,往來水上,習練精熟,汝勿輕以性命為兒戲也。

」焦觸、張南大叫曰:「如其不勝,甘受軍法!」操曰:「戰船盡已連鎖,惟有小舟。

每舟可容二十人,只恐未便接戰。

」觸曰:「若用大船,何足為奇?乞付小舟二十餘只,某與張南各引一半,只今日直抵江南水寨,須要奪旗斬將而還。

」操曰:「吾與汝二十隻船,差撥精銳軍五百人,皆長槍硬弩。

到來日天明,將大寨船出到江面上,遠為之勢。

更差文聘亦領三十隻巡船接應汝回。

」焦觸、張南欣喜而退。

次日,四更造飯,五更結束已定,早聽得水寨中擂鼓鳴金。

船皆出寨,分布水面,長江一帶,青紅旗號交雜。

焦觸、張南領哨船二十隻,穿寨而出,望江南進發。

卻說南岸隔夜聽得鼓聲喧震,遙望曹操調練水軍,探事人報知周瑜。

瑜往山頂觀之,操軍已收回。

次日,忽又聞鼓聲震天,軍士急登高觀望,見有小船衝波而來,飛報中軍。

周瑜問帳下:「誰敢先出?」韓當、周泰二人齊出曰:「某當權為先鋒破敵。

」瑜喜,傳令各寨嚴加守御,不可輕動。

韓當、周泰各引哨船五隻,分左右而出。

卻說焦觸、張南憑一勇之氣,飛棹小船而來。

韓當獨披掩心,手執長槍,立於船頭。

焦觸船先到,便命軍士亂箭望韓當船上射來。

當用牌遮隔。

焦觸捻長槍與韓當交鋒。

當手起一槍,刺死焦觸。

張南隨後大叫趕來。

隔斜里周泰船出。

張南挺槍立於船頭,兩邊弓矢亂射。

周泰一臂挽牌,一手提刀,兩船相離七八尺,泰即飛身一躍,直躍過張南船上,手起刀落,砍張南於水中,亂殺駕舟軍士。

眾船飛棹急回。

韓當、周泰催船追趕,到半江中,恰與文聘船相迎。

兩邊便擺定船廝殺。

卻說周瑜引眾將立於山頂,遙望江北水面艨艟戰船,排合江上,旗幟號帶,皆有次序。

回看文聘與韓當、周泰相持,韓當、周泰奮力攻擊,文聘抵敵不住,回船而走,韓、周二人,急催船追趕。

周瑜恐二人深入重地,便將白旗招颭,令眾鳴金。

二人乃揮棹而回。

周瑜于山頂看隔江戰船,盡入水寨。

瑜顧謂眾將曰:「江北戰船如蘆葦之密,操又多謀,當用何計以破之?」眾未及對,忽見曹軍寨中,被風吹折中央黃旗,飄入江中。

瑜大笑曰:「此不祥之兆也!」正觀之際,忽狂風大作,江中波濤拍岸。

一陣風過,颳起旗角於周瑜臉上拂過。

瑜猛然想起一事在心,大叫一聲,往後便倒,口吐鮮血。

諸將急救起時,卻早不省人事。

正是:一時忽笑又忽叫,難使南軍破北軍。

畢竟周瑜性命如何,且看下文分解。

(本章完)

第49章 七星壇諸葛祭風 三江口周瑜縱火

卻說周瑜立於山頂,觀望良久,忽然望後而倒,口吐鮮血,不省人事。

左右救回帳中。

諸將皆來動問,盡皆愕然相顧曰:「江北百萬之眾,虎踞鯨吞。

不爭都督如此,倘曹兵一至,如之奈何?」慌忙差人申報吳侯,一面求醫調治。

卻說魯肅見周瑜臥病,心中憂悶,來見孔明,言周瑜卒病之事。

孔明曰:「公以為何如?」肅曰:「此乃曹操之福,江東之禍也。

」孔明笑曰:「公瑾之病,亮亦能醫。

」肅曰:「誠如此,則國家萬幸!」即請孔明同去看病。

肅先入見周瑜。

瑜以被蒙頭而臥。

肅曰:「都督病勢若何?」周瑜曰:「心腹攪痛,時復昏迷。

」肅曰:「曾服何藥餌?」瑜曰:「心中嘔逆,藥不能下。

」肅曰:「適來去望孔明,言能醫都督之病。

現在帳外,煩來醫治,何如?」瑜命請入,教左右扶起,坐於床上。

孔明曰:「連日不晤君顏,何期貴體不安!」瑜曰:「人有旦夕禍福,豈能自保?」孔明笑曰:「天有不測風雲,人又豈能料乎?」瑜聞失色,乃作呻吟之聲。

孔明曰:「都督心中似覺煩積否?」瑜曰:「然,」孔明曰:「必須用涼藥以解之。

」瑜曰:「已服涼藥,全然無效。

」孔明曰:「須先理其氣;氣若順,則呼吸之間,自然痊可。

」瑜料孔明必知其意,乃以言挑之曰:「欲得順氣,當服何藥?」孔明笑曰:「亮有一方,便教都督氣順。

」瑜曰:「願先生賜教。

」孔明索紙筆,屏退左右,密書十六字曰:「欲破曹公,宜用火攻;萬事俱備,只欠東風。

」寫畢,遞與周瑜曰:「此都督病源也。

」瑜見了大驚,暗思:「孔明真神人也!早已知我心事!只索以實情告之。

」乃笑曰:「先生已知我病源,將用何藥治之?事在危急,望即賜教。

」孔明曰:「亮雖不才,曾遇異人,傳授奇門遁甲天書,可以呼風喚雨。

都督若要東南風時,可於南屏山建一台,名曰七星壇:高九尺,作三層,用一百二十人,手執旗幡圍繞。

亮於台上作法,借三日三夜東南大風,助都督用兵,何如?」瑜曰:「休道三日三夜,只一夜大風,大事可成矣。

只是事在目前,不可遲緩。

」孔明曰:「十一月二十日甲子祭風,至二十二日丙寅風息,如何?」瑜聞言大喜,矍然而起。

便傳令差五百精壯軍士,往南屏山築壇;撥一百二十人,執旗守壇,聽候使令。

孔明辭別出帳,與魯肅上馬,來南屏山相度地勢,令軍士取東南方赤土築壇。

方圓二十四丈,每一層高三尺,共是九尺。

下一層插二十八宿旗:東方七面青旗,按角、亢、氏、房、心、尾、箕,布蒼龍之形;北方七面皂旗,按斗、牛、女、虛、危、室、壁,作玄武之勢;西方七面白旗,按奎、婁、胃、昴、畢、觜、參,踞白虎之威;南方七面紅旗,按井、鬼、柳、星、張、翼、軫,成朱雀之狀。

第二層周圍黃旗六十四面,按六十四卦,分八位而立。

上一層用四人,各人戴束髮冠,穿皂羅袍,鳳衣博帶,朱履方裾。

前左立一人,手執長竿,竿尖上用雞羽為葆。

以招風信;前右立一人,手執長竿,竿上系七星號帶,以表風色;後左立一人,捧寶劍;後右立一人,捧香爐。

壇下二十四人,各持旌旗、寶蓋、大戟、長戈、黃鉞、白旄、朱幡、皂纛,環繞四面。

孔明於十一月二十日甲子吉辰,沐浴齋戒,身披道衣,跣足散發,來到壇前。

分付魯肅曰:「子敬自往軍中相助公瑾調兵。

倘亮所祈無應,不可有怪。

」魯肅別去。

孔明囑付守壇將士:「不許擅離方位。

不許交頭接耳。

不許失口亂言。

不許失驚打怪。

如違令者斬!」眾皆領命。

孔明緩步登壇,觀瞻方位已定,焚香於爐,注水於盂,仰天暗祝。

下壇入帳中少歇,令軍士更替吃飯。

孔明一日上壇三次,下壇三次。

卻並不見有東南風。

且說周瑜請程普、魯肅一班軍官,在帳中伺候,只等東南風起,便調兵出;一面關報孫權接應。

黃蓋已自準備火船二十隻,船頭密布大釘;船內裝載蘆葦乾柴,灌以魚油,上鋪硫黃、焰硝引火之物,各用青布油單遮蓋;船頭上插青龍牙旗,船尾各系走舸:在帳下聽候,只等周瑜號令。

甘寧、闞澤窩盤蔡和、蔡中在水寨中,每日飲酒,不放一卒登岸;周圍儘是東吳軍馬,把得水泄不通:只等帳上號令下來。

周瑜正在帳中坐議,探子來報:「吳侯船隻離寨八十五里停泊,只等都督好音。

」瑜即差魯肅遍告各部下官兵將士:「俱各收拾船隻、軍器、帆櫓等物。

號令一出,時刻休違。

倘有違誤,即按軍法。

」眾兵將得令,一個個磨拳擦掌,準備廝殺。

是日,看看近夜,天色清明,微風不動。

瑜謂魯肅曰:「孔明之言謬矣。

隆冬之時,怎得東南風乎?」肅曰:「吾料孔明必不謬談。

」將近三更時分,忽聽風聲響,旗幡轉動。

瑜出帳看時,旗腳竟飄西北。

霎時間東南風大起,瑜駭然曰:「此人有奪天地造化之法、鬼神不測之術!若留此人,乃東吳禍根也。

及早殺卻,免生他日之憂。

」急喚帳前護軍校尉丁奉、徐盛二將:「各帶一百人。

徐盛從江內去,丁奉從旱路去,都到南屏山七星壇前,休問長短,拿住諸葛亮便行斬首,將首級來請功。

」二將領命。

徐盛下船,一百刀斧手盪開棹槳;丁奉上馬,一百弓弩手各跨征駒:往南屏山來。

於路正迎著東南風起。

後人有詩曰:「七星壇上臥龍登,一夜東風江水騰。

不是孔明施妙計,周郎安得逞才能?」

丁奉馬軍先到,見壇上執旗將士,當風而立。

丁奉下馬提劍上壇,不見孔明,慌問守壇將士。

答曰:「恰才下壇去了。

」丁奉忙下壇尋時,徐盛船已到。

二人聚於江邊。

小卒報曰:「昨晚一隻快船停在前面灘口。

適間卻見孔明披髮下船,那船望上水去了。

」丁奉、徐盛便分水陸兩路追襲。

徐盛教拽起滿帆,搶風而使。

遙望前船不遠,徐盛在船頭上高聲大叫:「軍師休去!都督有請!」只見孔明立於船尾大笑曰:「上覆都督:好好用兵;諸葛亮暫回夏口,異日再容相見。

」徐盛曰:「請暫少住,有緊話說。

」孔明曰:「吾已料定都督不能容我,必來加害,預先教趙子龍來相接。

將軍不必追趕。

」徐盛見前船無篷,只顧趕來。

看看至近,趙雲拈弓搭箭,立於船尾大叫曰:「吾乃常山趙子龍也!奉令特來接軍師。

你如何來追趕?本待一箭射死你來,顯得兩家失了和氣。

——教你知我手段!」言訖,箭到處,射斷徐盛船上篷索。

那篷墮落下水,其船便橫。

趙雲卻教自己船上拽起滿帆,乘順風而去。

其船如飛,追之不及。

岸上丁奉喚徐盛船近岸,言曰:「諸葛亮神機妙算,人不可及。

更兼趙雲有萬夫不當之勇,汝知他當陽長坂時否?吾等只索回報便了。

」於是二人回見周瑜,言孔明預先約趙雲迎接去了。

周瑜大驚曰:「此人如此多謀,使我曉夜不安矣!」魯肅曰:「且待破曹之後,卻再圖之。

瑜從其言,喚集諸將聽令。

先教甘寧:「帶了蔡中並降卒沿南岸而走,只打北軍旗號,直取烏林地面,正當曹操屯糧之所,深入軍中,舉火為號。

只留下蔡和一人在帳下,我有用處。

」第二喚太史慈分付:「你可領三千兵,直奔黃州地界,斷曹操合淝接應之兵,就逼曹兵,放火為號;只看紅旗,便是吳侯接應兵到。

」這兩隊兵最遠,先發。

第三喚呂蒙領三千兵去烏林接應甘寧,焚燒曹操寨柵,第四喚凌統領三千兵,直截彝陵界首,只看烏林火起,以兵應之。

第五喚董襲領三千兵,直取漢陽,從漢川殺奔曹操案中。

看白旗接應。

第六喚潘璋領三千兵,盡打白旗,往漢陽接應董襲。

六隊船隻各自分路去了。

卻令黃蓋安排火船,使小卒馳書約曹操,今夜來降。

一面撥戰船四隻,隨於黃蓋船後接應。

第一隊領兵軍官韓當,第二隊領兵軍官周泰,第三隊領兵軍官蔣欽,第四隊領兵軍官陳武:四隊各引戰船三百隻,前面各擺列火船二十隻。

周瑜自與程普在大艨艟上督戰,徐盛、丁奉為左右護衛,只留魯肅共闞澤及眾謀士守寨。

程普見周瑜調軍有法,甚相敬服。

卻說孫權差使命持兵符至,說已差陸遜為先鋒,直抵蘄、黃地面進兵,吳侯自為後應。

瑜又差人西山放火炮,南屏山舉號旗。

各各準備停當,只等黃昏舉動。

話分兩頭。

且說劉玄德在夏口專候孔明回來,忽見一隊船到,乃是公子劉琦自來探聽消息。

玄德請上敵樓坐定,說:「東南風起多時,子龍去接孔明,至今不見到,吾心甚憂。

」小校遙指樊口港上:「一帆風送扁舟來到,必軍師也。

」玄德與劉琦下樓迎接。

須臾船到,孔明、子龍登岸。

玄德大喜。

問候畢,孔明曰:「且無暇告訴別事。

前者所約軍馬戰船,皆已辦否?」玄德曰:「收拾久矣,只候軍師調用。

孔明便與玄德、劉琦升帳坐定,謂趙雲曰:「子龍可帶三千軍馬,渡江逕取烏林小路,揀樹木蘆葦密處埋伏。

今夜四更已後,曹操必然從那條路奔走。

等他軍馬過,就半中間放起火來。

雖然不殺他盡絕,也殺一半。

」雲曰:「烏林有兩條路:一條通南郡,一條取荊州。

不知向那條路來?」孔明曰:「南郡勢迫,曹操不敢往;必來荊州,然後大軍投許昌而去。

」雲領計去了。

又喚張飛曰:「翼德可領三千兵渡江,截斷彝陵這條路,去葫蘆谷口埋伏。

曹操不敢走南彝陵,必望北彝陵去。

來日雨過,必然來埋鍋造飯。

只看煙起,便就山邊放起火來。

雖然不捉得曹操,翼德這場功料也不小。

」飛領計去了。

又喚糜竺、糜芳、劉封三人各駕船隻,繞江剿擒敗軍,奪取器械。

三人領計去了。

孔明起身,謂公子劉琦曰:「武昌一望之地。

最為緊要。

公子便請回,率領所部之兵,陳於岸口。

操一敗必有逃來者,就而擒之,卻不可輕離城郭。

」劉琦便辭玄德、孔明去了。

孔明謂玄德曰:「主公可於樊口屯兵,憑高而望,坐看今夜周郎成大功也。

時雲長在側,孔明全然不睬。

雲長忍耐不住,乃高聲曰:「關某自隨兄長征戰,許多年來,未嘗落後。

今日逢大敵,軍師卻不委用,此是何意?」孔明笑曰:「雲長勿怪!某本欲煩足下把一個最緊要的隘口,怎奈有些違礙,不敢教去。

」雲長曰:「有何違礙?願即見諭。

」孔明曰:「昔日曹操待足下甚厚,足下當有以報之。

今日操兵敗,必走華容道;若令足下去時,必然放他過去。

因此不敢教去。

」雲長曰:「軍師好心多!當日曹操果是重待某,某已斬顏良,誅文丑,解白馬之圍,報過他了。

今日撞見,豈肯放過!」孔明曰:「倘若放了時,卻如何?」雲長曰:「願依軍法!」孔明曰:「如此,立下文書。

」雲長便與了軍令狀。

」雲長曰:「若曹操不從那條路上來,如何?」孔明曰:「我亦與你軍令狀。

雲長大喜。

孔明曰:「雲長可於華容小路高山之處,堆積柴草,放起一把火煙,引曹操來。

」雲長曰:「曹操望見煙,知有埋伏,如何肯來?」孔明笑曰:「豈不聞兵法虛虛實實之論?操雖能用兵,只此可以瞞過他也。

他見煙起,將謂虛張聲勢,必然投這條路來。

將軍休得容情。

」雲長領了將令,引關平、周倉並五百校刀手,投華容道埋伏去了。

玄德曰:「吾弟義氣深重,若曹操果然投華容道去時,只恐端的放了。

」孔明曰:「亮夜觀乾象,操賊未合身亡。

留這人情,教雲長做了,亦是美事。

」玄德曰:「先生神算,世所罕及!」孔明遂與玄德往樊口,看周瑜用兵,留孫乾、簡雍守城。

卻說曹操在大寨中,與眾將商議,只等黃蓋消息。

當日東南風起甚緊。

程昱入告曹操曰:「今日東南風起,宜預提防。

」操笑曰:「冬至一陽生,來復之時,安得無東南風?何足為怪!」軍士忽報江東一隻小船來到,說有黃蓋密書。

操急喚入。

其人呈上書。

書中訴說:「周瑜關防得緊,因此無計脫身。

今有鄱陽湖新運到糧,周瑜差蓋巡哨,已有方便。

好歹殺江東名將,獻首來降。

只在今晚二更,船上插青龍牙旗者,即糧船也。

」操大喜,遂與眾將來水寨中大船上,觀望黃蓋船到。

且說江東,天色向晚,周瑜喚出蔡和,令軍士縛倒。

和叫:「無罪!」瑜曰:「汝是何等人,敢來詐降!吾今缺少福物祭旗,願借你首級。

」和抵賴不過,大叫曰:「汝家闞澤、甘寧亦曾與謀!」瑜曰:「此乃吾之所使也。

」蔡和悔之無及。

瑜令捉至江邊皂纛旗下,奠酒燒紙,一刀斬了蔡和,用血祭旗畢,便令開船。

黃蓋在第三隻火船上,獨披掩心,手提利刃,旗上大書「先鋒黃蓋」。

蓋乘一天順風,望赤壁進發。

是時東風大作,波浪洶湧。

操在中軍遙望隔江,看看月上,照耀江水,如萬道金蛇,翻波戲浪。

操迎風大笑,自以為得志。

忽一軍指說:「江南隱隱一簇帆幔,使風而來。

」操憑高望之。

報稱:「皆插青龍牙旗。

內中有大旗,上書先鋒黃蓋名字。

」操笑曰:「公覆來降,此天助我也!」來船漸近。

程昱觀望良久,謂操曰:「來船必詐。

且休教近寨。

」操曰:「何以知之!」程昱曰:「糧在船中,船必穩重;今觀來船,輕而且浮。

更兼今夜東南風甚緊,倘有詐謀,何以當之?」操省悟,便問:「誰去止之?」文聘曰:「某在水上頗熟,願請一往。

」言畢,跳下小船,用手一指,十數隻巡船,隨文聘船出。

聘立於船頭,大叫:「丞相鈞旨:南船且休近寨,就江心拋住。

」眾軍齊喝:「快下了篷!」言未絕,弓弦響處,文聘被箭射中左臂,倒在船中。

船上大亂,各自奔回。

南船距操寨止隔二里水面。

黃蓋用刀一招,前船一齊發火。

火趁風威,風助火勢,船如箭發,煙焰漲天。

二十隻火船,撞入水寨,曹寨中船隻一時盡著;又被鐵環鎖住,無處逃避。

隔江炮響,四下火船齊到,但見三江面上,火逐風飛,一派通紅,漫天徹地。

曹操回觀岸上營寨,幾處煙火。

黃蓋跳在小船上,背後數人駕舟,冒煙突火,來尋曹操。

操見勢急,方欲跳上岸,忽張遼駕一小腳船,扶操下得船時,那隻大船,已自著了。

張遼與十數人保護曹操,飛奔岸口。

黃蓋望見穿絳紅袍者下船,料是曹操,乃催船速進,手提利刃,高聲大叫:「曹賊休走!黃蓋在此!」操叫苦連聲。

張遼拈弓搭箭,覷著黃蓋較近,一箭射去。

此時風聲正大,黃蓋在火光中,那裡聽得弓弦響?」正中肩窩,翻身落水。

正是:

火厄盛時遭水厄,棒瘡愈後患金瘡。

未知黃蓋性命如何,且看下文分解。

(本章完)

第50章 諸葛亮智算華容 關雲長義釋曹操

卻說當夜張遼一箭射黃蓋下水,救得曹操登岸,尋著馬匹走時,軍已大亂。

韓當冒煙突火來攻水寨,忽聽得士卒報導:「後梢舵上一人,高叫將軍表字。

」韓當細聽,但聞高叫「義公救我?」當曰:「此黃公覆也!」急教救起。

見黃蓋負箭著傷,咬出箭杆,箭頭陷在肉內。

韓當急為脫去濕衣,用刀剜出箭頭,扯旗束之,脫自己戰袍與黃蓋穿了,先令別船送回大寨醫治。

原來黃蓋深知水性,故大寒之時,和甲墮江,也逃得性命。

卻說當日滿江火滾,喊聲震地。

左邊是韓當、蔣欽兩軍從赤壁西邊殺來;右邊是周泰、陳武兩軍從赤壁東邊殺來;正中是周瑜、程普、徐盛、丁奉大隊船隻都到。

火須兵應,兵仗火威。

此正是:三江水戰,赤壁鏖兵。

曹軍著槍中箭、火焚水溺者,不計其數。

後人有詩曰:「魏吳爭鬥決雌雄,赤壁樓船一掃空。

烈火初張照雲海,周郎曾此破曹公。

」又有一絕云:「山高月小水茫茫,追嘆前朝割據忙。

南士無心迎魏武,東風有意便周郎。

」不說江中鏖兵。

且說甘寧令蔡中引入曹寨深處,寧將蔡中一刀砍於馬下,就草上放起火來。

呂蒙遙望中軍火起,也放十數處火,接應甘寧。

潘璋、董襲分頭放火吶喊,四下里鼓聲大震。

曹操與張遼引百餘騎,在火林內走,看前面無一處不著。

正走之間,毛玠救得文聘,引十數騎到。

操令軍尋路。

張遼指道:「只有烏林地面,空闊可走。

」操徑奔烏林。

正走間,背後一軍趕到,大叫:「曹賊休走!」火光中現出呂蒙旗號。

操催軍馬向前,留張遼斷後,抵敵呂蒙。

卻見前面火把又起,從山谷中擁出一軍,大叫:「凌統在此!」曹操肝膽皆裂。

忽刺斜里一彪軍到,大叫:「丞相休慌!徐晃在此!」彼此混戰一場,奪路望北而走。

忽見一隊軍馬,屯在山坡前。

徐晃出問,乃是袁紹手下降將馬延、張顗,有三千北地軍馬,列寨在彼;當夜見滿天火起,未敢轉動,恰好接著曹操。

操教二將引一千軍馬開路,其餘留著護身。

操得這枝生力軍馬,心中稍安。

馬延、張顗二將飛騎前行。

不到十里,喊聲起處,一彪軍出。

為首一將,大呼曰:「吾乃東吳甘興霸也!」馬延正欲交鋒,早被甘寧一刀斬於馬下;張顗挺槍來迎,寧大喝一聲,顗措手不及,被寧手起一刀,翻身落馬。

後軍飛報曹操。

操此時指望合淝有兵救應;不想孫權在合淝路口,望見江中火光,知是我軍得勝,便教陸遜舉火為號,太史慈見了,與陸遜合兵一處,衝殺將來。

操只得望彝陵而走。

路上撞見張郃,操令斷後。

縱馬加鞭,走至五更,回望火光漸遠,操心方定,問曰:「此是何處?」左右曰:「此是烏林之西,宜都之北。

」操見樹木叢雜,山川險峻,乃於馬上仰面大笑不止。

諸將問曰:「丞相何故大笑?」操曰:「吾不笑別人,單笑周瑜無謀,諸葛亮少智。

若是吾用兵之時,預先在這裡伏下一軍,如之奈何?」說猶未了,兩邊鼓聲震響,火光竟天而起,驚得曹操幾乎墜馬。

刺斜里一彪軍殺出,大叫:「我趙子龍奉軍師將令,在此等候多時了!」操教徐晃、張郃雙敵趙雲,自己冒煙突火而去。

子龍不來追趕,只顧搶奪旗幟。

曹操得脫。

天色微明,黑雲罩地,東南風尚不息。

忽然大雨傾盆,濕透衣甲。

操與軍士冒雨而行,諸軍皆有飢色。

操令軍士往村落中劫掠糧食,尋覓火種。

方欲造飯,後面一軍趕到。

操心甚慌。

原來卻是李典、許褚保護著眾謀士來到,操大喜,令軍馬且行,問:「前面是那裡地面?」人報:「一邊是南彝陵大路,一邊是北彝陵山路。

」操問:「那裡投南郡江陵去近?」軍士稟曰:「取南彝陵過葫蘆口去最便。

」操教走南彝陵。

行至葫蘆口,軍皆飢餒,行走不上,馬亦睏乏,多有倒於路者。

操教前面暫歇。

馬上有帶得鑼鍋的,也有村中掠得糧米的,便就山邊揀干處埋鍋造飯,割馬肉燒吃。

盡皆脫去濕衣,於風頭吹曬;馬皆摘鞍野放,咽咬草根。

操坐於疏林之下,仰面大笑。

眾官問曰:「適來丞相笑周瑜、諸葛亮,引惹出趙子龍來,又折了許多人馬。

如今為何又笑?」操曰:「吾笑諸葛亮、周瑜畢竟智謀不足。

若是我用兵時,就這個去處,也埋伏一彪軍馬,以逸待勞;我等縱然脫得性命,也不免重傷矣。

彼見不到此,我是以笑之。

」正說間,前軍後軍一齊發喊、操大驚,棄甲上馬。

眾軍多有不及收馬者。

早見四下火煙布合,山口一軍擺開,為首乃燕人張翼德,橫矛立馬,大叫:「操賊走那裡去!」諸軍眾將見了張飛,盡皆膽寒。

許褚騎無鞍馬來戰張飛。

張遼、徐晃二將,縱馬也來夾攻。

兩邊軍馬混戰做一團。

操先撥馬走脫,諸將各自脫身。

張飛從後趕來。

操迤邐奔逃,追兵漸遠,回顧眾將多已帶傷。

正行時,軍士稟曰:「前面有兩條路,請問丞相從那條路去?」操問:「那條路近?」軍士曰:「大路稍平,卻遠五十餘里。

小路投華容道,卻近五十餘里;只是地窄路險,坑坎難行。

」操令人上山觀望,回報:「小路山邊有數處煙起;大路並無動靜。

」操教前軍便走華容道小路。

諸將曰:「烽煙起處,必有軍馬,何故反走這條路?」操曰:「豈不聞兵書有云:虛則實之,實則虛之。

諸葛亮多謀,故使人于山僻燒煙,使我軍不敢從這條山路走,他卻伏兵於大路等著。

吾料已定,偏不教中他計!」諸將皆曰:「丞相妙算,人不可及。

」遂勒兵走華容道。

此時人皆飢倒,馬盡睏乏。

焦頭爛額者扶策而行,中箭著槍者勉強而走。

衣甲濕透,個個不全;軍器旗幡,紛紛不整:大半皆是彝陵道上被趕得慌,只騎得禿馬,鞍轡衣服,盡皆拋棄。

正值隆冬嚴寒之時,其苦何可勝言。

操見前軍停馬不進,問是何故。

回報曰:「前面山僻路小,因早晨下雨,坑塹內積水不流,泥陷馬蹄,不能前進。

」操大怒,叱曰:「軍旅逢山開路,遇水疊橋,豈有泥濘不堪行之理!」傳下號令,教老弱中傷軍士在後慢行,強壯者擔土束柴,搬草運蘆,填塞道路。

務要即時行動,如違令者斬。

眾軍只得都下馬,就路旁砍伐竹木,填塞山路。

操恐後軍來趕,令張遼、許褚、徐晃引百騎執刀在手,但遲慢者便斬之。

此時軍已餓乏,眾皆倒地,操喝令人馬踐踏而行,死者不可勝數。

號哭之聲,於路不絕。

操怒曰:「生死有命,何哭之有!如再哭者立斬!」三停人馬:一停落後,一停填了溝壑,一停跟隨曹操。

過了險峻,路稍平坦。

操回顧止有三百餘騎隨後,並無衣甲袍鎧整齊者。

操催速行。

眾將曰:「馬盡乏矣,只好少歇。

」操曰:「趕到荊州將息未遲。

」又行不到數里,操在馬上揚鞭大笑。

眾將問:「丞相何又大笑?」操曰:「人皆言周瑜、諸葛亮足智多謀,以吾觀之,到底是無能之輩。

若使此處伏一旅之師,吾等皆束手受縛矣。

言未畢,一聲炮響,兩邊五百校刀手擺開,為首大將關雲長,提青龍刀,跨赤兔馬,截住去路。

操軍見了,亡魂喪膽,面面相覷。

操曰:「既到此處,只得決一死戰!」眾將曰:「人縱然不怯,馬力已乏,安能復戰?」程昱曰:「某素知雲長傲上而不忍下,欺強而不凌弱;恩怨分明,信義素著。

丞相舊日有恩於彼,今只親自告之,可脫此難。

」操從其說,即縱馬向前,欠身謂雲長曰:「將軍別來無恙!」雲長亦欠身答曰:「關某奉軍師將令,等候丞相多時。

」操曰:「曹操兵敗勢危,到此無路,望將軍以昔日之情為重。

」雲長曰:「昔日關某雖蒙丞相厚恩,然已斬顏良,誅文丑,解白馬之圍,以奉報矣。

今日之事,豈敢以私廢公?」操曰:「五關斬將之時,還能記否?大丈夫以信義為重。

將軍深明《春秋》,豈不知庾公之斯追子濯孺子之事乎?」雲長是個義重如山之人,想起當日曹操許多恩義,與後來五關斬將之事,如何不動心?又見曹軍惶惶,皆欲垂淚,一發心中不忍。

於是把馬頭勒回,謂眾軍曰:「四散擺開。

」這個分明是放曹操的意思。

操見雲長回馬,便和眾將一齊沖將過去。

雲長回身時,曹操已與眾將過去了。

雲長大喝一聲,眾軍皆下馬,哭拜於地。

雲長愈加不忍。

正猶豫間,張遼縱馬而至。

雲長見了,又動故舊之情,長嘆一聲,並皆放去。

後人有詩曰:「曹瞞兵敗走華容,正與關公狹路逢。

只為當初恩義重,放開金鎖走蛟龍。

曹操既脫華容之難。

行至谷口,回顧所隨軍兵,止有二十七騎。

比及天晚,已近南郡,火把齊明,一簇人馬攔路。

操大驚曰:「吾命休矣!」只見一群哨馬衝到,方認得是曹仁軍馬。

操才心安。

曹仁接著,言:「雖知兵敗,不敢遠離,只得在附近迎接。

」操曰:「幾與汝不相見也!」於是引眾入南郡安歇。

隨後張遼也到,說雲長之德。

操點將校,中傷者極多,操皆令將息。

曹仁置酒與操解悶。

眾謀士俱在座。

操忽仰天大慟。

眾謀士曰:「丞相於虎窟中逃難之時,全無懼怯;今到城中,人已得食,馬已得料,正須整頓軍馬復仇,何反痛哭?」操曰:「吾哭郭奉孝耳!若奉孝在,決不使吾有此大失也!」遂捶胸大哭曰:「哀哉,奉孝!痛哉,奉孝!惜哉!奉孝!」眾謀士皆默然自慚。

次日,操喚曹仁曰:「吾今暫回許都,收拾軍馬,必來報仇。

汝可保全南郡。

吾有一計,密留在此,非急休開,急則開之。

依計而行,使東吳不敢正視南郡。

」仁曰:「合淝、襄陽,誰可保守?」操曰:「荊州托汝管領;襄陽吾已撥夏侯惇守把;合淝最為緊要之地,吾令張遼為主將,樂進、李典為副將,保守此地。

但有緩急,飛報將來。

」操分撥已定,遂上馬引眾奔回許昌。

荊州原降文武各官,依舊帶回許昌調用。

曹仁自遣曹洪據守彝陵、南郡,以防周瑜。

卻說關雲長放了曹操,引軍自回。

此時諸路軍馬,皆得馬匹、器械、錢糧,已回夏口;獨雲長不獲一人一騎,空身回見玄德。

孔明正與玄德作賀,忽報雲長至。

孔明忙離坐席,執杯相迎曰:「且喜將軍立此蓋世之功,與普天下除大害。

合宜遠接慶賀!」雲長默然。

孔明曰:「將軍莫非因吾等不曾遠接,故爾不樂?」回顧左右曰:「汝等緣何不先報?」雲長曰:「關某特來請死。

」孔明曰:「莫非曹操不曾投華容道上來?」雲長曰:「是從那裡來。

關某無能,因此被他走脫。

」孔明曰:「拿得甚將士來?」雲長曰:「皆不曾拿。

」孔明曰:「此是雲長想曹操昔日之恩,故意放了。

但既有軍令狀在此,不得不按軍法。

」遂叱武士推出斬之。

正是:拚將一死酬知己,致令千秋仰義名。

未知雲長性命如何,且看下文分解。

(本章完)

第51章 曹仁大戰東吳兵 孔明一氣周公瑾

卻說孔明欲斬雲長,玄德曰:「昔吾三人結義時,誓同生死。

今雲長雖犯法,不忍違卻前盟。

望權記過,容將功贖罪。

」孔明方才饒了。

且說周瑜收軍點將,各各敘功,申報吳侯。

所得降卒,盡行發付渡江,大犒三軍,遂進兵攻取南郡。

前隊臨江下寨,前後分五營。

周瑜居中。

瑜正與眾商議征進之策,忽報:「劉玄德使孫乾來與都督作賀。

」瑜命請入。

乾施禮畢,言:「主公特命乾拜謝都督大德,有薄禮上獻。

」瑜問曰:「玄德在何處?」乾答曰:「現移兵屯油江口。

」瑜驚曰:「孔明亦在油江否?」乾曰;「孔明與主公同在油江。

」瑜曰:「足下先回,某親來相謝也。

」瑜收了禮物,發付孫乾先回。

肅曰:「卻才都督為何失驚?」瑜曰:「劉備屯兵油江,必有取南郡之意。

我等費了許多軍馬,用了許多錢糧,目下南郡反手可得;彼等心懷不仁,要就現成,須放著周瑜不死!」肅曰:「當用何策退之?」瑜曰:「吾自去和他說話。

好便好;不好時,不等他取南郡,先結果了劉備!」肅曰:「某願同往。

」於是瑜與魯肅引三千輕騎,徑投油江口來。

先說孫乾回見玄德,言周瑜將親來相謝。

玄德乃問孔明曰:「來意若何?」孔明笑曰:「那裡為這些薄禮肯來相謝。

止為南郡而來。

」玄德曰:「他若提兵來,何以待之?」孔明曰:「他來便可如此如此應答。

」遂於油江口擺開戰船,岸上列著軍馬。

人報:「周瑜、魯肅引兵到來。

」孔明使趙雲領數騎來接。

瑜見軍勢雄壯,心甚不安。

行至營門外,玄德、孔明迎入帳中。

各敘禮畢,設宴相待。

玄德舉酒致謝鏖兵之事。

酒至數巡,瑜曰:「豫州移兵在此,莫非有取南郡之意否?」玄德曰:「聞都督欲取南郡,故來相助。

若都督不取,備必取之」。

瑜笑曰:「吾東吳久欲吞併漢江,今南郡已在掌中,如何不取?」玄德曰:「勝負不可預定。

曹操臨歸,令曹仁守南郡等處,必有奇計;更兼曹仁勇不可當:但恐都督不能取耳。

」瑜曰:「吾若取不得,那時任從公取。

」玄德曰:「子敬、孔明在此為證,都督休悔。

」魯肅躊躇未對。

瑜曰:「大丈夫一言既出,何悔之有!」孔明曰:「都督此言,甚是公論。

先讓東吳去取;若不下,主公取之,有何不可!」瑜與肅辭別玄德、孔明,上馬而去。

玄德問孔明曰:「卻才先生教備如此回答,雖一時說了,展轉尋思,於理未然。

我今孤窮一身,無置足之地,欲得南郡,權且容身;若先教周瑜取了,城池已屬東吳矣,卻如何得住?」孔明大笑曰:「當初亮勸主公取荊州,主公不聽,今日卻想耶?」玄德曰:「前為景升之地,故不忍取;今為曹操之地,理合取之。

」孔明曰:「不須主公憂慮。

盡著周瑜去廝殺,早晚教主公在南郡城中高坐。

」玄德曰:「計將安出?」孔明曰:「只須如此如此。

」玄德大喜,只在江口屯紮,按兵不動。

卻說周瑜、魯肅回寨。

肅曰:「都督如何亦許玄德取南郡?」瑜曰:「吾彈指可得南郡,落得虛做人情。

」隨問帳下將士:「誰敢先取南郡?」一人應聲而出,乃蔣欽也。

瑜曰:「汝為先鋒,徐盛、丁奉為副將,撥五千精銳軍馬,先渡江。

吾隨後引兵接應。

」且說曹仁在南郡,分付曹洪守彝陵,以為掎角之勢。

人報:「吳兵已渡漢江。

」仁曰:「堅守勿戰為上。

」驍將牛金奮然進曰:「兵臨城下而不出戰,是怯也。

況吾兵新敗,正當重振銳氣。

某願借精兵五百,決一死戰。

」仁從之,令牛金引五百軍出戰。

丁奉縱馬來迎。

約戰四五合,奉詐敗,牛金引軍追趕入陣。

奉指揮眾軍一裹圍牛金於陣中。

金左右衝突,不能得出。

曹仁在城上望見牛金困在垓心,遂披甲上馬,引麾下壯士數百騎出城,奮力揮刀,殺入吳陣。

徐盛迎戰,不能抵擋。

曹仁殺到垓心,救出牛金。

回顧尚有數十騎在陣,不能得出,遂復翻身殺入,救出重圍。

正遇蔣欽攔路,曹仁與牛金奮力衝散。

仁弟曹純,亦引兵接應,混殺一陣。

吳軍敗走,曹仁得勝而回。

蔣欽兵敗,回見周瑜,瑜怒欲斬之,眾將告免。

瑜即點兵,要親與曹仁決戰。

甘寧曰:「都督未可造次。

今曹仁令曹洪據守彝陵,為掎角之勢;某願以精兵三千,逕取彝陵,都督然後可取南郡。

」瑜服其論,先教甘寧領三千兵攻打彝陵,早有細作報知曹仁,仁與陳矯商議。

矯曰:「彝陵有失,南郡亦不可守矣。

宜速救之。

」仁遂令曹純與牛金暗地引兵救曹洪。

曹純先使人報知曹洪,令洪出城誘敵。

甘寧引兵至彝陵,洪出與甘寧交鋒。

戰有二十餘合,洪敗走。

寧奪了彝陵。

至黃昏時,曹純、牛金兵到,兩下相合,圍了彝陵。

探馬飛報周瑜,說甘寧困於彝陵城中,瑜大驚。

程普曰:「可急分兵救之。

」瑜曰:「此地正當衝要之處,若分兵去救,倘曹仁引兵來襲,奈何?」呂蒙曰:「甘興霸乃江東大將,豈可不救?」瑜曰:「吾欲自往救之;但留何人在此,代當吾任?」蒙曰:「留凌公績當之。

蒙為前驅,都督斷後;不須十日,必奏凱歌。

」瑜曰:「未知凌公績肯暫代吾任否?」凌統曰:「若十日為期,可當之;十日之外,不勝其任矣。

」瑜大喜,遂留兵萬餘,付與凌統;即日起大兵投彝陵來。

蒙謂瑜曰:「彝陵南僻小路,取南郡極便。

可差五百軍去砍倒樹木,以斷其路。

彼軍若敗,必走此路;馬不能行,必棄馬而走,吾可得其馬也。

」瑜從之,差軍去訖。

大兵將至彝陵,瑜問:「誰可突圍而入,以救甘寧?」周泰願往,即時綽刀縱馬,直殺入曹軍之中,逕到城下。

甘寧望見周泰至,自出城迎之。

泰言:「都督自提兵至。

」寧傳令教軍士嚴裝飽食,準備內應。

卻說曹洪、曹純、牛金聞周瑜兵將至,先使人往南郡報知曹仁,一面分兵拒敵。

及吳兵至,曹兵迎之。

比及交鋒,甘寧、周泰分兩路殺出,曹兵大亂,吳兵四下掩殺。

曹洪、曹純、牛金果然投小路而走;卻被亂柴塞道,馬不能行,盡皆棄馬而走。

吳兵得馬五百餘匹。

周瑜驅兵星夜趕到南郡,正遇曹仁軍來救彝陵。

兩軍接著,混戰一場。

天色已晚,各自收兵。

曹仁回城中,與眾商議。

曹洪曰:「目今失了彝陵,勢已危急,何不拆丞相遺計觀之,以解此危?」曹仁曰:「汝言正合吾意。

」遂拆書觀之,大喜,便傳令教五更造飯;平明,大小軍馬,盡皆棄城;城上遍插旌旗,虛張聲勢。

軍分三門而出。

卻說周瑜救出甘寧,陳兵於南郡城處。

見曹兵分三門而出,瑜上將台觀看。

只見女牆邊虛搠旌旗,無人守護;又見軍士腰下各束縛包裹。

瑜暗忖曹仁必先準備走路,遂下將台號令,分布兩軍為左右翼;如前軍得勝,只顧向前追趕,直待鳴金,方許退步。

命程普督後軍,瑜親自引軍取城。

對陣鼓聲響處,曹洪出馬搦戰,瑜自至門旗下,使韓當出馬,與曹洪交鋒;戰到三十餘合,洪敗走。

曹仁自出接戰,周泰縱馬相迎;斗十餘合,仁敗走。

陣勢錯亂。

周瑜麾兩翼軍殺出,曹軍大敗。

瑜自引軍馬追至南郡城下,曹軍皆不入城,望西北面走。

韓當、周泰引前部盡力追趕。

瑜見城門大開,城上又無人,遂令眾軍搶城。

數十騎當先而入。

瑜在背後縱馬加鞭,直入瓮城。

陳矯在敵樓上,望見周瑜親自入城來,暗暗喝采道:「丞相妙策如神!」一聲梆子響,兩邊弓弩齊發,勢如驟雨。

爭先入城的,都顛入陷坑內。

周瑜急勒馬回時,被一弩箭,正射中左助,翻身落馬。

牛金從城中殺出,來捉周瑜;徐盛、丁奉二人捨命救去。

城中曹兵突出,吳兵自相踐踏,落塹坑者無數。

程普急收軍時,曹仁、曹洪分兵兩路殺回。

吳兵大敗。

幸得凌統引一軍從刺斜里殺來,敵住曹兵。

曹仁引得勝兵進城,程普收敗軍回寨。

丁、徐二將救得周瑜到帳中,喚行軍醫者用鐵鉗子拔出箭頭,將金瘡藥敷掩瘡口,疼不可當,飲食俱廢。

醫者曰:「此箭頭上有毒,急切不能痊可。

若怒氣衝激,其瘡復發。

」程普令三軍緊守各寨,不許輕出,三日後,牛金引軍來搦戰,程普按兵不動。

牛金罵至日暮方回,次日又來罵戰。

程普恐瑜生氣,不敢報知。

第三日,牛金直至寨門外叫罵,聲聲只道要捉周瑜。

程普與眾商議,欲暫且退兵,回見吳侯,卻再理會。

卻說周瑜雖患瘡痛,心中自有主張;已知曹兵常來寨前叫罵,卻不見眾將來稟。

一日,曹仁自引大軍,擂鼓吶喊,前來搦戰。

程普拒住不出。

周瑜喚眾將入帳問曰:「何處鼓譟吶喊?」眾將曰:「軍中教演士卒。

」瑜怒曰:「何欺我也!吾已知曹兵常來寨前辱罵。

程德謀既同掌兵權,何故坐視?」遂命人請程普入帳問之。

普曰:「吾見公瑾病瘡,醫者言勿觸怒,故曹兵搦戰,不敢報知。

」瑜曰:「公等不戰,主意若何?」普曰:「眾將皆欲收兵暫回江東。

待公箭瘡平復,再作區處。

」瑜聽罷,於床上奮然躍起曰:「大丈夫既食君祿,當死於戰場,以馬革裹屍還,幸也!豈可為我一人,而廢國家大事乎?」言訖,即披甲上馬。

諸軍眾將,無不駭然。

遂引數百騎出營前。

望見曹兵已布成陣勢,曹仁自立馬於門旗下,揚鞭大罵曰:「周瑜孺子,料必橫夭,再不敢正覷我兵!」罵猶未絕,瑜從群騎內突然出曰:「曹仁匹夫!見周郎否!」曹軍看見,盡皆驚駭。

曹仁回顧眾將曰:「可大罵之!」眾軍厲聲大罵。

周瑜大怒,使潘璋出戰。

未及交鋒,周瑜忽大叫一聲,口中噴血。

墜於馬下。

曹兵衝來,眾將向前抵住,混戰一場,救起周瑜,回到帳中。

程普問曰:「都督貴體若何?」瑜密謂普曰:「此吾之計也。

」普曰:「計將安出?」瑜曰:「吾身本無甚痛楚;吾所以為此者,欲令曹兵知我病危,必然欺敵。

可使心腹軍士去城中詐降,說吾已死。

今夜曹仁必來劫寨。

吾卻於四下埋伏以應之,則曹仁可一鼓而擒也。

」程普曰:「此計大妙!」隨就帳下舉起哀聲。

眾軍大驚,盡傳言都督箭瘡大發而死,各寨盡皆掛孝。

卻說曹仁在城中與眾商議,言周瑜怒氣沖發,金瘡崩裂,以致口中噴血,墜於馬下,不久必亡。

正論間,忽報:「吳寨內有十數個軍士來降。

中間亦有二人,原是曹兵被擄過去的。

」曹仁忙喚入問之。

軍士曰:「今日周瑜陣前金瘡碎裂,歸寨即死。

今眾將皆已掛孝舉哀。

我等皆受程普之辱,故特歸降,便報此事。

」曹仁大喜,隨即商議今晚便去劫寨,奪周瑜之屍,斬其首級,送赴許都。

陳矯曰:「此計速行,不可遲誤。

曹仁遂令牛金為先鋒,自為中軍,曹洪、曹純為合後,只留陳矯領些少軍士守城,其餘軍兵盡起。

初更後出城,徑投周瑜大寨。

來到寨門,不見一人,但見虛插旗槍而已。

情知中計,急忙退軍。

四下炮聲齊發:東邊韓當、蔣欽殺來,西邊周泰、潘璋殺來,南邊徐盛、丁奉殺來,北邊陳武、呂蒙殺來。

曹兵大敗,三路軍皆被衝散,首尾不能相救。

曹仁引十數騎殺出重圍,正遇曹洪,遂引敗殘軍馬一同奔走。

殺到五更,離南郡不遠,一聲鼓響,凌統又引一軍攔住去路,截殺一陣。

曹仁引軍刺斜而走,又遇甘寧大殺一陣。

曹仁不敢回南郡,徑投襄陽大路而行,吳軍趕了一程,自回。

周瑜、程普收住眾軍,逕到南郡城下,見旌旗布滿,敵樓上一將叫曰:「都督少罪!吾奉軍師將令,已取城了。

吾乃常山趙子龍也。

」周瑜大怒,便命攻城。

城上亂箭射下。

瑜命且回軍商議,使甘寧引數千軍馬,逕取荊州;凌統引數千軍馬,逕取襄陽;然後卻再取南郡未遲。

正分撥間,忽然探馬急來報說:「諸葛亮自得了南郡,遂用兵符,星夜詐調荊州守城軍馬來救,卻教張飛襲了荊州。

」又一探馬飛來報說:「夏侯惇在襄陽,被諸葛亮差人齎兵符,詐稱曹仁求救,誘惇引兵出,卻教雲長襲取了襄陽。

二處城池,全不費力,皆屬劉玄德矣。

」周瑜曰:「諸葛亮怎得兵符?」程普曰:「他拿住陳矯,兵符自然盡屬之矣。

」周瑜大叫一聲,金瘡迸裂。

正是:幾郡城池無我分,一場辛苦為誰忙!

未知性命如何,且看下文分解。

(本章完)

第52章 諸葛亮智辭魯肅 趙子龍計取桂陽

卻說周瑜見孔明襲了南郡,又聞他襲了荊襄,如何不氣?氣傷箭瘡,半晌方蘇,眾將再三勸解。

瑜曰:「若不殺諸葛村夫,怎息我心中怨氣!程德謀可助我攻打南郡,定要奪還東吳。

」正議間,魯肅至。

瑜謂之曰:「吾欲起兵與劉備、諸葛亮共決雌雄,復奪城池。

子敬幸助我。

」魯肅曰:「不可。

方今與曹操相持,尚未分成敗;主公現攻合淝不下。

不爭自家互相吞併,倘曹兵乘虛而來,其勢危矣。

況劉玄德舊曾與曹操相厚,若逼得緊急,獻了城池,一同攻打東吳,如之奈何?」瑜曰:「吾等用計策,損兵馬,費錢糧,他去圖現成,豈不可恨!」肅曰:「公瑾且耐。

容某親見玄德,將理來說他。

若說不通,那時動兵未遲。

」諸將曰:「子敬之言甚善。

於是魯肅引從者徑投南郡來,到城下叫門。

趙雲出問,肅曰:「我要見劉玄德有話說。

」雲答曰:「吾主與軍師在荊州城中。

」肅遂不入南郡,徑奔荊州。

見旌旗整列,軍容甚盛,肅暗羨曰:「孔明真非常人也!」軍士報入城中,說魯子敬要見。

孔明令大開城門,接肅入衙。

講禮畢,分賓主而坐。

茶罷,肅曰:「吾主吳侯,與都督公瑾,教某再三申意皇叔,前者,操引百萬之眾,名下江南,實欲來圖皇叔;幸得東吳殺退曹兵,救了皇叔。

所有荊州九郡,合當歸於東吳。

今皇叔用詭計,奪占荊襄,使江東空費錢糧軍馬,而皇叔安受其利,恐於理未順。

」孔明曰:「子敬乃高明之士,何故亦出此言?常言道:物必歸主。

荊襄九郡,非東吳之地,乃劉景升之基業。

吾主固景升之弟也。

景升雖亡,其子尚在;以叔輔侄,而取荊州,有何不可?」肅曰:「若果系公子劉琦占據,尚有可解;今公子在江夏,須不在這裡!」孔明曰:「子敬欲見公子乎?」便命左右:「請公子出來。

」只見兩從者從屏風後扶出劉琦。

琦謂肅曰:「病軀不能施禮,子敬勿罪。

」魯肅吃了一驚,默然無語,良久,言曰:「公子若不在,便如何?」孔明曰:「公子在一日,守一日;若不在,別有商議。

」肅曰:「若公子不在,須將城池還我東吳。

」孔明曰:「子敬之言是也。

」遂設宴相待。

宴罷,肅辭出城,連夜歸寨,具言前事。

瑜曰:「劉琦正青春年少,如何便得他死?這荊州何日得還?」肅曰:「都督放心。

只在魯肅身上,務要討荊襄還東吳。

」瑜曰:「子敬有何高見?」肅曰:「吾觀劉琦過於酒色,病入膏肓,現今面色羸瘦,氣喘嘔血,不過半年,其人必死。

那時往取荊州,劉備須無得推故。

」周瑜猶自忿氣未消,忽孫權遣使至。

瑜令請入。

使曰:「主公圍合淝,累戰不捷。

特令都督收回大軍,且撥兵赴合淝相助。

」周瑜只得班師回柴桑養病,令程普部領戰船士卒,來合淝聽孫權調用。

卻說劉玄德自得荊州、南郡、襄陽,心中大喜,商議久遠之計。

忽見一人上廳獻策,視之,乃伊籍也。

玄德感其舊日之恩,十分相敬,坐而問之。

籍曰:「要知荊州久遠之計,何不求賢士以問之?」玄德曰:「賢士安在?」籍曰:「荊襄馬氏,兄弟五人並有才名:幼者名謖,字幼常;其最賢者,眉間有白毛,名良,字季常。

鄉里為之諺曰:『馬氏五常,白眉最良。

』公何不求此人而與之謀?」玄德遂命請之。

馬良至,玄德優禮相待,請問保守荊襄之策。

良曰:「荊襄四面受敵之地,恐不可久守;可令公子劉琦於此養病,招諭舊人以守之,就表奏公子為荊州刺史,以安民心。

然後南征武陵、長沙、桂陽、零陵四郡,積收錢糧,以為根本。

此久遠之計也。

」玄德大喜,遂問:「四郡當先取何郡?」良曰:「湘江之西,零陵最近,可先取之;次取武陵。

然後湘江之東取桂陽;長沙為後。

」玄德遂用馬良為從事,伊籍副之。

請孔明商議送劉琦回襄陽,替雲長回荊州。

便調兵取零陵,差張飛為先鋒,趙雲合後,孔明;玄德為中軍,人馬一萬五千;留雲長守荊州、糜竺、劉封守江陵。

卻說零陵太守劉度,聞玄德軍馬到來,乃與其子劉賢商議。

賢曰:「父親放心。

他雖有張飛、趙雲之勇,我本州上將邢道榮,力敵萬人,可以抵對。

」劉度遂命劉賢與邢道榮引兵萬餘,離城三十里,依山靠水下寨。

探馬報說:「孔明自引一軍到來。

」道榮便引軍出戰。

兩陣對圓,道榮出馬,手使開山大斧,厲聲高叫:「反賊安敢侵我境界!」只見對陣中,一簇黃旗出。

旗開處,推出一輛四輪車,車中端坐一人,頭戴綸巾,身披鶴氅,手執羽扇,用扇招邢道榮曰:「吾乃南陽諸葛孔明也。

曹操引百萬之眾,被吾聊施小計,殺得片甲不回。

汝等豈堪與我對敵?我今來招安汝等,何不早降?」道榮大笑曰:「赤壁鏖兵,乃周郎之謀也,干汝何事,敢來誑語!」輪大斧竟奔孔明。

孔明便回車,望陣中走,陣門復閉。

道榮直衝殺過來,陣勢急分兩下而走。

道榮遙望中央一簇黃旗,料是孔明,乃只望黃旗而趕。

抹過山腳,黃旗扎住,忽地中央分開,不見四輪車,只見一將挺矛躍馬,大喝一聲,直取道榮,乃張翼德也。

道榮輪大斧來迎,戰不數合,氣力不加,撥馬便走。

翼德隨後趕來,喊聲大震,兩下伏兵齊出。

道榮舍死衝過,前面一員大將,攔住去路,大叫:「認得常山趙子龍否!」道榮料敵不過,又無處奔走,只得下馬請降。

子龍縛來寨中見玄德、孔明。

玄德喝教斬首。

孔明急止之,問道榮曰:「汝若與我捉了劉賢,便准你投降。

」道榮連聲願往。

孔明曰:「你用何法捉他?」道榮曰:「軍師若肯放某回去,某自有巧說。

今晚軍師調兵劫寨,某為內應,活捉劉賢,獻與軍師。

劉賢既擒,劉度自降矣。

」玄德不信其言。

孔明曰:「邢將軍非謬言也。

」遂放道榮歸。

道榮得放回寨,將前事實訴劉賢。

賢曰:「如之奈何?」道榮曰:「可將計就計。

今夜將兵伏於寨外,寨中虛立旗幡,待孔明來劫寨,就而擒之。

」劉賢依計。

當夜二更,果然有一彪軍到寨口,每人各帶草把,一齊放火。

劉賢、道榮兩下殺來,放火軍便退。

劉賢、道榮兩軍乘勢追趕,趕了十餘里,軍皆不見。

劉賢、道榮大驚,急回本寨,只見火光未滅,寨中突出一將,乃張翼德也。

劉賢叫道榮:「不可入寨,卻去劫孔明寨便了。

」於是復回軍。

走不十里,趙雲引一軍刺斜里殺出,一槍刺道榮於馬下。

劉賢急撥馬奔走,背後張飛趕來,活捉過馬,綁縛見孔明。

賢告曰:「邢道榮教某如此,實非本心也。

」孔明令釋其縛,與衣穿了,賜酒壓驚,教人送入城說父投降;如其不降,打破城池,滿門盡誅。

劉賢回零陵見父劉度,備述孔明之德,勸父投降。

度從之,遂於城上豎起降旗,大開城門,齎捧印綬出城,竟投玄德大寨納降。

孔明教劉度仍為郡守,其子劉賢赴荊州隨軍辦事。

零陵一郡居民,盡皆喜悅。

玄德入城安撫已畢,賞勞三軍。

乃問眾將曰:「零陵已取了,桂陽郡何人敢取?」趙雲應曰:「某願往。

」張飛奮然出曰:「飛亦願往!」二人相爭。

孔明曰:「終是子龍先應,只教子龍去。

」張飛不服,定要去取。

孔明教拈閹,拈著的便去。

又是子龍拈著。

張飛怒曰:「我並不要人相幫,只獨領三千軍去,穩取城池。

」趙雲曰:「某也只領三千軍去。

如不得城,願受軍令。

」孔明大喜,責了軍令狀,選三千精兵付趙雲去。

張飛不服,玄德喝退。

趙雲領了三千人馬,逕往桂陽進發。

早有探馬報知桂陽太守趙范。

范急聚眾商議。

管軍校尉陳應、鮑隆願領兵出戰。

原來二人都是桂陽嶺山鄉獵戶出身,陳應會使飛叉,鮑隆曾射殺雙虎。

二人自恃勇力,乃對趙范曰:「劉備若來,某二人願為前部。

」趙范曰:「我聞劉玄德乃大漢皇叔;更兼孔明多謀,關、張極勇;今領兵來的趙子龍,在當陽長坂百萬軍中,如入無人之境。

我桂陽能有多少人馬?不可迎敵,只可投降。

」應曰:「某請出戰。

若擒不得趙雲,那時任太守投降不遲。

」趙范拗不過,只得應允。

陳應領三千人馬出城迎敵,早望見趙雲領軍來到。

陳應列成陣勢,飛馬綽叉而出。

趙雲挺槍出馬,責罵陳應曰:「吾主劉玄德,乃劉景升之弟,今輔公子劉琦同領荊州,特來撫民。

汝何敢迎敵!」陳應罵曰:「我等只服曹丞相,豈順劉備!」趙雲大怒,挺槍驟馬,直取陳應。

應捻叉來迎,兩馬相交,戰到四五合,陳應料敵不過,撥馬便走。

趙雲追趕。

陳應回顧趙雲馬來相近,用飛叉擲去,被趙雲接住。

回擲陳應。

應急躲過,雲馬早到,將陳應活捉過馬,擲於地下,喝軍士綁縛回寨。

敗軍四散奔走。

雲入寨叱陳應曰:「量汝安敢敵我!我今不殺汝,放汝回去;說與趙范,早來投降。

」陳應謝罪,抱頭鼠竄,回到城中,對趙范盡言其事。

范曰:「我本欲降,汝強要戰,以致如此。

」遂叱退陳應,齎捧印綬,引十數騎出城投大寨納降。

雲出寨迎接,待以賓禮,置酒共飲,納了印綬,酒至數巡,范曰:「將軍姓趙,某亦姓趙,五百年前,合是一家。

將軍乃真定人,某亦真定人,又是同鄉。

倘得不棄,結為兄弟,實為萬幸。

」雲大喜,各敘年庚。

雲與范同年。

雲長范四個月,范遂拜云為兄。

二人同鄉,同年,又同姓,十分相得。

至晚席散,范辭回城。

次日,范請雲入城安民。

雲教軍士休動,只帶五十騎隨入城中。

居民執香伏道而接。

雲安民已畢,趙范邀請入衙飲宴。

酒至半酣,范復邀雲入後堂深處,洗盞更酌。

雲飲微醉。

范忽請出一婦人,與雲把酒。

子龍見婦人身穿縞素,有傾國傾城之色,乃問范曰:「此何人也?」范曰:「家嫂樊氏也。

」子龍改容敬之。

樊氏把盞畢,范令就坐。

雲辭謝。

樊氏辭歸後堂。

雲曰:「賢弟何必煩令嫂舉杯耶?」范笑曰:「中間有個緣故,乞兄勿阻:先兄棄世已三載,家嫂寡居,終非了局,弟常勸其改嫁。

嫂曰:『若得三件事兼全之人,我方嫁之:第一要文武雙全,名聞天下;第二要相貌堂堂,威儀出眾;第三要與家兄同姓。

』你道天下那得有這般湊巧的?今尊兄堂堂儀表,名震四海,又與家兄同姓,正合家嫂所言。

若不嫌家嫂貌陋,願陪嫁資,與將軍為妻,結累世之親,如何?」雲聞言大怒而起,厲聲曰:「吾既與汝結為兄弟,汝嫂即吾嫂也,豈可作此亂人倫之事乎!」趙范羞慚滿面,答曰:「我好意相待,如何這般無禮!」遂目視左右,有相害之意。

雲已覺,一拳打倒趙范,徑出府門,上馬出城去了。

范急喚陳應、鮑隆商議。

應曰:「這人發怒去了,只索與他廝殺。

」范曰:「但恐贏他不得。

」鮑隆曰:「我兩個詐降在他軍中,太守卻引兵來搦戰,我二人就陣上擒之。

」陳應曰:「必須帶些人馬。

」隆曰:「五百騎足矣。

」當夜二人引五百軍徑奔趙雲寨來投降。

雲已心知其詐,遂教喚入。

二將到帳下,說:「趙范欲用美人計賺將軍,只等將軍醉了,扶入後堂謀殺,將頭去曹丞相處獻功:如此不仁。

某二人見將軍怒出,必連累於某,因此投降。

」趙雲佯喜,置酒與二人痛飲。

二人大醉,雲乃縛於帳中,擒其手下人問之,果是詐降。

雲喚五百軍入,各賜酒食,傳令曰:「要害我者,陳應、鮑隆也;不干眾人之事。

汝等聽吾行計,皆有重賞。

」眾軍拜謝。

將降將陳、鮑二人當時斬了;卻教五百軍引路,雲引一千軍在後,連夜到桂陽城下叫門。

城上聽時,說陳、鮑二將軍殺了趙雲回軍,請太守商議事務。

城上將火照看,果是自家軍馬。

趙范急忙出城。

雲喝左右捉下,遂入城,安撫百姓已定,飛報玄德。

玄德與孔明親赴桂陽。

雲迎接入城,推趙范於階下。

孔明問之,范備言以嫂許嫁之事。

孔明謂雲曰:「此亦美事,公何如此?」雲曰:「趙范既與某結為兄弟,今若娶其嫂,惹人唾罵,一也;其婦再嫁,使失大節,二也;趙范初降,其心難測,三也。

主公新定江漢,枕席未安,雲安敢以一婦人而廢主公之大事?」玄德曰:「今日大事已定,與汝娶之,若何?」雲吾:「天下女子不少,但恐名譽不立,何患無妻子乎?」玄德曰:「子龍真丈夫也!」遂釋趙范,仍令為桂陽太守,重賞趙雲。

張飛大叫曰:「偏子龍幹得功!偏我是無用之人!只撥三千軍與我去取武陵郡,活捉太守金旋來獻!」孔明大喜曰:「翼德要去不妨,但要依一件事。

」正是:軍師決勝多奇策,將士爭先立戰功。

未知孔明說出那一件事來,且看下文分解。

(本章完)

第53章 關雲長義釋黃漢升 孫仲謀大戰張文遠

卻說孔明謂張飛曰:「前者子龍取桂陽郡時,責下軍令狀而去。

今日翼德要取武陵,必須也責下軍令狀,方可領兵去。

」張飛遂立軍令狀,欣然領三千軍,星夜投武陵界上來。

金旋聽得張飛引兵到,乃集將校,整點精兵器械,出城迎敵。

從事鞏志諫曰:「劉玄德乃大漢皇叔,仁義布於天下;加之張翼德驍勇非常。

不可迎敵,不如納降為上。

」金旋大怒曰:「汝欲與賊通連為內變耶?」喝令武士推出斬之。

眾官皆告曰:「先斬家人,於軍不利。

」金旋乃喝退鞏志,自率兵出。

離城二十里,正迎張飛。

飛挺矛立馬,大喝金旋。

旋問部將:「誰敢出戰?」眾皆畏懼,莫敢向前。

旋自驟馬舞刀迎之。

張飛大喝一聲,渾如巨雷,金旋失色,不敢交鋒,撥馬便走。

飛引眾軍隨後掩殺。

金旋走至城邊,城上亂箭射下。

旋驚視之,見鞏志立於城上曰:「汝不順天時,自取敗亡,吾與百姓自降劉矣。

」言未畢,一箭射中金旋面門,墜於馬下,軍士割頭獻張飛。

鞏志出城納降,飛就令鞏志齎印綬,往桂陽見玄德。

玄德大喜,遂令鞏志代金旋之職。

玄德親至武陵,安民畢,馳書報雲長,言翼德、子龍各得一郡。

雲長乃回書上請曰:「聞長沙尚未取,如兄長不以弟為不才,教關某幹這件功勞甚好。

」玄德大喜,遂教張飛星夜去替雲長守荊州,令雲長來取長沙。

雲長既至,入見玄德、孔明。

孔明曰:「子龍取桂陽,翼德取武陵,都是三千軍去。

今長沙太守韓玄,固不足道。

只是他有一員大將,乃南陽人,姓黃,名忠,字漢升;是劉表帳下中郎將,與劉表之侄劉磐共守長沙,後事韓玄;雖今年近六旬卻有萬夫不當之勇,不可輕敵。

雲長去,必須多帶軍馬。

」雲長曰:「軍師何故長別人銳氣,滅自己威風?量一老卒,何足道哉!關某不須用三千軍,只消本部下五百名校刀手,決定斬黃忠、韓玄之首,獻來麾下。

」玄德苦擋。

雲長不依,只領五百校刀手而去。

孔明謂玄德曰:「雲長輕敵黃忠,只恐有失。

主公當往接應。

」玄德從之,隨後引兵望長沙進發。

卻說長沙太守韓玄,平生性急,輕於殺戮,眾皆惡之。

是時聽知雲長軍到,便喚老將黃忠商議。

忠曰:「不須主公憂慮。

憑某這口刀,這張弓,一千個來,一千個死!」原來黃忠能開二石力之弓,百發百中。

言未畢,階下一人應聲而出曰:「不須老將軍出戰,只就某手中定活捉關某。

」韓玄視之,乃管軍校尉楊齡。

韓玄大喜,遂令楊齡引軍一千,飛奔出城。

約行五十里,望見塵頭起處,雲長軍馬早到。

楊齡挺槍出馬,立於陣前罵戰。

雲長大怒,更不打話,飛馬舞刀,直取楊齡。

齡挺槍來迎。

不三合,雲長手起刀落,砍楊齡於馬下。

追殺敗兵,直至城下。

韓玄聞之大驚,便教黃忠出馬。

玄自來城上觀看。

忠提刀縱馬,引五百騎兵飛過吊橋。

雲長見一老將出馬,知是黃忠,把五百校刀手一字擺開,橫刀立馬而問曰:「來將莫非黃忠否?」忠曰:「既知我名,焉敢犯我境!」雲長曰:「特來取汝首級!」言罷,兩馬交鋒。

斗一百餘合,不分勝負。

韓玄恐黃忠有失,鳴金收軍。

黃忠收軍入城。

雲長也退軍,離城十里下寨,心中暗忖:「老將黃忠,名不虛傳:斗一百合,全無破綻。

來日必用拖刀計,背砍贏之。

次日早飯畢,又來城下搦戰。

韓玄坐在城上,教黃忠出馬。

忠引數百騎殺過吊橋,再與雲長交馬。

又斗五六十合,勝負不分,兩軍齊聲喝采。

鼓聲正急時,雲長撥馬便走。

黃忠趕來。

雲長方欲用刀砍去,忽聽得腦後一聲響;急回頭看時,見黃忠被戰馬前失,掀在地下。

雲長急回馬,雙手舉刀猛喝曰:「我且饒你性命!快換馬來廝殺!」黃忠急提起馬蹄,飛身上馬,棄入城中。

玄驚問之。

忠曰:「此馬久不上陣,故有此失。

」玄曰:「汝箭百發百中,何不射之?」忠曰:「來日再戰,必然詐敗,誘到吊橋邊射之。

」玄以自己所乘一匹青馬與黃忠。

忠拜謝而退,尋思:「難得雲長如此義氣!他不忍殺害我,我又安忍射他?若不射,又恐違了將令。

」是夜躊躇未定。

次日天曉,人報雲長搦戰。

忠領兵出城。

雲長兩日戰黃忠不下,十分焦躁,抖擻威風,與忠交馬。

戰不到三十餘合,忠詐敗,雲長趕來。

忠想昨日不殺之恩,不忍便射,帶住刀,把弓虛拽弦響,雲長急閃,卻不見箭;雲長又趕,忠又虛拽,雲長急閃,又無箭;只道黃忠不會射,放心趕來。

將近吊橋,黃忠在橋上搭箭開弓,弦響箭到,正射在雲長盔纓根上。

前面軍齊聲喊起。

雲長吃了一驚,帶箭回寨,方知黃忠有百步穿楊之能,今日只射盔纓,正是報昨日不殺之恩也。

雲長領兵而退。

黃忠回到城上來見韓玄,玄便喝左右捉下黃忠。

忠叫曰:「無罪!」玄大怒曰:「我看了三日,汝敢欺我!汝前日不力戰,必有私心;昨日馬失,他不殺汝,必有關通;今日兩番虛拽弓弦,第三箭卻止射他盔纓,如何不是外通內連?若不斬汝,必為後患!」喝令刀斧手推下城門外斬之。

眾將欲告,玄曰:「但告免黃忠者,便是同情!」剛推到門外,恰欲舉刀,忽然一將揮刀殺入,砍死刀手,救起黃忠,大叫曰:「黃漢升乃長沙之保障,今殺漢升,是殺長沙百姓也!韓玄殘暴不仁,輕賢慢士,當眾共殛之」願隨我者便來!」眾視其人,面如重棗,目若朗星,乃義陽人魏延也。

自襄陽趕劉玄德不著,來投韓玄;玄怪其傲慢少禮,不肯重用,故屈沉於此。

當日救下黃忠,教百姓同殺韓玄,袒臂一呼,相從者數百餘人。

黃忠攔當不住。

魏延直殺上城頭,一刀砍韓玄為兩段,提頭上馬,引百姓出城,投拜雲長。

雲長大喜,遂入城。

安撫已畢,請黃忠相見;忠託病不出。

雲長即使人去請玄德、孔明。

卻說玄德自雲長來取長沙,與孔明隨後催促人馬接應。

正行間,青旗倒卷,一鴉自北南飛,連叫三聲而去。

玄德曰:「此應何禍福?」孔明就馬上袖占一課,曰:「長沙郡已得,又主得大將。

午時後定見分曉。

」少頃。

見一小校飛報前來,說:「關將軍已得長沙郡,降將黃忠、魏延。

耑等主公到彼。

」玄德大喜,遂入長沙。

雲長接入廳上,具言黃忠之事。

玄德乃親往黃忠家相請,忠方出降,求葬韓玄屍首於長沙之東。

後人有詩讚黃忠曰:「將軍氣概與天參,白髮猶然困漢南。

至死甘心無怨望,臨降低首尚懷慚。

寶刀燦雪彰神勇,鐵騎臨風憶戰酗。

千古高名應不泯,長隨孤月照湘潭。

玄德待黃忠甚厚。

雲長引魏延來見,孔明喝令刀斧手推下斬之。

玄德驚問孔明曰:「魏延乃有功無罪之人,軍師何故欲殺之?」孔明曰:「食其祿而殺其主,是不忠也;居其土而獻其地,是不義也。

吾觀魏延腦後有反骨,久後必反,故先斬之,以絕禍根。

」玄德曰:「若斬此人,恐降者人人自危。

望軍師恕之。

」孔明指魏延曰:「吾今饒汝性命。

汝可盡忠報主,勿生異心,若生異心,我好歹取汝首級。

」魏延喏喏連聲而退。

黃忠薦劉表侄劉磐——現在攸縣閒居,玄德取回,教掌長沙郡。

四郡已平,玄德班師回荊州,改油江口為公安。

自此錢糧廣盛,賢士歸之;將軍馬四散屯於隘口。

卻說周瑜自回柴桑養病,令甘寧守巴陵郡,令凌統守漢陽郡,二處分布戰船,聽候調遣。

程普引其餘將士投合淝縣來。

原來孫權自從赤壁鏖兵之後,久在合淝,與曹兵交鋒,大小十餘戰,未決勝負,不敢逼城下寨,離城五十里屯兵。

聞程普兵到,孫權大喜,親自出營勞軍。

人報魯子敬先至,權乃下馬立待之。

肅慌忙滾鞍下馬施禮。

眾將見權如此待肅,皆大驚異。

權請肅上馬,並轡而行,密謂曰:「孤下馬相迎,足顯公否?」肅曰:「未也。

」權曰:「然則何如而後為顯耶?」肅曰:「願明公威德加於四海,總括九州,克成帝業,使肅名書竹帛,始為顯矣。

」權撫掌大笑。

同至帳中,大設飲宴,犒勞鏖兵將士,商議破合淝之策。

忽報張遼差人來下戰書。

權拆書觀畢,大怒曰:「張遼欺吾太甚!汝聞程普軍來,故意使人搦戰!來日吾不用新軍赴敵,看我大戰一場!」傳令當夜五更,三軍出寨,望合淝進發。

辰時左右,軍馬行至半途,曹兵已到。

兩邊布成陣勢。

孫權金盔金甲,披掛出馬;左宋謙,右賈華,二將使方天畫戟,兩邊護衛。

三通鼓罷,曹軍陣中,門旗兩開,三員將全裝慣帶,立於陣前:中央張遼,左邊李典,右邊樂進。

張遼縱馬當先,專搦孫權決戰。

權綽槍欲自戰,陣門中一將挺槍驟馬早出,乃太史慈也。

張遼揮刀來迎。

兩將戰有七八十合,不分勝負。

曹陣上李典謂樂進曰:「對面金盔者,孫權也。

若捉得孫權,足可與八十三萬大軍報仇。

」說猶未了,樂進一騎馬,一口刀,從刺斜里逕取孫權,如一道電光,飛至面前,手起刀落。

宋謙、賈華急將畫戟遮架。

刀到處,兩枝戟齊斷,只將戟杆望馬頭上打。

樂進回馬,宋謙綽軍士手中槍趕來。

李典搭上箭,望宋謙心窩裡便射,應弦落馬。

太史慈見背後有人墮馬,棄卻張遼,望本陣便回。

張遼乘勢掩殺過來,吳兵大亂,四散奔走。

張遼望見孫權,驟馬趕來。

看看趕上,刺斜里撞出一軍,為首大將,乃程普也;截殺一陣,救了孫權。

張遼收軍自回合淝。

程普保孫權歸大寨,敗軍陸續回營。

孫權因見折了宋謙,放聲大哭。

長史張紘曰:「主公恃盛壯之氣,輕視大敵,三軍之眾,莫不寒心。

即使斬將搴旗,威振疆場,亦偏將之任,非主公所宜也。

願抑賁、育之勇,懷王霸之計。

且今日宋謙死於鋒鏑之下,皆主公輕敵之故。

今後切宜保重。

」權曰:「是孤之過也。

從今當改之。

」少頃,太史慈入帳,言:「某手下有一人,姓戈,名定,與張遼手下養馬後槽是弟兄,後槽被責懷怨,今晚使人報來,舉火為號,刺殺張遼,以報宋謙之仇。

某請引兵為外應。

」權曰:「戈定何在?」太史慈曰:「已混入合淝城中去了。

某願乞五千兵去。

」諸葛瑾曰:「張遼多謀,恐有準備,不可造次。

」太史慈堅執要行。

權因傷感宋謙之死,急要報仇,遂令太史慈引兵五千,去為外應。

卻說戈定乃太史慈鄉人;當日雜在軍中,隨入合淝城,尋見養馬後槽,兩個商議。

戈定曰:「我已使人報太史慈將軍去了,今夜必來接應。

你如何用事?」後槽曰:「此間離中軍較遠,夜間急不能進,只就草堆上放起一把火,你去前面叫反,城中兵亂,就裡刺殺張遼,余軍自走也。

」戈定曰:「此計大妙!」是夜張遼得勝回城,賞勞三軍,傳令不許解甲宿睡。

左右曰:「今日全勝,吳兵遠遁,將軍何不卸甲安息?」遼曰:「非也。

為將之道:勿以勝為喜,勿以敗為憂。

倘吳兵度我無備,乘虛攻擊,何以應之?今夜防備,當比每夜更加謹慎。

」說猶未了,後寨火起,一片聲叫反,報者如麻。

張遼出帳上馬,喚親從將校十數人,當道而立。

左右曰:「喊聲甚急,可往觀之。

」遼曰:「豈有一城皆反者?此是造反之人,故驚軍士耳。

如亂者先斬!」無移時,李典擒戈定並後槽至。

遼詢得其情,立斬於馬前。

只聽得城門外鳴鑼擊鼓,喊聲大震。

遼曰:「此是吳兵外應,可就計破之。

」便令人於城門內放起一把火,眾皆叫反,大開城門,放下吊橋。

太史慈見城門大開,只道內變,挺槍縱馬先入。

城上一聲炮響,亂箭射下,太史慈急退,身中數箭。

背後李典、樂進殺出,吳兵折其大半,乘勢直趕到寨前。

陸遜,董襲殺出,救了太史慈。

曹兵自回。

孫權見太史慈身帶重傷,愈加傷感。

張昭請權罷兵。

權從之,遂收兵下船,回南徐潤州。

比及屯住軍馬,太史慈病重;權使張昭等問安,太史慈大叫曰:「大丈夫生於亂世,當帶三尺劍立不世之功;今所志未遂,奈何死乎!」言訖而亡,年四十一歲。

後人有詩讚曰:「矢志全忠孝,東萊太史慈:姓名昭遠塞,弓馬震雄師;北海酬恩日,神亭酣戰時。

臨終言壯志,千古共嗟咨!」孫權聞慈死,傷悼不已,命厚葬於南徐北固山下,養其子太史亨於府中。

卻說玄德在荊州整頓軍馬,聞孫權合淝兵敗,已回南徐,與孔明商議。

孔明曰:「亮夜觀星象,見西北有星墜地,必應折一皇族。

」正言間,忽報公子劉琦病亡。

玄德聞之,痛哭不已。

孔明勸曰:「生死分定,主公勿憂,恐傷貴體。

且理大事:可急差人到彼守御城池,並料理葬事。

」玄德曰:「誰可去?」孔明曰:「非雲長不可。

」即時便教雲長前去襄陽保守。

玄德曰:「今日劉琦已死,東吳必來討荊州,如何對答?」孔明曰:「若有人來,亮自有言對答。

」過了半月,人報東吳魯肅特來弔喪。

正是:

先將計策安排定,只等東吳使命來。

未知孔明如何對答,且看下文分解。

(本章完)

第54章 吳國太佛寺看新郎 劉皇叔洞房續佳偶

卻說孔明聞魯肅到,與玄德出城迎接,接到公廨,相見畢。

肅曰:「主公聞令侄棄世,特具薄禮,遣某前來致祭。

周都督再三致意劉皇叔、諸葛先生。

」玄德、孔明起身稱謝,收了禮物,置酒相待。

肅曰:「前者皇叔有言:公子不在,即還荊州。

今公子已去世,必然見還。

不識幾時可以交割?」玄德曰:「公且飲酒,有一個商議。

」肅強飲數杯,又開言相問。

玄德未及回答,孔明變色曰:「子敬好不通理,直須待人開口!自我高皇帝斬蛇起義,開基立業,傳至於今;不幸奸雄並起,各據一方;少不得天道好還,復歸正統。

我主人乃中山靖王之後,孝景皇帝玄孫,今皇上之叔,豈不可分茅裂土?況劉景升乃我主之兄也,弟承兄業,有何不順?汝主乃錢塘小吏之子,素無功德於朝廷;今倚勢力,占據六郡八十一州,尚自貪心不足,而欲并吞漢土。

劉氏天下,我主姓劉倒無分,汝主姓孫反要強爭?且赤壁之戰,我主多負勤勞,眾將並皆用命,豈獨是汝東吳之為?若非我借東南風,周郎安能展半籌之功?江南一破,休說二喬置於銅雀宮,雖公等家小,亦不能保。

適來我主人不即答應者,以子敬乃高明之士,不待細說。

何公不察之甚也!」一席話,說得魯子敬緘口無言;半晌乃曰:「孔明之言,怕不有理;爭奈魯肅身上甚是不便。

」孔明曰:「有何不便處?」肅曰:「昔日皇叔當陽受難時,是肅引孔明渡江,見我主公;後來周公瑾要興兵取荊州,又是肅擋住;至說待公子去世還荊州,又是肅擔承:今卻不應前言,教魯肅如何回覆?我主與周公瑾必然見罪。

肅死不恨,只恐惹惱東吳,興動干戈,皇叔亦不能安坐荊州,空為天下恥笑耳。

」孔明曰:「曹操統百萬之眾,動以天子為名,吾亦不以為意,豈懼周郎一小兒乎!若恐先生面上不好看,我勸主人立紙文書,暫借荊州為本;待我主別圖得城池之時,便交付還東吳。

此論如何?」肅曰:「孔明待奪得何處,還我荊州?」孔明曰:「中原急未可圖;西川劉璋闇弱,我主將圖之。

若圖得西川,那時便還。

」肅無奈,只得聽從。

玄德親筆寫成文書一紙,押了字。

保人諸葛孔明也押了字。

孔明曰:「亮是皇叔這裡人,難道自家作保?煩子敬先生也押個字,回見吳侯也好看。

」肅曰:「某知皇叔乃仁義之人,必不相負。

」遂押了字,收了文書。

宴罷辭回。

玄德與孔明,送到船邊。

孔明囑曰:「子敬回見吳侯,善言伸意,休生妄想。

若不准我文書,我翻了麵皮,連八十一州都奪了。

今只要兩家和氣,休教曹賊笑話。

肅作別下船而回,先到柴桑郡見周瑜。

瑜問曰:「子敬討荊州如何?」肅曰:「有文書在此。

」呈與周瑜,瑜頓足曰:「子敬中諸葛之謀也!名為借地,實是混賴。

他說取了西川便還,知他幾時取西川?假如十年不得西川,十年不還?這等文書,如何中用,你卻與他做保!他若不還時,必須連累足下,主公見罪奈何?」肅聞言,呆了半晌,曰:「恐玄德不負我。

」瑜曰:「子敬乃誠實人也。

劉備梟雄之輩,諸葛亮姦猾之徒,恐不似先生心地。

」肅曰:「若此,如之奈何?」瑜曰:「子敬是我恩人,想昔日指囷相贈之情,如何不救你?你且寬心住數日,待江北探細的回,別有區處。

」魯肅跼蹐不安。

過了數日,細作回報:「荊州城中揚起布幡做好事,城外別建新墳,軍士各掛孝。

」瑜驚問曰:「沒了甚人?」細作曰:「劉玄德沒了甘夫人,即日安排殯葬。

瑜謂魯肅曰:「吾計成矣:使劉備束手就縛,荊州反掌可得!」肅曰:「計將安出?」瑜曰:「劉備喪妻,必將續娶。

主公有一妹,極其剛勇,侍婢數百,居常帶刀,房中軍器擺列遍滿,雖男子不及。

我今上書主公,教人去荊州為媒,說劉備來入贅。

賺到南徐,妻子不能勾得,幽囚在獄中,卻使人去討荊州換劉備。

等他交割了荊州城池,我別有主意。

於子敬身上,須無事也。

」魯肅拜謝。

周瑜寫了書呈,選快船送魯肅投南徐見孫權,先說借荊州一事,呈上文書。

權曰:「你卻如此糊塗!這樣文書,要他何用!」肅曰:「周都督有書呈在此,說用此計,可得荊州。

」權看畢,點頭暗喜,尋思誰人可去。

猛然省曰:「非呂范不可。

」遂召呂范至,謂曰:「近聞劉玄德喪婦。

吾有一妹,欲招贅玄德為婿,永結姻親,同心破曹,以扶漢室。

非子衡不可為媒,望即往荊州一言。

」范領命,即日收拾船隻,帶數個從人,望荊州來。

卻說玄德自沒了甘夫人,晝夜煩惱。

一日,正與孔明閒敘,人報東吳差呂范到來。

孔明笑曰:「此乃周瑜之計,必為荊州之故。

亮只在屏風後潛聽。

但有甚說話,主公都應承了。

留來人在館驛中歇,別作商議。

玄德教請呂范入。

禮畢坐定,茶罷,玄德問曰:「子衡來,必有所諭?」范曰:「范近聞皇叔失偶,有一門好親,故不避嫌,特來作媒。

未知尊意若何?」玄德曰:「中年喪妻,大不幸也。

骨肉未寒,安忍便議親?」范曰:「人若無妻,如屋無梁,豈可中道而廢人倫?吾主吳侯有一妹,美而賢,堪奉箕帚。

若兩家共結秦、晉之好,則曹賊不敢正視東南也。

此事家國兩便,請皇叔勿疑。

但我國太吳夫人甚愛幼女,不肯遠嫁,必求皇叔到東吳就婚。

」玄德曰:「此事吳侯知否?」范曰:「不先稟吳侯,如何敢造次來說!」玄德曰:「吾年已半百,鬢髮斑白;吳侯之妹,正當妙齡:恐非配偶。

」范曰:「吳侯之妹,身雖女子,志勝男兒。

常言:若非天下英雄,吾不事之。

今皇叔名聞四海,正所謂淑女配君子,豈以年齒上下相嫌乎!」玄德曰:「公且少留,來日回報。

」是日設宴相待,留於館舍。

至晚,與孔明商議。

孔明曰:「來意亮已知道了。

適間卜易,得一大吉大利之兆。

主公便可應允。

先教孫乾和呂范回見吳侯,面許已定,擇日便去就親。

」玄德曰:「周瑜定計欲害劉備,豈可以身輕入危險之地?」孔明大笑曰:「周瑜雖能用計,豈能出諸葛亮之料乎!略用小謀,使周瑜半籌不展;吳侯之妹,又屬主公;荊州萬無一失。

」玄德懷疑未決。

孔明竟教孫乾往江南說合親事。

孫乾領了言語,與呂范同到江南,來見孫權。

權曰:「吾願將小妹招贅玄德,並無異心。

」孫乾拜謝,回荊州見玄德,言:「吳侯專候主公去結親。

」玄德懷疑不敢往。

孔明曰:「吾已定下三條計策,非子龍不可行也。

」遂喚趙雲近前,附耳言曰:「汝保主公入吳,當領此三個錦囊。

囊中有三條妙計,依次而行。

」即將三個錦囊,與雲貼肉收藏,孔明先使人往東吳納了聘,一切完備。

時建安十四年冬十月。

玄德與趙長、孫乾取快船十隻,隨行五百餘人,離了荊州,前往南徐進發。

荊州之事,皆聽孔明裁處。

玄德心中怏怏不安。

到南徐州,船已傍岸,雲曰:「軍師分付三條妙計,依次而行。

今已到此,當先開第一個錦囊來看。

」於是開囊看了計策。

便喚五百隨行軍士,一一分付如此如此,眾軍領命而去,又教玄德先往見喬國老,那喬國老乃二喬之父,居於南徐。

玄德牽羊擔酒,先往拜見,說呂范為媒、娶夫人之事。

隨行五百軍士,俱披紅挂彩,入南徐買辦物件,傳說玄德入贅東吳,城中人盡知其事。

孫權知玄德已到,教呂范相待,且就館舍安歇。

卻說喬國老既見玄德,便入見吳國太賀喜。

國太曰:「有何喜事?」喬國老曰:「令愛已許劉玄德為夫人,今玄德已到,何故相瞞?」國太驚曰:「老身不知此事!」便使人請吳侯問虛實,一面先使人於城中探聽。

人皆回報:「果有此事。

女婿已在館驛安歇,五百隨行軍士都在城中買豬羊果品,準備成親。

做媒的女家是呂范,男家是孫乾,俱在館驛中相待。

」國太吃了一驚。

少頃,孫權入後堂見母親。

國太捶胸大哭。

權曰:「母親何故煩惱?」國太曰:「你直如此將我看承得如無物!我姐姐臨危之時,分付你甚麼話來!」孫權失驚曰:「母親有話明說,何苦如此?」國太曰:「男大須婚,女大須嫁,古今常理。

我為你母親,事當稟命於我。

你招劉玄德為婿,如何瞞我?女兒須是我的!」權吃了一驚,問曰:「那裡得這話來?」國太曰:「若要不知,除非莫為。

滿城百姓,那一個不知?你倒瞞我!」喬國老曰:「老夫已知多日了,今特來賀喜。

」權曰:「非也。

此是周瑜之計,因要取荊州,故將此為名,賺劉備來拘囚在此,要他把荊州來換;若其不從,先斬劉備。

此是計策,非實意也。

」國太大怒,罵周瑜曰:「汝做六郡八十一州大都督,直恁無條計策去取荊州,卻將我女兒為名,使美人計!殺了劉備,我女便是望門寡,明日再怎的說親?須誤了我女兒一世!你們好做作!」喬國老曰:「若用此計,便得荊州,也被天下人恥笑。

此事如何行得!」說得孫權默然無語。

國太不住口的罵周瑜。

喬國老勸曰:「事已如此,劉皇叔乃漢室宗親,不如真箇招他為婿,免得出醜。

」權曰:「年紀恐不相當。

」國老曰:「劉皇叔乃當世豪傑,若招得這個女婿,也不辱了令妹。

」國太曰:「我不曾認得劉皇叔。

明日約在甘露寺相見:如不中我意,任從你們行事;若中我的意,我自把女兒嫁他!」孫權乃大孝之人,見母親如此言語,隨即應承,出外喚呂范,分付來日甘露寺方丈設宴,國太要見劉備。

呂范曰:「何不令賈華部領三百刀斧手,伏於兩廊;若國太不喜時,一聲號舉,兩邊齊出,將他拿下。

」權遂喚賈華,分付預先準備,只看國太舉動。

卻說喬國老辭吳國太歸,使人去報玄德,言:「來日吳侯、國太親自要見,好生在意!」玄德與孫乾、趙雲商議。

雲曰:「來日此會,多凶少吉,雲自引五百軍保護。

」次日,吳國太、喬國老先在甘露寺方丈里坐定。

孫權引一班謀士,隨後都到,卻教呂范來館驛中請玄德。

玄德內披細鎧,外穿棉袍,從人背劍緊隨,上馬投甘露寺來。

趙雲全裝慣帶,引五百軍隨行。

來到寺前下馬,先見孫權。

權觀玄德儀表非凡,心中有畏懼之意。

二人敘禮畢,遂入方丈見國太。

國太見了玄德,大喜,謂喬國老曰:「真吾婿也!」國老曰:「玄德有龍鳳之姿,天日之表;更兼仁德布於天下:國太得此佳婿,真可慶也!」玄德拜謝,共宴於方丈之中。

少刻,子龍帶劍而入,立於玄德之側。

國太問曰:「此是何人?」玄德答曰:「常山趙子龍也。

」國太曰:「莫非當陽長坂抱阿斗者乎?」玄德曰:「然。

」國太曰:「真將軍也!」遂賜以酒。

趙雲謂玄德曰:「卻才某於廊下巡視,見房內有刀斧手埋伏,必無好意。

可告知國太。

」玄德乃跪於國太席前,泣而告曰:「若殺劉備,就此請誅。

」國太曰:「何出此言?」玄德曰:「廊下暗伏刀斧手,非殺備而何?」國太大怒,責罵孫權:「今日玄德既為我婿,即我之兒女也。

何故伏刀斧手於廊下!」權推不知,喚呂范問之;范推賈華;國太喚賈華責罵,華默然無言。

國太喝令斬之。

玄德告曰:「若斬大將,於親不利,備難久居膝下矣。

」喬國老也相勸。

國太方叱退賈華。

刀斧手皆抱頭鼠竄而去。

數日之內,大排筵會,孫夫人與玄德結親。

至晚客散,兩行紅炬,接引玄德入房。

燈光之下,但見槍刀簇滿;侍婢皆佩劍懸刀,立於兩傍。

?得玄德魂不附體。

正是:

驚看侍女橫刀立,疑是東吳設伏兵。

畢竟是何緣故,且看下文分解。

(本章完)

第55章 玄德智激孫夫人 孔明二氣周公瑾

卻說玄德見孫夫人房中兩邊槍刀森列,侍婢皆佩劍,不覺失色。

管家婆進曰:「貴人休得驚懼:夫人自幼好觀武事,居常令侍婢擊劍為樂,故爾如此。

」玄德曰:「非夫人所觀之事,吾甚心寒,可命暫去。

」管家婆稟覆孫夫人曰:「房中擺列兵器,嬌客不安,今且去之。

」孫夫人笑曰:「廝殺半生,尚懼兵器乎!」命盡撤去,令侍婢解劍伏侍。

當夜玄德與孫夫人成親,兩情歡洽。

玄德又將金帛散給侍婢,以買其心,先教孫乾回荊州報喜。

自此連日飲酒。

國太十分愛敬。

孫權深恨玄德,將案上玉硯摔為粉碎。

程普曰:「主公空有沖天之怒,某料陳武、潘璋必擒此人不得。

」權曰:「焉敢違我令!」普曰:「郡主自幼好觀武事,嚴毅剛正,諸將皆懼。

既然肯順劉備,必同心而去。

所追之將,若見郡主,豈肯下手?」權大怒,掣所佩之劍,喚蔣欽、周泰聽令,曰:「汝二人將這口劍去取吾妹並劉備頭來!違令者立斬!」蔣欽、周泰領命,隨後引一千軍趕來。

卻說玄德加鞭縱轡,趲程而行;當夜於路暫歇兩個更次,慌忙起行。

看看來到柴桑界首,望見後面塵頭大起,人報:「追兵至矣!」玄德慌問趙雲曰:「追兵既至,如之奈何?」趙雲曰:「主公先行,某願當後。

」轉過前面山腳,一彪軍馬攔住去路。

當先兩員大將,厲聲高叫曰:「劉備早早下馬受縛!吾奉周都督將令,守候多時!」原來周瑜恐玄德走脫,先使徐盛、丁奉引三千軍馬於衝要之處紮營等候,時常令人登高遙望,料得玄德若投旱路,必經此道而過。

當日徐盛、丁奉瞭望得玄德一行人到,各綽兵器截住去路。

玄德驚慌勒回馬問趙雲曰:「前有攔截之兵,後有追趕之兵:前後無路,如之奈何?」雲曰:「主公休慌。

軍師有三條妙計,多在錦囊之中。

已拆了兩個,並皆應驗。

今尚有第三個在此,分付遇危難之時,方可拆看。

今日危急,當拆觀之。

」便將錦囊拆開,獻與玄德。

玄德看了,急來車前泣告孫夫人曰:「備有心腹之言,至此盡當實訴。

」夫人曰:「丈夫有何言語,實對我說。

」玄德曰:「昔日吳侯與周瑜同謀,將夫人招嫁劉備,實非為夫人計,乃欲幽困劉備而奪荊州耳。

奪了荊州,必將殺備。

是以夫人為香餌而釣備也。

備不懼萬死而來,蓋知夫人有男子之胸襟,必能憐備。

昨聞吳侯將欲加害,故托荊州有難,以圖歸計。

幸得夫人不棄,同至於此。

今吳侯又令人在後追趕,周瑜又使人於前截住,非夫人莫解此禍。

如夫人不允,備請死於車前,以報夫人之德。

」夫人怒曰:「吾兄既不以我為親骨肉,我有何面目重相見乎!今日之危,我當自解。

」於是叱從人推車直出,捲起車簾,親喝徐盛、丁奉曰:「你二人慾造反耶?」徐、丁二將慌忙下馬,棄了兵器,聲喏於車前曰:「安敢造反。

為奉周都督將令,屯兵在此專候劉備。

」孫夫人大怒曰:「周瑜逆賊!我東吳不曾虧負你!玄德乃大漢皇叔,是我丈夫。

我已對母親、哥哥說知回荊州去。

今你兩個于山腳去處,引著軍馬攔截道路,意欲劫掠我夫妻財物耶?」徐盛、丁奉喏喏連聲,口稱:「不敢。

請夫人息怒。

這不干我等之事,乃是周都督的將令。

」孫夫人叱曰:「你只怕周瑜,獨不怕我?周瑜殺得你,我豈殺不得周瑜?」把周瑜大罵一場,喝令推車前進。

徐盛、丁奉自思:「我等是下人。

安敢與夫人違拗?」又見趙雲十分怒氣,只得把軍喝住,放條大路教過去。

未知周郎性命如何,且看下文分解。

(本章完)

第56章 曹操大宴銅雀台 孔明三氣周公瑾

卻說周瑜被諸葛亮預先埋伏關公、黃忠、魏延三枝軍馬,一擊大敗。

黃蓋、韓當急救下船,折卻水軍無數。

遙觀玄德、孫夫人車馬僕從,都停住于山頂之上,瑜如何不氣?箭瘡未愈,因怒氣衝激,瘡口迸裂,昏絕於地。

眾將救醒,開船逃去。

孔明教休追趕,自和玄德歸荊州慶喜,賞賜眾將。

周瑜自回柴桑。

蔣欽等一行人馬自歸南徐報孫權。

權不勝忿怒,欲拜程普為都督,起兵取荊州。

周瑜又上書,請興兵雪恨。

張昭諫曰:「不可。

曹操日夜思報赤壁之恨,因恐孫、劉同心,故未敢興兵。

今主公若以一時之忿,自相吞併,操必乘虛來攻,國勢危矣。

」顧雍曰:「許都豈無細作在此?若知孫、劉不睦,操必使人勾結劉備。

備懼東吳,必投曹操。

若是,則江南何日得安?為今之計,莫若使人赴許都,表劉備為荊州牧。

曹操知之,則懼而不敢加兵於東南。

且使劉備不恨於主公。

然後使心腹用反間之計,令曹、劉相攻,吾乘隙而圖之,斯為得耳。

」權曰:「元嘆之言甚善。

但誰可為使?」雍曰:「此間有一人,乃曹操敬慕者,可以為使。

」權問何人。

雍曰:「華歆在此,何不遣之?」權大喜。

即遣歆齎表赴許都。

歆領命起程,逕到許都來見曹操。

聞操會群臣於鄴郡,慶賞銅雀台,歆乃赴鄴郡候見。

操自赤壁敗後,常思報仇;只疑孫、劉并力,因此不敢輕進,時建安十五年春,造銅雀台成,操乃大會文武於鄴郡,設宴慶賀。

其台正臨漳河,中央乃銅雀台,左邊一座名玉龍台,右邊一座名金鳳台,各高十丈,上橫二橋相通,千門萬戶,金碧交輝。

是日,曹操頭戴嵌寶金冠,身穿綠錦羅袍,玉帶珠履,憑高而坐。

文武侍立台下。

操欲觀武官比試弓箭,乃使近侍將西川紅錦戰袍一領,掛於垂楊枝上,下設一箭垛,以百步為界。

分武官為兩隊:曹氏宗族俱穿紅,其餘將士俱穿綠:各帶雕弓長箭,跨鞍勒馬,聽候指揮。

操傳令曰:「有能射中箭垛紅心者,即以錦袍賜之;如射不中,罰水一杯。

」號令方下,紅袍隊中,一個少年將軍驟馬而出,眾視之,乃曹休也。

休飛馬往來,奔馳三次,扣上箭,拽滿弓,一箭射去,正中紅心。

金鼓齊鳴,眾皆喝采。

曹操於台上望見大喜,曰:「此吾家千里駒也!」方欲使人取錦袍與曹休,只見綠袍隊中,一騎飛出,叫曰:「丞相錦袍,合讓俺外姓先取,宗族中不宜攙越。

」操視其人,乃文聘也。

眾官曰:「且看文仲業射法。

」文聘拈弓縱馬一箭,亦中紅心。

眾皆喝采,金鼓亂鳴。

聘大呼曰:「快取袍來!」只見紅袍隊中,又一將飛馬而出,厲聲曰:「文烈先射,汝何得爭奪?看我與你兩個解箭!」拽滿弓,一箭射去,也中紅心。

眾人齊聲喝采。

視其人,乃曹洪也。

洪方欲取袍,只見綠袍隊里又一將出,揚弓叫曰:「你三人射法,何足為奇!看我射來!」眾視之,乃張郃也。

郃飛馬翻身,背射一箭,也中紅心。

四枝箭齊齊的攢在紅心裡。

孔明從屏後出曰:「亮聽之久矣。

子敬知吾主人哭的緣故麼?」肅曰:「某實不知。

」孔明曰:「有何難見?當初我主人借荊州時,許下取得西川便還。

仔細想來,益州劉璋是我主人之弟,一般都是漢朝骨肉,若要興兵去取他城池時,恐被外人唾罵;若要不取,還了荊州,何處安身?若不還時,於尊舅面上又不好看。

事實兩難,因此淚出痛腸。

」孔明說罷,觸動玄德衷腸,真箇捶胸頓足,放聲大哭。

魯肅勸曰:「皇叔且休煩惱,與孔明從長計議。

」孔明曰:「有煩子敬,回見吳侯,勿惜一言之勞,將此煩惱情節,懇告吳侯,再容幾時。

」肅曰:「倘吳侯不從,如之奈何?」孔明曰:「吳侯既以親妹聘嫁皇叔,安得不從乎?望子敬善言回覆。

魯肅是個寬仁長者,見玄德如此哀痛,只得應允。

玄德、孔明拜謝。

宴畢,送魯肅下船。

逕到柴桑,見了周瑜,具言其事。

周瑜頓足曰:「子敬又中諸葛亮之計也!當初劉備依劉表時,常有吞併之意,何況西川劉璋乎?似此推調,未免累及老兄矣。

吾有一計,使諸葛亮不能出吾算中。

子敬便當一行。

」肅曰:「願聞妙策。

」瑜曰:「子敬不必去見吳侯,再去荊州對劉備說:孫、劉兩家,既結為親,便是一家;若劉氏不忍去取西川,我東吳起兵去敢,取得西川時,以作嫁資,卻把荊州交還東吳。

」肅曰:「西川迢遞,取之非易。

都督此計,莫非不可?」瑜笑曰:「子敬真長者也。

你道我真箇去取西川與他?我只以此為名,實欲去取荊州,且教他不做準備。

東吳軍馬收川,路過荊州,就問他索要錢糧,劉備必然出城勞軍。

那時乘勢殺之,奪取荊州,雪吾之恨,解足下之禍。

孔明徑至柴桑,魯肅以禮迎接。

周瑜部將皆欲殺孔明,因見趙雲帶劍相隨,不敢下手。

孔明教設祭物於靈前,親自奠酒,跪於地下,讀祭文曰:「嗚呼公瑾,不幸夭亡!修短故天,人豈不傷?我心實痛,酹酒一觴;君其有靈,享我烝嘗!吊君幼學,以交伯符;仗義疏財,讓舍以民。

吊君弱冠,萬里鵬摶;定建霸業,割據江南。

吊君壯力,遠鎮巴丘;景升懷慮,討逆無憂。

吊君豐度,佳配小喬;漢臣之婿,不愧當朝,吊君氣概,諫阻納質;始不垂翅,終能奮翼。

吊君鄱陽,蔣干來說;揮灑自如,雅量高志。

吊君弘才,文武籌略;火攻破敵,挽強為弱。

想君當年,雄姿英發;哭君早逝,俯地流血。

忠義之心,英靈之氣;命終三紀,名垂百世,哀君情切,愁腸千結;惟我肝膽,悲無斷絕。

昊天昏暗,三軍愴然;主為哀泣;友為淚漣。

亮也不才,丐計求謀;助吳拒曹,輔漢安劉;掎角之援,首尾相儔,若存若亡,何慮何憂?嗚呼公瑾!生死永別!朴守其貞,冥冥滅滅,魂如有靈,以鑒我心:從此天下,更無知音!嗚呼痛哉!伏惟尚饗。

」孔明祭畢,伏地大哭,淚如湧泉,哀慟不已。

眾將相謂曰:「人盡道公瑾與孔明不睦,今觀其祭奠之情,人皆虛言也。

」魯肅見孔明如此悲切,亦為感傷,自思曰:「孔明自是多情,乃公瑾量窄,自取死耳。

」後人有詩嘆曰:「臥龍南陽睡未醒,又添列曜下舒城。

蒼天既已生公瑾,塵世何須出孔明!」

魯肅設宴款待孔明。

宴罷,孔明辭回。

方欲下船,只見江邊一人道袍竹冠,皂絛素履,一手揪住孔明大笑曰:「汝氣死周郎,卻又來弔孝,明欺東吳無人耶!」孔明急視其人,乃鳳雛先生龐統也。

孔明亦大笑。

兩人攜手登舟,各訴心事。

孔明乃留書一封與統,囑曰:「吾料孫仲謀必不能重用足下。

稍有不如意,可來荊州共扶玄德。

此人寬仁厚德,必不負公平生之所學。

」統允諾而別,孔明自回荊州。

卻說魯肅送周瑜靈柩至蕪湖,孫權接著,哭祭於前,命厚葬於本鄉。

瑜有兩男一女,長男循,次男胤,權皆厚恤之。

魯肅曰:「肅碌碌庸才,誤蒙公瑾重薦,其實不稱所職,願舉一人以助主公。

此人上通天文,下曉地理;謀略不減於管、樂,樞機可並於孫、吳。

往日周公瑾多用其言,孔明亦深服其智,現在江南,何不重用!」權聞言大喜,便問此人姓名。

肅曰:「此人乃襄陽人,姓龐,名統,字士元:道號鳳雛先生。

」權曰:「孤亦聞其名久矣。

今既在此,可即請來相見。

於是魯肅邀請龐統入見孫權。

施禮畢。

權見其人濃眉掀鼻,黑面短髯,形容古怪,心中不喜。

乃問曰:「公平生所學,以何為主?」統曰:「不必拘執,隨機應變。

」權曰:「公之才學,比公瑾如何?」統笑曰:「某之所學,與公瑾大不相同。

」權平生最喜周瑜,見統輕之,心中愈不樂,乃謂統曰:「公且退。

待有用公之時,卻來相請。

」統長嘆一聲而出。

魯肅曰:「主公何不用龐士元?」權曰:「狂士也,用之何益!」肅曰:「赤壁鏖兵之時,此人曾獻連環策,成第一功。

主公想必知之。

」權曰:「此時乃曹操自欲釘船,未必此從之功也,吾誓不用之。

魯肅出謂龐統曰:「非肅不薦足下,奈吳侯不肯用公。

公且耐心。

」統低頭長嘆不語。

肅曰:「公莫非無意於吳中乎?」統不答。

肅曰:「公抱匡濟之才,何往不利?可實對肅言,將欲何往?」統曰:「吾欲投曹操去也。

」肅曰:「此明珠暗投矣,可往荊州投劉皇叔,必然重用。

」統曰:「統意實欲如此,前言戲耳。

」肅曰:「某當作書奉薦,公輔玄德,必令孫、劉兩家,無相攻擊,同力破曹。

」統曰:「此某平生之素志也。

」乃求肅書。

逕往荊州來見玄德。

此時孔明按察四郡未回,門吏傳報:「江南名士龐統,特來相投。

」玄德久聞統名,便教請入相見。

統見玄德,長揖不拜。

玄德見統貌陋,心中亦不悅,乃問統曰:「足下遠來不易?」統不拿出魯肅、孔明書投呈,但答曰:「聞皇叔招賢納士,特來相投。

」玄德曰:「荊楚稍定,苦無閒職。

此去東北一百三十里,有一縣名耒陽縣,缺一縣宰,屈公任之,如後有缺,卻當重用。

」統思:「玄德待我何薄!」欲以才學動之,見孔明不在,只得勉強相辭而去。

統到耒陽縣,不理政事,終日飲酒為樂;一應錢糧詞訟,並不理會。

有人報知玄德,言龐統將耒陽縣事盡廢。

玄德怒曰:「豎儒焉敢亂吾法度!」遂喚張飛分付,引從人去荊南諸縣巡視:「如有不公不法者,就便究問。

恐於事有不明處,可與孫乾同去。

」張飛領了言語,與孫乾前至耒陽縣。

軍民官吏,皆出郭迎接,獨不見縣令。

飛問曰:「縣令何在?」同僚覆曰:「龐縣令自到任及今,將百餘日,縣中之事,並不理問,每日飲酒,自旦及夜,只在醉鄉。

今日宿酒未醒,猶臥不起。

」張飛大怒,欲擒之。

孫乾曰:「龐士元乃高明之人,未可輕忽。

且到縣問之。

如果於理不當,治罪未晚。

」飛乃入縣,正廳上坐定,教縣令來見。

統衣冠不整,扶醉而出。

飛怒曰:「吾兄以汝為人,令作縣宰,汝焉敢盡廢縣事!」統笑曰:「將軍以吾廢了縣中何事?」飛曰:「汝到任百餘日,終日在醉鄉,安得不廢政事?」統曰:「量百里小縣,些小公事,何難決斷!將軍少坐,待我發落。

」隨即喚公吏,將百餘日所積公務,都取來剖斷。

吏皆紛然齎抱案卷上廳,訴詞被告人等,環跪階下。

統手中批判,口中發落,耳內聽詞,曲直分明,並無分毫差錯。

民皆叩首拜伏。

不到半日,將百餘日之事,盡斷畢了,投筆於地而對張飛曰:「所廢之事何在!曹操、孫權,吾視之若掌上觀文,量此小縣,何足介意!」飛大驚,下席謝曰:「先生大才,小子失敬。

吾當於兄長處極力舉薦。

」統乃將出魯肅薦書。

飛曰:「先生初見吾兄,何不將出?」統曰:「若便將出,似乎專藉薦書來干謁矣。

」飛顧謂孫乾曰:「非公則失一大賢也。

」遂辭統回荊州見玄德,具說龐統之才。

玄德大驚曰:「屈待大賢,吾之過也!」飛將魯肅薦書呈上。

玄德拆視之。

書略曰:「龐士元非百里之才,使處治中、別駕之任,始當展其驥足。

如以貌取之,恐負所學,終為他人所用,實可惜也!」玄德看畢,正在嗟嘆,忽報孔明回。

玄德接入,禮畢,孔明先明曰:「龐軍師近日無恙否?」玄德曰:「近治耒陽縣,好酒廢事。

」孔明笑曰:「士元非百里之才,胸中之學,勝亮十倍。

亮曾有薦書在士元處,曾達主公否?」玄德曰:「今日方得子敬書,卻未見先生之書。

」孔明曰:「大賢若處小任,往往以酒糊塗,倦於視事。

」玄德曰:「若非吾弟所言,險失大賢。

」隨即令張飛往耒陽縣敬請龐統到荊州。

玄德下階請罪。

統方將出孔明所薦之書。

玄德看書中之意,言鳳雛到日,宜即重用。

玄德喜曰:「昔司馬德操言:『伏龍、鳳雛,兩人得一,可安天下。

』今吾二人皆得,漢室可興矣。

」遂拜龐統為副軍師中郎將,與孔明共贊方略,教練軍士,聽候征伐。

早有人報到許昌,言劉備有諸葛亮、龐統為謀士,招軍買馬,積草屯糧,連結東吳,早晚必興兵北伐。

曹操聞之,遂聚眾謀士商議南征。

荀攸進曰:「周瑜新死,可先取孫權,次攻劉備。

」操曰:「我若遠征,恐馬騰來襲許都。

前在赤壁之時,軍中有訛言,亦傳西涼入寇之事,今不可不防也。

」荀攸曰:「以愚所見,不若降詔加馬騰為征南將軍,使討孫權,誘入京師,先除此人,則南征無患矣。

」操大喜,即日遣人齎詔至西涼召馬騰。

卻說騰字壽成,漢伏波將軍馬援之後,父名肅,字子碩,桓帝時為天水蘭干縣尉;後失官流落隴西,與羌人雜處,遂娶羌女生騰。

騰身長八尺。

體貌雄異,稟性溫良,人多敬之。

靈帝末年,羌人多叛,騰招募民兵破之。

初平中年,因討賊有功,拜征西將軍,與鎮西將軍韓遂為弟兄。

當日奉詔,乃與長子馬超商議曰:「吾自與董承受衣帶詔以來,與劉玄德約共討賊,不幸董承已死,玄德屢敗。

我又僻處西涼,未能協助玄德。

今聞玄德已得荊州,我正欲展昔日之志,而曹操反來召我,當是如何?」馬超曰:「操奉天子之命以召父親。

今若不往,彼必以逆命責我矣。

當乘其來召,竟往京師,於中取事,則昔日之志可展也。

」馬騰兄子馬岱諫曰:「曹操心懷叵測,叔父若往,恐遭其害。

」超曰:「兒願盡起西涼之兵,隨父親殺入許昌,為天下除害,有何不可?」騰曰:「汝自統羌兵保守西涼,只教次子馬休、馬鐵並侄馬岱隨我同往。

曹操見有汝在西涼,又有韓遂相助,諒不敢加害於我也。

」超曰:「父親欲往,切不可輕入京師。

當隨機應變,觀其動靜。

」騰曰:「吾自有處,不必多慮。

於是馬騰乃引西涼兵五千,先教馬休、馬鐵為前部,留馬岱在後接應,迤邐望許昌而來。

離許昌二十里屯住軍馬。

曹操聽知馬騰已到,喚門下侍郎黃奎分付曰:「目今馬騰南征,吾命汝為行軍參謀,先至馬騰寨中勞軍,可對馬騰說:西涼路遠,運糧甚難,不能多帶人馬。

我當更遣大兵,協同前進。

來日教他入城面君,吾就應付糧草與之。

」奎領命,來見馬騰。

騰置酒相待。

奎酒半酣而言曰:「吾父黃琬死於李傕、郭汜之難,嘗懷痛恨。

不想今日又遇欺君之賊!」騰曰:「誰為欺君之賊?」奎曰:「欺君者操賊也。

公豈不知之,而問我耶?」騰恐是操使來相探,急止之曰:「耳目較近,休得亂言。

」奎叱曰:「公竟忘卻衣帶詔乎!」騰見他說出心事,乃密以實情告之。

奎曰:「操欲公入城面君,必非好意。

公不可輕入。

來日當勒兵城下。

待曹操出城點軍,就點軍處殺之,大事濟矣。

」二人商議已定。

黃奎回家,恨氣未息。

其妻再三問之,奎不肯言。

不料其妾李春香、與奎妻弟苗澤私通。

澤欲得春香,正無計可施。

妾見黃奎憤恨,遂對澤曰:「黃侍郎今日商議軍情回,意甚憤恨,不知為誰?」澤曰:「汝可以言挑之曰:「人皆說劉皇叔仁德,曹操奸雄,何也?看他說甚言語。

」是夜黃奎果到春香房中。

妾以言挑之。

奎乘醉言曰:「汝乃婦人,尚知邪正,何況我乎?吾所恨者,欲殺曹操也!」妾曰:「若欲殺之,如何下手?」奎曰:「吾已約定馬將軍,明日在城外點兵時殺之。

」妾告於苗澤,澤報知曹操。

操便密喚曹洪、許褚分付如此如此;又喚夏侯淵、徐晃分付如此如此。

各人領命去了,一面先將黃奎一家老小拿下。

次日,馬騰領著西涼兵馬,將次近城,只見前面一簇紅旗,打著丞相旗號。

馬騰只道曹操自來點軍,拍馬向前。

忽聽得一聲炮響,紅旗開處,弓弩齊發。

一將當先,乃曹洪也。

馬騰急撥馬回時,兩下喊聲又起:左邊許褚殺來,右邊夏侯淵殺來,後面又是徐晃領兵殺至,截斷西涼軍馬,將馬騰父子三人困在垓心。

馬騰見不是頭,奮力衝殺。

馬鐵早被亂箭射死。

馬休隨著馬騰,左衝右突,不能得出。

二人身帶重傷,坐下馬又被箭射倒。

父子二人俱被執。

曹操教將黃奎與馬騰父子,一齊綁至。

黃奎大叫:「無罪!」操教苗澤對證。

馬騰大罵曰:「豎儒誤我大事!我不能為國殺賊,是乃天也!」操命牽出。

馬騰罵不絕口,與其子馬休及黃奎,一同遇害。

後人有詩嘆馬騰曰:「父子齊芳烈,忠貞著一門,捐生圖國難,誓死答君恩。

嚼血盟言在,誅奸義狀存。

西涼推世胄,不愧伏波孫!」苗澤告操曰:「不願加賞,只求李春香為妻。

」操笑曰:「你為了一婦人,害了你姐夫一家,留此不義之人何用!」便教將苗澤、李春香與黃奎一家老小並斬於市。

觀者無不嘆息。

後人有詩嘆曰:「苗澤因私害藎臣,春香未得反傷身。

奸雄亦不相容恕,枉自圖謀作小人。

曹操教招安西涼兵馬,諭之曰:「馬騰父子謀反,不干眾人之事。

」一面使人分付把住關隘,休教走了馬岱。

且說馬岱自引一千兵在後。

早有許昌城外逃回軍士,報知馬岱。

岱大驚,只得棄了兵馬,扮作客商,連夜逃遁去了。

曹操殺了馬騰等,便決意南征。

忽人報曰:「劉備調練軍馬,收拾器械,將欲取川。

」操驚曰:「若劉備收川,則羽翼成矣。

將何以圖之?」言未畢,階下一人進言曰:「某有一計,使劉備、孫權不能相顧,江南、西川皆歸丞相。

」正是:西州豪傑方遭戮,南國英雄又受殃。

未知獻計者是誰,且看下文分解。

(本章完)

第58章 馬孟起興兵雪恨 曹阿瞞割須棄袍

卻說獻策之人,乃治書侍御史陳群,字長文。

操問曰:「陳長文有何良策?」群曰:「今劉備、孫權結為唇齒,若劉備欲取西川,丞相可命上將提兵,會合淝之眾,逕取江南,則孫權必求救於劉備;備意在西川,必無心救權;權無救則力乏兵衰,江東之地,必為丞相所得。

若得江東,則荊州一鼓可平也;荊州既平,然後徐圖西川:天下定矣。

」操曰:「長文之言,正合吾意。

」即時起大兵三十萬,徑下江南;令合淝張遼,準備糧草,以為供給。

早有細作報知孫權。

權聚眾將商議。

張昭曰:「可差人往魯子敬處,教急發書到荊州,使玄德同力拒曹。

子敬有恩於玄德,其言必從;且玄德既為東吳之婿,亦義不容辭。

若玄德來相助。

江南可無患矣。

」權從其言,即遣人諭魯肅,使求救於玄德。

肅領命,隨即修書使人送玄德,玄德看了書中之意,留使者於館舍,差人往南郡請孔明。

孔明到荊州,玄德將魯肅書與孔明看畢,孔明曰:「也不消動江南之兵,也不必動荊州之兵,自使曹操不敢正覷東南。

」便回書與魯肅,教高枕無憂,若但有北兵侵犯,皇叔自有退兵之策。

使者去了。

玄德問曰:「今操起三十萬大軍,會合淝之眾,一擁而來,先生有何妙計,可以退之?」孔明曰:「操平生所慮者,乃西涼之兵也。

今操殺馬騰,其子馬超現統西涼之眾,必切齒操賊。

主公可作一書,往結馬超,使超興兵入關,則操又何暇下江南乎?」玄德大喜,即時作書,遣一心腹人,逕往西涼州投下。

卻說馬超在西涼州,夜感一夢:夢見身臥雪地,群虎來咬。

驚懼而覺,心中疑惑,聚帳下將佐,告說夢中之事。

帳下一人應聲曰:「此夢乃不祥之兆也。

」眾視其人,乃帳前心腹校尉,姓龐,名德,字令明。

超問:「令明所見若何?」德曰:「雪地遇虎,夢兆殊惡。

莫非老將軍在許昌有事否?」言未畢,一人踉蹌而入,哭拜於地曰:「叔父與弟皆死矣!」超視之,乃馬岱也。

超驚問何為。

岱曰:「叔父與侍郎黃奎同謀殺操,不幸事泄,皆被斬於市,二弟亦遇害。

惟岱扮作客商,星夜走脫。

超聞言,哭倒於地。

眾將救起。

超咬牙切齒,痛恨操賊。

忽報荊州劉皇叔遣人齎書至。

超拆視之。

書略曰:「伏念漢室不幸,操賊專權,欺君罔上,黎民凋殘。

備昔與令先君同受密詔,誓誅此賊。

今令先君被操所害,此將軍不共天地、不同日月之仇也。

若能率西涼之兵,以攻操之右,備當舉荊襄之眾,以遏操之前:則逆操可擒,奸黨可滅,仇辱可報,漢室可興矣。

書不盡言,立待回音。

馬超看畢,即時揮涕回書,發使者先回,隨後便起西涼軍馬,正欲進發,忽西涼太守韓遂使人請馬超往見。

超至遂府,遂將出曹操書示之。

內云:「若將馬超擒赴許都,即封汝為西涼侯。

」超拜伏於地曰:「請叔父就縛俺兄弟二人,解赴許昌,免叔父戈戟之勞。

」韓遂扶起曰:「吾與汝父結為兄弟,安忍害汝?汝若興兵,吾當相助。

」馬超拜謝。

韓遂便將操使者推出斬之,乃點手下八部軍馬,一同進發。

那八部?乃侯選、程銀、李堪、張橫、梁興、成宜、馬玩、楊秋也。

八將隨著韓遂,合馬超手下龐德、馬岱,共起二十萬大兵,殺奔長安來。

長安郡守鍾繇,飛報曹操;一面引軍拒敵,布陣於野。

西涼州前部先鋒馬岱,引軍一萬五千,浩浩蕩蕩,漫山遍野而來。

鍾繇出馬答話。

岱使寶刀一口,與繇交戰。

不一合,繇大敗奔走。

岱提刀趕來。

馬超、韓遂引大軍都到,圍住長安。

鍾繇上城守護。

長安乃西漢建都之處,城郭堅固。

壕塹險深,急切攻打不下。

一連圍了十日,不能攻破。

龐德進計曰:「長安城中土硬水鹼,甚不堪食,更兼無柴。

今圍十日,軍民饑荒。

不如暫且收軍,只須如此如此,長安唾手可得。

」馬超曰:「此計大妙!」即時差「令」字旗傳與各部,盡教退軍,馬超親自斷後。

各部軍馬漸漸退去。

鍾繇次日登城看時,軍皆退了,只恐有計;令人哨探,果然遠去,方才放心。

縱令軍民出城打柴取水,大開城門,放人出入。

至第五日,人報馬超兵又到,軍民競奔入城,鍾繇仍復閉城堅守。

卻說鍾繇弟鍾進,守把西門,約近三更,城門裡一把火起。

鍾進急來救時,城邊轉過一人,舉刀縱馬大喝曰:「龐德在此!」鍾進措手不及,被龐德一刀斬於馬下,殺散軍校,斬關斷鎖,放馬超、韓遂軍馬入城。

鍾繇從東門棄城而走。

馬超、韓遂得了城池,賞勞三軍。

鍾繇退守潼關,飛報曹操。

操知失了長安,不敢複議南征,遂喚曹洪、徐晃分付:「先帶一萬人馬,替鍾繇緊守潼關。

如十日內失了關隘,皆斬;十日外,不干汝二人之事。

我統大軍隨後便至。

」二人領了將令,星夜便行。

曹仁諫曰:「洪性躁,誠恐誤事。

」操曰:「你與我押送糧草,便隨後接應。

卻說曹洪、徐晃到潼關,替鍾繇堅守關隘,並不出戰。

馬超領軍來關下,把曹操三代毀罵。

曹洪大怒,要提兵下關廝殺。

徐晃諫曰:「此是馬超要激將軍廝殺,切不可與戰。

待丞相大軍來,必有主畫。

」馬超軍日夜輪流來罵。

曹洪只要廝殺,徐晃苦苦擋住。

至第九日,在關上看時,西涼軍都棄馬在於關前草地上坐;多半睏乏,就於地上睡臥。

曹洪便教備馬,點起三千兵殺下關來。

西涼兵棄馬拋戈而走。

洪迤邐追趕。

時徐晃正在關上點視糧車,聞曹洪下關廝殺,大驚,急引兵隨後趕來,大叫曹洪回馬。

忽然背後喊聲大震,馬岱引軍殺至。

曹洪、徐晃急回走時,一棒鼓響,山背後兩軍截出:左是馬超、右是龐德,混殺一陣。

曹洪抵擋不住,折軍大半,撞出重圍,奔到關上。

西涼兵隨後趕來,洪等棄關而走。

龐德直追過潼關,撞見曹仁軍馬,救了曹洪等一軍。

馬超接應龐德上關。

曹洪失了潼關。

奔見曹操。

操曰:「與你十日限,如何九日失了潼關?」洪曰:「西涼軍兵,百般辱罵,因見彼軍懈怠,乘勢趕去,不想中賊奸計。

」操曰:「洪年幼躁暴,徐晃你須曉事!」晃曰:「累諫不從。

當日晃在關上點糧車,比及知道,小將軍已下關了。

晃恐有失,連忙趕去,已中賊奸計矣。

」操大怒,喝斬曹洪。

眾官告免。

曹洪服罪而退。

操進兵直叩潼關。

曹仁曰:「可先下定寨柵,然後打關未遲。

」操令砍伐樹木,起立排柵,分作三寨:左寨曹仁,右寨夏侯淵,操自居中寨。

次日,操引三寨大小將校,殺奔關隘前去,正遇西涼軍馬。

兩邊各布陣勢。

操出馬於門旗下,看西涼之兵,人人勇健,個個英雄。

又見馬超生得面如傅粉,唇若抹朱,腰細膀寬,聲雄力猛,白袍銀鎧,手執長槍,立馬陣前;上首龐德,下首馬岱。

操暗暗稱奇,自縱馬謂超曰:「汝乃漢朝名將子孫,何故背反耶?」超咬牙切齒,大罵:「操賊!歉君罔上,罪不容誅!害我父弟,不共戴天之仇!吾當活捉生啖汝肉!」說罷,挺槍直殺過來。

曹操背後于禁出迎。

兩馬交戰,斗得八九合,于禁敗走。

張郃出迎,戰二十合亦敗走。

李通出迎,超奮威交戰,數合之中,一槍刺李通於馬下。

超把槍望後一招,西涼兵一齊衝殺過來。

操兵大敗。

西涼兵來得勢猛,左右將佐,皆抵當不住。

馬超、龐德、馬岱引百餘騎,直入中軍來捉曹操。

操在亂軍中,只聽得西涼軍大叫:「穿紅袍的是曹操!」操就馬上急脫下紅袍。

又聽得大叫:「長髯者是曹操!」操驚慌,掣所佩刀斷其髯。

軍中有人將曹操割髯之事,告知馬超,超遂令人叫拿:「短髯者是曹操!」操聞知,即扯旗角包頸而逃。

後人有詩曰:「潼關戰敗望風逃,孟德愴惶脫錦袍。

劍割髭髯應喪膽,馬超聲價蓋天高。

曹操正走之間,背後一騎趕來,回頭視之,正是馬超。

操大驚。

左右將校見超趕來,各自逃命,只撤下曹操。

超厲聲大叫曰:「曹操休走!」操驚得馬鞭墜地。

看看趕上,馬超從後使槍搠來。

操繞樹而走,超一槍搠在樹上;急拔下時,操已走遠。

超縱馬趕來,山坡邊轉過一將,大叫:「勿傷吾主!曹洪在此!」輪刀縱馬,攔住馬超。

操得命走脫。

洪與馬超戰到四五十合,漸漸刀法散亂,氣力不加。

夏侯淵引數十騎隨到。

馬超獨自一人,恐被所算,乃撥馬而回,夏侯淵也不來趕。

曹操回寨,卻得曹仁死據定了寨柵,因此不曾多折軍馬。

操入帳嘆曰:「吾若殺了曹洪,今日必死於馬超之手也!」遂喚曹洪,重加賞賜。

收拾敗軍,堅守寨柵,深溝高壘,不許出戰。

超每日引兵來寨前辱罵搦戰。

操傳令教軍士堅守,如亂動者斬。

諸將曰:「西涼之兵,盡使長槍,當選弓弩迎之。

」操曰:「戰與不戰,皆在於我,非在賊也。

賊雖有長槍,安能便刺?諸公但堅壁觀之,賊自退矣。

」諸將皆私相議曰:「丞相自來征戰,一身當先;今敗於馬超,何如此之弱也?」

過了幾日,細作報來:「馬超又添二萬生力兵來助戰,乃是羌人部落。

」操聞知大喜。

諸將曰:「馬超添兵,丞相反喜。

何也?」操曰:「待吾勝了,卻對汝等說。

」三日後又報關上又添軍馬。

操又大喜,就於帳中設宴作賀。

諸將皆暗笑。

操曰:「諸公笑我無破馬超之謀,公等有何良策?」徐晃進曰:「今丞相盛兵在此,賊亦全部現屯關上,此去河西,必無準備;若得一軍暗渡蒲阪津,先截賊歸路,丞相徑發河北擊之,賊兩不相應,勢必危矣。

」操曰:「公明之言,正合吾意。

」便教徐晃引精兵四千,和朱靈同去徑襲河西,伏于山谷之中,「待我渡河北同時擊之。

」、徐晃、朱靈領命、先引四千軍暗暗去了。

操下令,先教曹洪於蒲阪津,安排船筏。

留曹仁守寨,操自領兵渡渭河。

早有細作報知馬超。

超曰:「今操不攻潼關,而使人準備船筏,欲渡河北,必將遏吾之後也。

吾當引一軍循河拒住岸北。

操兵不得渡,不消二十日,河東糧盡,操兵必亂,卻循河南而擊之,操可擒矣。

」韓遂曰:「不必如此。

豈不聞兵法有云:『兵半渡可擊,』待操兵渡至一半,汝卻於南岸擊之,操兵皆死於河內矣。

超曰:「叔父之言甚善。

」即使人探聽曹操幾時渡河。

卻說曹操整兵已畢,分三停軍,前渡渭河,比及人馬到河口時,日光初起。

操先發精兵渡過北岸,開創營寨。

操自引親隨護衛軍將百人,按劍坐於南岸,看軍渡河。

忽然人報:「後邊白袍將軍到了!」眾皆認得是馬超。

一擁下船。

河邊軍爭上船者,聲喧不止。

操猶坐而不動,按劍指約休鬧。

只聽得人喊馬嘶,蜂擁而來,船上一將躍身上岸,呼曰:「賊至矣!請丞相下船!」操視之,乃許褚也。

操口內猶言:「賊至何妨?」回頭視之,馬超已離不得百餘步,許褚拖操下船時,船已離岸一丈有餘,褚負操一躍上船。

隨行將士盡皆下水,扳住船邊,爭欲上船逃命。

船小將翻,褚掣刀亂砍,傍船手盡折,倒於水中。

急將船望下水棹去。

許褚立於梢上。

忙用木篙撐之。

操伏在許褚腳邊。

馬超趕到河岸,見船已流在半河,遂拈弓搭箭,喝令驍將繞河射之。

矢如雨急。

褚恐傷曹操,以左手舉馬鞍遮之。

馬超箭不虛發,船上駕舟之人,應弦落水;船中數十人皆被射倒。

其船反撐不定,於急水中旋轉。

許褚獨奮神威,將兩腿夾舵搖撼,一手使篙撐船,一手舉鞍遮護曹操。

時有渭南縣令丁斐,在南山之上,見馬超追操甚急,恐傷操命,遂將寨內牛隻馬匹,盡驅於外,漫山遍野,皆是牛馬。

西涼兵見之。

都回身爭取牛馬,無心追趕,曹操因此得脫。

方到北岸,便把船筏鑿沉。

諸將聽得曹操在河中逃難,急來救時,操已登岸。

許褚身被重鎧,箭皆嵌在甲上。

眾將保操至野寨中,皆拜於地而問安。

操大笑曰:「我今日幾為小賊所困!」褚曰;「若非有人縱馬放牛以誘賊,賊必努力渡河矣。

」操問曰:「誘賊者誰也?」有知者答曰:「渭南縣令丁斐也。

」少頃,斐入見。

操謝曰:「若非公之良謀,則吾被賊所擒矣。

」遂命為典軍校尉,斐曰:「賊雖暫去,明日必復來。

須以良策拒之。

」操曰:「吾已準備了也。

」遂喚諸將各分頭循河築起甬道,暫為寨腳,賊若來時,陳兵於甬道外。

內虛立旌旗,以為疑兵;更沿河掘下壕塹,虛土棚蓋,河內以兵誘之:「賊急來必陷,賊陷便可擊矣。

」卻說馬超回見韓遂,說:「幾乎捉住曹操!有一將奮勇負操下船去了,不知何人。

」遂曰:「吾聞曹操選極精壯之人,為帳前侍衛,名曰虎衛軍,以驍將典韋、許褚領之。

典韋已死,今救曹操者,必許褚也。

此人勇力過人,人皆稱為虎痴;如遇之。

不可輕敵。

」超曰:「吾亦聞其名久矣。

」遂曰:「今操渡河,將襲我後。

可速攻之。

不可令他創立營寨。

若立營寨,急難剿除。

」超曰:「以侄愚意。

還只拒住北岸。

使彼不得渡河,乃為上策。

」遂曰:「賢侄守寨,吾引軍循河戰操,若何?」超曰:「令龐德為先鋒,跟叔父前去。

於是韓遂與龐德將兵五萬,直抵渭南。

操令眾將於甬道兩旁誘之。

龐德先引鐵騎千餘,衝突而來。

喊聲起處,人馬俱落於陷馬坑內。

龐德踴身一跳。

躍出土坑,立於平地,立殺數人,步行砍出重圍。

韓遂已被困在垓心,龐德步行救之。

正遇著曹仁部將曹永,被龐德一刀砍於馬下,奪其馬,殺開一條血路,救出韓遂,投東南而走。

背後曹兵趕來,馬超引軍接應,殺敗曹兵,復救出大半軍馬。

戰至日暮方回。

計點人馬,折了將佐程銀、張橫,陷坑中死者二百餘人。

超與韓遂商議:「若遷延日久,操於河北立了營寨,難以退敵;不若乘今夜引輕騎去劫野營。

」遂曰:「須分兵前後相救。

」於是超自為前部,令龐德、馬岱為後應,當夜便行。

卻說曹操收兵屯渭北,喚諸將曰:「賊欺我未立寨棚,必來劫野營。

可四散伏兵,虛其中軍。

號炮響時,伏兵盡起,一鼓可擒也。

」眾將依令,伏兵已畢。

當夜,馬超卻先使成宜引三十騎往前哨探,成宜見無人馬,逕入中軍。

操軍見西涼兵到,遂放號炮。

四面伏兵皆出,只圍得三十騎。

成宜被夏侯淵所殺。

馬超卻自從背後與龐德、馬岱兵分三路蜂擁殺來。

正是:縱有伏兵能候敵,怎當鍵將共爭先?

未知勝負若何,且看下文分解。

(本章完)

第59章 許諸裸衣斗馬超 曹操抹書問韓遂

卻說當夜兩兵混戰,直到天明,各自收兵。

馬超屯兵渭口,日夜分兵,前後攻擊。

曹操在渭河內將船筏鎖鏈作浮橋三條,接連南岸。

曹仁引軍夾河立寨,將糧草車輛穿連,以為屏障。

馬超聞之,教軍士各挾草一束,帶著火種,與韓遂引軍并力殺到寨前,堆積草把,放起烈火。

操兵抵敵不住,棄寨而走。

車乘、浮橋,盡被燒毀。

西涼兵大勝,截住渭河。

曹操立不起營寨,心中憂懼。

荀攸曰:「可取渭河沙土築起土城,可以堅守。

」操撥三萬軍擔土築城。

馬超又差龐德、馬岱各引五百馬軍,往來衝突;更兼沙土不實,築起便倒,操無計可施。

時當九月盡,天氣暴冷,彤雲密布,連日不開。

曹操在寨中納悶。

忽人報曰:「有一老人來見丞相,欲陳說方略。

」操請入。

見其人鶴骨松姿,形貌蒼古。

問之,乃京兆人也,隱居終南山,姓婁,名子伯,道號夢梅居士。

操以客禮待之。

子伯曰:「丞相欲跨渭安營久矣,今何不乘時築之?」操曰:「沙土之地,築壘不成。

隱士有何良策賜教?」子伯曰:「丞相用兵如神,豈不知天時乎?連日陰雲布合,朔風一起,必大凍矣。

風起之後,驅兵士運土潑水,比及天明,土城已就。

」操大悟,厚賞子伯。

子伯不受而去。

是夜北風大作。

操盡驅兵士擔土潑水;為無盛水之具,作縑囊盛水澆之,隨築隨凍。

比及天明,沙水凍緊,土城已築完。

細作報知馬超。

超領兵觀之,大驚,疑有神助。

次日,集大軍嗚鼓而進。

操自乘馬出營,止有許褚一人隨後。

操揚鞭大呼曰:「孟德單騎至此,請馬超出來答話。

」超乘馬挺槍而出。

操曰:「汝欺我營寨不成,今一夜天已築就,汝何不早降!」馬超大怒,意欲突前擒之,見操背後一人,睜圓怪眼,手提鋼刀,勒馬而立。

超疑是許褚,乃揚鞭問曰:「聞汝軍中有虎侯,安在哉?」許褚提刀大叫曰:「吾即譙郡許褚也!」目射神光,威風抖擻。

超不敢動,乃勒馬回。

操亦引許褚回寨。

兩軍觀之,無不駭然。

操謂諸將曰:「賊亦知仲康乃虎侯也!」自此軍中皆稱褚為虎侯,許褚曰:「某來日必擒馬超。

」操曰:「馬超英勇,不可輕敵。

」褚曰:「某誓與死戰!」即使人下戰書,說虎侯單搦馬超來日決戰。

超接書大怒曰:「何敢如此相欺耶!」即批次日誓殺虎痴。

次日,兩軍出營布成陣勢。

超分龐德為左翼,馬岱為右翼,韓遂押中軍。

超挺槍縱馬,立於陣前,高叫:「虎痴快出!」曹操在門旗下回顧眾將曰:「馬超不減呂布之勇!」言未絕,許褚拍馬舞刀而出。

馬超挺槍接戰。

鬥了一百餘合,勝負不分。

馬匹睏乏,各回軍中,換了馬匹,又出陣前。

又斗一百餘合,不分勝負。

許褚性起,飛回陣中,卸了盔甲,渾身筋突,赤體提刀,翻身上馬,來與馬超決戰。

兩軍大駭。

兩個又斗到三十餘合,褚奮威舉刀便砍馬超。

超閃過,一槍望褚心窩刺來。

褚棄刀將槍挾住。

兩個在馬上奪槍。

許諸力大,一聲響,拗斷槍桿,各拿半節在馬上亂打。

操恐褚有失,遂令夏侯淵、曹洪兩將齊出夾攻。

龐德、馬岱見操將齊出,麾兩翼鐵騎,橫衝直撞,混殺將來。

操兵大亂。

許褚臂中兩箭。

諸將慌退入寨。

馬超直殺到壕邊,操兵折傷大半。

操令堅閉休出。

馬超回至渭口,謂韓遂曰:「吾見惡戰者莫如許褚,真虎痴也!」

卻說曹操料馬超可以計破,乃密令徐晃、朱靈盡渡河西結營,前後夾攻。

一日,操於城上見馬超引數百騎,直臨寨前,往來如飛。

操觀良久,擲兜鍪於地曰:「馬兒不死,吾無葬地矣!」夏侯淵聽了,心中氣忿,厲聲曰:「吾寧死於此地,誓滅馬賊!」遂引本部千餘人,大開寨門,直趕去。

操急止不住,恐其有失,慌自上馬前來接應。

馬超見曹兵至,乃將前軍作後隊,後隊作先鋒,一字兒擺開。

夏侯淵到,馬超接往廝殺。

超於亂軍中遙見曹操,就撇了夏侯淵,直取曹操。

操大驚,撥馬而走。

曹兵大亂。

正追之際,忽報操有一軍,已在河西下了營寨,超大驚,無心追趕,急收軍回寨,與韓遂商議,言:「操兵乘虛已渡河西,吾軍前後受敵,如之奈何?」部將李堪曰:「不如割地請和,兩家且各罷兵,捱過冬天,到春暖別作計議。

」韓遂曰:「李堪之言最善,可從之。

超猶豫未決。

楊秋、侯選皆勸求和,於是韓遂遣楊秋為使,直往操寨下書,言割地請和之事。

操曰:「汝且回寨,吾來日使人回報。

」楊秋辭去。

賈詡入見操曰:「丞相主意若何?」操曰:「公所見若何?」詡曰:「兵不厭詐,可偽許之;然後用反間計,令韓、馬相疑,則一鼓可破也。

」操撫掌大喜曰:「天下高見,多有相合。

文和之謀,正吾心中之事也。

」於是遣人回書,言:「待我徐徐退兵,還汝河西之地。

」一面教搭起浮橋,作退軍之意。

馬超得書,謂韓遂曰:「曹操雖然許和,奸雄難測。

倘不準備,反受其制。

超與叔父輪流調兵,今日叔向操,超向徐晃;明日超向操,叔向徐晃:分頭提備,以防其詐。

」韓遂依計而行。

早有人報知曹操。

操顧賈詡曰:「吾事濟矣!」問:「來日是誰合向我這邊?」人報曰:「韓遂。

」次日,操引眾將出營,左右圍繞,操獨顯一騎於中央。

韓遂部卒多有不識操者,出陣觀看。

操高叫曰:「汝諸軍欲觀曹公耶?吾亦猶人也,非有四目兩口,但多智謀耳。

」諸軍皆有懼色。

操使人過陣謂韓遂曰:「丞相謹請韓將軍會話。

」韓遂即出陣;見操並無甲仗,亦棄衣甲,輕服匹馬而出。

二人馬頭相交,各按轡對語。

操曰:「吾與將軍之父,同舉孝廉,吾嘗以叔事之。

吾亦與公同登仕路,不覺有年矣。

將軍今年妙齡幾何?」韓遂答曰:「四十歲矣。

」操曰:「往日在京師,皆青春年少,何期又中旬矣!安得天下清平共樂耶!」只把舊事細說,並不提起軍情。

說罷大笑,相談有一個時辰,方回馬而別,各自歸寨。

早有人將此事報知馬超。

超忙來問韓遂曰:「今日曹操陣前所言何事?」遂曰:「只訴京師舊事耳。

」超曰:「安得不言軍務乎?」遂曰:「曹操不言,吾何獨言之?」超心甚疑,不言而退。

卻說曹操回寨,謂賈詡曰:「公知吾陣前對語之意否?」詡曰:「此意雖妙,尚未足間二人。

某有一策,令韓、馬自相仇殺。

」操問其計。

賈詡曰:「馬超乃一勇之夫,不識機密。

丞相親筆作一書,單與韓遂,中間朦朧字樣,於要害處,自行塗抹改易,然後封送與韓遂,故意使馬超知之。

超必索書來看。

若看見上面要緊去處,盡皆改抹,只猜是韓遂恐超知甚機密事,自行改抹,正合著單騎會語之疑;疑則必生亂。

我更暗結韓遂部下諸將,使互相離間,超可圖矣。

」操曰:「此計甚妙。

」隨寫書一封,將緊要處盡皆改抹,然後實封,故意多遣從人送過寨去,下了書自回。

果然有人報知馬超。

超心愈疑,徑來韓遂處索書看。

韓遂將書與超。

超見上面有改抹字樣,問遂曰:「書上如何都改抹糊塗?」遂曰:「原書如此,不知何故。

」超曰:「豈有以草稿送與人耶?必是叔父怕我知了詳細,先改抹了。

」遂曰:「莫非曹操錯將草稿誤封來了。

」超曰:「吾又不信。

曹操是精細之人,豈有差錯?吾與叔父并力殺賊,奈何忽生異心?」遂曰:「汝若不信吾心,來日吾在陣前賺操說話,汝從陣內突出,一槍刺殺便了。

」超曰:「若如此,方見叔父真心。

」兩人約定。

次日,韓遂引侯選、李堪、梁興、馬玩、楊秋五將出陣。

馬超藏在門影里。

韓遂使人到操寨前,高叫:「韓將軍請丞相攀話。

」操乃令曹洪引數十騎徑出陣前與韓遂相見。

馬離數步,洪馬上欠身言曰:「夜來丞相拜意將軍之言,切莫有誤。

」言訖便回馬。

超聽得大怒,挺槍驟馬,便刺韓遂。

五將攔住,勸解回寨。

遂曰:「賢侄休疑,我無歹心。

」馬超那裡肯信,恨怨而去。

韓遂與五將商議曰:「這事如何解釋?」楊秋曰:「馬超倚仗武勇,常有欺凌主公之心,便勝得曹操,怎肯相讓?以某愚見,不如暗投曹公,他日不失封侯之位。

」遂曰:「吾與馬騰結為兄弟,安忍背之?」楊秋曰:「事已至此,不得不然。

」遂曰:「誰可以通消息?」楊秋曰:「某願往。

」遂乃寫密書,遣楊秋徑來操寨,說投降之事。

操大喜,許封韓遂為西涼侯、楊秋為西涼太守。

其餘皆有官爵。

約定放火為號,共謀馬超。

楊秋拜辭,回見韓遂,備言其事:「約定今夜放火,裡應外合。

」遂大喜,就令軍士於中軍帳後堆積乾柴,五將各懸刀劍聽候,韓遂商議,欲設宴賺請馬超,就席圖之,猶豫未去。

不想馬超早已探知備細,便帶親隨數人,仗劍先行,令龐德、馬岱為後應。

超潛步入韓遂帳中,只見五將與韓遂密語,只聽得楊秋口中說道:「事不宜遲,可速行之!」超大怒,揮劍直入,大喝曰:「群賊焉敢謀害我!」眾皆大驚。

超一劍望韓遂面門剁去,遂慌以手迎之,左手早被砍落。

五將揮刀齊出。

超縱步出帳外,五將圍繞混殺。

超獨揮寶劍,力敵五將。

劍光明處,鮮血濺飛:砍翻馬玩,剁倒梁興,三將各自逃生。

超復入帳中來殺韓遂時,已被左右救去。

帳後一把火起,各寨兵皆動。

超連忙上馬,龐德、馬岱亦至,互相混戰。

超領軍殺出時,操兵四至:前有許褚,後有徐晃,左有夏侯淵,右有曹洪。

西涼之兵,自相併殺。

超不見了龐德、馬岱,乃引百餘騎,截於渭橋之上。

天色微明,只見李堪領一軍從橋下過,超挺槍縱馬逐之。

李堪拖槍而走。

恰好於禁從馬超背後趕來。

禁開弓射馬超。

超聽得背後弦響,急閃過,卻射中前面李堪,落馬而死。

超回馬來殺于禁,禁拍馬走了。

超回橋上住紮。

操兵前後大至,虎衛軍當先,亂箭夾射馬超。

超以槍撥之,矢皆紛紛落地。

超令從騎往來突殺。

爭奈曹兵圍裹堅厚,不能衝出。

超於橋上大喝一聲,殺入河北,從騎皆被截斷。

超獨在陣中衝突,卻被暗弩射倒坐下馬,馬超墮於地上,操軍逼合。

正在危急,忽西北角上一彪軍殺來,乃龐德、馬岱也。

二人救了馬超,將軍中戰馬與馬超騎了,翻身殺條血路,望西北而走。

曹操聞馬超走脫,傳令諸將:「無分曉夜,務要趕到馬兒。

如得首級者,千金賞,萬戶侯;生獲者封大將軍。

」眾將得令,各要爭功,迤邐追襲。

馬超顧不得人馬睏乏,只顧奔走。

從騎漸漸皆散。

步兵走不上者,多被擒去。

止剩得三十餘騎,與龐德、馬岱望隴西臨洮而去。

曹操親自追至安定,知馬超去遠,方收兵回長安。

眾將畢集。

韓遂已無左手,做了殘疾之人,操教就於長安歇馬,授西涼侯之職。

楊秋、侯選皆封列侯,令守渭口。

下令班師回許都。

涼州參軍楊阜,字義山,徑來長安見操。

操問之,楊阜曰:「馬超有呂布之勇,深得羌人之心。

今丞相若不乘勢剿絕,他日養成氣力,隴上諸郡,非復國家之有也。

望丞相且休回兵。

」操曰:「吾本欲留兵征之,奈中原多事,南方未定,不可久留。

君當為孤保之。

」阜領諾,又保薦韋康為涼州刺史,同領兵屯冀城,以防馬超。

阜臨行,請於操曰:「長安必留重兵以為後援。

」操曰:「吾已定下,汝但放心。

」阜辭而去。

眾將皆問曰:「初賊據潼關,渭北道缺,丞相不從河東擊馮翊,而反守潼關,遷延日久,而後北渡,立營固守,何也?」操曰:「初賊守潼關,若吾初到,便取河東,賊必以各寨分守諸渡口,則河西不可渡矣。

吾故盛兵皆聚於潼關前,使賊盡南守,而河西不準備,故徐晃、朱靈得渡也。

吾然後引兵北渡,連車樹柵為甬道,築冰城,欲賊知吾弱,以驕其心,使不準備。

吾乃巧用反間,畜士卒之力,一旦擊破之。

正所謂疾雷不及掩耳。

兵之變化,固非一道也。

」眾將又請問曰:「丞相每聞賊加兵添眾,則有喜色,何也?」操曰:「關中邊遠,若群賊各依險阻,征之非一二年不可平復;今皆來聚一處,其眾雖多,人心不一,易於離間,一舉可滅:吾故喜也。

」眾將拜曰:「丞相神謀,眾不及也;」操曰:「亦賴汝眾文武之力。

」遂重賞諸軍。

留夏侯淵屯兵長安,所得降兵,分撥各部。

夏侯淵保舉馮翊高陵人,姓張,名既,字德容,為京兆尹,與淵同守長安。

操班師回都。

獻帝排鑾駕出郭迎接。

詔操「贊拜不名,入朝不趨,劍履上殿」:如漢相蕭何故事。

自此威震中外。

這消息播入漢中,早驚動了漢寧太守張魯。

原來張魯乃沛國豐人。

其祖張陵在西川鵠鳴山中造作道書以惑人,人皆敬之。

陵死之後,其子張衡行之。

百姓但有學道者,助米五斗。

世號「米賊」。

張衡死,張魯行之。

魯在漢中自號為「師君」;其來學道者皆號為「鬼卒」;為首者號為「祭酒」;領眾多者號為「治頭大祭酒」。

務以誠信為主,不許欺詐。

如有病者,即設壇使病人居於靜室之中,自思已過,當面陳首,然後為之祈禱;主祈禱之事者,號為「奸令祭灑」。

祈禱之法,書病人姓名,說服罪之意,作文三通,名為「三官手書」:一通放于山頂以奏天,一通埋於地以奏地,一通沉於水以申水官。

如此之後,但病痊可,將米五斗為謝。

又蓋義舍:舍內飯米、柴火、肉食齊備,許過往人量食多少,自取而食;多取者受天誅。

境內有犯法者,必恕三次;不改者,然後施刑。

所在並無官長,盡屬祭酒所管。

如此雄據漢中之地已三十年。

國家以為地遠不能征伐,就命魯為鎮南中郎將,領漢寧太守,通進貢而已。

當年聞操破西涼之眾,威震天下,乃聚眾商議曰:「西涼馬騰遭戮,馬超新敗,曹操必將侵我漢中。

我欲自稱漢寧王,督兵拒曹操,諸君以為何如?」閻圃曰:「漢川之民戶出十萬餘眾,財富糧足,四面險固;今馬超新敗,西涼之民,從子午谷奔入漢中者,不下數萬。

愚意益州劉璋昏弱,不如先取西川四十一州為本,然後稱王未遲。

」張魯大喜,遂與弟張衛商議起兵。

早有細作報入川中。

卻說益州劉璋,字季玉,即劉焉之子,漢魯恭王之後。

章帝元和中,徙封竟陵,支庶因居於此。

後焉官至益州牧,興平元年患病疽而死,州大吏趙韙等,共保璋為益州牧。

璋曾殺張魯母及弟,因此有仇。

璋使龐羲為巴西太守,以拒張魯。

時籠羲探知張魯欲興兵取川,急報知劉璋。

璋平生懦弱,聞得此信,心中大憂,急聚眾官商議。

忽一人昂然而出曰:「主公放心。

某雖不才,憑三寸不爛之舌,使張魯不敢正眼來覷西川。

」正是:只因蜀地謀臣進,致引荊州豪傑來。

未知此人是誰,且看下文分解。

(本章完)

第60章 張永年反難楊修 龐士元議取西蜀

卻說那進計於劉璋者,乃益州別駕,姓張,名松,字永年。

其人生得額钁頭尖,鼻僵齒露,身短不滿五尺,言語有若銅鐘。

劉璋問曰:「別駕有何高見,可解張魯之危?」松曰:「某聞許都曹操,掃蕩中原,呂布、二袁皆為所滅,近又破馬超,天下無敵矣。

主公可備進獻之物,松親往許都,說曹操興兵取漢中,以圖張魯。

則魯拒敵不暇,何敢復窺蜀中耶?」劉璋大喜,收拾金珠錦綺,為進獻之物,遣張松為使。

松乃暗畫西川地理圖本藏之,帶從人數騎,取路赴許都。

早有人報入荊州。

孔明便使人入許都打探消息。

卻說張松到了許都館驛中住定,每日去相府伺候,求見曹操。

原來曹操自破馬超回,傲睨得志,每日飲宴,無事少出,國政皆在相府商議。

張松候了三日,方得通姓名。

左右近侍先要賄賂,卻才引入。

操坐於堂上,松拜畢,操問曰:「汝主劉璋連年不進貢,何也?」松曰:「為路途艱難,賊寇竊發,不能通進。

」操叱曰:「吾掃清中原,有何盜賊?」松曰:「南有孫權,北有張魯,西有劉備,至少者亦帶甲十餘萬,豈得為太平耶?」操先見張松人物猥瑣,五分不喜;又聞語言衝撞,遂拂袖而起,轉入後堂。

左右責松曰:「汝為使命,何不知禮,一味衝撞?幸得丞相看汝遠來之面,不見罪責。

汝可急急回去!」松笑曰:「吾川中無謅佞之人也。

」忽然階下一人大喝曰:「汝川中不會諂佞,吾中原豈有諂佞者乎?」

松觀其人,單眉細眼,貌白神清。

問其姓名,乃太尉楊彪之子楊修,字德祖,現為丞相門下掌庫主簿。

此人博學能言,智識過人。

松知修是個舌辯之士,有心難之。

修亦自恃其才,小覷天下之士。

當時見張松言語譏諷,遂邀出外面書院中,分賓主而坐,謂松曰:「蜀道崎嶇,遠來勞苦。

」松曰:「奉主之命,雖赴湯蹈火,弗敢辭也。

」修問:「蜀中風土何如?」松曰:「蜀為西郡,古號益州。

路有錦江之險,地連劍閣之雄。

回還二百八程,縱橫三萬餘里。

雞鳴犬吠相聞,市井閭閻不斷。

田肥地茂,歲無水旱之憂;國富民豐,時有管弦之樂。

所產之物,阜如山積。

天下莫可及也!」修又問曰:「蜀中人物如何?」松曰:「文有相如之賦,武有伏波之才;醫有仲景之能,卜有君平之隱。

九流三教,出乎其類,拔乎其萃者,不可勝記,豈能盡數!」修又問曰:「方今劉季玉手下,如公者還有幾人?」松曰:「文武全才,智勇足備,忠義慷慨之士,動以百數。

如松不才之輩,車載斗量,不可勝記。

」修曰:「公近居何職?」松曰:「濫充別駕之任,甚不稱職。

敢問公為朝廷何官?」修曰:「現為丞相府主簿。

」松曰:「久聞公世代簪纓,何不立於廟堂,輔佐天子,乃區區作相府門下一吏乎?」楊修聞言,滿面羞慚,強顏而答曰:「某雖居下寮,丞相委以軍政錢糧之重,早晚多蒙丞相教誨,極有開發,故就此職耳。

」松笑曰:「松聞曹丞相文不明孔、孟之道,武不達孫、吳之機,專務強霸而居大位,安能有所教誨,以開發明公耶?」修曰:「公居邊隅,安知丞相大才乎?吾試令公觀之。

」呼左右於篋中取書一卷,以示張松。

松觀其題曰《孟德新書》。

從頭至尾,看了一遍,共一十三篇,皆用兵之要法。

松看畢,問曰:「公以此為何書耶?」修曰:「此是丞相酌古准今,仿《孫子》十三篇而作。

公欺丞相無才,此堪以傳後世否?」松大笑曰:「此書吾蜀中三尺小童,亦能暗誦,何為『新書』?此是戰國時無名氏所作,曹丞相盜竊以為己能,止好瞞足下耳!」修曰:「丞相秘藏之書,雖已成帙,未傳於世。

公言蜀中小兒暗誦如流,何相欺乎?」松曰:「公如不信,吾試誦之。

」遂將《孟德新書》,從頭至尾,朗誦一遍,並無一字差錯。

修大驚曰:「公過目不忘,真天下奇才也!」後人有詩讚曰:「古怪形容異,清高體貌疏。

語傾三峽水,目視十行書。

膽量魁西蜀,文章貫太虛。

百家並諸子,一覽更無餘。

當下張松欲辭回。

修曰:「公且暫居館舍,容某再稟丞相,令公面君。

」松謝而退。

修入見操曰:「適來丞相何慢張松乎?」操曰:「言語不遜,吾故慢之。

」修曰:「丞相尚容一禰衡,何不納張松?」操曰:「禰衡文章,播於當今,吾故不忍殺之。

松有何能?」修曰:「且無論其口似懸河,辯才無礙。

適修以丞相所撰《孟德新書》示之,彼觀一遍,即能暗誦,如此博聞強記,世所罕有。

松言此書乃戰國時無名氏所作,蜀中小兒,皆能熟記。

」操曰:「莫非古人與我暗合否?」令扯碎其書燒之。

修曰:「此人可使面君,教見天朝氣象。

」操曰:「來日我於西教場點軍,汝可先引他來,使見我軍容之盛,教他回去傳說:吾即日下了江南,便來收川。

」修領命。

至次日,與張松同至西教場。

操點虎衛雄兵五萬,布於教場中。

果然盔甲鮮明,衣袍燦爛;金鼓震天,戈矛耀日;四方八面,各分隊伍;旌旗揚彩,人馬騰空。

松斜目視之。

良久,操喚松指而示曰:「汝川中曾見此英雄人物否?」松曰:「吾蜀中不曾見此兵革,但以仁義治人。

」操變色視之。

松全無懼意。

楊修頻以目視松。

操謂松曰:「吾視天下鼠輩猶草芥耳。

大軍到處,戰無不勝,攻無不取,順吾者生,逆吾者死。

汝知之乎?」松曰:「丞相驅兵到處,戰必勝,攻必取,松亦素知。

昔日濮陽攻呂布之時,宛城戰張繡之日;赤壁遇周郎,華容逢關羽;割須棄袍於潼關,奪船避箭於渭水:此皆無敵於天下也!」操大怒曰:「豎儒怎敢揭吾短處!」喝令左右推出斬之。

楊修諫曰:「松雖可斬,奈從蜀道而來入貢,若斬之,恐失遠人之意。

」操怒氣未息。

荀彧亦諫。

操方免其死,令亂棒打出。

松歸館舍,連夜出城,收拾回川。

松自思曰:「吾本欲獻西川州郡與曹操,誰想如此慢人!我來時於劉璋之前,開了大口;今日怏怏空回。

須被蜀中人所笑。

吾聞荊州劉玄德仁義遠播久矣,不如徑由那條路回。

試看此人如何,我自有主見。

」於是乘馬引僕從望荊州界上而來,前至郢州界口,忽見一隊軍馬,約有五百餘騎,為首一員大將,輕妝軟扮,勒馬前問曰:「來者莫非張別駕乎?」松曰:「然也。

」那將慌忙下馬,聲喏曰:「趙雲等候多時。

」松下馬答禮曰:「莫非常山趙子龍乎?」雲曰:「然也,某奉主公劉玄德之命,為大夫遠涉路途,鞍馬驅馳,特命趙雲聊奉酒食。

」言罷,軍士跪奉酒食,雲敬進之。

松自思曰:「人言劉玄德寬仁愛客,今果如此。

」遂與趙雲飲了數杯,上馬同行。

來到荊州界首,是日天晚,前到館驛,見驛門外百餘人侍立,擊鼓相接。

一將於馬前施禮曰:「奉兄長將令,為大夫遠涉風塵,令關某洒掃驛庭,以待歇宿。

」松下馬,與雲長、趙雲同入館舍。

講禮敘坐。

須臾,排上酒筵,二人殷勤相勸。

飲至更闌,方始罷席,宿了一宵。

次日早膳畢,上馬行不到三五里,只見一簇人馬到。

乃是玄德引著伏龍、鳳雛,親自來接。

遙見張松,早先下馬等候。

松亦慌忙下馬相見。

玄德曰:「久聞大夫高名,如雷灌耳。

恨雲山遙遠,不得聽教。

今聞回都,專此相接。

倘蒙不棄,到荒州暫歇片時,以敘渴仰之思,實為萬幸!」松大喜,遂上馬並轡入城。

至府堂上各各敘禮,分賓主依次而坐,設宴款待。

飲酒間,玄德只說閒話,並不提起西川之事。

松以言挑之曰:「今皇叔守荊州,還有幾郡?」孔明答曰:「荊州乃暫借東吳的,每每使人取討。

今我主因是東吳女婿,故權且在此安身。

」松曰:「東吳據六郡八十一州,民強國富,猶且不知足耶?」龐統曰:「吾主漢朝皇叔,反不能占據州郡;其他皆漢之蟊賊,卻都恃強侵占地土;惟智者不平焉。

」玄德曰:「二公休言。

吾有何德,敢多望乎?」松曰:「不然。

明公乃漢室宗親,仁義充塞乎四海。

休道占據州郡,便代正統而居帝位,亦非分外。

」玄德拱手謝曰:「公言太過,備何敢當!」

自此一連留張松飲宴三日,並不提起川中之事。

松辭去,玄德於十里長亭設宴送行。

玄德舉酒酌松曰:「甚荷大夫不外,留敘三日;今日相別,不知何時再得聽教。

」言罷,潸然淚下。

張松自思:「玄德如此寬仁愛士,安可舍之?不如說之,令取西川。

」乃言曰:「松亦思朝暮趨侍,恨未有便耳。

松觀荊州:東有孫權,常懷虎踞;北有曹操,每欲鯨吞。

亦非可久戀之地也。

」玄德曰:「故知如此,但未有安跡之所。

」松曰:「益州險塞,沃野千里,民殷國富;智能之士,久慕皇叔之德。

若起荊襄之眾,長驅西指,霸業可成,漢室可興矣。

」玄德曰:「備安敢當此?劉益州亦帝室宗親,恩澤布蜀中久矣。

他人豈可得而動搖乎?」松曰:「某非賣主求榮;今遇明公,不敢不披瀝肝膽:劉季玉雖有益州之地,稟性暗弱,不能任賢用能;加之張魯在北,時思侵犯;人心離散,思得明主。

松此一行,專欲納款於操;何期逆賊恣逞奸雄,傲賢慢士,故特來見明公。

明公先取西川為基,然後北圖漢中,收取中原,匡正天朝,名垂青史,功莫大焉。

明公果有取西川之意,松願施犬馬之勞,以為內應。

未知鈞意若何?」玄德曰:「深感君之厚意。

奈劉季玉與備同宗,若攻之,恐天下人唾罵。

」松曰:「大丈夫處世,當努力建功立業,著鞭在先。

今若不取,為他人所取,悔之晚矣。

」玄德曰:「備聞蜀道崎嶇,千山萬水,車不能方軌,馬不能聯轡;雖欲取之,用何良策?」松於袖中取出一圖,遞與玄德曰:「深感明公盛德,敢獻此圖。

但看此圖,便知蜀中道路矣。

」玄德略展視之,上面盡寫著地理行程,遠近闊狹,山川險要,府庫錢糧,一一俱載明白。

松曰:「明公可速圖之。

松有心腹契友二人:法正、孟達。

此二人必能相助。

如二人到荊州時,可以心事共議。

」玄德拱手謝曰:「青山不老,綠水長存。

他日事成,必當厚報。

」松曰:「松遇明主,不得不盡情相告,豈敢望報乎?」說罷作別。

孔明命雲長等護送數十里方回。

張松回益州,先見友人法正。

正字孝直,右扶風郿人也,賢士法真之子。

松見正,備說曹操輕賢傲士,只可同憂,不可同樂。

吾已將益州許劉皇叔矣。

專欲與兄共議。

法正曰:「吾料劉璋無能,已有心見劉皇叔久矣。

此心相同,又何疑焉?」少頃,孟達至。

達字子慶,與法正同鄉。

達入,見正與松密語。

達曰:「吾已知二公之意。

將欲獻益州耶?」松曰:「是欲如此。

兄試猜之,合獻與誰?」達曰:「非劉玄德不可。

」三人撫掌大笑。

法正謂松曰:「兄明日見劉璋,當若何?」松曰:「吾薦二公為使,可往荊州。

」二人應允。

次日,張松見劉璋。

璋問:「幹事若何?」松曰:「操乃漢賊,欲篡天下,不可為言。

彼已有取川之心。

」璋曰:「似此如之奈何?」松曰;「松有一謀,使張魯、曹操必不敢輕犯西川。

」璋曰:「何計?」松曰:「荊州劉皇叔,與主公同宗,仁慈寬厚,有長者風。

赤壁鏖兵之後,操聞之而膽裂,何況張魯乎?」主公何不遣使結好,使為外援,可以拒曹操、張魯矣。

」璋曰:「吾亦有此心久矣。

誰可為使?」松曰:「非法正、孟達,不可往也。

」璋即召二人入,修書一封,令法正為使,先通情好;次遣孟達領精兵五千,迎玄德入川為援。

正商議間,一人自外突入,汗流滿面,大叫曰:「主公若聽張松之言,則四十一州郡,已屬他人矣!」松大驚;視其人,乃西閬中巴人,姓黃,名權,字公衡,現為劉璋府下主簿。

璋問曰:「玄德與我同宗,吾故結之為援;汝何出此言?」權曰:「某素知劉備寬以待人,柔能克剛,英雄莫敵;遠得人心,近得民望;兼有諸葛亮、龐統之智謀,關、張、趙雲、黃忠、魏延為羽翼。

若召到蜀中,以部曲待之,劉備安肯伏低做小?若以客禮待之,又一國不容二主。

今聽臣言,則西蜀有泰山之安;不聽臣言,主公有累卵之危矣。

張松昨從荊州過,必與劉備同謀。

可先斬張松,後絕劉備,則西川萬幸也。

」璋曰:「曹操、張魯到來,何以拒之?」權曰:「不如閉境絕塞,深溝高壘,以待時清。

」璋曰:「賊兵犯界,有燒眉之急;若待時清,則是慢計也。

」遂不從其言,遣法正行。

又一人阻曰:「不可!不可!」璋視之,乃帳前從事官王累也。

累頓首言曰:「主公今聽張松之說,自取其禍。

」璋曰:「不然。

吾結好劉玄德,實欲拒張魯也。

」累曰:「張魯犯界,乃癬疥之疾;劉備入川,乃心腹之大患。

況劉備世之梟雄,先事曹操,便思謀害;後從孫權,便奪荊州。

心術如此,安可同處乎?」今若召來,西川休矣!」璋叱曰:「再休亂道!玄德是我同宗,他安肯奪我基業?」便教扶二人出。

遂命法正便行。

法正離益州,逕取荊州,來見玄德。

參拜已畢,呈上書信。

玄德拆封視之。

書曰:「族弟劉璋,再拜致書於玄德宗兄將軍麾下:久伏電天,蜀道崎嶇,未及齎貢,甚切惶愧。

璋聞吉兇相救,患難相扶,朋友尚然,況宗族乎?今張魯在北,旦夕興兵,侵犯璋界,甚不自安。

專人謹奉尺書,上乞鈞聽。

倘念同宗之情,全手足之義,即日興師剿滅狂寇,永為唇齒,自有重酬。

書不盡言,耑候車騎。

」玄德看畢大喜,設宴相待法正。

酒過數巡,玄德屏退左右,密謂正曰:「久仰孝直英名,張別駕多談盛德。

今獲聽教,甚慰平生。

」法正謝曰:「蜀中小吏,何足道哉!蓋聞馬逢伯樂而嘶,人遇知己而死。

張別駕昔日之言,將軍復有意乎?」玄德曰:「備一身寄客,未嘗不傷感而嘆息。

嘗思鷦鷯尚存一枝,狡兔猶藏三窟,何況人乎?蜀中豐余之地,非不欲取;奈劉季玉系備同宗,不忍相圖。

」法正曰:「益州天府之國,非治亂之主,不可居也,今劉季玉不能用賢,此業不久必屬他人。

今日自付與將軍,不可錯失。

豈不聞逐兔先得之語乎?將軍欲取,某當效死。

」玄德拱手謝曰:「尚容商議。

當日席散,孔明親送法正歸館舍。

玄德獨坐沉吟。

龐統進曰:「事當決而不決者,愚人也。

主公高明,何多疑耶?」玄德問曰:「以公之意,當復何如?」統曰:「荊州東有孫權,北有曹操,難以得志。

益州戶口百萬,土廣財富,可資大業。

今幸張松、法正為內助,此天賜也。

何必疑哉?」玄德曰:「今與吾水火相敵者,曹操也。

操以急,吾以寬;操以暴,吾以仁;操以譎,吾以忠:每與操相反,事乃可成。

若以小利而失信義於天下,吾不忍也。

」龐統笑曰:「主公之言,雖合天理,奈離亂之時,用兵爭強,固非一道;若拘執常理,寸步不可行矣,宜從權變。

且兼弱攻昧、逆取順守,湯、武之道也。

若事定之後,報之以義,封為大國,何負於信?今日不取,終被他人取耳。

主公幸熟思焉。

」玄德乃恍然曰:「金石之言,當銘肺腑。

」於是遂請孔明,同議起兵西行。

孔明曰:「荊州重地,必須分兵守之。

」玄德曰:「吾與龐士元、黃忠、魏延前往西川;軍師可與關雲長、張翼德、趙子龍守荊州。

」孔明應允。

於是孔明總守荊州;關公拒襄陽要路,當青泥隘口;張飛領四郡巡江,趙雲屯江陵,鎮公安。

玄德令黃忠為前部,魏延為後軍,玄德自與劉封、關平在中軍。

龐統為軍師,馬步兵五萬,起程西行。

臨行時,忽廖化引一軍來降。

玄德便教廖化輔佐雲長以拒曹操。

是年冬月,引兵望西川進發。

行不數程,孟達接著,拜見玄德,說劉益州令某領兵五千遠來迎接。

玄德使人入益州,先報劉璋。

璋便發書告報沿途州郡,供給錢糧。

璋欲自出涪城親接玄德,即下令準備車乘帳幔,旌旗鎧甲,務要鮮明。

主簿黃權入諫曰:「主公此去,必被劉備之害,某食祿多年,不忍主公中他人奸計。

望三思之!」張松曰:「黃權此言,疏間宗族之義,滋長寇盜之威,實無益於主公。

」璋乃叱權曰:「吾意已決,汝何逆吾!」權叩首流血,近前口銜璋衣而諫。

璋大怒,扯衣而起。

權不放,頓落門牙兩個。

璋喝左右,推出黃權。

權大哭而歸。

璋欲行,一人叫曰:「主公不納黃公衡忠言,乃欲自就死地耶!」伏於階前而諫。

璋視之,乃建寧俞元人也,姓李,名恢。

叩首諫曰:「竊聞君有諍臣,父有諍子。

黃公衡忠義之言,必當聽從。

若容劉備入川,是猶迎虎於門也。

」璋曰:「玄德是吾宗兄,安肯害吾?再言者必斬!」叱左右推出李恢。

張松曰:「今蜀中文官各顧妻子,不復為主公效力;諸將恃功驕傲,各有外意。

不得劉皇叔,則敵攻於外,民攻於內,必敗之道也。

」璋曰:「公所謀,深於吾有益。

」次日,上馬出榆橋門。

人報從事王累,自用繩索倒吊於城門之上,一手執諫章,一手仗劍,口稱如諫不從,自割斷其繩索,撞死於此地。

劉璋教取所執諫章觀之。

其略曰:「益州從事臣王累,泣血懇告:竊聞良藥苦口利於病,忠言逆耳利於行。

昔楚懷王不聽屈原之言,會盟於武關,為秦所困。

今主公輕離大郡,欲迎劉備於涪城,恐有去路而無迴路矣。

倘能斬張松於市,絕劉備之約,則蜀中老幼幸甚,主公之基業亦幸甚!」劉璋觀畢,大怒曰:「吾與仁人相會,如親芝蘭,汝何數侮於吾耶!」王累大叫一聲,自割斷其索,撞死於地,後人有詩嘆曰:「倒掛城門捧諫章,拚將一死報劉璋。

黃權折齒終降備,矢節何如王累剛!」劉璋將三萬人馬往涪城來。

後軍裝載資糧餞帛一千餘輛,來接玄德。

卻說玄德前軍已到墊江。

所到之處,一者是西川供給;二者是玄德號令嚴明,如有妄取百姓一物者斬:於是所到之處,秋毫無犯。

百姓扶老攜幼,滿路瞻觀,焚香禮拜。

玄德皆用好言撫慰。

卻說法正密謂龐統曰:「近張松有密書到此,言於涪城相會劉璋,便可圖之。

機會切不可失。

」統曰:「此意且勿言。

待二劉相見,乘便圖之。

若預走泄,於中有變。

」法正乃秘而不言。

涪城離成都三百六十里。

璋已到,使人迎接玄德。

兩軍皆屯於涪江之上。

玄德入城,與劉璋相見,各敘兄弟之情。

禮畢,揮淚訴告衷情。

飲宴畢,各回寨中安歇。

璋謂眾官曰:「可笑黃權、王累等輩,不知宗兄之心,妄相猜疑。

吾今日見之,真仁義之人也。

吾得他為外援,又何慮曹操、張魯耶?非張松則失之矣。

」乃脫所穿綠袍,並黃金五百兩,令人往成都賜與張松。

時部下將佐劉璝、泠苞、張任、鄧賢等一班文武官曰:「主公且休歡喜。

劉備柔中有剛,其心未可測,還宜防之。

」璋笑曰:「汝等皆多慮。

吾兄豈有二心哉!」眾皆嗟嘆而退。

卻說玄德歸到寨中。

龐統入見曰:「主公今日席上見劉季玉動靜乎?」玄德吾:「季玉真誠實人也。

」統曰:「季玉雖善,其臣劉璝、張任等皆有不平之色,其間吉凶未可保也。

以統之計,莫若來日設宴,請季玉赴席;於壁衣中埋伏刀斧手一百人,主公擲杯為號,就筵上殺之;一擁入成都,刀不出鞘,弓不上弦,可坐而定也。

」玄德曰:「季玉是吾同宗,誠心待吾;更兼吾初到蜀中,恩信未立;若行此事,上天不容,下民亦怨。

公此謀,雖霸者亦不為也。

」統曰:「此非統之謀,是法孝直得張松密書,言事不宜遲,只在早晚當圖之。

」言未已,法正入見,曰:「某等非為自己,乃順天命也。

」玄德曰:「劉季玉與吾同宗,不忍取之。

」正曰:「明公差矣。

若不如此,張魯與蜀有殺母之仇,必來攻取。

明公遠涉山川,驅馳士馬,既到此地,進則有功,退則無益。

若執狐疑之心,遷延日久,大為失計。

且恐機謀一泄,反為他人所算。

不若乘此天與人歸之時,出其不意,早立基業,實為上策。

」龐統亦再三相勸。

正是:人主幾番存厚道,才臣一意進權謀。

未知玄德心下如何,且看下文分解。

(本章完)

第61章 趙雲截江奪阿斗 孫權遺書退老瞞

卻說龐統、法正二人,勸玄德就席間殺劉璋,西川唾手可得。

玄德曰:「吾初入蜀中,恩信未立,此事決不可行。

」二人再三說之,玄德只是不從。

次日,復與劉璋宴於城中,彼此細敘衷曲,情好甚密。

酒至半酣,龐統與法正商議曰:「事已至此,由不得主公了。

」便教魏延登堂舞劍,乘勢殺劉璋。

延遂拔劍進曰:「筵間無以為樂,願舞劍為戲。

」龐統便喚眾武士入,列於堂下,只待魏延下手。

劉璋手下諸將,見魏延舞劍筵前,又見階下武士手按刀靶,直視堂上,從事張任亦掣劍舞曰:「舞劍必須有對,某願與魏將軍同舞。

」二人對舞於筵前。

魏延目視劉封,封亦拔劍助舞。

於是劉璝、泠苞、鄧賢各掣劍出曰:「我等當群舞,以助一笑。

」玄德大驚,急掣左右所佩之劍,立於席上曰:「吾兄弟相逢痛飲,並無疑忌。

又非鴻門會上,何用舞劍?不棄劍者立斬!」劉璋亦叱曰:「兄弟相聚,何必帶刀?」命侍衛者盡去佩劍。

眾皆紛然下堂。

玄德喚諸將士上堂,以酒賜之,曰:「吾弟兄同宗骨血,共議大事,並無二心。

汝等勿疑。

」諸將皆拜謝。

劉璋執玄德之手而泣曰:「吾兄之恩,誓不敢忘!」二人歡飲至晚而散。

玄德歸寨,責龐統曰:「公等奈何欲陷備於不義耶?今後斷勿為此。

」統嗟嘆而退。

卻說劉璋歸寨,劉璝等曰:「主公見今日席上光景乎?不如早回,免生後患。

劉璋曰:「吾兄劉玄德,非比他人。

」眾將曰:「雖玄德無此心,他手下人皆欲吞併西川,以圖富貴。

」璋曰:「汝等無間吾兄弟之情。

」遂不聽,日與玄德歡敘。

忽報張魯整頓兵馬,將犯葭萌關。

劉璋便請玄德往拒之。

玄德慨然領諾,即日引本部兵望葭萌關去了。

眾將勸劉璋令大將緊守各處關隘,以防玄德兵變。

璋初時不從,後因眾人苦勸,乃令白水都督楊懷、高沛二人,守把涪水關。

劉璋自回成都。

玄德到葭萌關,嚴禁軍士,廣施恩惠,以收民心。

早有細作報入東吳。

吳侯孫權會文武商議。

顧雍進曰:「劉備分兵遠涉山險而去,未易往還。

何不差一軍先截川口,斷其歸路,後盡起東吳之兵,一鼓而下荊襄?此不可失之機會也。

」權曰:「此計大妙!」正商議間,忽屏風後一人大喝而出曰:「進此計者可斬之!欲害吾女之命耶!」眾驚視之,乃吳國太也。

國太怒曰:「吾一生惟有一女,嫁與劉備。

今若動兵,吾女性命如何!」因叱孫權曰:「汝掌父兄之業,坐領八十一州,尚自不足,乃顧小利而不念骨肉!」孫權喏喏連聲,答曰:「老母之訓,豈敢有違!」遂叱退眾官。

國太恨恨而入。

孫權立於軒下,自思:「此機會一失,荊襄何日可得?」正沉吟間,只見張昭入問曰:「主公有何憂疑?」孫權曰:「正思適間之事。

」張昭曰:「此極易也:今差心腹將一人,只帶五百軍。

潛入荊州,下一封密書與郡主,只說國太病危,欲見親女,取郡主星夜回東吳。

玄德平生只有一子,就教帶來。

那時玄德定把荊州來換阿斗。

如其不然,一任動兵,更有何礙?」權曰:「此計大妙!吾有一人,姓周,名善,最有膽量。

自幼穿房入戶,多隨吾兄。

今可差他去。

」昭曰:「切勿漏泄。

只此便令起行。

」於是密遣周善將五百人,扮為商人,分作五船;更詐修國書,以備盤詰;船內暗藏兵器。

周善領命,取荊州水路而來。

船泊江邊,善自入荊州,令門吏報孫夫人。

夫人命周善入。

善呈上密書。

夫人見說國太病危,灑淚動問。

周善拜訴曰:「國太好生病重,旦夕只是思念夫人。

倘去得遲,恐不能相見。

就教夫人帶阿斗去見一面。

」夫人曰:「皇叔引兵遠出,我今欲回,須使人知會軍師,方可以行。

」周善曰:「若軍師回言道:須報知皇叔,候了回命,方可下船,如之奈何?」夫人曰:「若不辭而去,恐有阻當。

」周善曰:「大江之中,已準備下船隻。

只今便請夫人上車出城。

」孫夫人聽知母病危急,如何不慌?便將七歲孩子阿斗,載在車中;隨行帶三十餘人,各跨刀劍,上馬離荊州城,便來江邊上船。

府中人慾報時,孫夫人已到沙頭鎮,下在船中了。

周善方欲開船,只聽得岸上有人大叫:「且休開船,容與夫人餞行!」視之,乃趙雲也。

原來趙雲巡哨方回,聽得這個消息,吃了一驚,只帶四五騎,旋風般沿江趕來。

周善手執長戈,大喝曰:「汝何人,敢當主母!」叱令軍士一齊開船,各將軍器出來,擺列在船上。

風順水急,船皆隨流而去。

趙雲沿江趕叫:「任從夫人去。

只有一句話拜稟。

」周善不睬,只催船速進。

趙雲沿江趕到十餘里,忽見江灘斜纜一隻漁船在那裡。

趙雲棄馬執槍,跳上漁船。

只兩人駕船前來,望著夫人所坐大船追趕。

周善教軍士放箭。

趙雲以槍撥之,箭皆紛紛落水。

離大船懸隔丈余,吳兵用槍亂刺。

趙雲棄槍在小船上,掣所佩青釭劍在手,分開槍搠,望吳船涌身一跳,早登大船。

吳兵盡皆驚倒。

趙雲入艙中,見夫人抱阿斗於懷中,喝趙雲曰:「何故無禮!」雲插劍聲喏曰:「主母欲何往?何故不令軍師知會?」夫人曰:「我母親病在危篤,無暇報知。

」雲曰:「主母探病,何故帶小主人去?」夫人曰:「阿斗是吾子,留在荊州,無人看覷。

」雲曰:「主母差矣。

主人一生,只有這點骨血,小將在當陽長坂坡百萬軍中救出,今日夫人卻欲抱將去,是何道理?」夫人怒曰:「量汝只是帳下一武夫,安敢管我家事!」雲曰:「夫人要去便去,只留下小主人。

」夫人喝曰:「汝半路輒入船中,必有反意!」雲曰:「若不留下小主人,縱然萬死,亦不敢放夫人去。

」夫人喝侍婢向前揪捽,被趙雲推倒,就懷中奪了阿斗,抱出船頭上。

欲要傍岸,又無幫手;欲要行兇,又恐礙於道理:進退不得。

夫人喝侍婢奪阿斗,趙雲一手抱定阿斗,一手仗劍,人不敢近。

周善在後梢挾住舵,只顧放船下水。

風順水急,望中流而去。

趙雲孤掌難鳴,只護得阿斗,安能移舟傍岸。

正在危急,忽見下流頭港內一字兒使出十餘只船來,船上磨旗擂鼓。

趙雲自思:「今番中了東吳之計!」只見當頭船上一員大將,手執長矛,高聲大叫:「嫂嫂留下侄兒去!」原來張飛巡哨,聽得這個消息,急來油江夾口,正撞著吳船,急忙截住。

當下張飛提劍跳上吳船。

周善見張飛上船,提刀來迎,被張飛手起一劍砍倒,提頭擲於孫夫人前。

夫人大驚曰:「叔叔何故無禮?」張飛曰:「嫂嫂不以俺哥哥為重,私自歸家,這便無禮!」夫人曰:「吾母病重,甚是危急,若等你哥哥回報,須誤了我事。

若你不放我回去,我情願投江而死!」

張飛與趙雲商議:「若逼死夫人,非為臣下之道。

只護著阿斗過船去罷。

」乃謂夫人曰:「俺哥哥大漢皇叔,也不辱沒嫂嫂。

今日相別,若思哥哥恩義,早早回來。

」說罷,抱了阿斗,自與趙雲回船,放孫夫人五隻船去了。

後人有詩讚子龍曰:「昔年救主在當陽,今日飛身向大江。

船上吳兵皆膽裂,子龍英勇世無雙!」又有詩讚翼德曰:「長坂橋邊怒氣騰,一聲虎嘯退曹兵。

今朝江上扶危主,青史應傳萬載名。

二人歡喜回船。

行不數里,孔明引大隊船隻接來,見阿斗已奪回,大喜。

三人並馬而歸。

孔明自申文書往葭萌關,報知玄德。

卻說孫夫人回吳,具說張飛、趙雲殺了周善,截江奪了阿斗。

孫權大怒曰:「今吾妹已歸,與彼不親,殺周善之仇,如何不報!」喚集文武,商議起軍攻取荊州。

正商議調兵,忽報曹操起軍四十萬來報赤壁之仇。

孫權大驚,且按下荊州,商議拒敵曹操。

人報長史張紘辭疾回家,今已病故,有哀書上呈。

權拆視之,書中勸孫權遷居秣陵,言秣陵山川有帝王之氣,可速遷於此,以為萬世之業。

孫權覽書大哭,謂眾官曰:「張子綱勸吾遷居秣陵,吾如何不從!」即命遷治建業,築石頭城。

呂蒙進曰:「曹操兵來,可於濡須水口築塢以拒之。

」諸將皆曰:「上岸擊賊,跣足入船,何用築城?」蒙曰:「兵有利鈍,戰無必勝。

如猝然遇敵,步騎相促,人尚不暇及水,何能入船乎?」權曰:「人無遠慮,必有近憂。

子明之見甚遠。

」便差軍數萬築濡須塢。

曉夜並工,刻期告竣。

卻說曹操在許都,威福日甚。

長史董昭進曰:「自古以來,人臣未有如丞相之功者,雖周公、呂望,莫可及也。

櫛風沐雨,三十餘年,掃蕩群凶,與百姓除害,使漢室復存。

豈可與諸臣宰同列乎?合受魏公之位,加九錫以彰功德。

」你道那九錫?一,車馬(大輅、戎輅各一。

大輅,金車也。

戎輅,兵車也。

玄牡二駟,黃馬八匹。

)二,衣服(袞冕之服,赤舄副焉。

袞冕,王者之服。

赤舄,朱履也。

)三,樂懸(樂懸,王者之樂也。

)四,朱戶(居以朱戶,紅門也。

)五,納陛(納陛以登。

陛,階也。

)六,虎賁(虎賁三百人,守門之軍也。

)七,鈇鉞(鈇鉞各一。

鈇,即斧也。

鉞,斧屬。

)八,弓矢(彤弓一,彤矢百。

彤,赤色也。

(左玄右旅去方)弓十,(左玄右旅去方)矢千。

(左玄右旅去方),黑色也。

九,秬鬯圭瓚(秬鬯一卣,圭瓚副焉。

秬,黑黍也。

鬯,香酒,灌地以求神於陰。

卣,中樽也。

圭瓚,宗廟祭器,以祀先王也。

)侍中荀彧曰:「不可。

丞相本興義兵,匡扶漢室,當秉忠貞之志,守謙退之節。

君子愛人以德,不宜如此。

」曹操聞言,勃然變色。

董昭曰:「豈可以一人而阻眾望?」遂上表請尊操為魏公,加九錫。

荀彧嘆曰:「吾不想今日見此事!」操聞,深恨之,以為不助己也。

建安十七年冬十月,曹操興兵下江南,就命荀彧同行。

彧已知操有殺己之心,託病止於壽春。

忽曹操使人送飲食一盒至。

盒上有操親筆封記。

開盒視之,並無一物。

彧會其意,遂服毒而亡。

年五十歲。

後人有詩嘆曰:「文若才華天下聞,可憐失足在權門。

後人休把留侯比,臨沒無顏見漢君。

」其子荀惲,發哀書報曹操。

操甚懊悔,命厚葬之,諡曰敬侯。

且說曹操大軍至濡須,先差曹洪領三萬鐵甲馬軍,哨至江邊。

回報云:「遙望沿江一帶,旗幡無數,不知兵聚何處。

」操放心不下,自領兵前進,就濡須口排開軍陣。

操領百餘人上山坡,遙望戰船,各分隊伍,依次擺列。

旗分五色,兵器鮮明。

當中大船上青羅傘下,坐著孫權。

左右文武,侍立兩邊。

操以鞭指曰:「生子當如孫仲謀!若劉景升兒子,豚犬耳!」忽一聲響動,南船一齊飛奔過來。

濡須塢內又一軍出,衝動曹兵。

曹操軍馬退後便走,止喝不住。

忽有千百騎趕到山邊,為首馬上一人碧眼紫髯,眾人認得正是孫權。

權自引一隊馬軍來擊曹操。

操大驚,急回馬時,東吳大將韓當、周泰,兩騎馬直衝將上來。

操背後許褚縱馬舞刀,敵住二將,曹操得脫歸寨。

許褚與二將戰三十合方回。

操回寨,重賞許褚,責罵眾將:「臨敵先退,挫吾銳氣!後若如此,盡皆斬首。

」是夜二更時分,忽寨外喊聲大震。

操急上馬,見四下里火起,卻被吳兵劫入大寨。

殺至天明,曹兵退五十餘里下寨。

操心中鬱悶,閒看兵書。

程昱曰:「丞相既知兵法,豈不知兵貴神速乎?丞相起兵,遷延日久,故孫權得以準備,夾濡須水口為塢,難於攻擊。

不若且退兵還許都,別作良圖。

」操不應。

程昱出。

操伏几而臥,忽聞潮聲洶湧,如萬馬爭奔之狀。

操急視之,見大江中推出一輪紅日,光華射目;仰望天上,又有兩輪太陽對照。

忽見江心那輪紅日,直飛起來,墜於寨前山中,其聲如雷。

猛然驚覺,原來在帳中做了一夢。

帳前軍報導午時。

曹操教備馬,引五十餘騎,徑奔出寨,至夢中所見落日山邊。

正看之間,忽見一簇人馬,當先一人,金盔金甲。

操視之,乃孫權也。

權見操至,也不慌忙,在山上勒住馬,以鞭指操曰:「丞相坐鎮中原,富貴已極,何故貪心不足,又來侵我江南?」操答曰:「汝為臣下,不尊王室。

吾奉天子詔,特來討汝!」孫權笑曰:「此言豈不羞乎?天下豈不知你挾天子令諸侯?吾非不尊漢朝,正欲討汝以正國家耳。

」操大怒,叱諸將上山捉孫權。

忽一聲鼓響,山背後兩彪軍出,右邊韓當、周泰,左邊陳武、潘璋。

四員將帶三千弓弩手亂射,矢如雨發。

操急引眾將回走。

背後四將趕來甚急。

趕到半路,許褚引眾虎衛軍敵住,救回曹操。

吳兵齊奏凱歌,回濡須去了。

操還營自思:「孫權非等閒人物。

紅日之應,久後必為帝王。

」於是心中有退兵之意,又恐東吳恥笑,進退未決。

兩邊又相拒了月余,戰了數場,互相勝負。

直至來年正月,春雨連綿,水港皆滿,軍士多在泥水之中,困苦異常。

操心甚憂。

當日正在寨中,與眾謀士商議。

或勸操收兵,或雲目今春暖,正好相持,不可退歸。

操猶豫未定。

忽報東吳有使齎書到。

操啟視之。

書略曰:「孤與丞相,彼此皆漢朝臣宰。

丞相不思報國安民,乃妄動干戈,殘虐生靈,豈仁人之所為哉?即日春水方生,公當速去。

如其不然,復有赤壁之禍矣。

公宜自思焉。

」書背後又批兩行云:「足下不死,孤不得安。

」曹操看畢,大笑曰:「孫仲謀不欺我也。

」重賞來使,遂下令班師,命廬江太守朱光鎮守皖城,自引大軍回許昌。

孫權亦收軍回秣陵。

權與眾將商議:「曹操雖然北去,劉備尚在葭萌關未還。

何不引拒曹操之兵,以取荊州?」張昭獻計曰:「且未可動兵。

某有一計,使劉備不能再還荊州。

」正是:孟德雄兵方退北,仲謀壯志又圖南。

不知張昭說出甚計來,且看下文分解。

(本章完)

第62章 取涪關楊高授首 攻雒城黃魏爭功

卻說張昭獻計曰:「且休要動兵。

若一興師,曹操必復至。

不如修書二封:一封與劉璋,言劉備結連東吳,共取西川,使劉璋心疑而攻劉備;一封與張魯,教進兵向荊州來。

著劉備首尾不能救應。

我然後起兵取之,事可諧矣。

」權從之,即發使二處去訖。

且說玄德在葭萌關日久,甚得民心。

忽接得孔明文書。

知孫夫人已回東吳。

又聞曹操興兵犯濡須,乃與龐統議曰:「曹操擊孫權,操勝必將取荊州,權勝亦必取荊州矣。

為之奈何?」龐統曰:「主公勿憂。

有孔明在彼,料想東吳不敢犯荊州。

主公可馳書去劉璋處,只推曹操攻擊孫權,權求救於荊州。

吾與孫權唇齒之邦,不容不相援。

張魯自守之賊,決不敢來犯界。

吾今欲勒兵回荊州,與孫權會同破曹操,奈兵少糧缺。

望推同宗之誼,速發精兵三、四萬,行糧十萬斛相助。

請勿有誤。

若得軍馬錢糧,卻另作商議。

玄德從之,遣人往成都。

來到關前,楊懷、高沛聞知此事,遂教高沛守關,楊懷同使者入成都,見劉璋呈上書信。

劉璋看畢,問楊懷為何亦同來。

楊懷曰:「專為此書而來。

劉備自從入川,廣布恩德,以收民心,其意甚是不善。

今求軍馬錢糧,切不可與。

如若相助,是把薪助火也。

」劉璋曰:「吾與玄德有兄弟之情,豈可不助?」一人出曰:「劉備梟雄,久留於蜀而不遣,是縱虎入室矣。

今更助之以軍馬錢糧,何異與虎添翼乎?」眾視其人,乃零陵烝陽人,姓劉名巴,字子初。

劉璋聞劉巴之言,猶豫未決。

黃權又復苦諫。

璋乃量撥老弱軍四千,米一萬斛,發書遣使報玄德。

仍令楊懷、高沛緊守關隘。

劉璋使者到葭萌關見玄德,呈上回書。

玄德大怒曰:「吾為汝禦敵,費力勞心。

汝今積財吝賞,何以使士卒效命乎?」遂扯毀回書,大罵而起。

使者逃回成都。

龐統曰:「主公只以仁義為重,今日毀書發怒,前情盡棄矣。

」玄德曰:「如此,當若何?」龐統曰:「某有三條計策,請主公自擇而行。

玄德問:「那三條計?」統曰:「只今便選精兵,晝夜兼道徑襲成都:此為上計。

楊懷、高沛乃蜀中名將,各仗強兵拒守關隘;今主公佯以回荊州為名,二將聞知,必來相送;就送行處,擒而殺之,奪了關隘,先取涪城,然後卻向成都:此中計也。

退還白帝,連夜回荊州,徐圖進取:此為下計。

若沉吟不去,將至大困,不可救矣。

」玄德曰:「軍師上計太促,下計太緩;中計不遲不疾,可以行之。

於是發書致劉璋,只說曹操令部將樂進引兵至青泥鎮,眾將抵敵不住,吾當親往拒之,不及面會,特書相辭。

書至成都,張松聽得說劉玄德欲回荊州,只道是真心,乃修書一封,欲令人送與玄德,卻值親兄廣漢太守張肅到,松急藏書於袖中,與肅相陪說話。

肅見松神情恍惚,心中疑惑。

松取酒與肅共飲。

獻酬之間,忽落此書於地,被肅從人拾得。

席散後,從人以書呈肅。

肅開視之。

書略曰:「松昨進言於皇叔,並無虛謬,何乃遲遲不發?逆取順守,古人所貴。

今大事已在掌握之中,何故欲棄此而回荊州乎?使松聞之,如有所失。

書呈到日,疾速進兵。

松當為內應,萬勿自誤!」張肅見了,大驚曰:「吾弟作滅門之事,不可不首。

」連夜將書見劉璋,具言弟張松與劉備同謀,欲獻西川。

劉璋大怒曰:「吾平日未嘗薄待他,何故欲謀反!」遂下令捉張松全家,盡斬於市。

後人有詩嘆曰:「一覽無遺世所稀,誰知書信泄天機。

未觀玄德興王業,先向成都血染衣。

劉璋既斬張松,聚集文武商議曰:「劉備欲奪吾基業,當如之何?」黃權曰:「事不宜遲。

即便差人告報各處關隘,添兵把守,不許放荊州一人一騎入關。

」璋從其言,星夜馳檄各關去訖。

卻說玄德提兵回涪城,先令人報上涪水關,請楊懷,高沛出關相別。

楊、高二將聞報,商議曰:「玄德此回若何?」高沛曰:「玄德合死。

我等各藏利刃在身,就送行處刺之,以絕吾主之患。

」楊懷曰:「此計大妙。

」二人只帶隨行二百人,出關送行,其餘並留在關上。

玄德大軍盡發。

前至涪水之上,龐統在馬上謂玄德曰:「楊懷、高沛若欣然而來,可提防之;若彼不來,便起兵逕取其關,不可遲緩。

」正說間,忽起一陣旋風,把馬前「帥」字旗吹倒。

玄德問龐統曰:「此何兆也?」統曰:「此警報也,楊懷、高沛二人必有行刺之意,宜善防之。

」玄德乃身披重鎧,自佩寶劍防備。

人報楊、高二將前來送行。

玄德令軍馬歇定。

龐統分付魏延、黃忠:「但關上來的軍士,不問多少,馬步軍兵,一個也休放回。

」二將得令而去。

卻說楊懷、高沛二人身邊各藏利刃,帶二百軍兵,牽羊送酒,直至軍前。

見並無準備,心中暗喜,以為中計。

入至帳下、見玄德正與龐統坐於帳中。

二將聲喏曰:「聞皇叔遠回,特具薄禮相送。

」遂進酒勸玄德。

玄德曰:「二將軍守關不易,當先飲此杯。

」二將飲酒畢,玄德曰:「吾有密事與二將軍商議,閒人退避。

」遂將帶來二百人盡趕出中軍。

玄德叱曰:「左右與吾捉下二賊!」帳後劉封、關平應聲而出。

楊、高二人急待爭鬥,劉封、關平各捉住一人。

玄德喝曰:「吾與汝主是同宗兄弟,汝二人何故同謀,離間親情?」龐統叱左右搜其身畔,果然各搜出利刃一口。

統便喝斬二人;玄德還猶未決,統曰:「二人本意欲殺吾主,罪不容誅。

」遂叱刀斧手斬楊懷、高沛於帳前。

黃忠、魏延早將二百從人,先自捉下,不曾走了一個。

玄德喚入,各賜酒壓驚。

玄德曰:「楊懷、高沛離間吾兄弟,又藏利刃行刺,故行誅戮。

爾等無罪,不必驚疑。

」眾各拜謝。

龐統曰:「吾今即用汝等引路,帶吾軍取關。

各有重賞。

」眾皆應允。

是夜二百人先行,大軍隨後。

前軍至關下叫曰:「二將軍有急事回,可速開關。

」城上聽得是自家軍,即時開關。

大軍一擁而入,兵不血刃,得了涪關。

蜀兵皆降。

玄德各加重賞,遂即分兵前後守把。

次日勞軍,設宴於公廳。

玄德酒酣,顧龐統曰:「今日之會,可為樂乎?」龐統曰:「伐人之國而以為樂,非仁者之兵也。

」玄德曰:「吾聞昔日武王伐紂,作樂象功,此亦非仁者之兵歟?汝言何不合道理?可速退!」龐統大笑而起。

左右亦扶玄德入後堂。

睡至半夜,酒醒。

左右以逐龐統之言告知玄德。

玄德大悔;次早穿衣升堂,請龐統謝罪曰:「昨日酒醉,言語觸犯,幸勿掛懷。

」龐統談笑自若。

玄德曰:「昨日之言,惟吾有失。

」龐統曰:「君臣俱失,何獨主公?」玄德亦大笑,其樂如初。

卻說劉璋聞玄德殺了楊、高二將,襲了涪水關,大驚曰:「不料今日果有此事!」遂聚文武,問退兵之策。

黃權曰:「可連夜遣兵屯雒縣,塞住咽喉之路。

劉備雖有精兵猛將,不能過也。

」璋遂令劉璝、泠苞、張任、鄧賢點五萬大軍,星夜往守雒縣,以拒劉備。

四將行兵之次,劉璝曰:「吾聞錦屏山中有一異人,道號紫虛上人,知人生死貴賤。

吾輩今日行軍,正從錦屏山過。

何不試往問之?」張任曰:「大丈夫行兵拒敵,豈可問于山野之人乎?」璝曰:「不然。

聖人云:至誠之道,可以前知。

吾等問於高明之人,當趨吉避凶。

」於是四人引五六十騎至山下,問徑樵夫。

樵夫指高山絕頂上,便是上人所居。

四人上山至庵前,見一道童出迎。

問了姓名,引入庵中。

只見紫虛上人坐於蒲墩之上。

四人下拜,求問前程之事。

紫虛上人曰:「貧道乃山野廢人,豈知休咎?」劉璝再三拜問,紫虛遂命道童取紙筆,寫下八句言語,付與劉璝。

其文曰:「左龍右鳳,飛入西川。

雛鳳墜地,臥龍升天。

一得一失,天數當然。

見機而作,勿喪九泉。

」劉璝又問曰:「我四人氣數如何?」紫虛上人曰:「定數難逃,何必再問!」璝又請問時,上人眉垂目合,恰似睡著的一般,並不答應。

四人下山。

劉璝曰:「仙人之言,不可不信。

」張任曰:「此狂叟也,聽之何益。

」遂上馬前行。

既至雒縣,分調人馬,守把各處關隘口。

劉璝曰:「雒城乃成都之保障,失此則成都難保。

吾四人公議,著二人守城,二人去雒縣前面,依山傍險,紮下兩個寨子,勿使敵兵臨城。

」泠苞、鄧賢曰:「某願往結寨。

」劉璝大喜,分兵二萬,與泠、鄧二人,離城六十里下寨。

劉璝、張任守護雒城。

卻說玄德既得涪水關,與龐統商議進取雒城。

人報劉璋撥四將前來,即日泠苞、鄧賢領二萬軍離城六十里,紮下兩個大寨。

玄德聚眾將問曰:「誰敢建頭功,去取二將寨柵?」老將黃忠應聲出曰:「老夫願往。

」玄德曰:「老將軍率本部人馬,前至雒城,如取得泠苞、鄧賢營寨,必當重賞。

黃忠大喜,即領本部兵馬,謝了要行。

忽帳下一人出曰:「老將軍年紀高大,如何去得?小將不才願往。

」玄德視之,乃是魏延。

黃忠曰:「我已領下將令,你如何敢攙越?」魏延曰:「老者不以筋骨為能。

吾聞泠苞、鄧賢乃蜀中名將,血氣方剛。

恐老將軍近他不得,豈不誤了主公大事?因此願相替,本是好意。

」黃忠大怒曰:「汝說吾老,敢與我比試武藝麼?」魏延曰:「就主公之前,當面比試。

贏得的便去,何如?」黃忠遂趨步下階,便叫小校將刀來!玄德急止之曰:「不可!吾今提兵取川,全仗汝二人之力。

今兩虎相鬥,必有一傷。

須誤了我大事。

吾與你二人勸解,休得爭論。

」龐統曰:「汝二人不必相爭。

即今泠苞、鄧賢下了兩個營寨。

今汝二人自領本部軍馬,各打一寨。

如先奪得者,便為頭功。

」於是分定黃忠打泠苞寨,魏延打鄧賢寨。

二人各領命去了。

龐統曰:「此二人去,恐於路上相爭,主公可自引軍為後應。

」玄德留龐統守城,自與劉封、關平引五千軍隨後進發。

卻說黃忠歸寨,傳令來日四更造飯,五更結束,平明進兵,取左邊山谷而進。

魏延卻暗使人探聽黃忠甚時起兵。

探事人回報:「來日四更造飯,五更起兵。

」魏延暗喜,分付眾軍士二更造飯,三更起兵,平明要到鄧賢寨邊。

軍士得令,都飽餐一頓,馬摘鈴,人銜枚,卷旗束甲,暗地去劫寨。

三更前後,離寨前進。

到半路,魏延馬上尋思:「只去打鄧賢寨,不顯能處,不如先去打泠苞寨,卻將得勝兵打鄧賢寨。

兩處功勞,都是我的。

」就馬上傳令,教軍士都投左邊山路里去。

天色微明,離泠苞寨不遠,教軍士少歇,排搠金鼓旗幡、槍刀器械。

早有伏路小軍飛報入寨,泠苞已有準備了。

一聲炮響,三軍上馬,殺將出來。

魏延縱馬提刀,與泠苞接戰。

二將交馬,戰到三十合,川兵分兩路來襲漢軍。

漢軍走了半夜,人馬力乏,抵當不住,退後便走。

魏延聽得背後陣腳亂,撇了泠苞,撥馬回走。

川兵隨後趕來,漢軍大敗。

走不到五里,山背後鼓聲震地,鄧賢引一彪軍從山谷里截出來,大叫:「魏延快下馬受降!」魏延策馬飛奔,那馬忽失前蹄,引足跪地,將魏延掀將下來。

鄧賢馬奔到,挺槍來刺魏延。

槍未到處,弓弦響,鄧賢倒撞下馬。

後面泠苞方欲來救,一員大將,從山坡上躍馬而來,厲聲大叫:「老將黃忠在此!」舞刀直取泠苞。

泠苞抵敵不住,望後便走。

黃忠乘勢追趕,川兵大亂。

黃忠一枝軍救了魏延,殺了鄧賢,直趕到寨前。

泠苞回馬與黃忠再戰。

不到十餘合,後面軍馬擁將上來,泠苞只得棄了左寨,引敗軍來投右寨。

只見寨中旗幟全別,泠苞大驚。

兜住馬看時,當頭一員大將,金甲錦袍,乃是劉玄德,左邊劉封,右邊關平,大喝道:「寨子吾已奪下,汝欲何往?」原來玄德引兵從後接應,便乘勢奪了鄧賢寨子。

泠苞兩頭無路,取山僻小徑,要回雒城。

行不到十里,狹路伏兵忽起,搭鉤齊舉,把泠苞活捉了。

原來卻是魏延自知犯罪,無可解釋,收拾後軍,令蜀兵引路,伏在這裡,等個正著。

用索縛了泠苞,解投玄德寨來。

卻說玄德立起免死旗,但川兵倒戈卸甲者,並不許殺害,如傷者償命;又諭眾降兵曰:「汝川人皆有父母妻子,願降者充軍,不願降者放回。

」於是歡聲動地。

黃忠安下寨腳,徑來見玄德,說魏延違了軍令,可斬之。

玄德急召魏延,魏延解泠苞至。

玄德曰:「延雖有罪,此功可贖。

」令魏延謝黃忠救命之恩,今後毋得相爭。

魏延頓首伏罪。

玄德重賞黃忠,使人押泠苞到帳下,玄德去其縛,賜酒壓驚,問曰:「汝肯降否?」泠苞曰:「既蒙免死,如何不降?劉璝、張任與某為生死之交;若肯放某回去,當即招二人來降,就獻雒城。

」玄德大喜,便賜衣服鞍馬,令回雒城。

魏延曰:「此人不可放回。

若脫身一去,不復來矣。

」玄德曰:「吾以仁義待人,人不負我。

卻說泠苞得回雒城,見劉璝、張任,不說捉去放回,只說:「被我殺了十餘人,奪得馬匹逃回。

」劉璝忙遣人往成都求救。

劉璋聽知折了鄧賢,大驚,慌忙聚眾商議。

長子劉循進曰:「兒願領兵前去守雒城。

」璋曰:「既吾兒肯去,當遣誰人為輔?」一人出曰:「某願往」璋視之,乃舅氏吳懿也。

璋曰:「得尊舅去最好。

誰可為副將?」吳懿保吳蘭、雷銅二人為副將,點二萬軍馬來到雒城。

劉璝、張任接著,具言前事。

吳懿曰:「兵臨城下,難以拒敵,汝等有何高見?」泠苞曰:「此間一帶,正靠涪江,江水大急;前面寨占山腳,其形最低。

某乞五千軍,各帶鍬鋤前去,決涪江之水,可盡淹死劉備之兵也。

」吳懿從其計,即令泠苞前往決水,吳蘭、雷銅引兵接應。

泠苞領命,自去準備決水器械。

卻說玄德令黃忠、魏延各守一寨,自回涪城,與軍師龐統商議。

細作報說:「東吳孫權遣人結好東川張魯,將欲來攻葭萌關。

」玄德驚曰:「若葭萌關有失,截斷後路,吾進退不得,當如之何?」龐統謂孟達曰:「公乃蜀中人,多知地理,去守葭萌關如何?」達曰:「某保一人與某同去守關,萬無一失。

」玄德問何人。

達曰:「此人曾在荊州劉表部下為中郎將,乃南郡枝江人,姓霍,名峻,字仲邈。

」玄德大喜,即時遣孟達、霍峻守葭萌關去了。

龐統退歸館舍,門吏忽報:「有客特來相訪。

」統出迎接,見其人身長八尺,形貌甚偉;頭髮截短,披於頸上;衣服不甚齊整。

統問曰:「先生何人也?」其人不答,徑登堂仰臥床上。

統甚疑之。

再三請問。

其人曰:「且消停,吾當與汝說知天下大事。

」統聞之愈疑,命左右進酒食。

其人起而便食,並無謙遜;飲食甚多,食罷又睡。

統疑惑不定,使人請法正視之,恐是細作。

法正慌忙到來。

統出迎接,謂正曰:「有一人如此如此。

」法正曰:「莫非彭永言乎?」升階視之。

其人躍起曰:「孝直別來無慈!正是:只為川人逢舊識,遂令涪水息洪流。

畢竟此人是誰,且看下文分解。

(本章完)

第63章 諸葛亮痛哭龐統 張翼德義釋嚴顏

卻說法正與那人相見,各撫掌而笑。

龐統問之。

正曰:「此公乃廣漢人,姓彭,名羕,字永言,蜀中豪傑也。

因直言觸忤劉璋,被璋髡鉗為徒隸,因此短髮。

」統乃以賓禮待之,問羕從何而來。

羕曰:「吾特來救汝數萬人性命,見劉將軍方可說。

」法正忙報玄德。

玄德親自謁見,請問其故。

羕曰:「將軍有多少軍馬在前寨?」玄德實告:「有魏延、黃忠在彼。

」羕曰:「為將之道,豈可不知地理乎?前寨緊靠涪江,若決動江水,前後以兵塞之,一人無可逃也。

」玄德大悟。

彭羕曰:「罡星在西方,太白臨於此地,當有不吉之事,切宜慎之。

」玄德即拜彭羕為幕賓,使人密報魏延、黃忠,教朝暮用心巡警,以防決水。

黃忠、魏延商議:二人各輪一日,如遇敵軍到來,互相通報。

卻說泠苞見當夜風雨大作,引了五千軍,徑循江邊而進,安排決江。

只聽得後面喊聲亂起,泠苞知有準備,急急回軍。

前面魏延引軍趕來,川兵自相踐踏。

泠苞正奔走間,撞著魏延。

交馬不數合,被魏延活捉去了。

比及吳蘭、雷銅來接應時,又被黃忠一軍殺退。

魏延解泠苞到涪關。

玄德責之曰:「吾以仁義相待,放汝回去,何敢背我!今次難饒!」將泠苞推出斬之,重賞魏延。

玄德設宴管待彭羕,忽報荊州諸葛亮軍師特遣馬良奉書至此。

玄德召入問之。

馬良禮畢曰:「荊州平安,不勞主公憂念。

」遂呈上軍師書信。

玄德拆書觀之,略曰:「亮夜算太乙數,今年歲次癸巳,罡星在西方;又觀乾象,太白臨於雒城之分:主將帥身上多凶少吉。

切宜謹慎。

」玄德看了書,便教馬良先回。

玄德曰:「吾將回荊州,去論此事。

」龐統暗思:「孔明怕我取了西川,成了功,故意將此書相阻耳。

」乃對玄德曰:「統亦算太乙數,已知罡星在西,應主公合得西川,別不主凶事。

統亦占天文,見太白臨於雒城,先斬蜀將泠苞,已應凶兆矣。

主公不可疑心,可急進兵。

玄德見龐統再三催促,乃引軍前進。

黃忠同魏延接入寨去。

龐統問法正曰:「前至雒城,有多少路?」法正畫地作圖。

玄德取張松所遺圖本對之,並無差錯。

法正言:「山北有條大路,正取雒城東門;山南有條小路,卻取雒城西門:兩條路皆可進兵。

」龐統謂玄德曰:「統令魏延為先鋒,取南小路而進;主公令黃忠作先鋒,從山北大路而進:併到雒城取齊。

」玄德曰:「吾自幼熟於弓馬,多行小路。

軍師可從大路去取東門,吾取西門。

」龐統曰:「大路必有軍邀攔,主公引兵當之。

統取小路。

」玄德曰:「軍師不可。

吾夜夢一神人,手執鐵棒擊吾右臂,覺來猶自臂疼。

此行莫非不佳。

」龐統曰:「壯士臨陣,不死帶傷,理之自然也。

何故以夢寐之事疑心乎?」玄德曰:「吾所疑者,孔明之書也。

軍師還守涪關,如何?」龐統大笑曰:「主公被孔明所惑矣:彼不欲令統獨成大功,故作此言以疑主公之心。

心疑則致夢,何凶之有?統肝腦塗地,方稱本心。

主公再勿多言,來早准行。

當日傳下號令,軍士五更造飯,平明上馬。

黃忠、魏延領軍先行。

玄德再與龐統約會,忽坐下馬眼生前失,把龐統掀將下來。

玄德跳下馬,自來籠住那馬。

玄德曰:「軍師何故乘此劣馬?」龐統曰:「此馬乘久,不曾如此。

」玄德曰:「臨陣眼生,誤人性命。

吾所騎白馬,性極馴熟,軍師可騎,萬無一失。

劣馬吾自乘之。

」遂與龐統更換所騎之馬。

龐統謝曰:「深感主公厚恩,雖萬死亦不能報也。

」遂各上馬取路而進。

玄德見龐統去了,心中甚覺不快,怏怏而行。

卻說雒城中吳懿、劉璝聽知折了泠苞,遂與眾商議。

張任曰:「城東南山僻有一條小路,最為要緊,某自引一軍守之。

諸公緊守雒城,勿得有失。

」忽報漢兵分兩路前來攻城。

張任急引三千軍,先來抄小路埋伏。

見魏延兵過,張任教盡放過去,休得驚動。

後見龐統軍來,張任軍士遙指軍中大將:「騎白馬者必是劉備。

」張任大喜,傳令教如此如此。

卻說龐統迤邐前進,抬頭見兩山逼窄,樹木叢雜;又值夏末秋初,枝葉茂盛。

龐統心下甚疑,勒住馬問:「此處是何地?」數內有新降軍士,指道:「此處地名落鳳坡。

」龐統驚曰:「吾道號鳳雛,此處名落鳳坡,不利於吾。

」令後軍疾退。

只聽山坡前一聲炮響,箭如飛蝗,只望騎白馬者射來。

可憐龐統竟死於亂箭之下。

時年止三十六歲。

後人有詩嘆曰:「古峴相連紫翠堆,士元有宅傍山隈。

兒童慣識呼鳩曲,閭巷曾聞展驥才。

預計三分平刻削,長驅萬里獨徘徊。

誰知天狗流星墜,不使將軍衣錦回。

」先是東南有童謠云:「一鳳並一龍,相將到蜀中。

才到半路里,鳳死落坡東。

風送雨,雨隨風,隆漢興時蜀道通,蜀道通時只有龍。

當日張任射死龐統,漢軍擁塞,進退不得,死者大半。

前軍飛報魏延。

魏延忙勒兵欲回,奈山路逼窄,廝殺不得。

又被張任截斷歸路,在高阜處用強弓硬弩射來。

魏延心慌。

有新降蜀兵曰:「不如殺奔雒城下,取大路而進。

」延從其言,當先開路,殺奔雒城來。

塵埃起處,前面一軍殺至,乃雒城守將吳蘭、雷銅也;後面張任引兵追來:前後夾攻,把魏延圍在垓心。

魏延死戰不能得脫。

但見吳蘭、雷銅後軍自亂,二將急回馬去救。

魏延乘勢趕去,當先一將,舞刀拍馬,大叫:「文長,吾特來救汝!」視之,乃老將黃忠也。

兩下夾攻,殺敗吳、雷二將,直衝至雒城之下。

劉瓚引兵殺出,卻得玄德在後當住接應。

黃忠、魏延翻身便回。

玄德軍馬比及奔到寨中,張任軍馬又從小路里截出。

劉璝、吳蘭、雷銅當先趕來。

玄德守不住二寨,且戰且走,奔回涪關。

蜀兵得勝,迤邐追趕。

玄德人困馬乏,那裡有心廝殺,且只顧奔走。

將近涪關,張任一軍追趕至緊。

幸得左邊劉封,右邊關平,二將領三萬生力軍截出,殺退張任;還趕二十里,奪回戰馬極多。

玄德一行軍馬,再入涪關,問龐統消息。

有落鳳坡逃得性命的軍士,報說軍師連人帶馬,被亂箭射死於坡前。

玄德聞言,望西痛哭不已,遙為招魂設祭。

諸將皆哭。

黃忠曰:「今番折了龐統軍師,張任必然來攻打涪關,如之奈何?不若差人往荊州,請諸葛軍師來商議收川之計。

」正說之間,人報張任引軍直臨城下搦戰。

黃忠、魏延皆要出戰。

玄德曰:「銳氣新挫,宜堅守以待軍師來到。

」黃忠、魏延領命,只謹守城池。

玄德寫一封書,教關平分付:「你與我往荊州請軍師去。

」關平領了書,星夜往荊州來。

玄德自守涪關,並不出戰。

卻說孔明在荊州,時當七夕佳節,大會眾官夜宴,共說收川之事。

只見正西上一星,其大如斗,從天墜下,流光四散。

孔明失驚,擲杯於地,掩面哭曰:「哀哉!痛哉」眾官慌問其故。

孔明曰:「吾前者算今年罡星在西方,不利於軍師;天狗犯於吾軍,太白臨於雒城,已拜書主公,教謹防之。

誰想今夕西方星墜,龐士元命必休矣!」言罷,大哭曰:「今吾主喪一臂矣!」眾官皆驚,未信其言。

孔明曰:「數日之內,必有消息。

」是夕酒不盡歡而散。

數日之後,孔明與雲長等正坐間,人報關平到,眾官皆驚。

關平入,呈上玄德書信。

孔明視之,內言本年七月初七日,龐軍師被張任在落鳳坡前箭射身故。

孔明大哭,眾官無不垂淚。

孔明曰:「既主公在涪關進退兩難之際,亮不得不去。

」雲長曰:「軍師去,誰人保守荊州?荊州乃重地,干係非輕。

」孔明曰:「主公書中雖不明言其人,吾已知其意了。

」乃將玄德書與眾官看曰:「主公書中,把荊州托在吾身上,教我自量才委用。

雖然如此,今教關平齎書前來,其意欲雲長公當此重任。

雲長想桃園結義之情,可竭力保守此地,責任非輕,公宜勉之。

」雲長更不推辭,慨然領諾。

孔明設宴,交割印綬。

雲長雙手來接。

孔明擎著印曰:「這干係都在將軍身上。

」雲長曰:「大丈夫既領重任,除死方休。

」孔明見雲長說個「死」字,心中不悅;欲待不與,其言已出。

孔明曰:「倘曹操引兵來到,當如之何?」雲長曰:「以力拒之。

」孔明又曰:「倘曹操、孫權,齊起兵來,如之奈何?」雲長曰:「分兵拒之。

」孔明曰:「若如此,荊州危矣。

吾有八個字,將軍牢記,可保守荊州。

」雲長問:「那八個字?」孔明曰:「北拒曹操,東和孫權。

」雲長曰:「軍師之言,當銘肺腑。

孔明遂與了印綬,令文官馬良、伊籍、向朗、糜竺,武將糜芳、廖化、關平、周倉,一班兒輔佐雲長,同守荊州。

一面親自統兵入川。

先撥精兵一萬,教張飛部領,取大路殺奔巴州、雒城之西,先到者為頭功。

又撥一枝兵,教趙云為先鋒,溯江而上,會於雒城。

孔明隨後引簡雍、蔣琬等起行。

那蔣琬字公琰,零陵湘鄉人也,乃荊襄名士,現為書記。

當日孔明引兵一萬五千,與張飛同日起行。

張飛臨行時,孔明囑付曰:「西川豪傑甚多,不可輕敵。

於路戒約三軍,勿得擄掠百姓,以失民心。

所到之處,並宜存恤,勿得恣逞鞭撻士卒。

望將軍早會雒城,不可有誤。

張飛欣然領諾,上馬而去。

迤邐前行,所到之處,但降者秋毫無犯。

逕取漢川路,前至巴郡。

細作回報:「巴郡太守嚴顏,乃蜀中名將,年紀雖高,精力未衰,善開硬弓,使大刀,有萬夫不當之勇:據住城郭,不豎降旗。

」張飛教離城十里下寨,差人入城去:「說與老匹夫,早早來降,饒你滿城百姓性命;若不歸順,即踏平城郭,老幼不留!」

卻說嚴顏在巴郡,聞劉璋差法正請玄德入川,拊心而嘆曰:「此所謂獨坐窮山,引虎自衛者也!」後聞玄德據住涪關,大怒,屢欲提兵往戰,又恐這條路上有兵來。

當日聞知張飛兵到,便點起本部五六千人馬,準備迎敵。

或獻計曰:「張飛在當陽長坂,一聲喝退曹兵百萬之眾。

曹操亦聞風而避之,不可輕敵。

今只宜深溝高壘,堅守不出。

彼軍無糧,不過一月,自然退去。

更兼張飛性如烈火,專要鞭撻士卒;如不與戰,必怒;怒則必以暴厲之氣待其軍士:軍心一變,乘勢擊之,張飛可擒也。

」嚴顏從其言,教軍士盡數上城守護。

忽見一個軍士,大叫:「開門!」嚴顏教放入問之。

那軍士告說是張將軍差來的,把張飛言語依直便說。

嚴顏大怒,罵:「匹夫怎敢無禮!吾嚴將軍豈降賊者乎!借你口說與張飛!」喚武士把軍人割下耳鼻,卻放回寨。

軍人回見張飛,哭告嚴顏如此毀罵。

張飛大怒,咬牙睜目,披掛上馬,引數百騎來巴郡城下搦戰。

城上眾軍百般痛罵。

張飛性急,幾番殺到吊橋,要過護城河,又被亂箭射回。

到晚全無一個人出,張飛忍一肚氣還寨。

次日早晨,又引軍去搦戰。

那嚴顏在城敵樓上,一箭射中張飛頭盔。

飛指而恨曰:「若拿住你這老匹夫,我親自食你肉!」到晚又空回。

第三日,張飛引了軍,沿城去罵。

原來那座城子是個山城,周圍都是亂山,張飛自乘馬登出,下視城中。

見軍士盡皆披掛,分列隊伍,伏在城中,只是不出;又見民夫來來往往,搬磚運石,相助守城。

張飛教馬軍下馬,步軍皆坐,引他出敵,並無動靜。

又罵了一日,依舊空回。

張飛在寨中自思:「終日叫罵,彼只不出,如之奈何?」猛然思得一計,教眾軍不要前去搦戰,都結束了在寨中等候;卻只教三五十個軍士,直去城下叫罵。

引嚴顏軍出來,便與廝殺。

張飛磨拳擦掌,只等敵軍來。

小軍連罵了三日,全然不出。

張飛眉頭一縱,又生一計,傳令教軍士四散砍打柴草,尋覓路徑,不來搦戰。

嚴顏在城中,連日不見張飛動靜,心中疑惑,著十數個小軍,扮作張飛砍柴的軍,潛地出城,雜在軍內,入山中探聽。

當日諸軍回寨。

張飛坐在寨中,頓足大罵:「嚴顏老匹夫!枉氣殺我!」只見帳前三四個人說道:「將軍不須心焦:這幾日打探得一條小路,可以偷過巴郡。

」張飛故意大叫曰:「既有這個去處,何不早來說?」眾應曰:「這幾日卻才哨探得出。

」張飛曰:「事不宜遲,只今二更造飯,趁三更明月,拔寨都起,人銜枚,馬去鈴,悄悄而行。

我自前面開路,汝等依次而行。

」傳了令便滿寨告報。

探細的軍聽得這個消息,盡回城中來,報與嚴顏。

顏大喜曰:「我算定這匹夫忍耐不得。

你偷小路過去,須是糧草輜重在後;我截住後路,你如何得過?好無謀匹夫,中我之計!」即時傳令:教軍士準備赴敵,今夜二更也造飯,三更出城,伏於樹木叢雜去處。

只等張飛過咽喉小路去了,車仗來時,只聽鼓響,一齊殺出。

傳了號令,看看近夜,嚴顏全軍盡皆飽食,披掛停當,悄悄出城,四散伏住,只聽鼓響:嚴顏自引十數裨將,下馬伏於林中。

約三更後,遙望見張飛親自在前,橫矛縱馬,悄悄引軍前進。

去不得三四里,背後車仗人馬、陸續進發。

嚴顏看得分曉,一齊擂鼓,四下伏兵盡起。

正來搶奪車仗、背後一聲鑼響,一彪軍掩到,大喝:「老賊休走!我等的你恰好!」嚴顏猛回頭看時,為首一員大將,豹頭環眼,燕頜虎鬚,使丈八矛,騎深烏馬:乃是張飛。

四下里鑼聲大震,眾軍殺來。

嚴顏見了張飛,舉手無措,交馬戰不十合,張飛賣個破綻,嚴顏一刀砍來,張飛閃過,撞將入去,扯住嚴顏勒甲絛,生擒過來,擲於地下;眾軍向前,用索綁縛住了。

原來先過去的是假張飛。

料道嚴顏擊鼓為號,張飛卻教鳴金為號:金響諸軍齊到。

川兵大半棄甲倒戈而降。

張飛殺到巴郡城下,後軍已自入城。

張飛叫休殺百姓,出榜安民。

群刀手把嚴顏推至。

飛坐於廳上,嚴顏不肯下跪。

飛怒目咬牙大叱曰:「大將到此,何為不降,而敢拒敵?」嚴顏全無懼色,回叱飛曰:「汝等無義,侵我州郡!但有斷頭將軍,無降將軍!」飛大怒,喝左右斬來。

嚴顏喝曰:「賊匹夫!砍頭便砍,何怒也?」張飛見嚴顏聲音雄壯,面不改色,乃回嗔作喜,下階喝退左右,親解其縛,取衣衣之,扶在正中高坐,低頭便拜曰:「適來言語冒瀆,幸勿見責。

吾素知老將軍乃豪傑之士也。

」嚴顏感其恩義,乃降。

後人有詩讚嚴顏曰:「白髮居西蜀,清名震大邦。

忠心如皎月,浩氣卷長江。

寧可斷頭死,安能屈膝降?巴州年老將,天下更無雙。

」又有贊張飛詩曰:「生獲嚴顏勇絕倫,惟憑義氣服軍民。

至今廟貌留巴蜀,社酒雞豚日日春。

」張飛請問入川之計。

嚴顏曰:「敗軍之將,荷蒙厚恩,無可以報,願施犬馬之勞,不須張弓只箭,逕取成都。

」正是:只因一將傾心後,致使連城唾手降。

未知其計如何,且看下文分解。

(本章完)

第64章 孔明定計捉張任 楊阜借兵破馬超

卻說張飛問計於嚴顏,顏曰:「從此取雒城,凡守御關隘,都是老夫所管,官軍皆出於掌握之中。

今感將軍之恩,無可以報,老夫當為前部,所到之處,盡皆喚出拜降。

」張飛稱謝不已。

於是嚴顏為前部,張飛領軍隨後。

凡到之處,儘是嚴顏所管,都喚出投降。

有遲疑未決者,顏曰:「我尚且投降,何況汝乎?」自是望風歸順,並不曾廝殺一場。

卻說孔明已將起程日期申報玄德,教都會聚雒城。

玄德與眾官商議:「今孔明、翼德分兩路取川,會於雒城,同入成都。

水陸舟車,已於七月二十日起程,此時將及待到。

今我等便可進兵。

」黃忠曰:「張任每日來搦戰,見城中不出,彼軍懈怠,不做準備,今日夜間分兵劫寨,勝如白晝廝殺。

」玄德從之,教黃忠引兵取左,魏延引兵取右,玄德取中路。

當夜二更,三路軍馬齊發。

張任果然不做準備。

漢軍擁入大寨,放起火來,烈焰騰空。

蜀兵奔走,連夜直趕到雒城,城中兵接應入去。

玄德還中路下寨;次日,引兵直到雒城,圍住攻打。

張任按兵不出。

攻到第四日,玄德自提一軍攻打西門,令黃忠、魏延在東門攻打,留南門北門放軍行走。

原來南門一帶都是山路,北門有涪水:因此不圍。

張任望見玄德在西門,騎馬往來,指揮打城,從辰至未,人馬漸漸力乏。

張任教吳蘭、雷銅二將引兵出北門,轉東門,敵黃忠、魏延;自己卻引軍出南門,轉西門,單迎玄德。

城內盡撥民兵上城,擂鼓助喊。

卻說玄德見紅日平西,教後軍先退。

軍士方回身,城上一片聲喊起,南門內軍馬突出。

張任徑來軍中捉玄德,玄德軍中大亂。

黃忠、魏延又被吳蘭、雷銅敵住。

兩下不能相顧。

玄德敵不住張任,撥馬往山僻小路而走。

張任從背後追來,看看趕上。

玄德獨自一人一馬。

張任引數騎趕來。

玄德正望前盡力加鞭而行,忽山路一軍衝來。

玄德馬上叫苦曰:「前有伏兵,後有追兵,天亡我也!」只見來軍當頭一員大將,乃是張飛。

原來張飛與嚴顏正從那條路上來,望見塵埃起,知與川兵交戰。

張飛當先而來,正撞著張任,便就交馬。

戰到十餘合,背後嚴顏引兵大進。

張任火速回身。

張飛直趕到城下。

張任退入城,拽起吊橋。

張飛回見玄德曰:「軍師溯江而來,尚且未到,反被我奪了頭功。

」玄德曰:「山路險阻,如何無軍阻當,長驅大進,先到於此?」張飛曰:「於路關隘四十五處,皆出老將嚴顏之功,因此於路並不曾費分毫之力。

」遂把義釋嚴顏之事,從頭說了一遍,引嚴顏見玄德。

玄德謝曰:「若非老將軍,吾弟安能到此?」即脫身上黃金鎖子甲以賜之。

嚴顏拜謝。

正待安排宴飲,忽聞哨馬回報:「黃忠、魏延和川將吳蘭、雷銅交鋒,城中吳懿、劉璝又引兵助戰,兩下夾攻,我軍抵敵不住,魏、黃二將敗陣投東去了。

」張飛聽得,便請玄德分兵兩路,殺去救援。

於是張飛在左,玄德在右,殺奔前來。

吳懿、劉璝見後面喊聲起,慌退入城中。

吳蘭、雷銅只顧引兵追趕黃忠、魏延,卻被玄德、張飛截住歸路。

黃忠、魏延又回馬轉攻。

吳蘭、雷銅料敵不住,只得將本部軍馬前來投降。

玄德准其降,收兵近城下寨。

卻設張任失了二將,心中憂慮。

吳懿、劉璝曰:「兵勢甚危,不決一死戰,如何得兵退?一面差人去成都見主公告急,一面用計敵之。

」張任曰:「吾來日領一軍搦戰,詐敗,引轉城北;城內再以一軍衝出,截斷其中:可獲勝也。

」吳懿曰:「劉將軍相輔公子守城,我引兵衝出助戰。

」約會已定。

次日,張任引數千人馬,搖旗吶喊,出城搦戰。

張飛上馬出迎,更不打話,與張任交鋒。

戰不十餘合,張任詐敗,繞城而走。

張飛盡力追之。

吳懿一軍截住,張任引軍復回,把張飛圍在垓心,進退不得。

正沒奈何,只見一隊軍從江邊殺出。

當先一員大將,挺槍躍馬,與吳懿交鋒;只一合,生擒吳懿,戰退敵軍,救出張飛。

視之,乃趙雲也。

飛問:「軍師何在?」雲曰:「軍師已至,想此時已與主公相見了也。

」二人擒吳懿回寨。

張任自退入東門去了。

張飛、趙雲回寨中,見孔明、簡雍、蔣琬已在帳中。

飛下馬來參軍師。

孔明驚問曰:「如何得先到?」玄德具述義釋嚴顏之事。

孔明賀曰:「張將軍能用謀,皆主公之洪福也。

」趙雲解吳懿見玄德。

玄德曰:「汝降否?」吳懿曰:「我既被捉,如何不降?」玄德大喜,親解其縛。

孔明問:「城中有幾人守城?」吳懿曰:「有劉季玉之子劉循,輔將劉璝、張任。

劉璝不打緊;張任乃蜀郡人,極有膽略,不可輕敵。

」孔明曰:「先捉張任,然後取雒城。

」問:「城東這座橋名為何橋?」吳懿曰:「金雁橋。

」孔明遂乘馬至橋邊,繞河看了一遍,回到寨中,喚黃忠、魏延聽令曰:「離金雁橋南五六里,兩岸都是蘆葦蒹葭,可以埋伏。

魏延引一千槍手伏於左,單戳馬上將;黃忠引一千刀手伏於右,單砍坐下馬。

殺散彼軍,張任必投山東小路而來。

張翼德引一千軍伏在那裡,就彼處擒之。

」又喚趙雲伏於金雁橋北:「待我引張任過橋,你便將橋拆斷,卻勒兵於橋北,遙為之勢,使張任不敢望北走,退投南去,卻好中計。

」調遣已定,軍師自去誘敵。

卻說劉璋差卓鷹、張翼二將,前至雒城助戰。

張任教張翼與劉璝守城,自與卓膺為前後二隊,任為前隊,膺為後隊,出城退敵。

孔明引一隊不整不齊軍,過金雁橋來,與張任對陣。

孔明乘四輪車,綸巾羽扇而出,兩邊百餘騎簇捧,遙指張任曰:「曹操以百萬之眾,聞吾之名,望風而走;今汝何人,敢不投降?」張任看見孔明軍伍不齊,在馬上冷笑曰:「人說諸葛亮用兵如神,原來有名無實!」把槍一招,大小軍校齊殺過來。

孔明棄了四輪車,上馬退走過橋。

張任從背後趕來。

過了金雁橋,見玄德軍在左,嚴顏軍在右,衝殺將來。

張任知是計,急回軍時,橋已拆斷了;欲投北去,只見趙雲一軍隔岸擺開,遂不敢投北,逕往南繞河而走。

走不到五七里,早到蘆葦叢雜處。

魏延一軍從蘆中忽起,都用長槍亂戳。

黃忠一軍伏在蘆葦里,用長刀只剁馬蹄。

馬軍盡倒,皆被執縛,步軍那裡敢來?張任引數十騎望山路而走,正撞著張飛。

張任方欲退走,張飛大喝一聲,眾軍齊上,將張任活捉了。

原來卓膺見張任中計,已投趙雲軍前降了,一發都到大寨。

玄德賞了卓膺。

張飛解張任至。

孔明亦坐於帳中。

玄德謂張任曰:「蜀中諸將,望風而降,汝何不早投降?」張任睜目怒叫曰:「忠臣豈肯事二主乎?」玄德曰:「汝不識天時耳。

降即免死。

」任曰:「今日便降,久後也不降!可速殺我!」玄德不忍殺之。

張任厲聲高罵。

孔明命斬之以全其名。

後人有詩讚曰:「烈士豈甘從二主,張君忠勇死猶生。

高明正似天邊月,夜夜流光照雒城。

」玄德感嘆不已,令收其屍首,葬於金雁橋側,以表其忠。

次日,令嚴顏、吳懿等一班蜀中降將為前部。

直至雒城,大叫:「早開門受降,免一城生靈受苦!」劉璝在城上大罵。

嚴顏方待取箭射之,忽見城上一將,拔劍砍翻劉璝,開門投降。

玄德軍馬入雒城,劉循開西門走脫,投成都去了。

玄德出榜安民。

殺劉璝者,乃武陽人張翼也。

玄德得了雒城,重賞諸將。

孔明曰:「雒城已破,成都只在目前;惟恐外州郡不寧,可令張翼、吳懿引趙雲撫外水江陽、犍為等處所屬州郡,令嚴顏、卓膺引張飛撫巴西德陽所屬州郡,就委官按治平靖,即勒兵回成都取齊。

」張飛、趙雲領命,各自引兵去了。

孔明問:「前去有何處關隘?」蜀中降將曰:「止綿竹有重兵守御;若得綿竹,成都唾手可得。

」孔明便商議進兵。

法正曰:「雒城既破,蜀中危矣。

主公欲以仁義服眾,且勿進兵。

某作一書上劉璋,陳說利害,璋自然降矣。

」孔明曰:「孝直之言最善。

」便令寫書遣人逕往成都。

卻說劉循逃回見父,說雒城已陷,劉璋慌聚眾官商議。

從事鄭度獻策曰:「今劉備雖攻城奪地,然兵不甚多,士眾未附,野谷是資,軍無輜重。

不如盡驅巴西梓潼民,過涪水以西。

其倉鷹野谷,盡皆燒除,深溝高壘,靜以待之。

彼至請戰,勿許。

久無所資,不過百日,彼兵自走。

我乘虛擊之,備可擒也。

」劉璋曰:「不然。

吾聞拒敵以安民,未聞動民以備敵也。

此言非保全之計。

」正議間,人報法正有書至。

劉璋喚入。

呈上書。

璋拆開視之。

其略曰:「昨蒙遣差結好荊州,不意主公左右不得其人,以致如此。

今荊州眷念舊情,不忘族誼。

主公若得幡然歸順,量不薄待。

望三思裁示。

」劉璋大怒,扯毀其書,大罵:「法正賣主求榮,忘恩背義之賊!」逐其使者出城。

即時遣妻弟費觀,提兵前去守把綿竹。

費觀舉保南陽人姓李,名嚴,字正方,一同領兵。

當下費觀、李嚴點三萬軍來守綿竹。

益州太守董和,字幼宰,南郡枝江人也,上書與劉璋,請往漢中借兵。

璋曰:「張魯與吾世仇,安肯相救?」和曰:「雖然與我有仇,劉備軍在雒城,勢在危急,唇亡則齒寒,若以利害說之,必然肯從。

」璋乃修書遣使前赴漢中。

卻說馬超自兵敗入羌,二載有餘,結好羌兵,攻拔隴西州郡。

所到之處,盡皆歸降;惟冀城攻打不下。

刺史韋康,累遣人求救於夏侯淵。

淵不得曹操言語,未敢動兵。

韋康見救兵不來,與眾商議:「不如投降馬超。

」參軍楊阜哭諫曰:「超等叛君之徒,豈可降之?」康曰:「事勢至此,不降何待?」阜苦諫不從。

韋康大開城門,投拜馬超。

超大怒曰:「汝今事急請降,非真心也!」將韋康四十餘口盡斬之,不留一人。

有人言楊阜勸韋康休降,可斬之,超曰:「此人守義,不可斬也。

」復用楊阜為參軍。

阜薦梁寬、趙衢二人,超盡用為軍官。

楊阜告馬超曰:阜妻死於臨洮,乞告兩個月假,歸葬其妻便回。

馬超從之。

楊阜過歷城,來見撫彝將軍姜敘。

敘與阜是姑表兄弟:敘之母是阜之姑,時年已八十二。

當日,楊阜入姜敘內宅,拜見其姑,哭告曰:「阜守城不能保,主亡不能死,愧無面目見姑。

馬超叛君,妄殺郡守,一州士民,無不恨之。

今吾兄坐據歷城,竟無討賊之心,此豈人臣之理乎?」言罷,淚流出血。

敘母聞言,喚姜敘入,責之曰:「韋使君遇害,亦爾之罪也。

」又謂阜曰:「汝既降人,且食其祿,何故又興心討之?」阜曰:「吾從賊者,欲留殘生,與主報冤也。

」敘曰:「馬超英勇,急難圖之。

」阜曰:「有勇無謀,易圖也。

吾已暗約下樑寬、趙衢。

兄若肯興兵,二人必為內應。

」敘母曰:「汝不早圖,更待何時,誰不有死,死於忠義,死得其所也。

勿以我為念。

汝若不聽義山之言,吾當先死,以絕汝念。

敘乃與統兵校尉尹奉、趙昂商議。

原來趙昂之子趙月,現隨馬超為裨將。

趙昂當日應允,歸見其妻王氏曰:「吾今日與姜敘、楊阜、尹奉一處商議,欲報韋康之仇。

吾想子趙月現隨馬超,今若興兵,超必先殺吾子,奈何?」其妻厲聲曰:「雪君父之大恥,雖喪身亦不惜,何況一子乎!君若顧子而不行,吾當先死矣!」趙昂乃決。

次日一同起兵。

姜敘、楊阜屯歷城,尹奉、趙昂屯祁山。

王氏乃盡將首飾資帛,親自往祁山軍中,賞勞軍士,以勵其眾。

馬超聞姜敘、楊阜會合尹奉、趙昂舉事,大怒,即將趙月斬之;令龐德、馬岱盡起軍馬,殺奔歷城來。

姜敘、楊阜引兵出。

兩陣圓處,楊阜、姜敘衣白袍而出,大罵曰:「叛君無義之賊!」馬超大怒,沖將過來,兩軍混戰。

姜敘、楊卓如何抵得馬超,大敗而走。

馬超驅兵趕來。

背後喊聲起處,尹奉、趙昂殺來。

超急回時,兩下夾攻,首尾不能相顧。

正斗間,刺斜里大隊軍馬殺來。

原來是夏侯淵得了曹操軍令,正領軍來破馬超。

超如何當得三路軍馬,大敗奔回。

走了一夜,比及平明,到得翼城叫門時,城上亂箭射下。

梁寬、趙衢立在城上,大罵馬超;將馬超妻楊氏從城上一刀砍了,撇下屍首來;又將馬超幼子三人,並至親十餘口,都從城上一刀一個,剁將下來。

超氣噎塞胸,幾乎墜下馬來。

背後夏侯淵引兵追趕。

超見勢大,不取戀戰,與龐德、馬岱殺開一條路走。

前面又撞見姜敘、楊阜,殺了一陣;沖得過去,又撞著尹奉、趙昂,殺了一陣;零零落落,剩得五六十騎,連夜奔走,四更前後,走到歷城下,守門者只道姜敘兵回,大開門接入。

超從城南門邊殺起,盡洗城中百姓。

至姜敘宅,拿出老母。

母全無懼色,指馬超而大罵。

超大怒,自取劍殺之。

尹奉、趙昂全家老幼,亦盡被馬超所殺。

昂妻王氏因在軍中,得免於難。

次日,夏侯淵大軍至,馬超棄城殺出,望西而逃。

行不得二十里,前面一軍擺開,為首的是楊阜。

超切齒而恨,拍馬挺槍刺之。

阜宗弟七人,一齊來助戰。

馬岱、龐德敵住後軍。

宗弟七人,皆被馬超殺死。

阜身中五槍,猶然死戰。

後面夏侯淵大軍趕來,馬超遂走。

只有龐德、馬岱五七騎後隨而去。

夏侯淵自行安撫隴西諸州人民,令姜敘等各各分守,用車載楊阜赴許都,見曹操。

操封阜為關內侯。

阜辭曰:「阜無捍難之功,又無死難之節,於法當誅,何顏受職?」操嘉之,卒與之爵。

卻說馬超與龐德、馬岱商議,逕往漢中投張魯。

張魯大喜,以為得馬超,則西可以吞益州,東可以拒曹操,乃商議欲以女招超為婿。

大將楊柏諫曰:「馬超妻子遭慘禍,皆超之貽害也。

主公豈可以女與之?」魯從其言,遂罷招婿之議。

或以楊柏之言,告知馬超。

超大怒,有殺楊柏之意。

楊柏知之,與兄楊松商議,亦有圖馬超之心。

正值劉璋遣使求救於張魯,魯不從。

忽報劉璋又遣黃權到。

權先來見楊松,說:「東西兩川,實為唇齒;西川若破,東川亦難保矣。

今若肯相救,當以二十州相酬。

」松大喜,即引黃權來見張魯,說唇齒利害,更以二十州相謝。

魯喜其利,從之。

巴西閻圃諫曰:「劉璋與主公世仇,今事急求救,詐許割地,不可從也。

」忽階下一人進曰:「某雖不才,願乞一旅之師,生擒劉備。

務要割地以還。

」正是:

方看真主來西蜀,又見精兵出漢中。

未知其人是誰,且看下文分解。

(本章完)

第65章 馬超大戰葭萌關 劉備自領益州牧

卻說閻圃正勸張魯勿助劉璋,只見馬超挺身出曰:「超感主公之恩,無可上報,願領一軍攻取葭萌關,生擒劉備,務要劉璋割二十州奉還主公。

」張魯大喜,先遣黃權從小路而回,隨即點兵二萬與馬超。

此時龐德臥病不能行,留於漢中。

張魯令楊柏監軍,超與弟馬岱選日起程。

卻說玄德軍馬在雒城,法正所差下書人回報說:「鄭度勸劉璋盡燒野谷並各處倉廩,率巴西之民,避於涪水西,深溝高壘而不戰。

」玄德、孔明聞之,皆大驚曰:「若用此言,吾勢危矣!」法正笑曰:「主公勿憂。

此計雖毒,劉璋必不能用也。

」不一日,人傳劉璋不肯遷動百姓,不從鄭度之言。

玄德聞之,方始寬心。

孔明曰:「可速進兵取綿竹。

如得此處,成都易取矣。

」遂遣黃忠、魏延領兵前進。

費觀聽知玄德兵來,差李嚴出迎。

嚴領三千兵也,各布陣完。

黃忠出馬,與李嚴戰四五十合,不分勝敗。

孔明在陣中教鳴金收軍。

黃忠回陣,問曰:「正待要擒李嚴,軍師何故收兵?」孔明曰:「吾已見李嚴武藝,不可力取。

來日再戰,汝可詐敗,引入山峪,出奇兵以勝之。

」黃忠領計。

次日,李嚴再引兵來,黃忠又出戰,不十合詐敗,引兵便走。

李嚴趕來,迤邐趕入出峪,猛然省悟。

急待回來,前面魏延引兵擺開。

孔明自在山頭,喚曰:「公如不降,兩下已伏強弩,欲與吾龐士元報仇矣。

」李嚴慌下馬卸甲投降。

軍士不曾傷害一人。

孔明引李嚴見玄德。

玄德待之甚厚。

嚴曰:「費觀雖是劉蓋州親戚,與某甚密,當往說之。

」玄德即命李嚴回城招降費觀。

嚴入綿竹城,對費觀贊玄德如此仁德;今若不降,必有大禍。

觀從其言,開門投降。

玄德遂入綿竹,商議分兵取成都。

忽流星馬急報,言孟達、霍峻守葭萌關,今被東川張魯遣馬超與楊柏、馬岱領兵攻打甚急,救遲則關隘休矣。

玄德大驚。

孔明曰:「須是張、趙二將,方可與敵。

」玄德曰:「子龍引兵在外未回。

翼德已在此,可急遣之。

」孔明曰:「主公且勿言,容亮激之。

」卻說張飛聞馬超攻關,大叫而入曰:「辭了哥哥,便去戰馬超也!」孔明佯作不聞,對玄德曰:「今馬超侵犯關隘,無人可敵;除非往荊州取關雲長來,方可與敵。

」張飛曰:「軍師何故小覷吾!吾曾獨拒曹操百萬之兵,豈愁馬超一匹夫乎!」孔明曰:「翼德拒水斷橋,此因曹操不知虛實耳;若知虛實,將軍豈得無事?今馬超之勇,天下皆知,渭橋六戰,殺得曹操割須棄袍,幾乎喪命,非等閒之比。

雲長且未必可勝。

」飛曰:「我只今便去;如勝不得馬超,甘當軍令!」孔明曰:「既爾肯寫文書,便為先鋒。

請主公親自去一遭,留亮守綿竹。

待子龍來,卻作商議。

」魏延曰:「某亦願往。

孔明令魏延帶五百哨馬先行,張飛第二,玄德後隊,望葭萌關進發。

魏延哨馬先到關下,正遇楊柏。

魏延與楊柏交戰,不十合,楊柏敗走。

魏延要奪張飛頭功,乘勢趕去。

前面一軍擺開,為首乃是馬岱。

魏延只道是馬超,舞刀躍馬迎之。

與岱戰不十合,岱敗走。

延趕去,被岱回身一箭,中了魏延左臂。

延急回馬走。

馬岱趕到關前,只見一將喊聲如雷,從關上飛奔至面前。

原來是張飛初到關上,聽得關前廝殺,便來看時,正見魏延中箭,因驟馬下關,救了魏延。

飛喝馬岱曰:「汝是何人?先通姓名,然後廝殺?」馬岱曰:「吾乃西涼馬岱是也。

」張飛曰:「你原來不是馬超,快回去!非吾對手!只令馬超那廝自來,說道燕人張飛在此!」馬岱大怒曰:「汝焉敢小覷我!」挺槍躍馬,直取張飛。

戰不十合,馬岱敗走。

張飛欲待追趕,關上一騎馬到來,叫:「兄弟且休去!」飛回視之,原來是玄德到來。

飛遂不趕,一同上關。

玄德曰:「恐怕你性躁,故我隨後趕來到此。

既然勝了馬岱,且歇一宵,來日戰馬超。

」次日天明,關下鼓聲大震,馬超兵到。

玄德在關上看時,門旗影里,馬超縱騎持槍而出;獅盔獸帶,銀甲白袍:一來結束非凡,二者人才出眾。

玄德嘆曰:「人言錦馬超,名不虛傳!」張飛便要下關。

玄德急止之曰:「且休出戰。

先當避其銳氣。

」關下馬超單搦張飛出馬,關上張飛恨不得平吞馬超,三五番皆被玄德當住。

看看午後,玄德望見馬超陣上人馬皆倦,遂選五百騎,跟著張飛,衝下關來。

馬超見張飛軍到,把槍望後一招,約退軍有一箭之地。

張飛軍馬一齊扎住;關上軍馬,陸續下來。

張飛挺槍出馬,大呼:「認得燕人張翼德麼!」馬超曰:「吾家屢世公侯,豈識村野匹夫!」張飛大怒。

兩馬齊出,二槍並舉。

約戰百餘合,不分勝負。

玄德觀之,嘆曰:「真虎將也!」恐張飛有失,急鳴金收軍。

兩將各回。

張飛回到陣中,略歇馬片時,不用頭盔,只裹包巾上馬,又出陣前搦馬超廝殺。

超又出,兩個再戰。

玄德恐張飛有失,自披掛下關,直至陣前;看張飛與馬超又斗百餘合,兩個精神倍加。

玄德教鳴金收軍。

二將分開,各回本陣。

是日天色已晚,玄德謂張飛曰:「馬超英勇,不可輕敵,且退上關。

來日再戰。

」張飛殺得性起,那裡肯休?大叫曰:「誓死不回!」玄德曰:「今日天晚,不可戰矣。

」飛曰:「多點火把,安排夜戰!」馬超亦換了馬,再出陣前,大叫曰:「張飛!敢夜戰麼?張飛性起,問玄德換了坐下馬,搶出陣來,叫曰:「我捉你不得,誓不上關!」超曰:「我勝你不得,誓不回寨!」兩軍吶喊,點起千百火把,照耀如同白日。

兩將又向陣前鏖戰。

到二十餘合,馬超撥回馬便走。

張飛大叫曰:「走那裡去!」原來馬超見贏不得張飛,心生一計:詐敗佯輸,賺張飛趕來,暗掣銅錘在手,扭回身覷著張飛便打將來。

張飛見馬超走,心中也提防;比及銅錘打來時,張飛一閃,從耳朵邊過去。

張飛便勒回馬走時,馬超卻又趕來。

張飛帶住馬,拈弓搭箭,回射馬超;超卻閃過。

二將各自回陣。

玄德自於陣前叫曰:「吾以仁義待人。

不施譎詐。

馬孟起,你收兵歇息,我不乘勢趕你。

」馬超聞言,親自斷後,諸軍漸退。

玄德亦收軍上關。

次日,張飛又欲下關戰馬超。

人報軍師來到。

玄德接著孔明。

孔明曰:「亮聞孟起世之虎將,若與翼德死戰,必有一傷;故令子龍、漢升守住綿竹,我星夜來此。

可用條小計,令馬超歸降主公。

」玄德曰:「吾見馬超英勇,甚愛之。

如何可得?」孔明曰:「亮聞東川張魯,欲自立為漢寧王。

手下謀士楊松,極貪賄賂。

主公可差人從小路徑投漢中,先用金銀結好楊松,後進書與張魯,雲吾與劉璋爭西川,是與汝報仇。

不可聽信離間之語。

事定之後,保汝為漢寧王。

令其撤回馬超兵。

待其來撤時,便可用計招降馬超矣。

」玄德大喜,即時修書,差孫乾齎金珠從小路徑至漢中,先來見楊松,說知此事,送了金珠。

松大喜,先引孫乾見張魯,陳言方便。

魯曰:「玄德只是左將軍,如何保得我為漢寧王?」楊松曰:「他是大漢皇叔,正合保奏。

」張魯大喜,便差人教馬超罷兵。

孫乾只在楊松家聽回信。

不一日,使者回報:「馬超言:未成功,不可退兵。

」張魯又遣人去喚,又不肯回。

一連三次不至。

楊松曰:「此人素無信行,不肯罷兵,其意必反。

」遂使人流言云:「馬超意欲奪西川,自為蜀主,與父報仇,不肯臣於漢中。

」張魯聞之,問計於楊松。

松曰:「一面差人去說與馬超:汝既欲成功,與汝一月限,要依我三件事。

若依得,便有賞;否則必誅:一要取西川,二要劉璋首級,三要退荊州兵。

三件事不成,可獻頭來。

一面教張衛點軍守把關隘,防馬超兵變。

」魯從之,差人到馬超寨中,說這三件事。

超大驚曰:「如何變得恁的!」乃與馬岱商議:「不如罷兵。

」楊松又流言曰:「馬超回兵,必懷異心。

」於是張衛分七路軍,堅守隘口,不放馬超兵入。

超進退不得,無計可施。

孔明謂玄德曰:「今馬超正在進退兩難之際,亮憑三寸不爛之舌,親往超寨,說馬超來降。

」玄德曰:「先生乃吾之股肱心腹,倘有疏虞,如之奈何?」孔明堅意要去,玄德再三不肯放去。

正躊躇間,忽報趙雲有書薦西川一人來降。

玄德召入問之。

其人乃建寧俞元人也,姓李名恢,字德昂。

玄德曰:「向日聞公苦諫劉璋,今何故歸我?」恢曰:「吾聞良禽相木而棲,賢臣擇主而事,前諫劉益州者,以盡人臣之心;既不能用,知必敗矣。

今將軍仁德布於蜀中,知事必成,故來歸耳。

」玄德曰:「先生此來,必有益於劉備。

」恢曰:「今聞馬超在進退兩難之際。

恢昔在隴西,與彼有一面之交,願往說馬超歸降,若何?」孔明曰:「正欲得一人替吾一往。

願聞公之說詞。

」李恢於孔明耳畔陳說如此如此。

孔明大喜,即時遣行。

恢行至超寨,先使人通姓後。

馬超曰:「吾知李恢乃辯士,今必來說我。

」先喚二十刀斧手伏於帳下,囑曰:「令汝砍,即砍為肉醬!」須臾,李恢昂然而入。

馬超端坐帳中不動,叱李恢曰:「汝來為何?」恢曰:「特來作說客。

」超曰:「吾匣中寶劍新磨。

汝試言之,其言不通,便請試劍!」恢笑曰:「將軍之禍不遠矣!但恐新磨之劍,不能試吾之頭,將欲自試也!」超曰:「吾有何禍?」恢曰:「吾聞越之西子,善毀者不能閉其美;齊之無鹽,善美者不能掩其丑;日中則昃,月滿則虧:此天下之常理也。

今將軍與曹操有殺父之仇,而隴西又有切齒之恨;前不能救劉璋而退荊州之兵,後不能制楊松而見張魯之面;目下四海難容,一身無主;若復有渭橋之敗,冀城之失,何面目見天下之人乎?」超頓首謝曰:「公言極善,但超無路可行。

」恢曰:「公既聽吾言,帳下何故伏刀斧手?」超大慚,盡叱退。

恢曰:「劉皇叔禮賢下士,吾知其必成,故舍劉璋而歸之。

公之尊人,昔年曾與皇叔約共討賊,公何不背暗投明,以圖上報父仇,下立功名乎?」馬超大喜,即喚楊柏入,一劍斬之,將首極共恢一同上關來降玄德。

玄德親自接入,待以上賓之禮。

超頓首謝曰:「今遇明主,如撥雲霧而見青天!」時孫乾已回。

玄德復命霍峻、孟達守關,便撤兵來取成都。

趙雲、黃忠接入綿竹。

人報蜀將劉晙、馬漢引軍到。

趙雲曰:「某願往擒此二人!」言訖,上馬引軍出。

玄德在城上管待馬超吃酒。

未曾安席,子龍已斬二人之頭,獻於筵前。

馬超亦驚,倍加敬重。

超曰:「不須主公軍馬廝殺,超自喚出劉璋來降。

如不肯降,超自與弟馬岱取成都,雙手奉獻。

」玄德大喜。

是日盡歡。

卻說敗兵回到益州,報劉璋。

璋大驚,閉門不出。

人報城北馬超救兵到,劉璋方敢登城望之。

見馬超、馬岱立於城下,大叫:「請劉季玉答話。

」劉璋在城上問之。

超在馬上以鞭指曰:「吾本領張魯兵來救益州,誰想張魯聽信楊松讒言,反欲害我。

今已歸降劉皇叔。

公可納士拜降,免致生靈受苦。

如或執迷,吾先攻城矣!」劉璋驚得面如土色,氣倒於城上。

眾官救醒。

璋曰:「吾之不明,悔之何及!不若開門投降,以救滿城百姓。

」董和曰:「城中尚有兵三萬餘人;錢帛糧草,可支一年:奈何便降?」劉璋曰:「吾父子在蜀二十餘年,無恩德以加百姓;攻戰三年,血肉捐於草野,皆我罪也。

我心何安?不如投降以安百姓。

」眾人聞之,皆墮淚。

忽一人進曰:「主公之言,正合天意。

」視之,乃巴西西充國人也,姓譙名周,字允南。

此人素曉天文。

璋問之,周曰:「某夜觀乾象,見群星聚於蜀郡;其大星光如皓月,乃帝王之象也。

況一載之前,小兒謠云:若要吃新飯,須待先主來。

此乃預兆。

不可逆天道。

」黃權、劉巴聞言皆大怒,欲斬之。

劉璋擋住。

忽報:「蜀郡太守許靖,逾城出降矣。

」劉璋大哭歸府。

次日,人報劉皇叔遣幕賓簡雍在城下喚門。

璋令開門接入。

雍坐車中,傲睨自若。

忽一人掣劍大喝曰:「小輩得志,傍若無人!汝敢藐視吾蜀中人物耶!」雍慌下車迎之。

此人乃廣漢綿竹人也,姓秦名宓,字子敕。

雍笑曰:「不識賢兄,幸勿見責。

」遂同入見劉璋,具說玄德寬洪大度,並無相害之意。

於是劉璋決計投降,厚待簡雍。

次日,親齎印綬文籍,與簡雍同車出城投降。

玄德出寨迎接,握手流涕曰:「非吾不行仁義,奈勢不得已也!」共入寨,交割印綬文籍,並馬入城。

宏德入成都,百姓香花燈燭,迎門而接。

玄德到公廳,升堂坐定。

郡內諸官,皆拜於堂下!惟黃權、劉巴,閉門不出。

眾將忿怒,欲往殺之。

玄德慌忙傳令曰:「如有害此二人者,滅其三族!」玄德親自登門,請二人出仕。

二人感玄德恩禮,乃出。

孔明請曰:「今西川平定,難容二主,可將劉璋送去荊州。

」玄德曰:「吾方得蜀郡,未可令季玉遠去。

」孔明曰:「劉璋失基業者,皆因太弱耳。

主公若以婦人之仁,臨事不決,恐此土難以長久。

」玄德從之,設一大宴,請劉璋收拾財物,佩領振威將軍印綬,令將妻子良賤,盡赴南郡公安住歇,即日起行。

玄德自領益州牧。

其所降文武,盡皆重賞,定擬名爵:嚴顏為前將軍,法正為蜀郡太守,董和為掌軍中郎將,許靖為左將軍長史,龐義為營中司馬,劉巴為左將軍,黃權為右將軍。

其餘吳懿、費觀、彭羕、卓膺、李嚴、吳蘭、雷銅、李恢、張翼、秦宓、譙周、呂義,霍峻、鄧芝、楊洪、周群、費禕、費詩、孟達,文武投降官員,共六十餘人,並皆擢用。

諸葛亮為軍師,關雲長為蕩寇將軍、漢壽亭侯,張飛為征虜將軍、新亭侯,趙云為鎮遠將軍,黃忠為征西將軍,魏延為揚武將軍,馬超為平西將軍。

孫乾、簡雍、糜竺、糜芳、劉封、吳班、關平、周倉、廖化、馬良、馬謖、蔣琬、伊籍,及舊日荊襄一班文武官員,盡皆升賞。

遣使齎黃金五百斤、白銀一千斤、錢五千萬、蜀錦一千匹,賜與雲長。

其餘官將,給賞有差。

殺牛宰馬,大餉士卒。

開倉賑濟百姓,軍民大悅。

益州既定,玄德欲將成都有名田宅,分賜諸官。

趙雲諫曰:「益州人民,屢遭兵火,田宅皆空;今當歸還百姓,令安居復業,民心方服;不宜奪之為私賞也。

」玄德大喜,從其言。

使諸葛軍師定擬治國條例,刑法頗重。

法正曰:「昔高祖約法三章,黎民皆感其德。

願軍師寬刑省法。

以慰民望。

」孔明曰:「君知其一、未知其二:秦用法暴虐,萬民皆怨,故高祖以寬仁得之。

今劉璋暗弱,德政不舉,威刑不肅;君臣之道,漸以陵替。

寵之以位,位極則殘;順之以恩,恩竭則慢。

所以致弊,實由於此。

吾今威之以法,法行則知恩;限之以爵,爵加則知榮。

恩榮並濟,上下有節。

為治之道,於斯著矣。

」法正拜服。

自此軍民安堵。

四十一州地面,分兵鎮撫,並皆平定。

法正為蜀郡太守,凡平日一餐之德,睚毗之怨,無不報復。

或告孔明曰:「孝直太橫,宜稍斥之。

」孔明曰:「昔主公困守荊州,北畏曹操,東憚孫權,賴孝直為之輔翼,遂翻然翱翔,不可複製。

今奈何禁止孝直,使不得少行其意耶?」因竟不問。

法正聞之,亦自斂戢。

一日,玄德正與孔明閒敘,忽報雲長遣關平來謝所賜金帛。

玄德召入。

平拜罷,呈上書信曰:「父親知馬超武藝過人,要入川來與之比試高低。

教就稟伯父此事。

」玄德大驚曰:「若雲長入蜀,與孟起比試,勢不兩立。

」孔明曰:「無妨。

亮自作書回之。

」玄德只恐雲長性急,便教孔明寫了書,發付關平星夜回荊州。

平回至荊州,雲長問曰:「我欲與馬孟起比試,汝曾說否?」平答曰:「軍師有書在此。

」雲長拆開視之。

其書曰:「亮聞將軍欲與孟起分別高下。

以亮度之:孟起雖雄烈過人,亦乃黥布、彭越之徒耳;當與翼德並驅爭先,猶未及美髯公之絕倫超群也。

今公受任守荊州,不為不重;倘一入川,若荊州有失。

罪莫大焉。

惟冀明照。

」雲長看畢,自綽其髯笑曰:「孔明知我心也。

」將書遍示賓客,遂無入川之意。

卻說東吳孫權,知玄德并吞西川,將劉璋逐於公安,遂召張昭、顧雍商議曰:「當初劉備借我荊州時,說取了西川,便還荊州。

今已得巴蜀四十一州,須用取索漢上諸郡。

如其不還,即動干戈。

」張昭曰:「吳中方寧,不可動兵。

昭有一計,使劉備將荊州雙手奉還主公。

」正是:西蜀方開新日月,東吳又索舊山川。

未知其計如何,且看下文分解。

(本章完)

第66章 關雲長單刀赴會 伏皇后為國捐生

卻說孫權要索荊州。

張昭獻計曰:「劉備所倚仗者,諸葛亮耳。

其兄諸葛瑾今仕於吳,何不將瑾老小執下,使瑾入川告其弟,令勸劉備交割荊州:『如其不還,必累及我老小。

』亮念同胞之情,必然應允。

」權曰:「諸葛瑾乃誠實君子,安忍拘其老小?」昭曰:「明教知是計策,自然放心。

」權從之,召諸葛瑾老小,虛監在府;一面修書,打發諸葛瑾往西川去。

不致日,早到成都,先使人報知玄德。

玄德問孔明曰:「令兄此來為何?」孔明曰:「來索荊州耳。

」玄德曰:「何以答之?」孔明曰:「只須如此如此。

」計會已定,孔明出郭接瑾。

不到私宅,逕入賓館。

參拜畢,瑾放聲大哭。

亮曰:「兄長有事但說。

何故發哀?」瑾曰:「吾一家老小休矣!」亮曰:「莫非為不還荊州乎?因弟之故,執下兄長老小,弟心何安?兄休憂慮,弟自有計還荊州便了。

瑾大喜,即同孔明入見玄德,呈上孫權書。

玄德看了,怒曰:「孫權既以妹嫁我,卻乘我不在荊州,竟將妹子潛地取去,情理難容!我正要大起川兵,殺下江南,報我之恨,卻還想來索荊州乎!」孔明哭拜於地,曰:「吳侯執下亮兄長老小,倘若不還,吾兄將全家被戮。

兄死,亮豈能獨生?望主公看亮之面,將荊州還了東吳,全亮兄弟之情!」玄德再三不肯,孔明只是哭求。

玄德徐徐曰:「既如此,看軍師面,分荊州一半還之:將長沙、零陵、桂陽三郡與他。

」亮曰:「既蒙見允,便可寫書與雲長令交割三郡。

」玄德曰:「子瑜到彼,須用善言求吾弟。

吾弟性如烈火,吾尚懼之。

切宜仔細。

瑾求了書,辭了玄德,別了孔明,登途逕到荊州。

雲長請入中堂,賓主相敘。

瑾出玄德書曰:「皇叔許先以三郡還東吳,望將軍即日交割,令瑾好回見吾主。

」雲長變色曰:「吾與吾兄桃園結義,誓共匡扶漢室。

荊州本大漢疆土,豈得妄以尺寸與人?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

雖吾兄有書來,我卻只不還。

」瑾曰:「今吳侯執下瑾老小,若不得荊州,必將被誅。

望將軍憐之!」雲長曰:「此是吳侯譎計,如何瞞得我過!」瑾曰:「將軍何太無面目?」雲長執劍在手曰:「休再言!此劍上並無面目!」關平告曰:「軍師面上不好看,望父親息怒。

」雲長曰:「不看軍師面上,教你回不得東吳!」

瑾滿面羞慚,急辭下船,再往西川見孔明。

孔明已自出巡去了。

瑾只得再見玄德,哭告雲長欲殺之事。

玄德曰:「吾弟性急,極難與言。

子瑜可暫回,容吾取了東川、漢中諸郡,調雲長往守之,那時方得交付荊州。

瑾不得已,只得回東吳見孫權,具言前事。

孫權大怒曰:「子瑜此去,反覆奔走,莫非皆是諸葛亮之計?」瑾曰:「非也。

吾弟亦哭告玄德,方許將三郡先還,又無奈雲長恃頑不肯,」孫權曰:「既劉備有先還三郡之言,便可差官前去長沙、零陵、桂陽三郡赴任,且看如何。

」瑾曰:「主公所言極善。

」權乃令瑾取回老小,一面差官往三郡赴任。

不一日,三郡差去官吏,盡被逐回,告孫權曰:「關雲長不肯相容,連夜趕逐回吳。

遲後者便要殺。

孫權大怒,差人召魯肅責之曰:「子敬昔為劉備作保,借吾荊州;今劉備已得西川,不肯歸還,子敬豈得坐視?」肅曰:「肅已思得一計,正欲告主公。

」權問:「何計?」肅曰:「今屯兵於陸口,使人請關雲長赴會。

若雲長肯來,以善言說之;如其不從,伏下刀斧手殺之。

如彼不肯來,隨即進兵,與決勝負,奪取荊州便了。

」孫權曰:「正合吾意。

可即行之。

」闡澤進曰:「不可,關雲長乃世之虎將,非等閒可及。

恐事不諧,反遭其害。

」孫權怒曰:「若如此,荊州何日可得!」便命魯肅速行此計。

肅乃辭孫權,至陸口,召呂蒙、甘寧商議,設宴於陸口寨外臨江亭上,修下請書,選帳下能言快語一人為使,登舟渡江。

江口關平問了,遂引使者入荊州,叩見雲長,具道魯肅相邀赴會之意,呈上請書。

雲長看書畢,謂來人曰:「既子敬相請,我明日便來赴宴。

汝可先回。

使者辭去。

關平曰:「魯肅相邀,必無好意;父親何故許之?」雲長笑曰:「吾豈不知耶?此是諸葛瑾回報孫權,說吾不肯還三郡,故令魯肅屯兵陸口,邀我赴會,便索荊州。

吾若不往,道吾怯矣。

吾來日獨駕小舟,只用親隨十餘人,單刀赴會,看魯肅如何近我!」平諫曰:「父親奈何以萬金之軀,親蹈虎狼之穴?恐非所以重伯父之寄託也。

」雲長曰:「吾於千槍萬刃之中,矢石交攻之際,匹馬縱橫,如入無人之境;豈憂江東群鼠乎!」馬良亦諫曰:「魯肅雖有長者之風,但今事急,不容不生異心。

將軍不可輕往。

」雲長曰:「昔戰國時趙人藺相如,無縛雞之力,於澠池會上,覷秦國君臣如無物;況吾曾學萬人敵者乎!既已許諾,不可失信。

」良曰:「縱將軍去,亦當有準備。

」雲長曰:「只教吾兒選快船十隻,藏善水軍五百,於江上等候。

看吾認旗起處,便過江來。

」平領命自去準備。

卻說使者回報魯肅,說雲長慨然應允,來日准到。

肅與呂蒙商議:「此來若何?」蒙曰:「彼帶軍馬來,某與甘寧各人領一軍伏於岸側,放炮為號,準備廝殺;如無軍來,只於庭後伏刀斧手五十人,就筵間殺之。

」計會已定。

次日,肅令人於岸口遙望。

辰時後,見江面上一隻船來,梢公水手只數人,一面紅旗,風中招颭,顯出一個大「關」字來。

船漸近岸,見雲長青巾綠袍,坐於船上;傍邊周倉捧著大刀;八九個關西大漢,各跨腰刀一口。

魯肅驚疑,接入庭內。

敘禮畢,入席飲酒,舉杯相勸,不敢仰視。

雲長談笑自若。

酒至半酣,肅曰:「有一言訴與君侯,幸垂聽焉:昔日令兄皇叔,使肅於吾主之前,保借荊州暫住,約於取川之後歸還。

今西川已得,而荊州未還,得毋失信乎?」雲長曰:「此國家之事,筵間不必論之。

」肅曰:「吾主只區區江東之地,而肯以荊州相借者,為念君侯等兵敗遠來,無以為資故也。

今已得益州,則荊州自應見還;乃皇叔但肯先割三郡,而君侯又不從,恐於理上說不去。

」雲長曰:「烏林之役,左將軍親冒矢石,戮力破敵,豈得徒勞而無尺土相資?今足下復來索地耶?」肅曰:「不然。

君侯始與皇叔同敗於長坂,計窮力竭,將欲遠竄,吾主矜念皇叔身無處所,不愛土地,使有所託足,以圖後功;而皇叔愆德隳好,已得西川,又占荊州,貪而背義,恐為天下所恥笑。

惟君侯察之。

」雲長曰:「此皆吾兄之事,非某所宜與也。

」肅曰:「某聞君侯與皇叔桃園結義,誓同生死。

皇叔即君侯也,何得推託乎?」雲長未及回答,周倉在階下厲聲言曰:「天下土地,惟有德者居之。

豈獨是汝東吳當有耶!」雲長變色而起,奪周倉所捧大刀,立於庭中,目視周倉而叱曰:「此國家之事,汝何敢多言!可速去!」倉會意,先到岸口,把紅旗一招。

關平船如箭發,奔過江東來。

雲長右手提刀,左手挽住魯肅手,佯推醉曰:「公今請吾赴宴,莫提起荊州之事。

吾今已醉,恐傷故舊之情。

他日令人請公到荊州赴會,另作商議。

」魯肅魂不附體,被雲長扯至江邊。

呂蒙、甘寧各引本部軍欲出,見雲長手提大刀,親握魯肅,恐肅被傷,遂不敢動。

雲長到船邊,卻才放手,早立於船首,與魯肅作別。

肅如痴似呆,看關公船已乘風而去。

後人有詩讚關公曰:「藐視吳臣若小兒,單刀赴會敢平欺。

當年一段英雄氣,尤勝相如在澠池。

」雲長自回荊州。

魯肅與呂蒙共議:「此計又不成,如之奈何?」蒙曰:「可即申報主公,起兵與雲長決戰。

」肅即時使人申報孫權。

權聞之大怒,商議起傾國之兵,來取荊州。

忽報:「曹操又起三十萬大軍來也!」權大驚,且教魯肅休惹荊州之兵,移兵向合淝、濡須,以拒曹操。

卻說操將欲起程南征,參軍傅干,字彥材,上書諫操。

書略曰:「干聞用武則先威,用文則先德;威德相濟,而後王業成。

往者天下大亂,明公用武攘之,十平其九;今未承王命者,吳與蜀耳。

吳有長江之險,蜀有崇山之阻,難以威勝。

愚以為且宜增修文德,按甲寢兵,息軍養士,待時而動。

今若舉數十萬之眾,頓長江之濱,倘賊憑險深藏,使我士馬不得逞其能,奇變無所用其權,則天威屈矣。

惟明公詳察焉。

」曹操覽之,遂罷南征,興設學校,延禮文士。

於是侍中王粲、杜襲、衛凱、和洽四人,議欲尊曹操為魏王。

中書令荀攸曰:「不可。

丞相官至魏公,榮加九錫,位已極矣。

今又進升王位,於理不可。

」曹操聞之,怒曰:「此人慾效荀彧耶!」荀攸知之,憂憤成疾,臥病十數日而卒,亡年五十八歲。

操厚葬之,遂罷魏王事。

一日,曹操帶劍入宮,獻帝正與伏後共坐。

伏後見操來,慌忙起身。

帝見曹操,戰慄不已。

操曰:「孫權、劉備各霸一方,不尊朝廷,當如之何?」帝曰:「盡在魏公裁處,」操怒曰:「陛下出此言,外人聞之,只道吾欺君也。

」帝曰:「君若肯相輔則幸甚;不爾,願垂恩相舍。

」操聞言,怒目視帝,恨恨而出。

左右或奏帝曰:「近聞魏公欲自立為王,不久必將篡位。

」帝與伏後大哭。

後曰:「妾父伏完常有殺操之心,妾今當修書一封,密與父圖之」。

帝曰:「昔董承為事不密,反遭大禍;今恐又泄漏,朕與汝皆休矣!」後曰:「旦夕如坐針氈,似此為人,不如早亡!妾看宦官中之忠義可托者,莫如穆順,當令寄此書。

」乃即召穆順入屏後,退去左右近侍。

帝後大哭告順曰:「操賊欲為魏王,早晚必行篡奪之事。

朕欲令後父伏完密圖此賊,而左右之人,俱賊心腹,無可托者。

欲汝將皇后密書,寄與伏完。

量汝忠義,必不負朕。

」順泣曰:「臣感陛下大恩,敢不以死報!臣即請行。

」後乃修書付順。

順藏書於發中,潛出禁宮,徑至伏完宅,將書呈上。

完見是伏後親筆,乃謂穆順曰:「操賊心腹甚眾,不可遽圖。

除非江東孫權、西川劉備,二處起兵於外,操必自往。

此時卻求在朝忠義之臣,一同謀之。

內外夾攻,庶可有濟。

」順曰:「皇丈可作書覆帝後,求密詔,暗遣人往吳、蜀二處,令約會起兵,討賊救主。

」伏完即取紙寫書付順。

順乃藏於頭髻內,辭完回宮。

原來早有人報知曹操。

操先於宮門等候。

穆順回遇曹操,操問:「那裡去來?」順答曰:「皇后有病,命求醫去。

」操曰:「召得醫人何在?」順曰:「還未召至。

」操喝左右,遍搜身上,並無夾帶,放行。

忽然風吹落其帽。

操又喚回,取帽視之,遍觀無物,還帽令戴。

穆順雙手倒戴其帽。

操心疑,令左右搜其頭髮中,搜出伏完書來。

操看時,書中言欲結連孫、劉為外應。

操大怒,執下穆順於密室問之,順不肯招。

操連夜點起甲兵三千,圍住伏完私宅,老幼並皆拿下;搜出伏後親筆之書,隨將伏氏三族盡皆下獄。

平明,使御林將軍郗慮持節入宮,先收皇后璽綬。

是日,帝在外殿,見郗慮引三百甲兵直入。

帝問曰:「有何事?」慮曰:「奉魏公命收皇后璽。

」帝知事泄,心膽皆碎。

慮至後宮,伏後方起。

慮便喚管璽綬人索取玉璽而出。

伏後情知事發,便於殿後椒房內夾壁中藏躲。

少頃,尚書令華歆引五百甲兵入到後殿,問宮人:伏後何在?」宮人皆推不知。

歆教甲兵打開朱戶,尋覓不見;料在壁中,便喝甲士破壁搜尋。

歆親自動手揪後頭髻拖出。

後曰:「望免我一命!」歆叱曰:「汝自見魏公訴去!」後披髮跣足,二甲士推擁而出。

原來華歆素有才名,向與邴原、管寧相友善。

時人稱三人為一龍:華歆為龍頭,邴原為龍腹,管寧為龍尾。

一日,寧與歆共種園蔬,鋤地見金。

寧揮鋤不顧;歆拾而視之,然後擲下。

又一日,寧與歆同坐觀書,聞戶外傳呼之聲,有貴人乘軒而過。

寧端坐不動,歆棄書往觀。

寧自此鄙歆之為人,遂割席分坐,不復與之為友。

後來管寧避居遼東,常戴白帽,坐臥一樓,足不履地,終身不肯仕魏;而歆乃先事孫權,後歸曹操,至此乃有收捕伏皇后一事。

後人有詩嘆華歆曰:「華歆當日逞凶謀,破壁生將母后收。

助虐一朝添虎翼,罵名千載笑龍頭!」又有詩讚管寧曰:「遼東傳有管寧樓,人去樓空名獨留。

笑殺子魚貪富貴,豈如白帽自風流。

且說華歆將伏後擁至外殿。

帝望見後,乃下殿抱後而哭。

歆曰:「魏公有命,可速行!」後哭謂帝曰:「不能復相活耶?」帝曰:「我命亦不知在何時也!」甲士擁後而去,帝捶胸大慟。

見郗慮在側,帝曰:「郗公!天下寧有是事乎!」哭倒在地。

郗慮令左右扶帝入宮。

華歆拿伏後見操。

操罵曰:「吾以誠心待汝等,汝等反欲害我耶!吾不殺汝,汝必殺我!」喝左右亂棒打死。

隨即入宮,將伏後所生二子,皆鴆殺之。

當晚將伏完、穆順等宗族二百餘口,皆斬於市。

朝野之人,無不驚駭。

時建安十九年十一月也。

後人有詩嘆曰:「曹瞞兇殘世所無,伏完忠義欲何如。

可憐帝後分離處,不及民間婦與夫!」

獻帝自從壞了伏後,連日不食。

操入曰:「陛下無憂,臣無異心。

臣女已與陛下為貴人,大賢大孝,宜居正宮。

」獻帝安敢不從。

於建安二十年正月朔,就慶賀正旦之節,冊立曹操女曹貴人為正宮皇后。

群下莫敢有言。

此時曹操威勢日甚。

會大臣商議收吳滅蜀之事。

賈詡曰:「須召夏侯惇、曹仁二人回,商議此事。

」操即時發使,星夜喚回。

夏侯惇未至,曹仁先到,連夜便入府中見操。

操方被酒而臥,許褚仗劍立於堂門之內,曹仁欲入,被許褚當住。

曹仁大怒曰:「吾乃曹氏宗族,汝何敢阻當耶?」許褚曰:「將軍雖親,乃外藩鎮守之官;許褚雖疏,現充內侍。

主公醉臥堂上,不敢放入。

」仁乃不敢入。

曹操聞之,嘆曰:「許褚真忠臣也!」不數日,夏侯惇亦至,共議征伐。

惇曰:「吳、蜀急未可攻,宜先取漢中張魯,以得勝之兵取蜀,可一鼓而下也。

」曹操曰:「正合吾意。

」遂起兵西征。

正是:方逞凶謀欺弱主,又驅勁卒掃偏邦。

未知後事如何,且看下文分解。

(本章完)

第67章 曹操平定漢中地 張遼威震逍遙津

卻說曹操興師西征,分兵三隊:前部先鋒夏侯淵;張郃;操自領諸將居中;後部曹仁、夏侯惇,押運糧草。

早有細作報入漢中來。

張魯與弟張衛,商議退敵之策。

衛曰:「漢中最險無如陽平關;可於關之左右,依山傍林,下十餘個寨柵,迎敵曹兵。

兄在漢寧,多撥糧草應付。

」張魯依言,遣大將楊昂、楊任,與其弟即日起程。

軍馬到陽平關,下寨已定。

夏侯淵、張郃前軍隨到,聞陽平關已有準備,離關一十五里下寨。

是夜,軍士疲睏,各自歇息。

忽寨後一把火起,楊昂、楊任兩路兵殺來劫寨。

夏侯淵、張郃急上得馬,四下里大兵擁入,曹兵大敗,退見曹操。

操怒曰:「汝二人行軍許多年,豈不知兵若遠行疲睏,可防劫寨?如何不作準備?」欲斬二人,以明軍法。

眾官告免。

操次日自引兵為前隊,見山勢險惡,林木叢雜,不知路徑,恐有伏兵,即引軍回寨,謂許褚、徐晃二將曰:「吾若知此處如此險惡,必不起兵來。

」許褚曰:「兵已至此,主公不可憚勞。

」次日,操上馬,只帶許褚、徐晃二人,來看張衛寨柵。

三匹馬轉過山坡,早望見張衛寨柵。

操揚鞭遙指,謂二將曰:「如此堅固,急切難下!」言未已,背後一聲喊起,箭如雨發。

楊昂、楊任分兩路殺來。

操大驚。

許褚大呼曰:「吾當敵賊!徐公明善保主公。

」說罷,提刀縱馬向前,力敵二將。

楊昂、楊任不能當許褚之勇,回馬退去,其餘不敢向前。

徐晃保著曹操奔過山坡,前面又一軍到;看時,卻是夏侯淵;張郃二將,聽得喊聲,故引軍殺來接應。

於是殺退楊昂、楊任,救得曹操回寨。

操重賞四將。

自此兩邊相拒五十餘日,只不交戰。

曹操傳令退軍。

賈詡曰:「賊勢未見強弱,主公何故自退耶?」操曰:「吾料賊兵每日提備,急難取勝。

吾以退軍為名,使賊懈而無備,然後分輕騎抄襲其後,必勝賊矣。

」賈詡曰:「丞相神機,不可測也。

」於是令夏侯淵;張郃分兵兩路,各引輕騎三千,取小路抄陽平關後。

曹操一面引大軍拔寨盡起。

楊昂聽得曹兵退,請楊任商議,欲乘勢擊之。

楊任曰:「操詭計極多,未知真實,不可追趕。

」楊昂曰:「公不往,吾當自去。

」楊任苦諫不從。

楊昂盡提五寨軍馬前進,只留些少軍士守寨。

是日,大霧迷漫,對面不相見。

楊昂軍至半路,不能行,權且扎住。

卻說夏侯淵一軍抄過山後,見重霧垂空,又聞人語馬嘶,恐有伏兵,急催人馬行動,大霧中誤走到楊昂寨前。

守寨軍士,聽得馬蹄響,只道是楊昂兵回,開門納之。

曹軍一擁而入,見是空寨,便就寨中放起火來。

五寨軍士,盡皆棄寨而走。

比及霧散,楊任領兵來救,與夏侯淵戰不數合,背後張郃兵到。

楊任殺條大路,奔回南鄭。

楊昂待要回時,已被夏侯淵、張郃兩個占了寨柵。

背後曹操大隊軍馬趕來。

兩下夾攻,四邊無路。

楊昂欲突陣而出,正撞著張郃。

兩個交手,被張郃殺死。

敗兵回投陽平關,來見張衛。

原來衛知二將敗走,諸營已失,半夜棄關,奔回去了。

曹操遂得陽平關並諸寨。

張衛、楊任回見張魯。

衛言二將失了隘口,因此守關不住。

張魯大怒,欲斬楊任。

任曰:「某曾諫楊昂,休追操兵。

他不肯聽信,故有此敗。

任再乞一軍前去挑戰,必斬曹操。

如不勝,甘當軍令。

」張魯取了軍令狀。

楊任上馬,引二萬軍離南鄭下寨。

卻說曹操提軍將進,先令夏侯淵領五千軍,往南鄭路上哨探,正迎著楊任軍馬,兩軍擺開。

任遣部將昌奇出馬,與淵交鋒;戰不三合,被淵一刀斬於馬下。

楊任自挺槍出馬,與淵戰三十餘合,不分勝負。

淵佯敗而走,任從後追來;被淵用拖刀計,斬於馬下。

軍士大敗而回。

曹操知夏侯淵斬了楊任,即時進兵,直抵南鄭下寨。

張魯慌聚文武商議。

閻圃曰:「某保一人,可敵曹操手下諸將。

」魯問是誰。

圃曰:「南安龐德,前隨馬超投主公;後馬超往西川,龐德臥病不曾行。

現今蒙主公恩養,何不令此人去?」

張魯大喜,即召龐德至,厚加賞勞;點一萬軍馬,令龐德出。

離城十餘里,與曹兵相對,龐德出馬搦戰。

曹操在渭橋時,深知龐德之勇,乃囑諸將曰:「龐德乃西涼勇將,原屬馬超;今雖依張魯,未稱其心。

吾欲得此人。

汝等須皆與緩斗,使其力乏,然後擒之。

」張郃先出,戰了數合便退。

夏侯淵也戰數合退了。

徐晃又戰三五合也退了。

臨後許褚戰五十餘合亦退。

龐德力戰四將,並無懼怯。

各將皆於操前夸龐德好武藝。

曹操心中大喜,與眾將商議:「如何得此人投降?」賈詡曰:「某知張魯手下,有一謀士楊松。

其人極貪賄賂。

今可暗以金帛送之,使譖龐德於張魯,便可圖矣。

」操曰:「何由得人入南鄭?」詡曰:「來日交鋒,詐敗佯輸,棄寨而走,使龐德據我寨。

我卻於夤夜引兵劫寨,龐德必退入城。

卻選一能言軍士,扮作彼軍,雜在陣中,便得入城。

」操聽其計,選一精細軍校,重加賞賜,付與金掩心甲一副,今披在貼肉,外穿漢中軍士號衣,先於半路上等候。

次日,先撥夏侯淵;張郃兩枝軍,遠去埋伏;卻教徐晃挑戰,不數合敗走。

龐德招軍掩殺,曹兵盡退。

龐德卻奪了曹操寨柵。

見寨中糧草極多,大喜,即時申報張魯;一面在寨中設宴慶賀。

當夜二更之後,忽然三路火起:正中是徐晃、許褚,左張郃,右夏侯淵。

三路軍馬,齊來劫寨。

龐德不及提備,只得上馬衝殺出來,望城而走。

背後三路兵追來。

龐德急喚開城門,領兵一擁而入。

此時細作已雜到城中,徑投楊松府下謁見,具說:「魏公曹丞相久聞盛德,特使某送金甲為信。

更有密書呈上。

」松大喜,看了密書中言語,謂細作曰:「上覆魏公,但請放心。

某自有良策奉報。

」打發來人先回,便連夜入見張魯,說龐德受了曹操賄賂,賣此一陣。

張魯大怒,喚龐德責罵,欲斬之。

閻圃苦諫。

張魯曰:「你來日出戰,不勝必斬!」龐德抱恨而退。

次日,曹兵攻城,龐德引兵衝出。

操令許褚交戰。

褚詐敗,龐德趕來。

操自乘馬于山坡上喚曰:「龐令明何不早降?」龐德尋思:「拿住曹操,抵一千員上將!」遂飛馬上坡。

一聲喊起,天崩地塌,連人和馬,跌入陷坑內去;四壁鉤索一齊上前,活捉了龐德,押上坡來。

曹操下馬,叱退軍士,親釋其縛,問龐德肯降否。

龐德尋思張魯不仁,情願拜降。

曹操親扶上馬,共回大寨,故意教城上望見。

人報張魯,德與操並馬而行。

魯益信楊松之言為實。

次日,曹操三面豎立雲梯,飛炮攻打。

張魯見其勢已極,與弟張衛商議。

衛曰:「放火盡燒倉廩府庫,出奔南山,去守巴中可也。

」楊松曰:「不如開門投降。

」張魯猶豫不定。

衛曰:「只是燒了便行。

」張魯曰:「我向本欲歸命國家,而意未得達;今不得已而出奔,倉廩府庫,國家之有,不可廢也。

」遂盡封鎖。

是夜二更,張魯引全家老小,開南門殺出。

曹操教休追趕;提兵入南鄭,見魯封閉庫藏,心甚憐之。

遂差人往巴中,勸使投降。

張魯欲降,張衛不肯。

楊松以密書報操,便教進兵,松為內應。

操得書,親自引兵往巴中。

張魯使弟衛領兵出敵,與許褚交鋒;被褚斬於馬下。

敗軍回報張魯,魯欲堅守。

楊松曰:「今若不出,坐而待斃矣。

某守城,主公當親與決一死戰。

」魯從之。

閻圃諫魯休出。

魯不聽,遂引軍出迎。

未及交鋒,後軍已走。

張魯急退,背後曹兵趕來。

魯到城下,楊松閉門不開。

張魯無路可走,操從後追至,大叫:「何不早降!」魯乃下馬投拜。

操大喜;念其封倉庫之心,優禮相待,封魯為鎮南將軍。

閻圃等皆封列侯。

於是漢中皆平。

曹操傳令各郡分設太守,置都尉,大賞士卒。

惟有楊松賣主求榮,即命斬之於市曹示眾。

後人有詩嘆曰:「妨賢賣主逞奇功,積得金銀總是空。

家未榮華身受戮,令人千載笑楊松!」

曹操已得東川,主簿司馬懿進曰:「劉備以詐力取劉璋,蜀人尚未歸心。

今主公已得漢中,益州震動。

可速進兵攻之,勢必瓦解。

智者貴於乘時,時不可失也。

」曹操嘆曰:人苦不知足,既得隴,復望蜀耶?」劉曄曰:「司馬仲達之言是也。

若少遲緩,諸葛亮明於治國而為相,關、張等勇冠三軍而為將,蜀民既定,據守關隘,不可犯矣。

」操曰:「士卒遠涉勞苦,且宜存恤。

」遂按兵不動。

卻說西川百姓,聽知曹操已取東川,料必來取西川,一日之間,數遍驚恐。

玄德請軍師商議。

孔明曰:「亮有一計。

曹操自退。

」玄德問何計。

孔明曰:「曹操分軍屯合淝,懼孫權也。

今我若分江夏、長沙、桂陽三郡還吳,遣舌辯之士,陳說利害,令吳起兵襲合淝,牽動其勢,操必勒兵南向矣。

」玄德問:「誰可為使?」伊籍曰:「某願往。

」玄德大喜,遂作書具禮,令伊籍先到荊州,知會雲長,然後入吳。

到秣陵,來見孫權,先通了姓名。

權召籍入。

籍見權禮畢,權問曰:「汝到此何為?」籍曰:「昨承諸葛子瑜取長沙等三郡,為軍師不在,有失交割,今傳書送還。

所有荊州南郡、零陵,本欲送還;被曹操襲取東川,使關將軍無容身之地。

今合淝空虛,望君侯起兵攻之,使曹操撤兵回南。

吾主若取了東川,即還荊州全土。

」權曰:「汝且歸館舍,容吾商議。

」伊籍退出,權問計於眾謀士。

張昭曰:「此是劉備恐曹操取西川,故為此謀。

雖然如此,可因操在漢中。

乘勢取合淝,亦是上計。

」權從之,發付伊籍回蜀去訖,便議起兵攻操:令魯肅收取長沙、江夏、桂陽三郡,屯兵於陸口,取呂蒙、甘寧回;又去餘杭取凌統回。

不一日,呂蒙、甘寧先到。

蒙獻策曰:「現今曹操令廬江太守朱光,屯兵於皖城,大開稻田,納谷於合淝,以充軍實。

今可先取皖城,然後攻合淝。

」權曰:「此計甚合吾意。

」遂教呂蒙、甘寧為先鋒,蔣欽、潘璋為合後,權自引周泰、陳武、董襲、徐盛為中軍。

時程普、黃蓋、韓當在各處鎮守,都未隨征。

卻說軍馬渡江,取和州,逕到皖城。

皖城太守朱光,使人往合淝求救;一面固守城池,堅壁不出。

權自到城下看時,城上箭如雨發,射中孫權麾蓋。

權回寨,問眾將曰:「如何取得皖城?」董襲曰:「可差軍士築起土山攻之。

」徐盛曰:「可豎雲梯,造虹橋,下觀城中而攻之。

」呂蒙曰:「此法皆費日月而成,合淝救軍一至,不可圖矣。

今我軍初到,士氣方銳,正可乘此銳氣,奮力攻擊。

來日平明進兵,午未時便當破城。

」權從之。

次日五更飯畢,三軍大進。

城上矢石齊下。

甘寧手執鐵鏈,冒矢石而上。

朱光令弓弩手齊射,甘寧撥開箭林,一鏈打倒朱光。

呂蒙親自擂鼓。

士卒皆一擁而上,亂刀砍死朱光。

餘眾多降,得了皖城,方才辰時。

張遼引軍至半路,哨馬回報皖城已失。

遼即回兵歸合淝。

孫權入皖城,凌統亦引軍到。

權慰勞畢,大犒三軍,重賞呂蒙,甘寧諸將,設宴慶功。

呂蒙遜甘寧上坐,盛稱其功勞。

酒至半酣,凌統想起甘寧殺父之仇,又見呂蒙夸美之,心中大怒,瞪目直視良久,忽拔左右所佩之劍,立於筵上曰:「筵前無樂,看吾舞劍。

」甘寧知其意,推開果桌起身,兩手取兩枝戟挾定,縱步出曰:「看我筵前使戟。

」呂蒙見二人各無好意,便一手挽牌,一手提刀,立於其中曰:「二公雖能,皆不如我巧也。

」說罷,舞起刀牌,將二人分於兩下。

早有人報知孫權。

權慌跨馬,直至筵前。

眾見權至,方各放下軍器。

權曰:「吾常言二人休念舊仇,今日又何如此?」凌統哭拜於地。

孫權再三勸止。

至次日,起兵進取合淝,三軍盡發。

張遼為失了皖城,回到合淝,心中愁悶。

忽曹操差薛悌送木匣一個,上有操封,傍書云:「賊來乃發。

」是日報說孫權自引十萬大軍,來攻合淝。

張遼便開匣觀之。

內書云:「若孫權至,張、李二將軍出戰,樂將軍守城。

」張遼將教帖與李典、樂進觀之。

樂進曰:「將軍之意若何?」張遼曰:「主公遠征在外,吳兵以為破我必矣。

今可發兵出迎,奮力與戰,折其鋒銳,以安眾心,然後可守也。

」李典素與張遼不睦,聞遼此言,默然不答。

樂進見李典不語,便道:「賊眾我寡,難以迎敵,不如堅守。

」張遼曰:「公等皆是私意,不顧公事。

吾今自出迎敵,決一死戰。

」便教左右備馬。

李典慨然而起曰:「將軍如此,典豈敢以私憾而忘公事乎?願聽指揮。

」張遼大喜曰:「既曼成肯相助,來日引一軍於逍遙津北埋伏:待吳兵殺過來,可先斷小師橋,吾與樂文謙擊之。

」李典領命,自去點軍埋伏。

卻說孫權令呂蒙、甘寧為前隊,自與凌統居中,其餘諸將陸續進發,望合淝殺來。

呂蒙、甘寧前隊兵進,正與樂進相迎。

甘寧出馬與樂進交鋒,戰不數合,樂進詐敗而走。

甘寧招呼呂蒙一齊引軍趕去。

孫權在第二隊,聽得前軍得勝,催兵行至逍遙津北,忽聞連珠炮響,左邊張遼一軍殺來,右邊李典一軍殺來。

孫權大驚,急令人喚呂蒙、甘寧回救時,張遼兵已到。

凌統手下,止有三百餘騎,當不得曹軍勢如山倒。

凌統大呼曰:「主公何不速渡小師橋!」言未畢,張遼引二千餘騎,當先殺至。

凌統翻身死戰。

孫權縱馬上橋,橋南已折丈余,並無一片板。

孫權驚得手足無措。

牙將谷利大呼曰:「主公可約馬退後,再放馬向前,跳過橋去。

」孫權收回馬來有三丈余遠,然後縱轡加鞭,那馬一跳飛過橋南。

後人有詩曰:「的盧當日跳檀溪,又見吳侯敗合淝。

退後著鞭馳駿騎,逍遙津上玉龍飛。

」孫權跳過橋南,徐盛、董襲駕舟相迎。

凌統、谷利抵住張遼。

甘寧、呂蒙引軍回救,卻被樂進從後追來,李典又截住廝殺,吳兵折了大半。

凌統所領三百餘人,盡被殺死。

統身中數槍,殺到橋邊,橋已折斷,繞河而逃。

孫權在舟中望見,急令董襲棹舟接之,乃得渡回。

呂蒙、甘寧皆死命逃過河南。

這一陣殺得江南人人害怕;聞張遼大名,小兒也不敢夜啼。

眾將保護孫權回營。

權乃重賞凌統、谷利,收軍回濡須,整頓船隻,商議水陸並進;一面差人回江南,再起人馬來助戰。

卻說張遼聞孫權在濡須將欲興兵進取,恐合淝兵少難以抵敵,急令薛悌星夜往漢中,報知曹操,求請救兵。

操同眾官議曰:「此時可收西川否?」劉曄曰:「今蜀中稍定,已有提備,不可擊也。

不如撤兵去救合淝之急,就下江南。

」操乃留夏侯淵守漢中定軍山隘口,留張郃守蒙頭岩等隘口。

其餘軍兵拔寨都起,殺奔濡須塢來。

正是:鐵騎方能平隴右,旌旄又復指江南。

未知勝負如何,且看下文分解。

(本章完)

第68章 甘寧百騎劫魏營 左慈擲杯戲曹操

卻說孫權在濡須口收拾軍馬,忽報曹操自漢中領兵四十萬前來救合淝。

孫權與謀士計議,先撥董襲、徐盛二人領五十隻大船,在濡須口埋伏;令陳武帶領人馬,往來江岸巡哨。

張昭曰:「今曹操遠來,必須先挫其銳氣。

」權乃問帳下曰:「曹操遠來,誰敢當先破敵,以挫其銳氣?」凌統出曰:「某願往。

」權曰:「帶多少軍去?」統曰:「三千人足矣。

」甘寧曰:「只須百騎,便可破敵,何必三千!」凌統大怒。

兩個就在孫權面前爭競起來。

權曰:「曹軍勢大,不可輕敵。

」乃命凌統帶三千軍出濡須口去哨探,遇曹兵,便與交戰。

凌統領命,引著三千人馬,離濡須塢。

塵頭起處,曹兵早到。

先鋒張遼與凌統交鋒,斗五十合,不分勝敗。

孫權恐凌統有失,令呂蒙接應回營。

甘寧見凌統回,即告權曰:「寧今夜只帶一百人馬去劫曹營;若折了一人一騎,也不算功。

」孫權壯之,乃調撥帳下一百精銳馬兵付寧;又以酒五十瓶,羊肉五十斤,賞賜軍士。

甘寧回到營中,教一百人皆列坐,先將銀碗斟酒,自吃兩碗,乃語百人曰:「今夜奉命劫寨,請諸公各滿飲一觴,努力向前。

」眾人聞言,面面相覷。

甘寧見眾人有難色,乃拔劍在手,怒叱曰:「我為上將,且不惜命;汝等何得遲疑!」眾人見甘寧作色,皆起拜曰:「願效死力。

」甘寧將酒肉與百人共飲食盡,約至二更時候取白鵝翎一百根,插於盔上為號;都披甲上馬,飛奔曹操寨邊,拔開鹿角,大喊一聲,殺入寨中,徑奔中軍來殺曹操。

原來中軍人馬,以車仗伏路穿連,圍得鐵桶相似,不能得進。

甘寧只將百騎,左衝右突。

曹兵驚慌,正不知敵兵多少,自相擾亂。

那甘寧百騎,在營內縱橫馳驟,逢著便殺。

各營鼓譟,舉火如星,喊聲大震。

甘寧從寨之南門殺出,無人敢當。

孫權令周泰引一枝兵來接應。

甘寧將百騎回到濡須。

操兵恐有埋伏,不敢追襲。

後人有詩讚曰:「鼙鼓聲喧震地來,吳師到處鬼神哀!百翎直貫曹家寨,盡說甘寧虎將才。

」甘寧引百騎到寨,不折一人一騎;至營門,令百人皆擊鼓吹笛,口稱「萬歲」,歡聲大震。

孫權自來迎接。

甘寧下馬拜伏。

權扶起,攜寧手曰:「將軍此去,足使老賊驚駭。

非孤相舍,正欲觀卿膽耳!」即賜絹千匹,利刀百口。

寧拜受訖,遂分賞百人。

權語諸將曰:「孟德有張遼,孤有甘興霸,足以相敵也。

次日,張遼引兵搦戰。

凌統見甘寧有功,奮然曰:「統願敵張遼。

」權許之。

統遂領兵五千,離濡須。

權自引甘寧臨陣觀戰。

對陣圓處,張遼出馬,左有李典,右有樂進。

凌統縱馬提刀,出至陣前。

張遼使樂進出迎。

兩個斗到五十合,未分勝敗。

曹操聞知,親自策馬到門旗下來看,見二將酣斗,乃令曹休暗放冷箭。

曹休便閃在張遼背後,開弓一箭,正中凌統坐下馬,那馬直立起來,把凌統掀翻在地。

樂進連忙持槍來刺。

槍還未到,只聽得弓弦響處,一箭射中樂進面門,翻身落馬。

兩軍齊出,各救一將回營,鳴金罷戰。

凌統回寨中拜謝孫權。

權曰:「放箭救你者,甘寧也。

」凌統乃頓首拜寧曰:「不想公能如此垂恩!」自此與甘寧結為生死之交,再不為惡。

且說曹操見樂進中箭,令自到帳中調治。

次日,分兵五路來襲濡須:操自領中路;左一路張遼,二路李典;右一路徐晃,二路龐德。

每路各帶一萬人馬,殺奔江邊來。

時董襲、徐盛二將,在樓船上見五路軍馬來到,諸軍各有懼色。

徐盛曰:「食君之祿,忠君之事,何懼哉!」遂引猛士數百人,用小船渡過江邊,殺入李典軍中去了。

董襲在船上,令眾軍擂鼓吶喊助威。

忽然江上猛風大作,白浪掀天,波濤洶湧。

軍士見大船將覆,爭下腳艦逃命。

董襲仗劍大喝曰:「將受君命,在此防賊,怎敢棄船而去!」立斬下船軍士十餘人。

須臾,風急船覆,董襲竟死於江口水中。

徐盛在李典軍中,往來衝突。

卻說陳武聽得江邊廝殺,引一軍來,正與龐德相遇,兩軍混戰。

孫權在濡須塢中,聽得曹兵殺到江邊,親自與周泰引軍前來助戰。

正見徐盛在李典軍中攪做一團廝殺,便麾軍殺入接應。

卻被張遼、徐晃兩枝軍,把孫權困在垓心。

曹操上高阜處看見孫權被圍,急令許諸縱馬持刀殺入軍中,把孫權軍沖作兩段,彼此不能相救。

卻說周泰從軍中殺出,到江邊,不見了孫權,勒回馬,從外又殺入陣中,問本部軍:「主公何在?」軍人以手指兵馬厚處,曰:「主公被圍甚急!」周泰挺身殺入,尋見孫權。

泰曰:「主公可隨泰殺出。

」於是泰在前,權在後,奮力衝突。

泰到江邊,回頭又不見孫權,乃復翻身殺入圍中,又尋見孫權。

權曰:「弓弩齊發,不能得出,如何?」泰曰:「主公在前,某在後,可以出圍。

」孫權乃縱馬前行。

周泰左右遮護,身被數槍,箭透重鎧,救得孫權。

到江邊,呂蒙引一枝水軍前來接應下船。

權曰:「吾虧周泰三番衝殺,得脫重圍。

但徐盛在垓心,如何得脫?」周泰曰:「吾再救去。

」遂輪槍復翻身殺入重圍之中,救出徐盛。

二將各帶重傷。

呂蒙教軍士亂箭射住岸上兵,救二將下船。

卻說陳武與龐德大戰,後面又無應兵,被龐德趕到峪口,樹林叢密;陳武再欲回身交戰,被樹株抓往袍袖,不能迎敵,為龐德所殺。

曹操見孫權走脫了,自策馬驅兵,趕到江邊對射。

呂蒙箭盡,正慌間,忽對江一宗船到,為首一員大將,乃是孫策女婿陸遜,自引十萬兵到;一陣射退曹兵,乘勢登岸追殺曹兵,復奪戰馬數千匹,曹兵傷者,不計其數,大敗而回。

於亂軍中尋見陳武屍首,孫權知陳武已亡,董襲又沉江而死,哀痛至切,令人入水中尋見董襲屍首,與陳武屍一齊厚葬之。

又感周泰救護之功,設宴款之。

權親自把盞,撫其背,淚流滿面,曰:「卿兩番相救,不惜性命,被槍數十,膚如刻畫,孤亦何心不待卿以骨肉之恩、委卿以兵馬之重乎!卿乃孤之功臣,孤當與卿共榮辱、同休戚也。

」言罷,令周泰解衣與眾將觀之:皮肉肌膚,如同刀剜,盤根遍體。

孫權手指其痕,一一問之。

周泰具言戰鬥被傷之狀。

一處傷令吃一觥酒。

是日,周泰大醉。

權以青羅傘賜之,令出入張蓋,以為顯耀。

權在濡須,與操相拒月余,不能取勝。

張昭,顧雍上言:「曹操勢大,不可力取;若與久戰,大損士卒:不若求和安民為上。

」孫權從其言,令步騭往曹營求和,許年納歲貢。

操見江南急未可下,乃從之,令:「孫權先撤人馬,吾然後班師。

」步騭回覆,權只留蔣欽、周泰守濡須口,盡發大兵上船回秣陵。

操留曹仁、張遼屯合淝,班師回許昌。

文武眾官皆議立曹操為魏王。

尚書崔琰力言不可。

眾官曰:「汝獨不見荀文若乎?」琰大怒曰:「時乎,時乎!會當有變,任自為之!」有與琰不和者,告知操。

操大怒,收琰下獄問之。

琰虎目虬髯,只是大罵曹操欺君奸賊。

廷尉白操,操令杖殺崔琰在獄中。

後人有贊曰:「清河崔琰,天性堅剛;虬髯虎目,鐵石心腸;姦邪辟易,聲節顯昂;忠於漢主,千古名揚!」

建安二十一年夏五月,群臣表奏獻帝,頌魏公曹操功德,極天際地,伊、周莫及,宜進爵為王。

獻帝即令鍾繇草詔,冊立曹操為魏王。

曹操假意上書三辭。

詔三報不許,操乃拜命受魏王之爵,冕十二旒,乘金根車,駕六馬,用天子車服鑾儀,出警入蹕,於鄴郡蓋魏王宮,議立世子。

操大妻丁夫人無出。

妾劉氏生子曹昂,因征張繡時死於宛城。

卞氏所生四子:長曰丕,次曰彰,三曰植,四曰熊。

於是黜丁夫人,而立卞氏為魏王后。

第三子曹植,字子建,極聰明,舉筆成章,操欲立之為後嗣。

長子曹丕,恐不得立,乃問計於中大夫賈詡。

詡教如此如此。

自是但凡操出征,諸子送行,曹植乃稱述功德,發言成章;惟曹丕辭父,只是流涕而拜,左右皆感傷。

於是操疑植乖巧,誠心不及丕也。

丕又使人買囑近侍,皆言丕之德。

操欲立後嗣,躊躇不定,乃問賈詡曰:「孤欲立後嗣,當立誰?」賈詡不答,操問其故,詡曰:「正有所思,故不能即答耳。

」操曰:「何所思?」詡對曰:「思袁本初、劉景升父子也。

」操大笑,遂立長子曹丕為王世子。

冬十月,魏王宮成,差人往各處收取奇花異果,栽植後苑。

有使者到吳地,見了孫權,傳魏王令旨,再往溫州取柑子。

時孫權正尊讓魏王,便令人於本城選了大柑子四十餘擔,星夜送往鄴郡。

至中途,挑擔役夫疲睏,歇于山腳下,見一先生,眇一目,跛一足,頭戴白藤冠,身穿青懶衣,來與腳夫作禮,言曰:「你等挑擔勞苦,貧道都替你挑一肩何如?」眾人大喜。

於是先生每擔各挑五里。

但是先生挑過的擔兒都輕了。

眾皆驚疑。

先生臨去,與領柑子官說:「貧道乃魏王鄉中故人,姓左,名慈,字元放,道號烏角先生。

如你到鄴郡,可說左慈申意。

」遂拂袖而去。

取柑人至鄴郡見操,呈上柑子。

操親剖之,但只空殼,內並無肉。

操大驚,問取柑人。

取柑人以左慈之事對。

操未肯信,門吏忽報:「有一先生,自稱左慈,求見大王。

」操召入。

取柑人曰:「此正途中所見之人。

」操叱之曰:「汝以何妖術,攝吾佳果?」慈笑曰:「豈有此事!」取柑剖之,內皆有肉,其味甚甜。

但操自剖者,皆空殼。

操愈驚,乃賜左慈坐而問之。

慈索酒肉,操令與之,飲酒五斗不醉,肉食全羊不飽。

操問曰:「汝有何術,以至於此?」慈曰:「貧道於西川嘉陵峨嵋山中,學道三十年,忽聞石壁中有聲呼我之名;及視,不見。

如此者數日。

忽有天雷震碎石壁,得天書三卷,名曰《遁甲天書》。

上卷名『天遁』,中卷名『地遁』,下卷名『人遁』。

天遁能騰雲跨風,飛升太虛;地遁能穿山透石;人遁能雲遊四海,藏形變身,飛劍擲刀,取人首級。

大王位極人臣,何不退步,跟貧道往峨嵋山中修行?當以三卷天書相授。

」操曰:「我亦久思急流勇退,奈朝廷未得其人耳。

」慈笑曰:「益州劉玄德乃帝室之胄,何不讓此位與之?不然,貧道當飛劍取汝之頭也。

」操大怒曰:「此正是劉備細作!」喝左右拿下。

慈大笑不止。

操令十數獄卒,捉下拷之。

獄卒著力痛打,看左慈時,卻齁齁熟睡,全無痛楚。

操怒,命取大枷,鐵釘釘了,鐵鎖鎖了,送入牢中監收,令人看守。

只見枷鎖盡落,左慈臥於地上,並無傷損。

連監禁七日,不與飲食。

及看時,慈端坐於地上,麵皮轉紅。

獄卒報知曹操,操取出問之。

慈曰:「我數十年不食,亦不妨;日食千羊,亦能盡。

」操無可奈何。

是日,諸官皆至王宮大宴。

正行酒間,左慈足穿木履,立於筵前。

眾官驚怪。

左慈曰:「大王今日水陸俱備,大宴群臣,四方異物極多,內中欠少何物,貧道願取之。

」操曰:「我要龍肝作羹,汝能取否?」慈曰:「有何難哉!」取墨筆於粉牆上畫一條龍,以袍袖一拂,龍腹自開。

左慈於龍腹中提出龍肝一副,鮮血尚流。

操不信,叱之曰:「汝先藏於袖中耳!」慈曰:「即今天寒,草木枯死;大王要甚好花,隨意所欲。

」操曰:「吾只要牡丹花。

」慈曰:「易耳。

」令取大花盆放筵前。

以水噀之。

頃刻發出牡丹一株,開放雙花。

眾官大驚,邀慈同坐而食。

少刻,庖人進魚膾。

慈曰:「膾必松江鱸魚者方美,」操曰:「千里之隔,安能取之?」慈曰:「此亦何難取!」教把釣竿來,於堂下魚池中釣之。

頃刻釣出數十尾大鱸魚,放在殿上。

操曰:「吾池中原有此魚。

」慈曰:「大王何相欺耶?天下鱸魚只兩腮,惟松江鱸魚有四腮:此可辨也。

」眾官視之,果是四腮。

慈曰:「烹松江鱸魚,須紫芽姜方可。

」操曰:「汝亦能取之否?」慈曰:「易耳。

」令取金盆一個,慈以衣覆之。

須臾,得紫芽姜滿盆,進上操前。

操以手取之,忽盆內有書一本,題曰《孟德新書》。

操取視之,一字不差。

操大疑,慈取桌上玉杯,滿斟佳釀進操曰:「大王可飲此酒,壽有千年。

」操曰:「汝可先飲。

」慈遂拔冠上玉簪,於杯中一畫,將酒分為兩半;自飲一半,將一半奉操。

操叱之。

慈擲杯於空中,化成一白鳩,繞殿而飛。

眾官仰面視之,左慈不知所往。

左右忽報:「左慈出宮門去了。

」操曰:「如此妖人,必當除之!否則必將為害。

」遂命許褚引三百鐵甲軍追擒之。

褚上馬引軍趕至城門,望見左慈穿木履在前,慢步而行。

褚飛馬追之,卻只追不上。

直趕到一山中,有牧羊小童,趕著一群羊而來,慈走入羊群內。

褚取箭射之,慈即不見。

褚盡殺群羊而回。

牧羊小童守羊而哭,忽見羊頭在地上作人言,喚小童曰:「汝可將羊頭都湊在死羊腔子上。

」小童大驚,掩面而走。

忽聞有人在後呼曰:「不須驚走,還汝活羊。

」小童回顧,見左慈已將地上死羊湊活,趕將來了。

小童急欲問時,左慈已拂袖而去。

其行如飛,倏忽不見。

小童歸告主人,主人不敢隱諱,報知曹操。

操畫影圖形,各處捉拿左慈。

三日之內,城裡城外,所捉眇一目、跛一足、白藤冠、青懶衣、穿木履先生,都一般模樣者,有三四百個。

鬨動街市。

操令眾將,將豬羊血潑之,押送城南教場。

曹操親自引甲兵五百人圍住,盡皆斬之。

人人頸腔內各起一道青氣,到上天聚成一處,化成一個左慈,向空招白鶴一隻騎坐,拍手大笑曰:「土鼠隨金虎,奸雄一旦休!」操令眾將以弓箭射之。

忽然狂風大作,走石揚沙;所斬之屍,皆跳起來,手提其頭,奔上演武廳來打曹操。

文官武將,掩面驚倒,各不相顧。

正是:奸雄權勢能傾國,道士仙機更異人。

未知曹操性命如何,且看下文分解。

(本章完)

第69章 卜周易管輅知機 討漢賊五臣死節

卻說當日曹操見黑風中群屍皆起,驚倒於地。

須臾風定,群屍皆不見。

左右扶操回宮,驚而成疾。

後人有詩讚左慈曰:「飛步凌雲遍九州,獨憑遁甲自遨遊。

等閒施設神仙術,點悟曹瞞不轉頭。

曹操染病,服藥無愈。

適太史丞許芝,自許昌來見操。

操令芝卜易。

芝曰:「大王曾聞神卜管輅否?」操曰:「頗聞其名,未知其術。

汝可詳言之。

」芝曰:「管輅字公明,平原人也。

容貌粗丑,好酒疏狂。

其父曾為琅琊即丘長。

輅自幼便喜仰視星辰,夜不肯寐,父母不能禁止。

常雲家雞野鵠,尚自知時,何況為人在世乎?與鄰兒共戲,輒畫地為天文,分布日月星辰。

及稍長,即深明《周易》,仰觀風角,數學通神,兼善相術。

琅琊太守單子春聞其名,召輅相見。

時有坐客百餘人,皆能言之士。

輅謂子春曰:輅年少膽氣未堅,先請美酒三升,飲而後言。

子春奇之,遂與酒三升。

飲畢,輅問子春:今欲與輅為對者,若府君四座之士耶?子春曰:吾自與卿旗鼓相當。

於是與輅講論易理。

輅亹亹而談,言言精奧。

子春反覆辯難,輅對答如流。

從曉至暮,酒食不行。

子春及眾賓客,無不嘆服。

於是天下號為神童。

後有居民郭恩者,兄弟三人,皆得躄疾,請輅卜之。

輅曰:卦中有君家本墓中女鬼,非君伯母即叔母也。

昔饑荒之年,謀數升米之利,推之落井,以大石壓破其頭,孤魂痛苦,自訴於天,故君兄弟有此報。

不可禳也。

郭恩等涕泣伏罪。

安平太守王基,知輅神卜,延輅至家。

適信都令妻常患頭風,其子又患心痛,因請輅卜之。

輅曰:此堂之西角有二死屍:一男持矛,一男持弓箭。

頭在壁內,腳在壁外。

持矛者主刺頭,故頭痛;持弓箭者主刺胸腹,故心痛。

乃掘之。

入地八尺,果有二棺。

一棺中有矛,一棺中有角弓及箭,木俱已朽爛。

輅令徙骸骨去城外十里埋之,妻與子遂無恙。

館陶令諸葛原,遷新興太守,輅往送行。

客言輅能覆射。

諸葛原不信,暗取燕卵、蜂窠、蜘蛛三物,分置三盒之中,令輅卜之。

卦成,各寫四句於盒上。

其一曰:含氣須變,依乎宇堂;雌雄以形,羽翼舒張:此燕卵也。

其二曰:家室倒懸,門戶眾多;藏精育毒,得秋乃化:此蜂窠也。

其三曰:觳觫長足,吐絲成羅;尋網求食,利在昏夜:此蜘蛛也。

滿座驚駭。

鄉中有老婦失牛,求卜之。

輅判曰:北溪之濱,七人宰烹;急往追尋,皮肉尚存。

老婦果往尋之:七人於茅舍後煮食,皮肉猶存。

婦告本郡太守劉?,捕七人罪之。

因問老婦曰:汝何以知之?婦告以管輅之神卜。

劉邠不信,請輅至府,取印囊及山雞毛藏於盒中,令卜之。

輅卜其一曰:內方外圓,五色成文;含寶守信,出則有章:此印囊也。

其二曰:岩岩有鳥,錦體朱衣;羽翼玄黃,鳴不失晨:此山雞毛也。

劉邠大驚,遂待為上賓。

一日,出郊閒行,見一少年耕于田中,輅立道傍,觀之良久,問曰:「少年高姓、貴庚?答曰:姓趙,名顏,年十九歲矣。

敢問先生為誰?輅曰:吾管輅也。

吾見汝眉間有死氣,三日內必死。

汝貌美,可惜無壽。

趙顏回家,急告其父。

父聞之,趕上管輅,哭拜於地曰:請歸救吾子!輅曰:「此乃天命也,安可禳乎?父告曰:老夫止有此子,望乞垂救!趙顏亦哭求。

輅見其父子情切,乃謂趙顏曰:汝可備凈酒一瓶,鹿脯一塊,來日齎往南山之中,大樹之下,看盤石上有二人弈棋:一人向南坐,穿白袍,其貌甚惡;一人向北坐,穿紅袍,其貌甚美。

汝可乘其弈興濃時,將酒及鹿脯跑進之。

待其飲食畢,汝乃哭拜求壽,必得益算矣。

但切勿言是吾所教。

老人留輅在家。

次日,趙顏攜酒脯杯盤入南山之中。

約行五六里,果有二人於大松樹下盤石上著棋,全然不顧。

趙顏跪進酒脯。

二人貪著棋,不覺飲酒已盡。

趙顏哭拜於地而求壽,二人大驚。

穿紅袍者曰:『此必管子之言也。

吾二人既受其私,必須憐之。

』穿白袍者,乃於身邊取出簿籍檢看,謂趙顏曰:『汝今年十九歲當死。

吾今於十字上添一九字,汝壽可至九十九。

回見管輅,教再休泄漏天機;不然,必致天譴。

』穿紅者出筆添訖,一陣香風過處,二人化作二白鶴,沖天而去。

趙顏歸問管輅。

輅曰:穿紅者,南斗也;穿白者,北斗也。

顏曰:吾聞北斗九星,何止一人?輅曰:散而為九,合而為一也。

北斗注死,南斗注生。

今已添注壽算,子復何憂?父子拜謝。

自此管輅恐泄天機,更不輕為人卜。

此人現在平原,大王欲知休咎,何不召之?」

操大喜,即差人往平原召輅。

輅至,參拜訖,操令卜之。

輅答曰:「此幻術耳,何必為憂?」操心安,病乃漸可。

操令卜天下之事。

輅卜曰;「三八縱橫,黃豬遇虎;定軍之南,傷折一股。

」又令卜傳祚修短之數。

輅卜曰:「獅子宮中,以安神位;王道鼎新,子孫極貴。

」操問其詳。

輅曰:「茫茫天數,不可預知。

待後自驗。

」操欲封輅為太史。

輅曰:「命薄相窮,不稱此職,不敢受也。

」操問其故,答曰:「輅額無主骨,眼無守睛;鼻無樑柱,腳無天根;背無三甲,腹無三壬:只可泰山治鬼,不能治生人也。

」操曰:「汝相吾若何?」輅曰:「位極人臣,又何必相?」再三問之,輅但笑而不答。

操令輅遍相文武官僚。

輅曰:「皆治世之臣也。

」操問休咎,皆不肯盡言。

後人有詩讚曰:「平原神卜管公明,能算南辰北斗星。

八封幽微通鬼竅,六爻玄奧究天庭。

預知相法應無壽,自覺心源極有靈。

可惜當年奇異術,後人無復授遺經。

操令卜東吳、西蜀二處。

輅設卦云:「東吳主亡一大將,西蜀有兵犯界。

」操不信。

忽合淝報來:「東吳陸口守將魯肅身故。

」操大驚,便差人往漢中探聽消息。

不數日,飛報劉玄德遣張飛、馬超兵屯下辨取關。

操大怒,便欲自領大兵再入漢中,令管輅卜之。

輅曰:「大王未可妄動,來春許都必有火災。

」操見輅言累驗,故不敢輕動,留居鄴郡。

使曹洪領兵五萬,往助夏侯淵、張郃同守東川;又差夏侯惇領兵三萬,於許都來往巡警,以備不虞;又教長史王必總督御林軍馬。

主簿司馬懿曰;「王必嗜酒性寬,恐不堪任此職。

」操曰:「王必是孤披荊棘厲艱難時相隨之人.,忠而且勤,心如鐵石,最足相當。

」遂委王必領御林軍馬屯於許都東華門外。

時有一人,姓耿,名紀,字季行,洛陽人也;舊為丞相府掾,後遷侍中少府,與司直韋晃甚厚;見曹操進封王爵,出入用天子車服,心甚不平。

時建安二十三年春正月。

耿紀與韋晃密議曰:「操賊奸惡日甚,將來必為篡逆之事。

吾等為漢臣,豈可同惡相濟?」韋晃曰:「吾有心腹人,姓金,名禕,乃漢相金日磾之後,素有討操之心;更兼與王必甚厚。

若得同謀,大事濟矣。

」耿紀曰:「他既與王必交厚,豈肯與我等同謀乎?」韋晃曰:「且往說之,看是如何。

」於是二人同至金禕宅中。

禕接入後堂,坐定。

晃曰:「德偉與王長史甚厚,吾二人特來告求。

」禕曰:「所求何事?」晃曰:「吾聞魏王早晚受禪,將登大寶,公與王長史必高遷。

望不相棄,曲賜提攜,感德非淺!」禕拂袖而起。

適從者奉茶至,便將茶潑於地上。

晃佯驚曰:「德偉故人,何薄情也?」禕曰:「吾與汝交厚,為汝等是漢朝臣宰之後;今不思報本,欲輔造反之人,吾有何面目與汝為友!」耿紀曰:「奈天數如此,不得不為耳!」禕大怒。

耿紀、韋晃見禕果有忠義之心,乃以實情相告曰:「吾等本欲討賊,來求足下。

前言特相試耳。

」禕曰:「吾累世漢臣,安能從賊!公等欲扶漢室,有何高見?」晃曰:「雖有報國之心,未有討賊之計。

」禕曰:「吾欲裡應外合,殺了王必,奪其兵權,扶助鑾輿。

更結劉皇叔為外援,操賊可滅矣。

」二人聞之,撫掌稱善。

禕曰:「我有心腹二人,與操賊有殺父之仇,現居城外,可用為羽翼。

」耿紀問是何人。

禕曰:「太醫吉平之子:長名吉邈,字文然;次名吉穆,字思然。

操昔日為董承衣帶詔事,曾殺其父;二子逃竄遠鄉,得免於難。

今已潛歸許都,若使相助討賊,無有不從。

」耿紀、韋晃大喜。

金禕即使人密喚二吉。

須臾,二人至。

禕具言其事。

二人感憤流淚,怨氣衝天,誓殺國賊。

金禕曰:「正月十五日夜間,城中大張燈火,慶賞元宵。

耿少府、韋司直,你二人各領家僮,殺到王必營前;只看營中火起,分兩路殺入;殺了王必,徑跟我入內,請天子登五鳳樓,召百官面諭討賊。

吉文然兄弟於城外殺入,放火為號,各要揚聲,叫百姓誅殺國賊,截住城內救軍;待天子降詔,招安已定,便進兵殺投鄴郡擒曹操,即發使齎詔召劉皇叔。

今日約定,至期二更舉事。

勿似董承自取其禍。

」五人對天說誓,歃血為盟,各自歸家,整頓軍馬器械,臨期而行。

且說耿紀、韋晃二人,各有家僮三四百,預備器械。

吉邈兄弟,亦聚三百人口,只推圍獵,安排已定。

金禕先期來見王必,言:「方今海宇稍安,魏王威震天下;今值元宵令節,不可不放燈火以示太平氣象。

」王必然其言,告諭城內居民,盡張燈結彩,慶賞佳節。

至正月十五夜,天色晴霽,星月交輝,六街三市,競放花燈。

真箇金吾不禁,玉漏無催!王必與御林諸將在營中飲宴。

二更以後,忽聞營中吶喊,人報營後火起。

王必慌忙出帳看時,只見火光亂滾;又聞喊殺連天,知是營中有變,急上馬出南門,正遇耿紀,一箭射中肩膊,幾乎墜馬,遂望西門而走。

背後有軍趕來。

王必著忙,棄馬步行。

至金禕門首,慌叩其門。

原來金禕一面使人於營中放火,一面親領家僮隨後助戰,只留婦女在家。

時家中聞王必叩門之聲,只道金禕歸來。

禕妻從隔門便問曰:「王必那廝殺了麼?」王必大驚,方悟金禕同謀,徑投曹休家,報知金禕、耿紀等同謀反。

休急披掛上馬,引千餘人在城中拒敵。

城內四下火起,燒著五鳳樓,帝避於深宮。

曹氏心腹爪牙,死據宮門。

城中但聞人叫:「殺盡曹賊,以扶漢室!」

原來夏侯惇奉曹操命,巡警許昌,領三萬軍,離城五里屯紮;是夜,遙望見城中火起,便領大軍前來,圍住許都,使一枝軍入城接應曹休。

直混殺至天明。

耿紀、韋晃等無人相助。

人報金禕、二吉皆被殺死。

耿紀、韋晃奪路殺出城門,正遇夏侯惇大軍圍住,活捉去了。

手下百餘人皆被殺。

夏侯惇入城,救滅遺火,盡收五人老小宗族,使人飛報曹操。

操傳令教將耿、韋二人,及五家宗族老小,皆斬於市,並將在朝大小百官,盡行拿解鄴郡,聽候發落。

夏侯惇押耿、韋二人至市曹。

耿紀厲聲大叫曰:「曹阿瞞!吾生不能殺汝,死當作厲鬼以擊賊!」劊子以刀搠其口,流血滿地,大罵不絕而死。

韋晃以面頰頓地曰:「可恨!可恨!」咬牙皆碎而死。

後人有詩讚曰:「耿紀精忠韋晃賢,各持空手欲扶天。

誰知漢祚相將盡,恨滿心胸喪九泉。

」夏侯惇盡殺五家老小宗族,將百官解赴鄴郡。

曹操於教場立紅旗於左、白旗於右,下令曰:「耿紀、韋晃等造反,放火焚許都,汝等亦有出救火者,亦有閉門不出者。

如曾救火者,可立於紅旗下;如不曾救火者,可立於白旗下。

」眾官自思救火者必無罪,於是多奔紅旗之下。

三停內只有一停立於白旗下。

操教盡拿立於紅旗下者。

眾官各言無罪。

操曰:「汝當時之心,非是救火,實欲助賊耳。

」盡命牽出漳河邊斬之,死者三百餘員。

其立於白旗下者,盡皆賞賜,仍令還許都。

時王必已被箭瘡發而死,操命厚葬之。

令曹休總督御林軍馬,鍾繇為相國,華歆為御史大夫。

遂定侯爵六等十八級,關中侯爵十七級,皆金印紫綬;又置關內外侯十六級,銀印龜紐墨綬;五大夫十五級,銅印環紐墨綬。

定爵封官,朝廷又換一班人物。

曹操方悟管輅火災之說,遂重賞輅。

輅不受。

卻說曹洪領兵到漢中,令張郃、夏侯淵各據險要。

曹洪親自進兵拒敵。

時張飛自與雷銅守把巴西。

馬超兵至下辨,令吳蘭為先鋒,領軍哨出,正與曹洪軍相遇。

吳蘭欲退,牙將任夔曰:「賊兵初至,若不先挫其銳氣,何顏見孟起乎?」於是驟馬挺槍搦曹洪戰。

洪自提刀躍馬而出。

交鋒三合,斬夔於馬下,乘勢掩殺。

吳蘭大敗,回見馬超。

超責之曰:「汝不得吾令,何故輕敵致敗?」吳蘭曰:「任夔不聽吾言,故有此敗?」馬超曰:「可緊守隘口,勿與交鋒。

」一面申報成都,聽候行止。

曹洪見馬超連日不出,恐有詐謀,引軍退回南鄭。

張郃來見曹洪,問曰:「將軍既已斬將,如何退兵?」洪曰:「吾見馬超不出,恐有別謀。

且我在鄴都,聞神卜管輅有言:當於此地折一員大將。

吾疑此言,故不敢輕進。

」張郃大笑曰:「將軍行兵半生,今奈何信卜者之言而惑其心哉!郃雖不才,願以本部兵取巴西。

若得巴西,蜀郡易耳。

」洪曰:「巴西守將張飛,非比等閒,不可輕敵。

」張郃曰:「人皆怕張飛,吾視之如小兒耳!此去必擒之!」洪曰:「倘有疏失,若何?」郃曰:「甘當軍令。

」洪勒了文狀,張郃進兵。

正是:自古驕兵多致敗,從來輕敵少成功。

未知勝負如何,且看下文分解。

(本章完)

第70章 猛張飛智取瓦口隘 老黃忠計奪天盪山

卻說張郃部兵三萬,分為三寨,各傍山險:一名宕渠寨,一名蒙頭寨。

一名盪石寨。

當日張郃於三寨中,各分軍一半去取巴西,留一半守寨。

早有探馬報到巴西,說張郃引兵來了。

張飛急喚雷銅商議。

銅曰:「閬中地惡山險,可以埋伏。

將軍引兵出戰,我出奇兵相助,郃可擒矣。

」張飛撥精兵五千與雷銅去訖。

飛自引兵一萬,離閬中三十里,與張郃兵相遇。

兩軍擺開,張飛出馬,單搦張郃。

郃挺槍縱馬而出。

戰到二十餘合,郃後軍忽然喊起:原來望見山背後有蜀兵旗幡,故此擾亂。

張郃不敢戀戰,撥馬回走。

張飛從後掩殺。

前面雷銅又引兵殺出。

兩下夾攻,郃兵大敗。

張飛、雷銅連夜追襲,直趕到宕渠山。

張郃仍舊分兵守住三寨,多置擂木炮石,堅守不戰。

張飛離宕渠十里下寨,次日引兵搦戰。

郃在山上大吹大擂飲酒,並不下山。

張飛令軍士大罵,郃只不出。

飛只得還營。

次日,雷銅又去山下搦戰,郃又不出。

雷銅驅軍士上山,山上擂木炮石打將下來。

雷銅急退。

盪石、蒙頭兩寨兵出,殺敗雷銅。

次日,張飛又去搦戰,張郃又不出。

飛使軍人百般穢罵,郃在山上亦罵。

張飛尋思,無計可施。

相拒五十餘日,飛就在山前扎住大寨,每日飲酒;飲至大醉,坐于山前辱罵。

玄德差人犒軍,見張飛終日飲酒,使者回報玄德。

玄德大驚,忙來問孔明。

孔明笑曰:「原來如此!軍前恐無好酒;成都佳釀極多,可將五十瓮作三車裝,送到軍前與張將軍飲。

」玄德曰:「吾弟自來飲酒失事,軍師何故反送酒與他?」孔明笑曰:「主公與翼德做了許多年兄弟,還不知其為人耶?翼德自來剛強,然前於收川之時,義釋嚴顏,此非勇夫所為也。

今與張郃相拒五十餘日,酒醉之後,便坐山前辱罵,傍若無人:此非貪杯,乃敗張郃之計耳。

」玄德曰:「雖然如此,未可託大。

可使魏延助之。

」孔明令魏延解酒赴軍前,車上各插黃旗,大書「軍前公用美酒」。

魏延領命,解酒到寨中,見張飛,傳說主公賜酒。

飛拜受訖,分付魏延、雷銅各引一枝人馬,為左右翼;只看軍中紅旗起,便各進兵;教將酒擺列帳下,令軍士大開旗鼓而飲。

有細作報上山來,張郃自來山頂觀望,見張飛坐於帳下飲酒,令二小卒於面前相撲為戲。

郃曰:「張飛欺我太甚!」傳令今夜下山劫飛寨,令蒙頭、盪石二寨,皆出為左右援。

當夜張郃乘著月色微明,引軍從山側而下,逕到寨前。

遙望張飛大明燈燭,正在帳中飲酒。

張郃當先大喊一聲,山頭擂鼓為助,直殺入中軍。

但見張飛端坐不動。

張郃驟馬到面前,一槍刺倒,卻是一個草人。

急勒馬回時,帳後連珠炮起。

一將當先,攔住去路,睜圓環眼,聲如巨雷:乃張飛也。

挺矛躍馬,直取張郃。

兩將在火光中,戰到三五十合。

張郃只盼兩寨來救,誰知兩寨救兵,已被魏延,雷銅兩將殺退,就勢奪了二寨。

張郃不見救兵至,正沒奈何,又見山上火起,已被張飛後軍奪了寨柵。

張郃三寨俱失,只得奔瓦口關去了。

張飛大獲勝捷,報入成都。

玄德大喜,方知翼德飲酒是計,只要誘張郃下山。

卻說張郃退守瓦口關,三萬軍已折了二萬,遣人問曹洪求救。

洪大怒曰:「汝不聽吾言,強要進兵,失了緊要隘口,卻又來求救!」遂不肯發兵,使人催督張郃出戰。

郃心慌,只得定計,分兩軍去關口前山僻埋伏,分付曰:「我詐敗,張飛必然趕來,汝等就截其歸路。

」當日張郃引軍前進,正遇雷銅。

戰不數合,張郃敗走,雷銅趕來。

西軍齊出,截斷迴路。

張郃復回,刺雷銅於馬下。

敗軍回報張飛,飛自來與張郃挑戰。

郃又詐敗,張飛不趕。

郃又回戰,不數合,又敗走。

張飛知是計,收軍回寨,與魏延商議曰:「張郃用埋伏計,殺了雷銅,又要賺吾,何不將計就計?」延問曰:「如何?」飛曰:「我明日先引一軍前往,汝卻引精兵於後,待伏兵出,汝可分兵擊之。

用車十餘乘,各藏柴草,塞住小路,放火燒之。

吾乘勢擒張郃,與雷銅報仇。

」魏延領計。

次日,張飛引兵前進。

張郃兵又至,與張飛交鋒。

戰到十合,郃又詐敗。

張飛引馬步軍趕來,郃且戰且走。

引張飛過山峪口,郃將後軍為前,復扎住營,與飛又戰,指望兩彪伏兵出,要圍困張飛。

不想伏兵卻被魏延精兵到,趕入峪口,將車輛截住山路,放火燒車,山谷草木皆著,煙迷其徑,兵不得出。

張飛只顧引軍衝突,張郃大敗,死命殺開條路,走上瓦口關,收聚敗兵,堅守不出。

張飛和魏延連日攻打關隘不下。

飛見不濟事,把軍退二十里,卻和魏延引數十騎,自來兩邊哨探小路。

忽見男女數人,各背小包,于山僻路攀藤附葛而走。

飛於馬上用鞭指與魏延曰:「奪瓦口關,只在這幾個百姓身上。

」便喚軍士分付:「休要驚恐他,好生喚那幾個百姓來。

」軍士連忙喚到馬前。

飛用好言以安其心,問其何來。

百姓告曰:「某等皆漢中居民,今欲還鄉。

聽知大軍廝殺,塞閉閬中官道;今過蒼溪,從梓潼山檜釿川入漢中,還家去。

」飛曰:「這條路取瓦口關遠近若何?」百姓曰:「從梓潼山小路,卻是瓦口關背後。

」飛大喜,帶百姓入寨中,與了酒食;分付魏延:「引兵扣關攻打,我親自引輕騎出梓潼山攻關後。

」便令百姓引路,選輕騎五百,從小路而進。

卻說張郃為救軍不到,心中正悶。

人報魏延在關下攻打。

張郃披掛上馬,卻待下山,忽報:「關後四五路火起,不知何處兵來。

」郃自領兵來迎。

旗開處,早張飛。

郃大驚,急往小路而走。

馬不堪行。

後面張飛追趕甚急,郃棄馬上山,尋徑而逃,方得走脫,隨行只有十餘人。

步行入南鄭見曹洪。

洪見張郃只剩下十餘人,大怒曰:「吾教汝休去,汝取下文狀要去;今日折盡大兵,尚不自死,還來做甚!」喝令左右推出斬之。

行軍司馬郭淮諫曰:「三軍易得,一將難求。

張郃雖然有罪,乃魏王所深愛者也,不可便誅。

可再與五千兵逕取葭萌關,牽動其各處之兵,漢中自安矣。

如不成功,二罪俱罰。

」曹洪從之,又與兵五千,教張郃取葭萌關。

郃領命而去。

卻說葭萌關守將孟達、霍峻,知張郃兵來。

霍峻只要堅守;孟達定要迎敵,引軍下關與張郃交鋒,大敗而回。

霍峻急申文書到成都。

玄德聞知,請軍師商議。

孔明聚眾將於堂上,問曰:「今葭萌關緊急,必須閬中取翼德,方可退張郃也。

」法正曰:「今翼德兵屯瓦口,鎮守閬中,亦是緊要之地,不可取回。

帳中諸將內選一人去破張郃。

」孔明笑曰:「張郃乃魏之名將,非等閒可及。

除非翼德,無人可當。

」忽一人厲聲而出曰:「軍師何輕視眾人耶!吾雖不才,願斬張郃首級,獻於麾下。

」眾視之,乃老將黃忠也。

孔明曰:「漢升雖勇,爭奈年老,恐非張郃對手。

」忠聽了,白髮倒豎而言曰:「某雖老,兩臂尚開三石之弓,渾身還有千斤之力:豈不足敵張郃匹夫耶!」孔明曰:「將軍年近七十,如何不老?」忠趨步下堂,取架上大刀,輪動如飛;壁上硬弓,連拽折兩張。

孔明曰:「將軍要去,誰為副將:」忠曰:「老將嚴顏,可同我去。

但有疏虞,先納下這白頭。

」玄德大喜,即時令嚴顏、黃忠去與張郃交戰。

趙雲諫曰:「今張郃親犯葭萌關,軍師休為兒戲。

若葭萌一失,益州危矣。

何故以二老將當此大敵乎?」孔明曰:「汝以二人老邁,不能成事,吾料漢中必於此二人手內可得。

」趙雲等各各哂笑而退。

卻說黃忠、嚴顏到關上,孟達、霍峻見了,心中亦笑孔明欠調度:「是這般緊要去處,如何只教兩個老的來!」黃忠謂嚴顏曰:「你可見諸人動靜麼?他笑我二人年老,今可建奇功,以服眾心。

」嚴顏曰:「願聽將軍之令。

」兩個商議定了。

黃忠引軍下關,與張郃對陣。

張郃出馬,見了黃忠,笑曰:「你許大年紀,猶不識羞,尚欲出戰耶!」忠怒曰:「豎子欺吾年老!吾手中寶刀卻不老!」遂拍馬向前與郃決戰。

二馬相交,約戰二十餘合,忽然背後喊聲起:原來是嚴顏從小路抄在張郃軍後。

兩軍夾攻,張郃大敗。

連夜趕去,張郃兵退八九十里。

黃忠、嚴顏收兵入寨,俱各按兵不動。

曹洪聽知張郃輸了一陣,又欲見罪。

郭淮曰:「張郃被迫,必投西蜀;今可遣將助之,就如監臨,使不生外心。

」曹洪從之,即遣夏侯惇之侄夏侯尚並降將韓玄之弟韓浩,二人引五千兵,前來助戰。

二將即時起行。

到張郃寨中,問及軍情,郃言:「老將黃忠,甚是英雄,更有嚴顏相助,不可輕敵。

」韓浩曰:「我在長沙知此老賊利害。

他和魏延獻了城池,害吾親兄,今既相遇,必當報仇!」遂與夏侯尚引新軍離寨前進。

原來黃忠連日哨探,已知路徑。

嚴顏曰:「此去有山,名天盪山,山中乃是曹操屯糧積草之地。

若取得那個去處,斷其糧草,漢中可得也。

」忠曰:「將軍之言,正合吾意。

可與吾如此如此。

」嚴顏依計,自領一枝軍去了。

卻說黃忠聽知夏侯尚、韓浩來,遂引軍馬出營。

韓浩在陣前,大罵黃忠:「無義老賊!」拍馬挺槍,來取黃忠。

夏侯尚便出夾攻。

黃忠力戰二將,各斗十餘合,黃忠敗走。

二將趕二十餘里,奪了黃忠寨。

忠又草創一營。

次日,夏侯尚、韓浩趕來,忠又出陣,戰數合,又敗走。

二將又趕二十餘里,奪了黃忠營寨,喚張郃守後寨。

郃來前寨諫曰:「黃忠連退二日,於中必有詭計。

」夏侯尚叱張郃曰:「你如此膽怯,可知屢次戰敗!今再休多言,看吾二人建功!」張郃羞赧而退。

次日,二將又戰,黃忠又敗退二十里;二將迤邐趕上。

次日,二將兵出,黃忠望風而走,連敗數陣,直退在關上。

二將扣關下寨,黃忠堅守不出。

孟達暗暗發書,申報玄德,說:「黃忠連輸數陣,現今退在關上。

」玄德慌問孔明。

孔明曰:「此乃老將驕兵之計也。

」趙雲等不信。

玄德差劉封來關上接應黃忠。

忠與封相見,問劉封曰:「小將軍來助戰何意?」封曰:「父親得知將軍數敗,故差某來。

」忠笑曰:「此老夫驕兵之計也。

看今夜一陣,可盡復諸營,奪其糧食馬匹。

此是借寨與彼屯輜重耳。

今夜留霍峻守關,孟將軍可與我搬糧草奪馬匹,小將軍看我破敵!」

是夜二更,忠引五千軍開關直下。

原來夏侯尚、韓浩二將連日見關上不出,盡皆懈怠;被黃忠破寨直入,人不及甲,馬不及鞍,二將各自逃命而走,軍馬自相踐踏,死者無數。

比及天明,連奪三寨。

寨中丟下軍器鞍馬無數,盡教孟達搬運入關。

黃忠催軍馬隨後而進,劉封曰:「軍士力困,可以暫歇。

」忠曰:「不入虎穴,焉得虎子?」策馬先進。

士卒皆努力向前。

張郃軍兵,反被自家敗兵衝動,都屯紮不住,望後而走;盡棄了許多寨柵,直奔至漢水傍。

張郃尋見夏侯尚、韓浩議曰:「此天盪山,乃糧草之所;更接米倉山,亦屯糧之地:是漢中軍士養命之源。

倘若疏失,是無漢中也。

當思所以保之。

」夏侯尚曰:「米倉山有吾叔夏侯淵分兵守護,那裡正接定軍山,不必憂慮。

天盪山有吾兄夏侯德鎮守,我等宜往投之,就保此山。

於是張郃與二將連夜投天盪山來,見夏侯德,具言前事。

夏侯德曰:「吾此處屯十萬兵,你可引去,復取原寨。

」郃曰:「只宜堅守、不可妄動。

」忽聽山前金鼓大震,人報黃忠兵到。

夏侯德大笑曰:「老賊不諳兵法,只恃勇耳!」郃曰:「黃忠有謀,非止勇也。

」德曰:「川兵遠涉而來,連日疲睏,更兼深入戰境,此無謀也!」郃曰:「亦不可輕敵,且宜堅守。

」韓浩曰:「願借精兵三千擊之,當無不克。

」德遂分兵與浩下山。

黃忠整兵來迎。

劉封諫曰:「日已西沉矣,軍皆遠來勞困,且宜暫息。

」忠笑曰:「不然。

此天賜奇功,不取是逆天也。

」言畢,鼓譟大進。

韓浩引兵來戰。

黃忠揮刀直取浩,只一合,斬浩於馬下。

蜀兵大喊,殺上山來。

張郃、夏侯尚急引軍來迎。

忽聽山後大喊,火光沖天而起,上下通紅。

夏侯德提兵來救火時,正遇老將嚴顏,手起刀落,斬夏侯德於馬下。

原來黃忠預先使嚴顏引軍埋伏于山僻去處,只等黃忠軍到,卻來放火,柴草堆上,一齊點著,烈焰飛騰,照耀山峪。

嚴顏既斬夏侯德,從山後殺來。

張郃、夏侯尚前後不能相顧,只得棄天盪山,望定軍山投奔夏侯淵去了。

黃忠、嚴顏守住天盪山,捷音飛報成都。

玄德聞之,聚眾將慶喜。

法正曰:「昔曹操降張魯,定漢中,不因此勢以圖巴、蜀,乃留夏侯淵、張郃二將屯守,而自引大軍北還:此失計也。

今張郃新敗,天盪失守,主公若乘此時,舉大兵親往征之,漢中可定也。

既定漢中,然後練兵積粟,觀釁伺隙,進可討賊,退可自守。

此天與之時,不可失也。

」玄德、孔明皆深然之。

遂傳令趙雲、張飛為先鋒,玄德與孔明親自引兵十萬,擇日圖漢中;傳檄各處,嚴加提備。

時建安二十三年秋七月吉日。

玄德大軍出葭萌關下營,召黃忠、嚴顏到寨,厚賞之。

玄德曰:「人皆言將軍老矣,惟軍師獨知將軍之能。

今果立奇功。

但今漢中定軍山,乃南鄭保障,糧草積聚之所;若得定軍山,陽平一路,無足憂矣。

將軍還敢取定軍山否?黃忠慨然應諾,便要領兵前去。

孔明急止之曰:「老將軍雖然英勇,然夏侯淵非張郃之比也。

淵深通韜略,善曉兵機,曹操倚之為西涼藩蔽:先曾屯兵長安,拒馬孟起;今又屯兵漢中。

操不託他人,而獨托淵者,以淵有將才也。

今將軍雖勝張郃,未卜能勝夏侯淵。

吾欲酌量著一人去荊州,替回關將軍來,方可敵之。

」忠奮然答曰:「昔廉頗年八十,尚食斗米、肉十斤,諸侯畏其勇,不敢侵犯趙界,何況黃忠未及七十乎?軍師言吾老,吾今並不用副將,只將本部兵三千人去,立斬夏侯淵首級,納於麾下。

」孔明再三不容。

黃忠只是要去。

孔明曰:「既將軍要去,吾使一人為監軍同去,若何?」正是:請將須行激將法,少年不若老年人。

未知其人是誰,且看下文分解。

(本章完)

第71章 占對山黃忠逸待勞 據漢水趙雲寡勝眾

卻說孔明吩咐黃忠:「你既要去,吾教法正助你。

凡事計議而行。

吾隨後撥人馬來接應。

」黃忠應允,和法正領本部兵去了。

孔明告玄德曰:「此老將不著言語激他,雖去不能成功。

他今既去,須撥人馬前去接應。

」乃喚趙云:「將一枝人馬,從小路出奇兵接應黃忠:若忠勝,不必出戰;倘忠有失,即去救應。

」又遣劉封、孟達:「領三千兵于山中險要去處,多立旌旗,以壯我兵之聲勢,令敵人驚疑。

」三人各自領兵去了。

又差人往下辨,授計與馬超,令他如此而行。

又差嚴顏往巴西閬中守隘,替張飛、魏延來同取漢中。

卻說張郃與夏侯尚來見夏侯淵,說:「天盪山已失,折了夏侯德、韓浩。

今聞劉備親自領兵來取漢中,可速奏魏王,早發精兵猛將,前來策應。

」夏侯淵便差人報知曹洪。

洪星夜前到許昌,稟知曹操。

操大驚,急聚文武,商議發兵救漢中。

長史劉曄進曰:「漢中若失,中原震動。

大王休辭勞苦,必須親自征討。

」操自悔曰:「恨當時不用卿言,以致如此!」忙傳令旨,起兵四十萬親征。

時建安二十三年秋七月也。

曹操兵分三路而進:前部先鋒夏侯惇,操自領中軍,使曹休押後,三軍陸續起行。

操騎白馬金鞍,玉帶錦衣;武士手執大紅羅銷金傘蓋,左右金瓜銀鉞,鐙棒戈矛,打日月龍鳳旌旗;護駕龍虎官軍二萬五千,分為五隊,每隊五千,按青、黃、赤、白、黑五色,旗幡甲馬,並依本色:光輝燦爛,極其雄壯。

兵出潼關,操在馬上望見一簇林木,極其茂盛,問近侍曰:「此何處也?」答曰:「此名藍田。

林木之間,乃蔡邕莊也。

今邕女蔡琰,與其夫董祀居此。

」原來操素與蔡邕相善。

先時其女蔡琰,乃衛仲道之妻;後被北方擄去,於北地生二子,作《胡笳十八拍》,流入中原。

操深憐之,使人持千金入北方贖之。

左賢王懼操之勢,送蔡琰還漢。

操乃以琰配與董祀為妻。

當日到莊前,因想起蔡邕之事,令軍馬先行,操引近侍百餘騎,到莊門下馬。

時董祀出仕於外,止有蔡琰在家,琰聞操至,忙出迎接。

操至堂,琰起居畢,侍立於側。

操偶見壁間懸一碑文圖軸,起身觀之。

問於蔡琰,琰答曰:「此乃曹娥之碑也。

昔和帝時,上虞有一巫者,名曹旰,能婆婆樂神;五月五日,醉舞舟中,墮江而死。

其女年十四歲,繞江啼哭七晝夜,跳入波中;後五日,負父之屍浮於江面;里人葬之江邊。

上虞令度尚奏聞朝廷,表為孝女。

度尚令邯鄲淳作文鐫碑以記其事。

時邯鄲淳年方十三歲,文不加點,一揮而就,立石墓側,時人奇之。

妾父蔡邕聞而往觀,時日已暮,乃於暗中以手摸碑文而讀之,索筆大書八字於其背。

後人鐫石,並鐫此八字。

」操讀八字云:「黃絹幼婦,外孫齏臼。

」操問琰曰:「汝解此意否?」琰曰:「雖先人遺筆,妾實不解其意。

」操回顧眾謀士曰:「汝等解否?」眾皆不能答。

於內一人出曰:「某已解其意。

」操視之,乃主簿楊修也。

操曰:「卿且勿言,容吾思之。

」遂辭了蔡琰,引眾出莊。

上馬行三里,忽省悟,笑謂修曰:「卿試言之。

」修曰:「此隱語耳。

黃絹乃顏色之絲也:色傍加絲,是絕字。

幼婦者,少女也:女傍少字,是妙字。

外孫乃女之子也:女傍子字,是好字。

齏臼乃受五辛之器也:受傍辛字,是辭字。

總而言之,是絕妙好辭四字。

」操大驚曰:「正合孤意!」眾皆嘆羨楊修才識之敏。

不一日,軍至南鄭。

曹洪接著,備言張郃之事。

操曰:「非郃之罪,勝負乃兵家常事耳。

」洪曰:「目今劉備使黃忠攻打定軍山,夏侯淵知大王兵至,固守未曾出戰。

」操曰:「若不出戰,是示懦也。

」便差人持節到定軍山,教夏侯淵進兵。

劉曄諫曰:「淵性太剛,恐中奸計。

」操乃作手書與之。

使命持節到淵營,淵接入。

使者出書,淵拆視之。

略曰:「凡為將者,當以剛柔相濟,不可徒恃其勇。

若但任勇,則是一夫之敵耳。

吾今屯大軍於南鄭,欲觀卿之妙才,勿辱二字可也。

」夏侯淵覽畢大喜。

打發使命回訖,乃與張郃商議曰:「今魏王率大兵屯於南鄭,以討劉備。

吾與汝久守此地,豈能建立功業?來日吾出戰,務要生擒黃忠。

」張郃曰:「黃忠謀勇兼備,況有法正相助,不可輕敵。

此間山路險峻,只宜堅守。

」淵曰:「若他人建了功勞,吾與汝有何面目見魏王耶?汝只守山,吾去出戰。

」遂下令曰:「誰敢出哨誘敵?」夏侯尚曰:「吾願往。

」淵曰:「汝去出哨,與黃忠交戰,只宜輸,不宜贏。

吾有妙計,如此如此。

」尚受令,引三千軍離定軍山大寨前行。

卻說黃忠與法正引兵屯於定軍山口,累次挑戰,夏侯淵堅守不出;欲要進攻,又恐山路危險,難以料敵,只得據守。

是日,忽報山上曹兵下來搦戰。

黃忠恰待引軍出迎,牙將陳式曰:「將軍休動,某願當之。

」忠大喜,遂令陳式引軍一千,出山口列陣。

夏侯尚兵至,遂與交鋒。

不數合,尚詐敗而走。

式趕去,行到半路,被兩山上擂木炮石,打將下來,不能前進。

正欲回時,背後夏侯淵引兵突出,陳式不能抵當,被夏侯淵生擒回寨。

部卒多降。

有敗軍逃得性命,回報黃忠,說陳式被擒。

忠慌與法正商議,正曰:「淵為人輕躁,恃勇少謀。

可激勸士卒,拔寨前進,步步為營,誘淵來戰而擒之:此乃反客為主之法。

」忠用其謀,將應有之物,盡賞三軍,歡聲滿谷,願效死戰。

黃忠即日拔寨而進,步步為營;每營住數日,又進。

淵聞之,欲出戰。

張郃曰:「此乃反客為主之計,不可出戰,戰則有失。

」淵不從,令夏侯尚引數千兵出戰,直到黃忠寨前。

忠上馬提刀出迎,與夏侯尚交馬,只一合,生擒夏侯尚歸寨。

余皆敗走,回報夏侯淵。

淵急使人到黃忠寨,言願將陳式來換夏侯尚。

忠約定來日陣前相換。

次日,兩軍皆到山谷闊處,布成陣勢。

黃忠、夏侯淵各立馬於本陣門旗之下。

黃忠帶著夏侯尚,夏侯淵帶著陳式,各不與袍鎧,只穿蔽體薄衣。

一聲鼓響,陳式、侯夏尚各望本陣奔回。

夏侯尚比及到陣門時,被黃忠一箭,射中後心。

尚帶箭而回。

淵大怒,驟馬逕取黃忠。

忠正要激淵廝殺。

兩將交馬,戰到二十餘合,曹營內忽然鳴金收兵。

淵慌撥馬而回,被忠乘勢殺了一陣。

淵回陣問押陣官:「為何鳴金?」答曰:「某見山凹中有蜀兵旗幡數處,恐是伏兵,故急招將軍回。

」淵信其說,遂堅守不出。

黃忠逼到定軍山下,與法正商議。

正以手指曰:「定軍山西,巍然有一座高山,四下皆是險道。

此山上足可下視定軍山之虛實。

將軍若取得此山,定軍山只在掌中也。

」忠仰見山頭稍平,山上有些少人馬。

是夜二更,忠引軍士鳴金擊鼓,直殺上山頂。

此山有夏侯淵部將杜襲守把,止有數百餘人。

當時見黃忠大隊擁上,只得棄山而走。

忠得了山頂,正與定軍山相對。

法正曰:「將軍可守在半山,某居山頂。

待夏侯淵兵至,吾舉白旗為號,將軍卻按兵勿動;待他倦怠無備,吾卻舉起紅旗,將軍便下山擊之:以逸待勞,必當取勝。

」忠大喜,從其計。

卻說杜襲引軍逃回,見夏侯淵,說黃忠奪了對山。

淵大怒曰:「黃忠占了對山,不容我不出戰。

」張郃諫曰:「此乃法正之謀也。

將軍不可出戰,只宜堅守。

」淵曰:「占了吾對山,觀吾虛實,如何不出戰?」郃苦諫不聽。

淵分軍圍住對山,大罵挑戰。

法正在山上舉起白旗;任從夏侯淵百般辱罵,黃忠只不出戰。

午時以後,法正見曹兵倦怠,銳氣已墮,多下馬坐息,乃將紅旗招展,鼓角齊鳴,喊聲大震,黃忠一馬當先,馳下山來,猶如天崩地塌之勢。

夏侯淵措手不及,被黃忠趕到麾蓋之下,大喝一聲,猶如雷吼。

淵未及相迎,黃忠寶刀已落,連頭帶肩,砍為兩段。

後人有詩讚黃忠曰:「蒼頭臨大敵,皓首逞神威。

力趁雕弓發,風迎雪刃揮。

雄聲如虎吼,駿馬似龍飛。

獻馘功勳重,開疆展帝畿。

」黃忠斬了夏侯淵,曹兵大潰,各自逃生。

黃忠乘勢去奪定軍山,張郃領兵來迎。

忠與陳式兩下夾攻,混殺一陣,張郃敗走。

忽然山傍閃出一彪人馬,當住去路;為首一員大將,大叫:「常山趙子龍在此!」張郃大驚,引敗軍奪路望定軍山而走。

只見前面一枝兵來迎,乃杜襲也。

襲曰:「今定軍山已被劉封、孟達奪了。

」郃大驚,遂與杜襲引敗兵到漢水紮營;一面令人飛報曹操。

操聞淵死,放聲大哭,方悟管輅所言:「三八縱橫」,乃建安二十四年也,「黃豬遇虎」,乃歲在己亥正月也;「定軍之南」,乃定軍山之南也;「傷折一股」,乃淵與操有兄弟之親情也。

操令人尋管輅時,不知何處去了。

操深恨黃忠,遂親統大軍,來定軍山與夏侯淵報仇,令徐晃作先鋒。

行到漢水,張郃、杜襲接著曹操。

二將曰:「今定軍山已失,可將米倉山糧草移於北山寨中屯積,然後進兵。

」曹操依允。

卻說黃忠斬了夏侯淵首級,來葭萌關上見玄德獻功。

玄德大喜,加忠為征西大將軍,設宴慶賀。

忽牙將張著來報說:「曹操自領大軍二十萬,來與夏侯淵報仇。

目今郃在米倉山搬運糧草,移於漢水北山腳下。

」孔明曰:「今操引大兵至此,恐糧草不敷,故勒兵不進;若得一人深入其境,燒其糧草,奪其輜重,則操之銳氣挫矣。

」黃忠曰:「老夫願當此任。

」孔明曰:「操非夏侯淵之比,不可輕敵。

」玄德曰:「夏侯淵雖是總帥,乃一勇夫耳,安及張郃?若斬得張郃,勝斬夏侯淵十倍也。

」忠奮然曰:「吾願往斬之。

」孔明曰:「你可與趙子龍同領一枝兵去;凡事計議而行,看誰立功。

」忠應允便行。

孔明就令張著為副將同去。

雲謂忠曰:「今操引二十萬眾,分屯十營,將軍在主公前要去奪糧,非小可之事。

將軍當用何策?」忠曰:「看我先去,如何?」雲曰:「等我先去。

」忠曰:「我是主將,你是副將,如何先爭?」雲曰:「我與你都一般為主公出力,何必計較?我二人拈鬮,拈著的先去。

」忠依允。

當時黃忠拈著先去。

雲曰:「既將軍先去,某當相助。

可約定時刻。

如將軍依時而還,某按兵不動;若將軍過時而不還,某即引軍來接應。

」忠曰:「公言是也。

」於是二人約定午時為期。

雲回本寨,謂部將張翼曰:「黃漢升約定明日去奪糧草,若午時不回,我當往助。

吾營前臨漢水,地勢危險;我若去時,汝可謹守寨柵,不可輕動。

」張翼應諾。

卻說黃忠回到寨中,謂副將張著曰;「我斬了夏侯淵,張郃喪膽;吾明日領命去劫糧草,只留五百軍守營。

你可助吾。

今夜三更,盡皆飽食;四更離營,殺到北山腳下,先捉張郃,後劫糧草。

」張著依令。

當夜黃忠領人馬在前,張著在後,偷過漢水,直到北山之下。

東方日出,見糧積如山。

有些少軍士看守,見蜀兵到,盡棄而走。

黃忠教馬軍一齊下馬,取柴堆於米糧之上。

正欲放火,張郃兵到,與忠混戰一處。

曹操聞知,急令除晃接應。

晃領兵前進,將黃忠困於垓心。

張著引三百軍走脫,正要回寨,忽一枝兵撞出,攔住去路;為首大將,乃是文聘;後面曹兵又至,把張著圍住。

卻說趙雲在營中,看看等到午時,不見忠回,急忙披掛上馬,引三千軍向前接應;臨行,謂張翼曰:「汝可堅守營寨。

兩壁廂多設弓弩,以為準備。

」翼連聲應諾。

雲挺槍驟馬直殺往前去。

迎頭一將攔路,乃文聘部將慕容烈也,拍馬舞刀來迎趙雲;被雲手起一槍刺死。

曹兵敗走。

雲直殺入重圍,又一枝兵截住;為首乃魏將焦炳。

雲喝問曰:「蜀兵何在?」炳曰:「已殺盡矣!」雲大怒,驟馬一槍,又刺死焦炳。

殺散余兵,直至北山之下,見張郃、徐晃兩人圍住黃忠,軍士被困多時。

雲大喝一聲,挺槍驟馬,殺入重圍,左衝右突,如入無人之境。

那槍渾身上下,若舞梨花;遍體紛紛,如飄瑞雪。

張郃、徐晃心驚膽戰,不敢迎敵。

雲救出黃忠,且戰且走;所到之處,無人敢阻。

操於高處望見,驚問眾將曰:「此將何人也?」有識者告曰:「此乃常山趙子龍也。

」操曰:「昔日當陽長坂英雄尚在!」急傳令曰:「所到之處,不許輕敵。

」趙雲救了黃忠,殺透重圍,有軍士指曰:「東南上圍的,必是副將張著。

」雲不回本寨,遂望東南殺來。

所到之處,但見「常山趙雲」四字旗號,曾在當陽長坂知其勇者,互相傳說,盡皆逃竄。

雲又救了張著。

曹操見雲東衝西突,所向無前,莫敢迎敵,救了黃忠,又救了張著,奮然大怒,自領左右將士來趕趙雲。

雲已殺回本寨。

部將張翼接著,望見後面塵起,知是曹兵追來,即謂雲曰:「追兵漸近,可令軍士閉上寨門,上敵樓防護。

」雲喝曰:「休閉寨門!汝豈不知吾昔在當陽長坂時,單槍匹馬,覷曹兵八十三萬如草芥!今有軍有將,又何懼哉!」遂撥弓弩手於寨外壕中埋伏;將營內旗槍,盡皆倒偃,金鼓不鳴。

雲匹馬單槍,立於營門之外。

卻說張郃、徐晃領兵追至蜀寨,天色已暮;見寨中偃旗息鼓,又見趙雲匹馬單槍,立於營外,寨門大開,二將不敢前進。

正疑之間,曹操親到,急催督眾軍向前。

眾軍聽令,大喊一聲,殺奔營前;見趙雲全然不動,曹兵翻身就回。

趙雲把槍一招,壕中弓弩齊發。

時天色昏黑,正不知蜀兵多少。

操先撥回馬走。

只聽得後面喊聲大震,鼓角齊鳴,蜀兵趕來。

曹兵自相踐踏,擁到漢水河邊,落水死者,不知其數。

趙雲、黃忠、張著各引兵一枝,追殺甚急。

操正奔走間,忽劉封、孟達率二枝兵,從米倉山路殺來,放火燒糧草。

操棄了北山糧草,忙回南鄭。

徐晃、張郃紮腳不住,亦棄本寨而走。

趙雲占了曹寨,黃忠奪了糧草,漢水所得軍器無數,大獲勝捷,差人去報玄德。

玄德遂同孔明前至漢水,問趙雲的部卒曰:「子龍如何廝殺?」軍士將子龍救黃忠、拒漢水之事,細述一遍。

玄德大喜,看了山前山後險峻之路,欣然謂孔明曰:「子龍一身都是膽也!」後人有詩讚曰:「昔日戰長坂,威風猶未減。

突陣顯英雄,被圍施勇敢。

鬼哭與神號,天驚並地慘。

常山趙子龍,一身都是膽!」於是玄德號子龍為虎威將軍,大勞將士,歡宴至晚。

忽報曹操復遣大軍從斜谷小路而進,來取漢水。

玄德笑曰:「操此來無能為也。

我料必得漢水矣。

」乃率兵於漢水之西以迎之。

曹操命徐晃為先鋒,前來決戰。

帳前一人出曰:「某深知地理,願助徐將軍同去破蜀。

」操視之,乃巴西宕渠人也,姓王,名平,字子均;現充牙門將軍。

操大喜,遂命王平為副先鋒,相助徐晃。

操屯兵於定軍山北。

徐晃、王平引軍至漢水,晃令前軍渡水列陣。

平曰:「軍若渡水,倘要急退,如之奈何?」晃曰:「昔韓信背水為陣,所謂致之死地而後生也。

」平曰:「不然。

昔者韓信料敵人無謀而用此計;今將軍能料趙雲、黃忠之意否?」晃曰:「汝可引步軍拒敵,看我引馬軍破之。

」遂令搭起浮橋,隨即過河來戰蜀兵。

正是:魏人妄意宗韓信,蜀相那知是子房。

未知勝負如何,且看下文分解。

(本章完)

第72章 諸葛亮智取漢中 曹阿瞞兵退斜谷

卻說徐晃引軍渡漢水,王平苦諫不聽,渡過漢水紮營。

黃忠、趙雲告玄德曰:「某等各引本部兵去迎曹兵。

」玄德應允。

二人引兵而行。

忠謂雲曰:「今徐晃恃勇而來,且休與敵;待日暮兵疲,你我分兵兩路擊之可也。

」云然之,各引一軍據住寨柵。

徐晃引兵從辰時搦戰,直至申時,蜀兵不動。

晃盡教弓弩手向前,望蜀營射去。

黃忠謂趙雲曰:「徐晃令弓弩射者,其軍必將退也:可乘時擊之。

」言未已,忽報曹兵後隊果然退動。

於是蜀營鼓聲大震:黃忠領兵左出,趙雲領兵右出。

兩下夾攻,徐晃大敗,軍士逼入漢水,死者無數。

晃死戰得脫,回營責王平曰:「汝見吾軍勢將危,如何不救?」平曰:「我若來救,此寨亦不能保。

我曾諫公休去,公不肯所,以致此敗。

」晃大怒,欲殺王平。

平當夜引本部軍就營中放起火來,曹兵大亂,徐晃棄營而走。

王平渡漢水來投趙雲,雲引見玄德。

王平盡言漢水地理。

玄德大喜曰:「孤得王子均,取漢中無疑矣。

」遂命王平為偏將軍,領嚮導使。

卻說徐晃逃回見操,說:「王平反去降劉備矣!」操大怒,親統大軍來奪漢水寨柵。

趙雲恐孤軍難立,遂退於漢水之西。

兩軍隔水相拒,玄德與孔明來觀形勢。

孔明見漢水上流頭,有一帶土山,可伏千餘人;乃回到營中,喚趙雲分付:「汝可引五百人,皆帶鼓角,伏於土山之下;或半夜,或黃昏,只聽我營中炮響:炮響一番,擂鼓一番。

只不要出戰。

」子龍受計去了。

孔明卻在高山上暗窺。

次日,曹兵到來搦戰,蜀營中一人不出,弓弩亦都不發。

曹兵自回。

當夜更深,孔明見曹營燈火方息,軍士歇定,遂放號炮。

子龍聽得,令鼓角齊鳴。

曹兵驚慌,只疑劫寨。

及至出營,不見一軍。

方才回營欲歇,號炮又響,鼓角又鳴,吶喊震地,山谷應聲。

曹兵徹夜不安。

一連三夜,如此驚疑,操心怯,拔寨退三十里,就空闊處紮營。

孔明笑曰:「曹操雖知兵法,不知詭計。

」遂請玄德親渡漢水,背水結營。

玄德問計,孔明曰:「可如此如此。

曹操見玄德背水下寨,心中疑惑,使人來下戰書。

孔明批來日決戰。

次日,兩軍會於中路五界山前,列成陣勢。

操出馬立於門旗下,兩行布列龍鳳旌旗,擂鼓三通,喚玄德答話。

玄德引劉封、孟達並川中諸將而出。

操揚鞭大罵曰:「劉備忘恩失義,反叛朝廷之賊!」玄德曰:「吾乃大漢宗親,奉詔討賊。

汝上弒母后,自立為王,僭用天子鑾輿,非反而何?」操怒,命徐晃出馬來戰,劉封出迎。

交戰之時,玄德先走入陣。

封敵晃不住,撥馬便走。

操下令:「捉得劉備,便為西川之主。

」大軍齊吶喊殺過陣來。

蜀兵望漢水而逃,盡棄營寨;馬匹軍器,丟滿道上。

曹軍皆爭取。

操急鳴金收軍。

眾將曰:「某等正待捉劉備,大王何故收軍?」操曰:「吾見蜀兵背漢水安營,其可疑一也;多棄馬匹軍器,其可疑二也。

可急退軍,休取衣物。

」遂下令曰:「妄取一物者立斬。

火速退兵。

」曹兵方回頭時,孔明號旗舉起:玄德中軍領兵便出,黃忠左邊殺來,趙雲右邊殺來。

曹兵大潰而逃,孔明連夜追趕。

操傳令軍回南鄭,只見五路火起,原來魏延、張飛得嚴顏代守閬中,分兵殺來,先得了南鄭。

操心驚,望陽平關而走。

玄德大兵追至南鄭褒州。

安民已畢,玄德問孔明曰:「曹操此來,何敗之速也?」孔明曰:「操平生為人多疑,雖能用兵,疑則多敗。

吾以疑兵勝之。

」玄德曰:「今操退守陽平關,其勢已孤,先生將何策以退之?」孔明曰?「亮已算定了。

」便差張飛、魏延分兵兩路去截曹操糧道,令黃忠、趙雲分兵兩路去放火燒山。

四路軍將,各引嚮導官軍去了。

卻說曹操退守陽平關,令軍哨探。

回報曰:「今蜀兵將遠近小路,盡皆塞斷;砍柴去處,盡放火燒絕。

不知兵在何處。

」操正疑惑間,又報張飛、魏延分兵劫糧。

操問曰:「誰敢敵張飛?」許褚曰:「某願往!」操令許褚引一千精兵,去陽平關路上護接糧草。

解糧官接著,喜曰:「若非將軍到此,糧不得到陽平矣。

」遂將車上的酒肉,獻與許褚。

褚痛飲,不覺大醉,便乘酒興,催糧車行。

解糧官曰:「日已暮矣,前褒州之地,山勢險惡,未可過去。

」褚曰:「吾有萬夫之勇,豈懼他人哉!今夜乘著月色,正好使糧車行走。

」許褚當先,橫刀縱馬,引軍前進。

二更已後,往褒州路上而來。

行至半路,忽山凹里鼓角震天,一枝軍當住。

為首大將,乃張飛也,挺矛縱馬,直取許褚。

褚舞刀來迎,卻因酒醉,敵不住張飛;戰不數合,被飛一矛刺中肩膀,翻身落馬;軍士急忙救起,退後便走。

張飛盡奪糧草車輛而回。

卻說眾將保著許褚,回見曹操。

操令醫士療治金瘡,一面親自提兵來與蜀兵決戰。

玄德引軍出迎。

兩陣對圓,玄德令劉封出馬。

操罵曰:「賣履小兒,常使假子拒敵!吾若喚黃須兒來,汝假子為肉泥矣!」劉封大怒,挺槍驟馬,逕取曹操。

操令徐晃來迎,封詐敗而走。

操引兵追趕。

蜀兵營中,四下炮響,鼓角齊鳴。

操恐有伏兵,急教退軍。

曹兵自相踐踏,死者極多,奔回陽平關,方才歇定。

蜀兵趕到城下:東門放火,西門吶喊;南門放火,北門擂鼓。

操大懼,棄關而走。

蜀兵從後追襲。

操正走之間,前面張飛引一枝兵截住,趙雲引一枝兵從背後殺來,黃忠又引兵從褒州殺來。

操大敗。

諸將保護曹操,奪路而走。

方逃至斜谷界口,前面塵頭忽起,一枝兵到。

操曰:「此軍若是伏兵,吾休矣!」及兵將近,乃操次子曹彰也。

彰字子文,少善騎射;膂力過人,能手格猛獸。

操嘗戒之曰:「汝不讀書而好弓馬,此匹夫之勇,何足貴乎?」彰曰:「大丈夫當學衛青、霍去病,立功沙漠,長驅數十萬眾,縱橫天下;何能作博士耶?」操嘗問諸子之志。

彰曰:「好為將。

」操問:「為將何如?」彰曰:「披堅執銳,臨難不顧,身先士卒;賞必行,罰必信。

」操大笑。

建安二十三年,代郡烏桓反,操令彰引兵五萬討之;臨行戒之曰:「居家為父子,受事為君臣。

法不徇情,爾宜深戒。

」彰到代北,身先戰陣,直殺至桑乾,北方皆平;因聞操在陽平敗陣,故來助戰。

操見彰至,大喜曰:「我黃須兒來,破劉備必矣!」遂勒兵復回,於斜谷界口安營。

有人報玄德,言曹彰到。

玄德問曰:「誰敢去戰曹彰?」劉封曰:「某願往。

」孟達又說要去。

玄德曰:「汝二人同去,看誰成功。

」各引兵五千來迎:「劉封在先,孟達在後,曹彰出馬與封交戰,只三合,封大敗而回。

孟達引兵前進,方欲交鋒,只見曹兵大亂。

原來馬超、吳蘭兩軍殺來,曹兵驚動。

孟達引兵夾攻。

馬超士卒,蓄銳日久,到此耀武揚威,勢不可當。

曹兵敗走。

曹彰正遇吳蘭,兩個交鋒,不數合,曹彰一戟刺吳蘭於馬下。

三軍混戰。

操收兵於斜谷界口扎住。

操屯兵日久,欲要進兵,又被馬超拒守;欲收兵回,又恐被蜀兵恥笑,心中猶豫不決。

適庖官進雞湯。

操見碗中有雞肋,因而有感於懷。

正沉吟間,夏侯惇入帳,稟請夜間口號。

操隨口曰:「雞肋!雞肋!」惇傳令眾官,都稱「雞肋」。

行軍主簿楊修,見傳「雞肋」二字,便教隨行軍士,各收拾行裝,準備歸程。

有人報知夏侯惇。

惇大驚,遂請楊修至帳中問曰:「公何收拾行裝?」修曰:「以今夜號令,便知魏王不日將退兵歸也:雞肋者,食之無肉,棄之有味。

今進不能勝,退恐人笑,在此無益,不如早歸:來日魏王必班師矣。

故先收拾行裝,免得臨行慌亂。

」夏侯惇曰:「公真知魏王肺腑也!」遂亦收拾行裝。

於是寨中諸將,無不準備歸計。

當夜曹操心亂,不能穩睡,遂手提鋼斧,繞寨私行。

只見夏侯惇寨內軍士,各準備行裝。

操大驚,急回帳召惇問其故。

惇曰:「主簿楊德祖先知大王欲歸之意。

」操喚楊修問之,修以雞肋之意對。

操大怒曰:「汝怎敢造言亂我軍心!」喝刀斧手推出斬之,將首級號令於轅門外。

原來楊修為人恃才放曠,數犯曹操之忌:操嘗造花園一所;造成,操往觀之,不置褒貶,只取筆於門上書一「活」字而去。

人皆不曉其意。

修曰:「門內添活字,乃闊字也。

丞相嫌園門闊耳。

」於是再築牆圍,改造停當,又請操觀之。

操大喜,問曰:「誰知吾意?」左右曰:「楊修也。

」操雖稱美,心甚忌之。

又一日,塞北送酥一盒至。

操自寫「一合酥」三字於盒上,置之案頭。

修入見之,竟取匙與眾分食訖。

操問其故,修答曰:「盒上明書一人一口酥,豈敢違丞相之命乎?」操雖喜笑,而心惡之。

操恐人暗中謀害己身,常分付左右:「吾夢中好殺人;凡吾睡著,汝等切勿近前。

一日,晝寢帳中,落被於地,一近侍慌取覆蓋。

操躍起拔劍斬之,復上床睡;半晌而起,佯驚問:「何人殺吾近侍?」眾以實對。

操痛哭,命厚葬之。

人皆以為操果夢中殺人;惟修知其意,臨葬時指而嘆曰:「丞相非在夢中,君乃在夢中耳!」操聞而愈惡之。

操第三子曹植,愛修之才,常邀修談論,終夜不息。

操與眾商議,欲立植為世子,曹丕知之,密請朝歌長吳質入內府商議;因恐有人知覺,乃用大簏藏吳質於中,只說是絹匹在內,載入府中。

修知其事,徑來告操。

操令人於丕府門伺察之。

丕慌告吳質,質曰:「無憂也:明日用大簏裝絹再入以惑之。

」丕如其言,以大簏載絹入。

使者搜看簏中,果絹也,回報曹操。

操因疑修譖害曹丕,愈惡之。

操欲試曹丕、曹植之才幹。

一日,令各出鄴城門;卻密使人分付門吏,令勿放出。

曹丕先至,門吏阻之,丕只得退回。

植聞之,問於修。

修曰:「君奉王命而出,如有阻當者,竟斬之可也。

」植然其言。

及至門,門吏阻住。

植叱曰:「吾奉王命,誰敢阻當!」立斬之。

於是曹操以植為能。

後有人告操曰:「此乃楊修之所教也。

」操大怒,因此亦不喜植。

修又嘗為曹植作答教十餘條,但操有問,植即依條答之。

操每以軍國之事問植,植對答如流。

操心中甚疑。

後曹丕暗買植左右,偷答教來告操。

操見了大怒曰:「匹夫安敢欺我耶!」此時已有殺修之心;今乃借惑亂軍心之罪殺之。

修死年三十四歲。

後人有詩曰:「聰明楊德祖,世代繼簪纓。

筆下龍蛇走,胸中錦繡成。

開談驚四座,捷對冠群英。

身死因才誤,非關欲退兵。

曹操既殺楊修,佯怒夏侯惇,亦欲斬之。

眾官告免。

操乃叱退夏侯惇,下令來日進兵。

次日,兵出斜谷界口,前面一軍相迎,為首大將乃魏延也。

操招魏延歸降,延大罵。

操令龐德出戰。

二將正斗間,曹寨內火起。

人報馬超劫了中後二寨。

操拔劍在手曰:「諸將退後者斬!」眾將努力向前,魏延詐敗而走。

操方麾軍回戰馬超,自立馬於高阜處,看兩軍爭戰。

忽一彪軍撞至面前,大叫:「魏延在此!」拈弓搭箭,射中曹操。

操翻身落馬。

延棄弓綽刀,驟馬上山坡來殺曹操。

刺斜里閃出一將,大叫:「休傷吾主!」視之,乃龐德也。

德奮力向前,戰退魏延,保操前行。

馬超已退。

操帶傷歸寨:原來被魏延射中人中,折卻門牙兩個,急令醫士調治。

方憶楊修之言,隨將修屍收回厚葬,就令班師;卻教龐德斷後。

操臥於氈車之中,左右虎賁軍護衛而行。

忽報斜谷山上兩邊火起,伏兵趕來。

曹兵人人驚恐。

正是:依稀昔日潼關厄,仿佛當年赤壁危。

未知曹操性命如何,且看下文分解。

(本章完)

第73章 玄德進位漢中王 雲長攻拔襄陽郡

卻說曹操退兵至斜谷,孔明料他必棄漢中而走,故差馬超等諸將,分兵十數路,不時攻劫。

因此操不能久住;又被魏延射了一箭,急急班師。

三軍銳氣墮盡。

前隊才行,兩下火起,乃是馬超伏兵追趕。

曹兵人人喪膽。

操令軍士急行,曉夜奔走無停;直至京兆,方始安心。

且說玄德命劉封、孟達、王平等,攻取上庸諸郡,申耽等聞操已棄漢中而走,遂皆投降,玄德安民已定,大賞三軍,人心大悅。

於是眾將皆有推尊玄德為帝之心;未敢逕啟,卻來稟告諸葛軍師,孔明曰:「吾意已有定奪了。

」隨引法正等入見玄德,曰:「今曹操專權,百姓無主;主公仁義著於天下,今已撫有兩川之地,可以應天順人,即皇帝位,名正言順,以討國賊。

事不宜遲,便請擇吉。

」玄德大驚曰:「軍師之言差矣。

劉備雖然漢之宗室,乃臣子也;若為此事,是反漢矣。

」孔明曰:「非也。

方今天下分崩,英雄並起,各霸一方,四海才德之士,舍死亡生而事其上者,皆欲攀龍附鳳,建立功名也。

今主公避嫌守義,恐失眾人之望。

願主公熟思之。

」玄德曰:「要吾僭居尊位,吾必不敢。

可再商議長策。

」諸將齊言曰:「主公若只推卻,眾心解矣。

」孔明曰:「主公平生以義為本,未肯便稱尊號。

今有荊襄、兩川之地,可暫為漢中王。

」玄德曰:「汝等雖欲尊吾為王,不得天子明詔,是僭也。

」孔明曰:「今宜從權,不可拘執常理。

」張飛大叫曰:「異姓之人,皆欲為君何況哥哥乃漢朝宗派!莫說漢中王,就稱皇帝,有何不可!」玄德叱曰:「汝勿多言!」孔明曰:「主公宜從權變,先進位漢中王,然後表奏天子,未為遲也。

玄德再三推辭不過,只得依允。

建安二十四年秋七月,築壇於沔陽,方圓九里,分布五方,各設旌旗儀仗。

群臣皆依次序排列。

許靖、法正請玄德登壇,進冠冕璽綬訖,面南而坐,受文武官員拜賀為漢中王。

子劉禪,立為王世子。

封許靖為太傅,法正為尚書令;諸葛亮為軍師,總理軍國重事。

封關羽、張飛、趙雲、馬超、黃忠為五虎大將,魏延為漢中太守。

其餘各擬功勳定爵。

玄德既為漢中王,遂修表一道,差人齎赴許都。

表曰:「備以具臣之才,荷上將之任,總督三軍,奉辭於外;不能掃除寇難,靖匡王室,久使陛下聖教陵遲,六合之內,否而未泰:惟憂反側,疢如疾首。

曩者董卓,偽為亂階。

自是之後,群凶縱橫,殘剝海內。

賴陛下聖德威臨,人臣同應,或忠義奮討,或上天降罰,暴逆並殪,以漸冰消。

惟獨曹操,久未梟除,侵擅國權,恣心極亂。

臣昔與車騎將軍董承,圖謀討操,機事不密,承見陷害。

臣播越失據,忠義不果,遂得使操窮凶極逆:主後戮殺,皇子鴆害。

雖糾合同盟,念在奮力;懦弱不武,歷年未效。

常恐殞沒,辜負國恩;寤寐永嘆,夕惕若厲。

今臣群僚以為:在昔虞書敦敘九族,庶明勵翼;帝王相傳,此道不廢;周監二代,並建諸姬,實賴晉、鄭夾輔之力;高祖龍興,尊王子弟,大啟九國,卒斬諸呂,以安大宗。

今操惡直醜正,實繁有徒,包藏禍心,篡盜已顯;既宗室微弱,帝族無位,斟酌古式,依假權宜:上臣為大司馬、漢中王。

臣伏自三省:受國厚恩,荷任一方,陳力未效,所獲已過,不宜復忝高位,以重罪謗。

群僚見逼,迫臣以義。

臣退惟寇賊不梟,國難未已;宗廟傾危,社稷將墜:誠臣憂心碎首之日。

若應權通變,以寧靜聖朝,雖赴水火,所不得辭。

輒順眾議,拜受印璽,以崇國威。

仰惟爵號,位高寵厚;俯思報效,憂深責重。

驚怖惕息,如臨於谷。

敢不盡力輸誠,獎勵六師,率齊群義,應天順時,以寧社稷。

謹拜表以聞。

表到許都,曹操在鄴郡聞知玄德自立漢中王,大怒曰:「織席小兒,安敢如此!吾誓滅之!」即時傳令,盡起傾國之兵,赴兩川與漢中王決雌雄。

一人出班諫曰:「大王不可因一時之怒,親勞車駕遠征。

臣有一計,不須張弓只箭,令劉備在蜀自受其禍;待其兵衰力盡,只須一將往征之,便可成功。

」操視其人,乃司馬懿也。

操喜問曰:「仲達有何高見?」懿曰:「江東孫權,以妹嫁劉備,而又乘間竊取回去;劉備又據占荊州不還:彼此俱有切齒之恨。

今可差一舌辯之士,齎書往說孫權,使興兵取荊州;劉備必發兩川之兵以救荊州。

那時大王興兵去取漢川,令劉備首尾不能相救,勢必危矣。

」操大喜,即修書令滿寵為使,星夜投江東來見孫權。

權知滿寵到,遂與謀士商議。

張昭進曰:「魏與吳本無仇;前因聽諸葛之說詞,致兩家連年征戰不息,生靈遭其塗炭。

今滿伯寧來,必有講和之意,可以禮接之。

」權依其言,令眾謀士接滿寵入城相見。

禮畢,權以賓禮待寵。

寵呈上操書,曰:「吳、魏自來無仇,皆因劉備之故,致生釁隙。

魏王差某到此,約將軍攻取荊州,魏王以兵臨漢川,首尾夾擊。

破劉之後,共分疆土,誓不相侵。

」孫權覽書畢,設筵相待滿寵,送歸館舍安歇。

權與眾謀士商議。

顧雍曰:「雖是說詞,其中有理。

今可一面送滿寵回,約會曹操,首尾相擊;一面使人過江探雲長動靜,方可行事。

」諸葛瑾曰:「某聞雲長自到荊州,劉備娶與妻室,先生一子,次生一女。

其女尚幼,未許字人。

某願往與主公世子求婚。

若雲長肯許,即與雲長計議共破曹操;若雲長不肯,然後助曹取荊州。

」孫權用其謀,先送滿寵回許都;卻遣諸葛瑾為使,投荊州來。

入城見雲長,禮畢。

雲長曰:「子瑜此來何意?」瑾曰:「特來求結兩家之好:吾主吳侯有一子,甚聰明;聞將軍有一女,特來求親。

兩家結好,并力破曹。

此誠美事,請君侯思之。

」雲長勃然大怒曰:「吾虎女安肯嫁犬子乎!不看汝弟之面,立斬汝首!再休多言!」遂喚左右逐出。

瑾抱頭鼠竄,回見吳侯;不敢隱匿,遂以實告。

權大怒曰:「何太無禮耶!」便喚張昭等文武官員,商議取荊州之策。

步騭曰:「曹操久欲篡漢,所懼者劉備也;今遣使來令吳興兵吞蜀,此嫁禍於吳也。

」權曰:「孤亦欲取荊州久矣。

」騭曰:「今曹仁現屯兵於襄陽、樊城,又無長江之險,旱路可取荊州;如何不取,卻令主公動兵?只此便見其心。

主公可遣使去許都見操,令曹仁旱路先起兵取荊州,雲長必掣荊州之兵而取樊城。

若雲長一動,主公可遣一將,暗取荊州,一舉可得矣。

」權從其議,即時遣使過江,上書曹操,陳說此事。

操大喜,發付使者先回,隨遣滿寵往樊城助曹仁,為參謀官,商議動兵;一面馳檄東吳,令領兵水路接應,以取荊州。

卻說漢中王令魏延總督軍馬,守御東川。

遂引百官回成都。

差官起造宮庭,又置館舍,自成都至白水,共建四百餘處館舍亭郵。

廣積糧草。

多造軍器,以圖進取中原。

細作人探聽得曹操結連東吳,欲取荊州,即飛報入蜀。

漢中王忙請孔明商議。

孔明曰:「某已料曹操必有此謀;然吳中謀士極多,必教操令曹仁先興兵矣。

」漢中王曰:「依此如之奈何?」孔明曰:「可差使命就送官誥與雲長,令先起兵取樊城,使敵軍膽寒,自然瓦解矣。

」漢中王大喜,即差前部司馬費詩為使,齎捧誥命投荊州來。

雲長出郭,迎接入城。

至公廨禮畢,雲長問曰:「漢中王封我何爵?」詩曰:「五虎大將之首。

」雲長問:「那五虎將?」詩曰:「關、張、趙、馬、黃是也。

」雲長怒曰:「翼德吾弟也;孟起世代名家;子龍久隨吾兄,即吾弟也:位與吾相併,可也。

黃忠何等人,敢與吾同列?大丈夫終不與老卒為伍?」遂不肯受印。

詩笑曰:「將軍差矣。

昔蕭何、曹參與高祖同舉大事,最為親近,而韓信乃楚之亡將也;然信位為王,居蕭、曹之上,未聞蕭、曹以此為怨。

今漢中王雖有五虎將之封,而與將軍有兄弟之義,視同一體。

將軍即漢中王,漢中王即將軍也。

豈與諸人等哉?將軍受漢中王厚恩,當與同休戚、共禍福,不宜計較官號之高下。

願將軍熟思之。

」雲長大悟,乃再拜曰:「某之不明,非足下見教,幾誤大事。

」即拜受印綬。

費詩方出王旨,令雲長領兵取樊城。

雲長領命,即時便差傅士仁、糜芳二人為先鋒,先引一軍於荊州城外屯紮;一面設宴城中,款待費詩。

飲至二更,忽報城外寨中火起。

雲長急披掛上馬,出城看時,乃是傅士仁、糜芳飲酒,帳後遺火,燒著火炮,滿營撼動,把軍器糧草,盡皆燒毀。

雲長引兵救撲,至四更方才火滅。

雲長入城,召傅士仁、糜芳責之曰:「吾令汝二人作先鋒,不曾出師,先將許多軍器糧草燒毀,火炮打死本部軍人。

如此誤事,要你二人何用?」叱令斬之。

費詩告曰:「未曾出師,先斬大將,於軍不利。

可暫免其罪。

」雲長怒氣不息,叱二人曰:「吾不看費司馬之面,必斬汝二人之首!」乃喚武士各杖四十,摘去先鋒印綬,罰糜芳守南郡,傅士仁守公安;且曰:「若吾得勝回來之日,稍有差池,二罪俱罰!」二人滿面羞慚,喏喏而去。

雲長便令廖化為先鋒,關平為副將,自總中軍,馬良、伊籍為參謀,一同征進。

先是,有胡華之子胡班,到荊州來投降關公;公念其舊日相救之情,甚愛之;令隨費詩入川,見漢中王受爵。

費詩辭別關公,帶了胡班,自回蜀中去了。

且說關公是日祭了「帥」字大旗,假寐於帳中。

忽見一豬,其大如牛,渾身黑色,奔入帳中,徑咬雲長之足。

雲長大怒,急拔劍斬之,聲如裂帛。

霎然驚覺,乃是一夢。

便覺左足陰陰疼痛,心中大疑。

喚關平至,以夢告之。

平對曰:「豬亦有龍象。

龍附足,乃升騰之意,不必疑忌。

」雲長聚多官於帳下,告以夢兆。

或言吉祥者,或言不祥者,眾論不一。

雲長曰:「吾大丈夫,年近六旬,即死何憾!」正言間,蜀使至,傳漢中王旨,拜雲長為前將軍,假節鉞,都督荊襄九郡事。

雲長受命訖,眾官拜賀曰:「此足見豬龍之瑞也。

」於是雲長坦然不疑,遂起兵奔襄陽大路而來。

曹仁正在城中,忽報雲長自領兵來。

仁大驚,欲堅守不出,副將翟元曰:「今魏王令將軍約會東吳取荊州;今彼自來,是送死也,何故避之!」參謀滿寵諫曰:「吾素知雲長勇而有謀,未可輕敵。

不如堅守,乃為上策。

」驍將夏侯存曰:「此書生之言耳。

豈不聞水來土掩,將至兵迎?我軍以逸待勞,自可取勝。

」曹仁從其言,令滿寵守樊城,自領兵來迎雲長。

雲長知曹兵來,喚關平、廖化二將,受計而往。

與曹兵兩陣對圓,廖化出馬搦戰。

翟元出迎。

二將戰不多時,化詐敗,撥馬便走,翟元從後追殺,荊州兵退二十里。

次日,又來搦戰。

夏侯存、翟元一齊出迎,荊州兵又敗,又追殺二十餘里。

忽聽得背後喊聲大震,鼓角齊鳴。

曹仁急命前軍速回,背後關平、廖化殺來,曹兵大亂。

曹仁知是中計,先掣一軍飛奔襄陽;離城數里,前面繡旗招颭,雲長勒馬橫刀,攔住去路。

曹仁膽戰心驚,不敢交鋒,望襄陽斜路而走。

雲長不趕。

須臾,夏侯存軍至,見了雲長,大怒,便與雲長交鋒,只一合,被雲長砍死。

翟元便走,被關平趕上,一刀斬之。

乘勢追殺,曹兵大半死於襄江之中。

曹仁退守樊城。

雲長得了襄陽,賞軍撫民。

隨軍司馬王甫曰:「將軍一鼓而下襄陽,曹兵雖然喪膽,然以愚意論之:今東吳呂蒙屯兵陸口,常有吞併荊州之意;倘率兵逕取荊州,如之奈何?」雲長曰:「吾亦念及此。

汝便可提調此事:去沿江上下,或二十里,或三十里,選高阜處置一烽火台,每台用五十軍守之;倘吳兵渡江,夜則明火,晝則舉煙為號。

吾當親往擊之。

」王甫曰:「糜芳、傅士仁守二隘口,恐不竭力;必須再得一人以總督荊州。

」雲長曰:「吾已差治中潘浚守之,有何慮焉?」甫曰:「潘浚平生多忌而好利,不可任用。

可差軍前都督糧料官趙累代之。

趙累為人忠城廉直。

若用此人,萬無一失。

」雲長曰:「吾素知潘浚為人。

今既差定,不必更改。

趙累現掌糧料,亦是重事。

汝勿多疑,只與我築烽火台去。

」王甫怏怏拜辭而行。

雲長令關平準備船隻渡襄江,攻打樊城。

卻說曹仁折了二將,退守樊城,謂滿寵曰:「不聽公言,兵敗將亡,失卻襄陽,如之奈何?」寵曰:「雲長虎將,足智多謀,不可輕敵,只宜堅守。

」正言間,人報雲長渡江而來,攻打樊城。

仁大驚,寵曰:「只宜堅守。

」部將呂常奮然曰:「某乞兵數千,願當來軍於襄江之內。

」寵諫曰:「不可。

」呂常怒曰:「據汝等文官之言,只宜堅守,何能退敵?豈不聞兵法云:軍半渡可擊。

今雲長軍半渡襄江,何不擊之?若兵臨城下,將至壕邊,急難抵當矣。

」仁即與兵二千,令呂常出樊城迎戰。

呂常來至江口,只見前面繡旗開處,雲長橫刀出馬。

呂常卻欲來迎,後面眾軍見雲長神威凜凜,不戰先走,呂常喝止不住。

雲長混殺過來,曹兵大敗,馬步軍折其大半,殘敗軍奔入樊城。

曹仁急差人求救,使命星夜至長安,將書呈上曹操,言:「雲長破了襄陽,現圍樊城甚急。

望撥大將前來救援。

」曹操指班部內一人而言曰:「汝可去解樊城之圍。

」其人應聲而出。

眾視之,乃于禁也。

禁曰:「某求一將作先鋒,領兵同去。

」操又問眾人曰:「誰敢作先鋒?」一人奮然出曰:「某願施犬馬之勞,生擒關某,獻於麾下。

」操觀之大喜。

正是:未見東吳來伺隙,先看北魏又添兵。

未知此人是誰,且看下文分解。

(本章完)

第74章 龐令明抬櫬決死戰 關雲長放水淹七軍

卻說曹操欲使于禁赴樊城救援,問眾將誰敢作先鋒。

一人應聲願往。

操視之,乃龐德也。

操大喜曰:「關某威震華夏,未逢對手;今遇令明,真勁敵也。

」遂加于禁為征南將軍,加寵德為征西都先鋒,大起七軍,前往樊城。

這七軍,皆北方強壯之士。

兩員領軍將校:一名董衡,一名董超;當日引各頭目參拜于禁。

董衡曰:「今將軍提七枝重兵,去解樊城之厄,期在必勝,乃用龐德為先鋒,豈不誤事?」禁驚問其故。

衡曰:「龐德原系馬超手下副將,不得已而降魏;今其故主在蜀,職居五虎上將;況其親兄龐柔亦在西川為官,今使他為先鋒,是潑油救火也。

將軍何不啟知魏王,別換一人去?」

禁聞此語,遂連夜入府啟知曹操。

操省悟,即喚龐德至階下,令納下先鋒印。

德大驚曰:「某正欲與大王出力,何故不肯見用?」操曰:「孤本無猜疑;但今馬超現在西川,汝兄龐柔亦在西川,俱佐劉備。

孤縱不疑,奈眾口何?」龐德聞之,免冠頓首,流血滿面而告曰:「某自漢中投降大王,每感厚恩,雖肝腦塗地,不能補報;大王何疑於德也?德昔在故鄉時,與兄同居,嫂甚不賢,德乘醉殺之;兄恨德入骨髓,誓不相見,恩已斷矣。

故主馬超,有勇無謀,兵敗地亡,孤身入川,今與德各事其主,舊義已絕。

德感大王恩遇,安敢萌異志?惟大王察之。

」操乃扶起龐德,撫慰曰:「孤素知卿忠義,前言特以安眾人之心耳。

卿可努力建功。

卿不負孤,孤亦必不負卿也。

」德拜謝回家,令匠人造一木櫬。

次日,請諸友赴席,列櫬於堂。

眾親友見之,皆驚問曰:「將軍出師,何用此不祥之物?」德舉杯謂親友曰:「吾受魏王厚恩,誓以死報。

今去樊城與關某決戰,我若不能殺彼,必為彼所殺;即不為彼所殺,我亦當自殺。

故先備此櫬,以示無空回之理。

」眾皆嗟嘆。

德喚其妻李氏與其子龐會出,謂其妻曰:「吾今為先鋒,義當效死疆場。

我若死,汝好生看養吾兒;吾兒有異相,長大必當與吾報仇也。

」妻子痛哭送別,德令扶櫬而行。

臨行,謂部將曰:「吾今去與關某死戰,我若被關某所殺,汝等即取吾屍置此櫬中;我若殺了關某,吾亦即取其首,置此櫬內,回獻魏王。

」部將五百人皆曰:「將軍如此忠勇,某等敢不竭力相助!」於是引軍前進。

有人將此言報知曹操。

操喜曰:「龐德忠勇如此,孤何憂焉!」賈詡曰:「龐德恃血氣之勇,欲與關某決死戰,臣竊慮之。

」操然其言,急令人傳旨戒龐德曰:「關某智勇雙全,切不可輕敵。

可取則取,不可取則宜謹守。

」龐德聞命,謂眾將曰:「大王何重視關某也?吾料此去,當挫關某三十年之聲價。

」禁曰:「魏王之言,不可不從。

」德奮然趲軍前至樊城,耀武揚威,鳴鑼擊鼓。

卻說關公正坐帳中,忽探馬飛報:「曹操差於禁為將,領七枝精壯兵到來。

前部先鋒龐德,軍前抬一木櫬,口出不遜之言,誓欲與將軍決一死戰。

兵離城止三十里矣。

」關公聞言,勃然變色,美髯飄動,大怒曰:「天下英雄,聞吾之名,無不畏服;龐德豎子,何敢藐視吾耶!關平一面攻打樊城,吾自去斬此匹夫,以雪吾恨!」平曰:「父親不可以泰山之重,與頑石爭高下。

辱子願代父去戰龐德。

」關公曰:「汝試一往,吾隨後便來接應。

」關平出帳,提刀上馬,領兵來迎龐德。

兩陣對圓,魏營一面皂旗上大書「南安龐德」四個白字。

龐德青袍銀鎧,鋼刀白馬,立於陣前;背後五百軍兵緊隨,步卒數人肩抬木櫬而出。

關平大罵龐德:「背主之賊!」龐德問部卒曰:「此何人也?」或答曰:「此關公義子關平也。

」德叫曰:「吾奉魏王旨,來取汝父之首!汝乃疥癩小兒,吾不殺汝!快喚汝父來!」平大怒,縱馬舞刀,來取龐德。

德橫刀來迎。

戰三十合,不分勝負,兩家各歇。

早有人報知關公。

公大怒,令廖化去攻樊城,自己親來迎敵龐德。

關平接著,言與龐德交戰,不分勝負。

關公隨即橫刀出馬,大叫曰:「關雲長在此,龐德何不早來受死!」鼓聲響處,龐德出馬曰:「吾奉魏王旨,特來取汝首!恐汝不信,備櫬在此。

汝若怕死,早下馬受降!」關公大罵曰:「量汝一匹夫,亦何能為!可惜我青龍刀斬汝鼠賊!」縱馬舞刀,來取龐德。

德輪刀來迎。

二將戰有百餘合,精神倍長。

兩軍各看得痴呆了。

魏軍恐龐德有失,急令鳴金收軍。

關平恐父年老,亦急鳴金。

二將各退。

龐德歸寨,對眾曰:「人言關公英雄,今日方信也。

」正言間,于禁至。

相見畢,禁曰:「聞將軍戰關公,百合之上,未得便宜,何不且退軍避之?」德奮然曰:「魏王命將軍為大將,何太弱也?吾來日與關某共決一死,誓不退避!」禁不敢阻而回。

卻說關公回寨,謂關平曰:「龐德刀法慣熟,真吾敵手。

」平曰:「俗雲初生之犢不懼虎,父親縱然斬了此人,只是西羌一小卒耳;倘有疏虞,非所以重伯父之託也。

」關公曰:「吾不殺此人,何以雪恨?吾意已決,再勿多言!」次日,上馬引兵前進。

龐德亦引兵來迎。

兩陣對圓,二將齊出,更不打話,出馬交鋒。

斗至五十餘合,龐德撥回馬,拖刀而走。

關公隨後追趕。

關平恐有疏失,亦隨後趕去。

關公口中大罵:「龐賊!欲使拖刀計,吾豈懼汝?」原來龐德虛作拖刀勢,卻把刀就鞍鞽掛住,偷拽雕弓,搭上箭,射將來。

關平眼快,見龐德拽弓,大叫:「賊將休放冷箭!」關公急睜眼看時,弓弦響處,箭早到來;躲閃不及,正中左臂。

關平馬到,救父回營。

龐德勒回馬輪刀趕來,忽聽得本營鑼聲大震。

德恐後軍有失,急勒馬回。

原來於禁見龐德射中關公,恐他成了大功,滅己威風,故鳴金收軍。

龐德回馬,問:「何故鳴金?」于禁曰:「魏王有戒:關公智勇雙全。

他雖中箭,只恐有詐,故鳴金收軍。

」德曰:「若不收軍,吾已斬了此人也。

」禁曰:「緊行無好步,當緩圖之。

」龐德不知于禁之意,只懊悔不已。

卻說關公回營,拔了箭頭。

幸得箭射不深,用金瘡藥敷之。

關公痛恨龐德,謂眾將曰:「吾誓報此一箭之仇!」眾將對曰:「將軍且暫安息幾日,然後與戰未遲。

」次日,人報龐德引軍搦戰。

關公就要出戰。

眾將勸住。

龐德令小軍毀罵。

關平把住隘口,分付眾將休報知關公。

龐德搦戰十餘日,無人出迎,乃與于禁商議曰:「眼見關公箭瘡舉發,不能動止;不若乘此機會,統七軍一擁殺入寨中,可救樊城之圍。

」于禁恐龐德成功,只把魏王戒旨相推,不肯動兵。

龐德累欲動兵,于禁只不允,乃移七軍轉過山口,離樊城北十里,依山下寨,禁自領兵截斷大路,令龐德屯兵於谷後,使德不能進兵成功。

卻說關平見關公箭瘡已合,甚是喜悅。

忽聽得于禁移七軍於樊城之北下寨,未知其謀,即報知關公。

公遂上馬,引數騎上高阜處望之,見樊城城上旗號不整,軍士慌亂;城北十里山谷之內,屯著軍馬;又見襄江水勢甚急,看了半響,喚嚮導官問曰:「樊城北十里山谷,是何地名?」對曰:「罾口川也。

」關公喜曰:「于禁必為我擒矣。

」將士問曰:「將軍何以知之?」關公曰:「魚入罾口,豈能久乎?」諸將未信。

公回本寨。

時值八月秋天,驟雨數日。

公令人預備船筏,收拾水具。

關平問曰:「陸地相持,何用水具?」公曰:「非汝所知也。

于禁七軍不屯於廣易之地,而聚於罾口川險隘之處;方今秋雨連綿,襄江之水必然泛漲;吾已差人堰住各處水口,待水發時,乘高就船,放水一淹,樊城罾口川之兵皆為魚鱉矣。

」關平拜服。

卻說魏軍屯於罾口川,連日大雨不止,督將成何來見於禁曰:「大軍屯於川口,地勢甚低;雖有土山,離營稍遠。

即今秋雨連綿,軍士艱辛。

近有人報說荊州兵移於高阜處,又於漢水口預備戰筏;倘江水泛漲,我軍危矣,宜早為計。

」于禁叱曰:「匹夫惑吾軍心耶!再有多言者斬之!」成何羞慚而退,卻來見龐德,說此事。

德曰:「汝所見甚當。

於將軍不肯移兵,吾明日自移軍屯於他處。

計議方定,是夜風雨大作。

龐德坐於帳中,只聽得萬馬爭奔,征鼙震地。

德大驚,急出帳上馬看時,四面八方,大水驟至;七軍亂竄,隨波逐浪者,不計其數。

平地水深丈余,于禁、龐德與諸將各登小山避水。

比及平明,關公及眾將皆搖旗鼓譟,乘大船而來。

于禁見四下無路,左右止有五六十人,料不能逃,口稱願降。

關公令盡去衣甲,拘收入船,然後來擒龐德。

時龐德並二董及成何,與步卒五百人,皆無衣甲,立在堤上。

見關公來,龐德全無懼怯,奮然前來接戰。

關公將船四面圍定,軍士一齊放箭,射死魏兵大半。

董衡、董超見勢已危,乃告龐德曰:「軍士折傷大半,四下無路,不如投降。

」龐德大怒曰:「吾受魏王厚恩,豈肯屈節於人!」遂親斬董衡、董超於前,厲聲曰:「再說降者,以此二人為例!」於是眾皆奮力禦敵。

自平明戰至日中,勇力倍增。

關公催四面急攻,矢石如雨。

德令軍士用短兵接戰。

德回顧成何曰:「吾聞勇將不怯死以苟免,壯士不毀節而求生。

今日乃我死日也。

汝可努力死戰。

」成何依令向前,被關公一箭射落水中。

眾軍皆降,止有龐德一人力戰。

正遇荊州數十人,駕小船近堤來,德提刀飛身一躍,早上小船,立殺十餘人,余皆棄船赴水逃命。

龐德一手提刀,一手使短棹,欲向樊城而走。

只見上流頭,一將撐大筏而至,將小船撞翻,龐德落於水中。

船上那將跳下水去,生擒龐德上船。

眾視之,擒龐德者,乃周倉也。

倉素知水性,又在荊州住了數年,愈加慣熟;更兼力大,因此擒了龐德。

于禁所領七軍,皆死於水中。

其會水者料無去路,亦皆投降。

後人有詩曰:「夜半征鼙響震天,襄樊平地作深淵。

關公神算誰能及,華夏威名萬古傳。

關公回到高阜去處,升帳而坐。

群刀手押過於禁來。

禁拜伏於地,乞哀請命。

關公曰:「汝怎敢抗吾?」禁曰:「上命差遣,身不由己。

望君侯憐憫,誓以死報。

」公綽髯笑曰:「吾殺汝,猶殺狗彘耳,空污刀斧!」令人縛送荊州大牢內監候:「待吾回,別作區處。

」發落去訖。

關公又令押過龐德。

德睜眉怒目,立而不跪,關公曰:「汝兄現在漢中;汝故主馬超,亦在蜀中為大將。

汝如何不早降?」德大怒曰:「吾寧死於刀下,豈降汝耶!」罵不絕口。

公大怒,喝令刀斧手推出斬之。

德引頸受刑。

關公憐而葬之。

於是乘水勢未退,復上戰船,引大小將校來攻樊城。

卻說樊城周圍,白浪滔天,水勢益甚,城垣漸漸浸塌,男女擔土搬磚,填塞不住。

曹軍眾將,無不喪膽,慌忙來告曹仁曰:「今日之危,非力可救;可趁敵軍未至,乘舟夜走,雖然失城,尚可全身。

」仁從其言。

方欲備船出走,滿寵諫曰:「不可。

山水驟至,豈能長存?不旬日即當自退。

關公雖未攻城,已遣別將在郟下。

其所以不敢輕進者,慮吾軍襲其後也。

今若棄城而去,黃河以南,非國家之有矣。

」願將軍固守此城,以為保障。

」仁拱手稱謝曰:「非伯寧之教,幾誤大事。

」乃騎白馬上城,聚眾將發誓曰:「吾受魏王命,保守此城;但有言棄城而去者斬!」諸將皆曰:「某等願以死據守!」仁大喜,就城上設弓弩數百,軍士晝夜防護,不敢懈怠。

老幼居民,擔土石填塞城垣。

旬日之內,水勢漸退。

關公自擒魏將于禁等,威震天下,無不驚駭。

忽次子關興來寨內省親。

公就令興齎諸官立功文書去成都見漢中王,各求升遷。

興拜辭父親,徑投成都去訖。

卻說關公分兵一半,直抵郟下。

公自領兵四面攻打樊城。

當日關公自到北門,立馬揚鞭,指而問曰:「汝等鼠輩,不早來降,更待何時?」正言間,曹仁在敵樓上,見關公身上止披掩心甲,斜袒著綠袍,乃急招五百弓弩手,一齊放箭。

公急勒馬回時,右臂上中一弩箭,翻身落馬。

正是:水裡七軍方喪膽,城中一箭忽傷身。

未知關公性命如何,且看下文分解。

(本章完)

第75章 關雲長刮骨療毒 呂子明白衣渡江

卻說曹仁見關公落馬,即引兵衝出城來;被關平一陣殺回,救關公歸寨,拔出臂箭。

原來箭頭有藥,毒已入骨,右臂青腫,不能運動。

關平慌與眾將商議曰:「父親若損此臂,安能出敵?不如暫回荊州調理。

」於是與眾將入帳見關公。

公問曰:「汝等來有何事?」眾對曰:「某等因見君侯右臂損傷,恐臨敵致怒,衝突不便。

眾議可暫班師回荊州調理。

」公怒曰:「吾取樊城,只在目前;取了樊城,即當長驅大進,逕到許都,剿滅操賊,以安漢室。

豈可因小瘡而誤大事?汝等敢慢吾軍心耶!」平等默然而退。

眾將見公不肯退兵,瘡又不痊,只得四方訪問名醫。

忽一日,有人從江東駕小舟而來,直至寨前。

小校引見關平。

平視其人:方巾闊服,臂挽青囊;自言姓名,乃沛國譙郡人,姓華,名倫,字元化。

因聞關將軍乃天下英雄,今中毒箭,特來醫治。

平曰:「莫非昔日醫東吳周泰者乎?」佗曰:「然。

」平大喜,即與眾將同引華佗入帳見關公。

時關公本是臂疼,恐慢軍心,無可消遣,正與馬良弈棋;聞有醫者至,即召入。

禮畢,賜坐。

茶罷,佗請臂視之。

公袒下衣袍,伸臂令佗看視。

佗曰:「此乃弩箭所傷,其中有烏頭之藥,直透入骨;若不早治,此臂無用矣。

」公曰:「用何物治之?」佗曰:「某自有治法,但恐君侯懼耳。

」公笑曰:「吾視死如歸,有何懼哉?」佗曰:「當於靜處立一標柱,上釘大環,請君侯將臂穿於環中,以繩系之,然後以被蒙其首。

吾用尖刀割開皮肉,直至於骨,颳去骨上箭毒,用藥敷之,以線縫其口,方可無事。

但恐君侯懼耳。

」公笑曰:「如此,容易!何用柱環?」令設酒席相待。

公飲數杯酒畢,一面仍與馬良弈棋,伸臂令佗割之。

佗取尖刀在手,令一小校捧一大盆於臂下接血。

佗曰:「某便下手,君侯勿驚。

」公曰:「任汝醫治,吾豈比世間俗子懼痛者耶!」佗乃下刀,割開皮肉,直至於骨,骨上已青;佗用刀刮骨,悉悉有聲。

帳上帳下見者,皆掩面失色。

公飲酒食肉,談笑弈棋,全無痛苦之色。

須臾,血流盈盆。

佗刮盡其毒,敷上藥,以線縫之。

公大笑而起,謂眾將曰:「此臂伸舒如故,並無痛矣。

先生真神醫也!」佗曰:「某為醫一生,未嘗見此。

君侯真天神也!」後人有詩曰:「治病須分內外科,世間妙藝苦無多。

神威罕及惟關將,聖手能醫說華佗。

關公箭瘡既愈,設席款謝華佗。

佗曰:「君侯箭瘡雖治,然須愛護。

切勿怒氣傷觸。

過百日後,平復如舊矣。

」關公以金百兩酬之。

佗曰:「某聞君侯高義,特來醫治,豈望報乎!」堅辭不受,留藥一帖,以敷瘡口,辭別而去。

卻說關公擒了于禁,斬了龐德,威名大震,華夏皆驚。

探馬報到許都,曹操大驚,聚文武商議曰:「某素知雲長智勇蓋世,今據荊襄,如虎生翼。

于禁被擒,龐德被斬,魏兵挫銳;倘彼率兵直至許都,如之奈何?孤欲遷都以避之。

」司馬懿諫曰:「不可。

于禁等被水所淹,非戰之故;於國家大計,本無所損。

今孫、劉失好,雲長得志,孫權必不喜;大王可遣使去東吳陳說利害,令孫權暗暗起兵躡雲長之後,許事平之日,割江南之地以封孫權,則樊城之危自解矣。

」主簿蔣濟曰:「仲達之言是也。

今可即發使往東吳,不必遷都動眾。

」操依允,遂不遷都;因嘆謂諸將曰:「于禁從孤三十年,何期臨危反不如龐德也!今一面遣使致書東吳,一面必得一大將以當雲長之銳。

」言未畢,階下一將應聲而出曰:「某願往。

」操視之,乃徐晃也。

操大喜,遂撥精兵五萬,令徐晃為將,呂建副之,克日起兵,前到陽陵坡駐紮;看東南有應,然後征進。

卻說孫權接得曹操書信,覽畢,欣然應允,即修書發付使者先回,乃聚文武商議。

張昭曰:「近聞雲長擒于禁,斬龐德,威震華夏,操欲遷都以避其鋒。

今樊城危急,遣使求救,事定之後,恐有反覆。

」權未及發言,忽報呂蒙乘小舟自陸口來,有事面稟。

權召入問之,蒙曰:「今雲長提兵圍樊城,可乘其遠出,襲取荊州。

」權曰:「孤欲北取徐州,如何?」蒙曰:「今操遠在河北,未暇東顧,徐州守兵無多,往自可克;然其地勢利於陸戰,不利水戰,縱然得之,亦難保守。

不如先取荊州,全據長江,別作良圖。

」權曰:「孤本欲取荊州,前言特以試卿耳。

卿可速為孤圖之。

孤當隨後便起兵也。

呂蒙辭了孫權,回至陸口,早有哨馬報說:「沿江上下,或二十里,或三十里,高阜處各有烽火台。

」又聞荊州軍馬整肅,預有準備,蒙大驚曰:「若如此,急難圖也。

我一時在吳侯面前勸取荊州,今卻如何處置?」尋思無計,乃託病不出,使人回報孫權。

權聞呂蒙患病,心甚怏怏。

陸遜進言曰:「呂子明之病,乃詐耳,非真病也。

」權曰:「伯言既知其詐,可往視之。

」陸遜領命,星夜至陸口寨中,來見呂蒙,果然面無病色。

遜曰:「某奉吳侯命,敬探子明貴恙。

」蒙曰:「賤軀偶病,何勞探問。

」遜曰:「吳侯以重任付公,公不乘時而動,空懷鬱結,何也?」蒙目視陸遜,良久不語。

遜又曰:「愚有小方,能治將軍之疾,未審可用否?」蒙乃屏退左右而問曰:「伯言良方,乞早賜教。

」遜笑曰:「子明之疾,不過因荊州兵馬整肅,沿江有烽火台之備耳。

予有一計,令沿江守吏,不能舉火;荊州之兵,束手歸降,可乎?」蒙驚謝曰:「伯言之語,如見我肺腑。

願聞良策。

」陸遜曰:「雲長倚恃英雄,自料無敵,所慮者惟將軍耳。

將軍乘此機會,託疾辭職,以陸口之任讓之他人,使他人卑辭讚美關公,以驕其心,彼必盡撤荊州之兵,以向樊城。

若荊州無備,用一旅之師,別出奇計以襲之,則荊州在掌握之中矣。

」蒙大喜曰:「真良策也!」

由是呂蒙託病不起,上書辭職。

陸遜回見孫權,具言前計。

孫權乃召呂蒙還建業養病。

蒙至,入見權,權問曰:「陸口之任,昔周公謹薦魯子敬以自代,後子敬又薦卿自代,今卿亦須薦一才望兼隆者,代卿為妙。

」蒙曰:「若用望重之人,雲長必然提備。

陸遜意思深長,而未有遠名,非雲長所忌;若即用以代臣之任,必有所濟。

」權大喜,即日拜陸遜為偏將軍、右都督,代蒙守陸口。

遜謝曰:「某年幼無學,恐不堪重任。

」權曰:「子明保卿,必不差錯。

卿毋得推辭。

」遜乃拜受印綬,連夜往陸口;交割馬步水三軍已畢,即修書一封,具名馬、異錦、酒禮等物,遣使齎赴樊城見關公。

時公正將息箭瘡,按兵不動。

忽報:「江東陸口守將呂蒙病危,孫權取回調理,近拜陸遜為將,代呂蒙守陸口。

今遜差人齎書具禮,特來拜見。

」關公召入,指來使而言曰:「仲謀見識短淺,用此孺子為將!」來使伏地告曰:「陸將軍呈書備禮:一來與君侯作賀,二來求兩家和好。

幸乞笑留。

」公拆書視之,書詞極其卑謹。

關公覽畢,仰面大笑,令左右收了禮物,發付使者回去。

使者回見陸遜曰:「關公欣喜,無復有憂江東之意。

遜大喜,密遣人探得關公果然撤荊州大半兵赴樊城聽調,只待箭瘡痊可,便欲進兵。

遜察知備細,即差人星夜報知孫權,孫權召呂蒙商議曰:「今雲長果撤荊州之兵,攻取樊城,便可設計襲取荊州。

卿與吾弟孫皎同引大軍前去,何如?」孫皎字叔明,乃孫權叔父孫靜之次子也。

蒙曰:「主公若以蒙可用則獨用蒙;若以叔明可用則獨用叔明。

豈不聞昔日周瑜、程普為左右都督,事雖決於瑜,然普自以舊臣而居瑜下,頗不相睦;後因見瑜之才,方始敬服?今蒙之才不及瑜,而叔明之親勝於普,恐未必能相濟也。

權大悟,遂拜呂蒙為大都督,總制江東諸路軍馬;令孫皎在後接應糧草。

蒙拜謝,點兵三萬,快船八十餘只,選會水者扮作商人,皆穿白衣,在船上搖櫓,卻將精兵伏於(舟冓)(舟鹿)船中。

次調韓當、蔣欽、朱然、潘璋、周泰、徐盛、丁奉等七員大將,相繼而進。

其餘皆隨吳侯為合後救應。

一面遣使致書曹操,令進兵以襲雲長之後;一面先傳報陸遜,然後發白衣人,駕快船往潯陽江去。

晝夜趲行,直抵北岸。

江邊烽火台上守台軍盤問時,吳人答曰:「我等皆是客商,因江中阻風,到此一避。

」隨將財物送與守台軍士。

軍士信之,遂任其停泊江邊。

約至二更,(舟冓)(舟鹿)中精兵齊出,將烽火台上官軍縛倒,暗號一聲,八十餘船精兵俱起,將緊要去處墩台之軍,盡行捉入船中,不曾走了一個。

於是長驅大進,逕取荊州,無人知覺。

將至荊州,呂蒙將沿江墩台所獲官軍,用好言撫慰,各各重賞,令賺開城門,縱火為號。

眾軍領命,呂蒙便教前導。

比及半夜,到城下叫門。

門吏認得是荊州之兵,開了城門。

眾軍一聲喊起,就城門裡放起號火。

吳兵齊入,襲了荊州。

呂蒙便傳令軍中:「如有妄殺一人,妄取民間一物者,定按軍法。

」原任官吏,並依舊職。

將關公家屬另養別宅,不許閒人攪擾。

一面遣人申報孫權。

一日大雨,蒙上馬引數騎點看四門。

忽見一人取民間箸笠以蓋鎧甲,蒙喝左右執下問之,乃蒙之鄉人也。

蒙曰:「汝雖系我同鄉,但吾號令已出,汝故犯之,當按軍法。

」其人泣告曰:「其恐雨濕官鎧,故取遮蓋,非為私用。

乞將軍念同鄉之情!」蒙曰:「吾固知汝為覆官鎧,然終是不應取民間之物。

」叱左右推下斬之。

梟首傳示畢,然後收其屍首,泣而葬之。

自是三軍震肅。

不一日,孫權領眾至。

呂蒙出郭迎接入衙。

權慰勞畢,仍命潘浚為治中,掌荊州事;監內放出於禁,遣歸曹操;安民賞軍,設宴慶賀。

權謂呂蒙曰:「今荊州已得,但公安傅士仁、南郡糜芳,此二處如何收復?」言未畢,忽一人出曰:「不須張弓只箭,某憑三寸不爛之舌,說公安傅士仁來降,可乎?」眾視之,乃虞翻也。

權曰:「仲翔有何良策,可使傅士仁歸降?」翻曰:「某自幼與士仁交厚;今若以利害說之,彼必歸矣。

」權大喜,遂令虞翻領五百軍,徑奔公安來。

卻說傅士仁聽知荊州有失,急令閉城堅守。

虞翻至,見城門緊閉,遂寫書拴於箭上,射入城中。

軍士拾得,獻與傅士仁。

士仁拆書視之,乃招降之意。

覽畢,想起「關公去日恨吾之意,不如早降。

」即令大開城門,請虞翻入城。

二人禮畢,各訴舊情。

翻說吳侯寬洪大度,禮賢下土;士仁大喜,即同虞翻齎印綬來荊州投降。

孫權大悅,仍令去守公安。

呂蒙密謂權曰:「今雲長未獲,留士仁於公安,久必有變;不若使往南郡招糜芳歸降。

」權乃召傅士仁謂曰:「糜芳與卿交厚,卿可招來歸降,孤自當有重賞。

」傅士仁慨然領諾,遂引十餘騎,徑投南郡招安糜芳。

正是:今日公安無守志,從前王甫是良言。

未知此去如何,且看下文分解。

(本章完)

第76章 徐公明大戰沔水 關雲長敗走麥城

卻說糜芳聞荊州有失,正無計可施。

忽報公安守將傅士仁至,芳忙接入城,問其事故。

士仁曰:「吾非不忠。

勢危力困,不能支持,我今已降東吳。

將軍亦不如早降。

」芳曰:「吾等受漢中王厚恩,安忍背之?「士仁曰:「關公去日,痛恨吾二人;倘一日得勝而回,必無輕恕。

公細察之。

」芳曰:「吾兄弟久事漢中王,豈可一朝相背?」正猶豫間,忽報關公遣使至,接入廳上。

使者曰:「關公軍中缺糧,特來南郡、公安二處取白米十萬石,令二將軍星夜解去軍前交割。

如遲立斬。

」芳大驚,顧謂傅士仁曰:「今荊州已被東吳所取,此糧怎得過去?」士仁厲聲曰:「不必多疑!」遂拔劍斬來使於堂上。

芳驚曰:「公如何斬之?」士仁曰:「關公此意,正要斬我二人。

我等安可束手受死?公今不早降東吳,必被關公所殺。

」正說間,忽報呂蒙引兵殺至城下。

芳大驚,乃同傅士仁出城投降。

蒙大喜,引見孫權。

權重賞二人。

安民已畢,大犒三軍。

時曹操在許都,正與眾謀士議荊州之事,忽報東吳遣使奉書至。

操召人,使者呈上書信。

操拆視之,書中具言吳兵將襲荊州,求操夾攻雲長;且囑勿泄漏,使雲長有備也。

操與眾謀士商議,主簿董昭曰:「今樊城被困,引頸望救,不如令人將書射入樊城,以寬軍心;且使關公知東吳將襲荊州。

彼恐荊州有失,必速退兵,卻令徐晃乘勢掩殺,可獲全功。

」操從其謀,一面差人催徐晃急戰;一面親統大兵,逕往洛陽之南陽陵坡駐紮,以救曹仁。

卻說徐晃正坐帳中,忽報魏王使至。

晃接入問之,使曰:「今魏王引兵,已過洛陽;令將軍急戰關公,以解樊城之困。

」正說間,探馬報說:「關平屯兵在偃城,廖化屯兵在四冢:前後一十二個寨柵,連絡不絕。

」晃即差副將徐商、呂建假著徐晃旗號,前赴偃城與關平交戰。

晃卻自引精兵五百,循沔水去襲偃城之後。

且說關平聞徐晃自引兵至,遂提本部兵迎敵。

兩陣對圓,關平出馬,與徐商交鋒,只三合,商大敗而走;呂建出戰,五六合亦敗走。

平乘勝追殺二十餘里,忽報城中火起。

平知中計,急勒兵回救偃城。

正遇一彪軍擺開,徐晃立馬在門旗下,高叫曰:「關平賢侄,好不知死!汝荊州已被東吳奪了,猶然在此狂為!」平大怒,縱馬輪刀,直取徐晃;不三四合,三軍喊叫,偃城中火光大起。

平不敢戀戰,殺條大路,徑奔四冢寨來。

廖化接著。

化曰:「人言荊州已被呂蒙襲了,軍心驚慌,如之奈何?」平曰:「此必訛言也。

軍士再言者斬之。

忽流星馬到,報說正北第一屯被徐晃領兵攻打。

平曰:「若第一屯有失,諸營豈得安寧?此間皆靠沔水,賊兵不敢到此。

吾與汝同去救第一屯。

」廖化喚部將分付曰:「汝等堅守營寨,如有賊到,即便舉火。

」部將曰:「四冢寨鹿角十重,雖飛鳥亦不能入,何慮賊兵!」於是關平、廖化盡起四冢寨精兵,奔至第一屯住紮。

關平看見魏兵屯於淺山之上,謂廖化曰:「徐晃屯兵,不得地利,今夜可引兵劫寨。

」化曰:「將軍可分兵一半前去,某當謹守本寨。

是夜,關平引一枝兵殺入魏寨,不見一人。

平知是計,火速退時,左邊徐商,右邊呂建,兩下夾攻。

平大敗回營,魏兵乘勢追殺前來,四面圍住。

關平、廖化支持不住,棄了第一屯,徑投四冢寨來。

早望見寨中火起。

急到寨前,只見皆是魏兵旗號。

關平等退兵,忙奔樊城大路而走。

前面一軍攔住,為首大將,乃是徐晃也。

平、化二人奮力死戰,奪路而走,回到大寨,來見關公曰:「今徐晃奪了偃城等處;又兼曹操自引大軍,分三路來救樊城;多有人言荊州已被呂蒙襲了。

」關公喝曰:「此敵人訛言,以亂我軍心耳!東吳呂蒙病危,孺子陸遜代之,不足為慮!」 言未畢,忽報徐晃兵至。

公令備馬。

平諫曰:「父體未痊,不可與敵。

」公曰:「徐晃與吾有舊,深知其能;若彼不退,吾先斬之,以警魏將。

」遂披掛提刀上馬,奮然而出。

魏軍見之,無不驚懼。

公勒馬問曰:「徐公明安在?」魏營門旗開處,徐晃出馬,欠身而言曰:「自別君侯,倏忽數載,不想君侯鬚髮已蒼白矣!憶昔壯年相從,多蒙教誨,感謝不忘。

今君侯英風震於華夏,使故人聞之,不勝嘆羨!茲幸得一見,深慰渴懷。

」公曰:「吾與公明交契深厚,非比他人;今何故數窮吾兒耶?」晃回顧眾將,厲聲大叫曰:「若取得雲長首級者,重賞千金!」公驚曰:「公明何出此言?」晃曰:「今日乃國家之事,某不敢以私廢公。

」言訖,揮大斧直取關公。

公大怒,亦揮刀迎之。

戰八十餘合,公雖武藝絕倫,終是右臂少力。

關平恐公有失,火急鳴金,公撥馬回寨。

忽聞四下里喊聲大震。

原來是樊城曹仁聞曹操救兵至,引軍殺出城來,與徐晃會合,兩下夾攻,荊州兵大亂。

關公上馬,引眾將急奔襄江上流頭。

背後魏兵追至。

關公急渡過襄江,望襄陽而奔。

忽流星馬到,報說:「荊州已被呂蒙所奪,家眷被陷。

」關公大驚。

不敢奔襄陽,提兵投公安來。

探馬又報:「公安傅士仁已降東吳了。

」關公大怒。

忽催糧人到,報說:「公安傅士仁往南郡,殺了使命,招糜芳都降東吳去了。

關公聞言,怒氣沖塞,瘡口迸裂,昏絕於地。

眾將救醒,公顧謂司馬王甫曰:「悔不聽足下之言,今日果有此事!」因問:「沿江上下,何不舉火?」探馬答曰:「呂蒙使水手盡穿白衣,扮作客商渡江,將精兵伏於(舟冓)(舟鹿)之中,先擒了守台士卒,因此不得舉火。

」公跌足嘆曰:「吾中奸賊之謀矣!有何面目見兄長耶!」管糧都督趙累曰:「今事急矣,可一面差人往成都求救,一面從旱路去取荊州。

」關公依言,差馬良、伊籍齎文三道,星夜赴成都求救;一面引兵來取荊州,自領前隊先行,留廖化、關平斷後。

卻說樊城圍解,曹仁引眾將來見曹操,泣拜請罪。

操曰:「此乃天數,非汝等之罪也。

」操重賞三軍,親至四冢寨周圍閱視,顧謂眾將曰:「荊州兵圍塹鹿角數重,徐公明深入其中,竟獲全功。

孤用兵三十餘年,未敢長驅逕入敵圍。

公明真膽識兼優者也!」眾皆嘆服。

操班師還於摩陂駐紮。

徐晃兵至,操親出寨迎之,見晃軍皆按隊伍而行,並無差亂。

操大喜曰:「徐將軍真有周亞夫之風矣!」遂封徐晃為平南將軍,同夏侯尚守襄陽,以遏關公之師。

操因荊州未定,就屯兵於摩陂,以候消息。

卻說關公在荊州路上,進退無路,謂趙累曰:「目今前有吳兵,後有魏兵,吾在其中,救兵不至,如之奈何?」累曰:「昔呂蒙在陸口時,嘗致書君侯,兩家約好,共誅操賊,今卻助操而襲我,是背盟也。

君侯暫駐軍於此,可差人遺書呂蒙責之,看彼如何對答。

」關公從其言,遂修書遣使赴荊州來。

卻說呂蒙在荊州,傳下號令:凡荊州諸郡,有隨關公出征將士之家,不許吳兵攪擾,按月給與糧米;有患病者,遣醫治療。

將士之家,感其恩惠,安堵不動。

忽報關公使至,呂蒙出郭迎接入城,以賓禮相待。

使者呈書與蒙。

蒙看畢,謂來使曰:「蒙昔日與關將軍結好,乃一己之私見;今日之事,乃上命差遣,不得自主。

煩使者回報將軍,善言致意。

」遂設宴款待,送歸館驛安歇。

於是隨征將士之家,皆來問信;有附家書者,有口傳音信者,皆言家門無恙,衣食不缺。

使者辭別呂蒙,蒙親送出城。

使者回見關公,具道呂蒙之語,並說:「荊州城中,君侯寶眷並諸將家屬,俱各無恙,供給不缺。

」公大怒曰:「此奸賊之計也!我生不能殺此賊,死必殺之,以雪吾恨!」喝退使者。

使者出寨,眾將皆來探問家中之事;使者具言各家安好,呂蒙極其恩恤,並將書信傳送各將。

各將欣喜,皆無戰心。

關公率兵取荊州,軍行之次,將士多有逃回荊州者。

關公愈加恨怒,遂催軍前進。

忽然喊聲大震,一彪軍攔住,為首大將,乃蔣欽也,勒馬挺槍大叫曰:「雲長何不早降!」關公罵曰:「吾乃漢將,豈降賊乎!」拍馬舞刀,直取蔣欽。

不三合,欽敗走。

關公提刀追殺二十餘里,喊聲忽起,左邊山谷中韓當領軍衝出,右邊山谷中周泰引軍衝出,蔣欽回馬復戰,三路夾攻。

關公急撒軍回走。

行無數里,只見南山岡上人煙聚集,一面白旗招颭,上寫「荊州土人」四字,眾人都叫本處人速速投降。

關公大怒,欲上岡殺之。

山崦內又有兩軍撞出:左邊丁奉,右邊徐盛;併合蔣欽等三路軍馬,喊聲震地,鼓角喧天,將關公困在核心。

手下將士,漸漸消疏。

比及殺到黃昏,關公遙望四山之上,皆是荊州土兵,呼兄喚弟,覓子尋爺,喊聲不住。

軍心盡變,皆應聲而去。

關公止喝不住,部從止有三百餘人。

殺至三更,正東上喊聲連天,乃是關平、廖化分兩路兵殺入重圍,救出關公。

關平告曰:「軍心亂矣,必得城池暫屯,以待援兵。

麥城雖小,足可屯紮。

」關公從之,催促殘軍前至麥城,分兵緊守四門,聚將士商議。

趙累曰:「此處相近上庸,現有劉封、孟達在彼把守,可速差人往求救兵。

若得這枝軍馬接濟,以待川兵大至,軍心自安矣。

正議間,忽報吳兵已至,將城四面圍定。

公問曰:「誰敢突圍而出,往上庸求救?」廖化曰:「某願往。

」關平曰:「我護送汝出重圍。

」關公即修書付廖化藏於身畔。

飽食上馬,開門出城。

正遇吳將丁奉截往。

被關平奮力衝殺,奉敗走,廖化乘勢殺出重圍。

投上庸去了。

關平入城,堅守不出。

且說劉封、孟達自取上庸,太守申耽率眾歸降,因此漢中王加劉封為副將軍,與孟達同守上庸。

當日探知關公兵敗,二人正議間,忽報廖化至。

封令請人問之。

化曰:「關公兵敗,現困於麥城,被圍至急。

蜀中援兵,不能旦夕即至。

特命某突圍而出,來此求救。

望二將軍速起上庸之兵,以救此危。

倘稍遲延,公必陷矣。

」封曰:「將軍且歇,容某計議。

化乃至館驛安歇,專候發兵。

劉封謂孟達曰:「叔父被困,如之奈何?」達曰:「東吳兵精將勇;且荊州九郡,俱已屬彼,止有麥城,乃彈丸之地;又聞曹操親督大軍四五十萬,屯於摩陂:量我等山城之眾,安能敵得兩家之強兵?不可輕敵。

」封曰:「吾亦知之。

奈關公是吾叔父,安忍坐視而下救乎?」達笑曰:「將軍以關公為叔,恐關公未必以將軍為侄也。

某聞漢中王初嗣將軍之時,關公即不悅。

後漢中王登位之後,欲立後嗣,問於孔明,孔明曰:『此家事也,問關、張可矣,』漢中王遂遣人至荊州問關公,關公以將軍乃螟蛉之子,不可僭立,勸漢中王遠置將軍於上庸山城之地,以杜後患。

此事人人知之,將軍豈反不知耶?何今日猶沾沾以叔侄之義,而欲冒險輕動乎?」封曰:「君言雖是,但以何詞卻之?」達曰:「但言山城初附,民心未定,不敢造次興兵,恐失所守。

」封從其言。

次日,請廖化至,言此山城初附之所,未能分兵相救。

化大驚,以頭叩地曰:「若如此,則關公休矣!」達曰:「我今即往,一杯之水,安能救一車薪之火乎?將軍速回,靜候蜀兵至可也。

」化大慟告求,劉封、孟達皆拂袖而入。

廖化知事不諧,尋思須告漢中王求救,遂上馬大罵出城,望成都而去。

卻說關公在麥城盼望上庸兵到,卻不見動靜;手下止有五六百人,多半帶傷;城中無糧,甚是苦楚。

忽報城下一人教休放箭,有話來見君侯。

公令放入,問之,乃諸葛瑾也。

禮畢茶罷,瑾曰:「今奉吳侯命,特來勸諭將軍。

自古道識時務者為俊傑,今將軍所統漢上九郡,皆已屬他人類;止有孤城一區,內無糧草,外無救兵,危在旦夕。

將軍何不從瑾之言,歸順吳侯,復鎮荊襄,可以保全家眷。

幸君侯熟思之。

」關公正色而言曰:「吾乃解良一武夫,蒙吾主以手足相待,安肯背義投敵國乎?城若破,有死而已。

玉可碎而不可改其白,竹可焚而不可毀其節,身雖殞,名可垂於竹帛也。

汝勿多言,速請出城,吾欲與孫權決一死戰!」瑾曰:「吳侯欲與君侯結秦晉之好,同力破曹,共扶漢室,別無他意。

君侯何執迷如是?」言未畢,關平拔劍而前,欲斬諸葛瑾。

公止之曰:「彼弟孔明在蜀,佐汝伯父,今若殺彼,傷其兄弟之情也。

」遂令左右逐出諸葛瑾。

瑾滿面羞慚,上馬出城,回見吳侯曰:「關公心如鐵石,不可說也。

」孫權曰:「真忠臣也!似此如之奈何?』呂范曰:「某請卜其休咎。

」權即令卜之。

范揲蓍成象,乃「地水師卦」,更有玄武臨應,主敵人遠奔。

權問呂蒙曰:「卦主敵人遠奔,卿以何策擒之?」蒙笑曰:「卦象正合某之機也。

關公雖有沖天之翼,飛不出吾羅網矣!」正是:龍游溝壑遭蝦戲,鳳入牢籠被鳥欺。

畢竟呂蒙之計若何,且看下文分解。

(本章完)

第77章 玉泉山關公顯聖 洛陽城曹操感神

卻說孫權求計於呂蒙。

蒙曰:「吾料關某兵少,必不從大路而逃,麥成正北有險峻小路,必從此路而去。

可令朱然引精兵五千,伏於麥城之北二十里;彼軍至,不可與敵,只可隨後掩殺。

彼軍定無戰心,必奔臨沮。

卻令潘璋引精兵五百,伏於臨沮山僻小路,關某可擒矣。

今遣將士各門攻打,只空北門,待其出走。

」權聞計,令呂范再卜之。

卦成,范告曰:「此卦主敵人投西北而走,今夜亥時必然就擒。

」權大喜,遂令朱然、潘璋領兩枝精兵,各依軍令埋伏去訖。

且說關公在麥城,計點馬步軍兵,止剩三百餘人;糧草又盡。

是夜,城外吳兵招喚各軍姓名,越城而去者甚多。

救兵又不見到。

心中無計,謂王甫曰:「吾悔昔日不用公言!今日危急,將復何如?」甫哭告曰:「今日之事,雖子牙復生,亦無計可施也。

」趙累曰:「上庸救兵不至,乃劉封、孟達按兵不動之故。

何不棄此孤城,奔入西川,再整兵來,以圖恢復?」公曰:「吾亦欲如此。

」遂上城觀之。

見北門外敵軍不多,因問本城居民:「此去往北,地勢若何?」答曰:「此去皆是山僻小路,可通西川。

」公曰:「今夜可走此路。



王甫諫曰:「小路有埋伏,可走大路。

」公曰:「雖有埋伏,吾何懼哉!」即下令馬步官軍:嚴整裝束,準備出城。

甫哭曰:「君侯於路,小心保重!某與部卒百餘人,死據此城;城雖破,身不降也!專望君侯速來救援!」公亦與泣別。

遂留周倉與王甫同守麥城,關公自與關平、趙累引殘卒二百餘人,突出北門。

關公橫刀前進,行至初更以後,約走二十餘里,只見山凹處,金鼓齊鳴,喊聲大震,一彪軍到,為首大將朱然,驟馬挺槍叫曰:「雲長休走!趁早投降,免得一死!」公大怒,拍馬輪刀來戰。

朱然便走,公乘勢追殺。

一棒鼓響,四下伏兵皆起。

公不敢戰,望臨沮小路而走,朱然率兵掩殺。

關公所隨之兵,漸漸稀少。

走不得四五里,前面喊聲又震,火光大起,潘璋驟馬舞刀殺來。

公大怒,輪刀相迎,只三合,潘璋敗走。

公不敢戀戰,急望山路而走。

背後關平趕來,報說趙累已死於亂軍中。

關公不勝悲惶,遂令關平斷後,公自在前開路,隨行止剩得十餘人。

行至決石,兩下是山,山邊皆蘆葦敗草,樹木叢雜。

時已五更將盡。

正走之間,一聲喊起,兩下伏兵盡出,長鉤套索,一齊並舉,先把關公坐下馬絆倒。

關公翻身落馬,被潘璋部將馬忠所獲。

關平知父被擒,火速來救;背後潘璋、朱然率兵齊至,把關平四下圍住。

平孤身獨戰,力盡亦被執。

至天明,孫權聞關公父子已被擒獲,大喜,聚眾將於帳中。

少時,馬忠簇擁關公至前。

權曰:「孤久慕將軍盛德,欲結秦晉之好,何相棄耶?公平昔自以為天下無敵,今日何由被吾所擒?將軍今日還服孫權否?」關公厲聲罵曰:「碧眼小兒,紫髯鼠輩!吾與劉皇叔桃園結義,誓扶漢室,豈與汝叛漢之賊為伍耶!我今誤中奸計,有死而已,何必多言!」權回顧眾官曰:「雲長世之豪傑,孤深愛之。

今欲以禮相待,勸使歸降,何如?」主簿左咸曰:「不可。

昔曹操得此人時,封侯賜爵,三日一小宴,五日一大宴,上馬一提金,下馬一提銀:如此恩禮,畢竟留之不住,聽其斬關殺將而去,致使今日反為所逼,幾欲遷都以避其鋒。

今主公既已擒之,若不即除,恐貽後患。

」孫權沉吟半晌,曰:「斯言是也。

」遂命推出。

於是關公父子皆遇害。

時建安二十四年冬十二月也。

關公亡年五十八歲。

後人有詩嘆曰:「漢末才無敵,雲長獨出群:神威能奮武,儒雅更知文。

天日心如鏡,《春秋》義薄雲。

昭然垂萬古,不止冠三分。

」又有詩曰:「人傑惟追古解良,士民爭拜漢雲長。

桃園一日兄和弟,俎豆千秋帝與王。

氣挾風雷無匹敵,志垂日月有光芒。

至今廟貌盈天下,古木寒鴉幾夕陽。

關公既歿,坐下赤兔馬被馬忠所獲,獻與孫權。

權即賜馬忠騎坐。

其馬數日不食草料而死。

卻說王甫在麥城中,骨顫肉驚,乃問周倉曰:「昨夜夢見主公渾身血污,立於前;急問之,忽然驚覺。

不知主何吉凶?」正說間,忽報吳兵在城下,將關公父子首級招安。

王甫、周倉大驚,急登城視之,果關公父子首級也。

王甫大叫一聲,墮城而死。

周倉自刎而亡。

於是麥城亦屬東吳。

卻說關公一魂不散,蕩蕩悠悠,直至一處,乃荊門州當陽縣一座山,名為玉泉山。

山上有一老僧,法名普凈,原是汜水關鎮國寺中長老;後因雲遊天下,來到此處,見山明水秀,就此結草為庵,每日坐禪參道,身邊只有一小行者,化飯度日。

是夜月白風清,三更已後,普凈正在庵中默坐,忽聞空中有人大呼曰:「還我頭來!」普凈仰面諦視,只見空中一人,騎赤兔馬,提青龍刀,左有一白面將軍、右有一黑臉虬髯之人相隨,一齊按落雲頭,至玉泉山頂。

普凈認得是關公,遂以手中麈尾擊其戶曰:「雲長安在?」關公英魂頓悟,即下馬乘風落於庵前,叉手問曰:「吾師何人?願求法號。

」普凈曰:「老僧普凈,昔日汜水關前鎮國寺中,曾與君侯相會,今日豈遂忘之耶?」公曰:「向蒙相救,銘感不忘。

今某己遇禍而死,願求清誨,指點迷途。

」普凈曰:「昔非今是,一切休論;後果前因,彼此不爽。

今將軍為呂蒙所害,大呼還我頭來,然則顏良、文丑,五關六將等眾人之頭,又將向誰索耶?「於是關公恍然大悟,稽首皈依而去。

後往往於玉泉山顯聖護民,鄉人感其德,就于山頂上建廟,四時致祭。

後人題一聯於其廟云:「赤面秉赤心、騎赤兔追風,馳驅時無忘赤帝,青燈觀青史、仗青龍偃月,隱微處不愧青天。

卻說孫權既害了關公,遂盡收荊襄之地,賞稿三軍,設宴大會諸將慶功;置呂蒙於上位,顧謂眾將曰:「孤久不得荊州,今唾手而得,皆子明之功也。

」蒙再三遜謝。

權曰:「昔周郎雄略過人,破曹操於赤壁,不幸早夭,魯子敬代之。

子敬初見孤時,便及帝王大略,此一快也;曹操東下,諸人皆勸孤降,子敬獨勸孤召公瑾逆而擊之,此二快也;惟勸吾借荊州與劉備,是其一短。

今子明設計定謀,立取荊州,勝子敬、周郎多矣!」於是親酌酒賜呂蒙。

呂蒙接酒欲飲,忽然擲杯於地,一手揪住孫權,厲聲大罵曰:「碧眼小兒!紫髯鼠輩!還識我否?」眾將大驚,急救時,蒙推倒孫權,大步前進,坐於孫權位上,兩眉倒豎,雙眼圓睜,大喝曰:「我自破黃巾以來,縱橫天下三十餘年,今被汝一旦以奸計圖我,我生不能啖汝之肉,死當追呂賊之魂!我乃漢壽亭侯關雲長也。

」權大驚,慌忙率大小將士,皆下拜。

只見呂蒙倒於地上,七竅流血而死。

眾將見之,無不恐懼。

權將呂蒙屍首,具棺安葬,贈南郡太守、孱陵侯;命其子呂霸襲爵。

孫權自此感關公之事,驚訝不已。

忽報張昭自建業而來。

權召入問之。

昭曰:「今主公損了關公父子,江東禍不遠矣!此人與劉備桃園結義之時,誓同生死。

今劉備已有兩川之兵;更兼諸葛亮之謀,張、黃、馬、趙之勇。

備若知雲長父子遇害,必起傾國之兵,奮力報仇,恐東吳難與敵也。

」權聞之大驚,跌足曰:「孤失計較也!似此如之奈何?」昭曰:「主公勿憂。

某有一計,令西蜀之兵不犯東吳,荊州如磐石之安。

」權問何計。

昭曰:「今曹操擁百萬之眾,虎視華夏,劉備急欲報仇,必與操約和。

若二處連兵而來,東吳危矣。

不如先遣人將關公首級,轉送與曹操,明教劉備知是操之所使,必痛恨於操,西蜀之兵,不向吳而向魏矣。

吾乃觀其勝負,於中取事。

此為上策。

權從其言,隨遣使者以木匣盛關公首級,星夜送與曹操。

時操從摩陂班師回洛陽,聞東吳送關公首級至,喜曰:「雲長已死,吾夜眠貼席矣。

」階下一人出曰:「此乃東吳移禍之計也。

」操視之,乃主簿司馬懿也。

操問其故,懿曰:「昔劉、關、張三人桃園結義之時,誓同生死。

今東吳害了關公,懼其復仇,故將首級獻與大王,使劉備遷怒大王,不攻吳而攻魏,他卻於中乘便而圖事耳。

」操曰:「仲達之言是也。

孤以何策解之?」懿曰:「此事極易。

大王可將關公首級,刻一香木之軀以配之,葬以大臣之禮;劉備知之,必深恨孫權,盡力南征。

我卻觀其勝負!蜀勝則擊吳,吳勝則擊蜀。

二處若得一處,那一處亦不久也。

」操大喜,從其計,遂召吳使入。

呈上木匣,操開匣視之,見關公面如平日。

操笑曰:「雲長公別來無恙!」言未訖,只見關公口開目動,鬚髮皆張,操驚倒。

眾官急救,良久方醒,顧謂眾官曰:「關將軍真天神也!」吳使又將關公顯聖附體、罵孫權追呂蒙之事告操。

操愈加恐懼,遂設牲醴祭祀,刻沉香木為軀,以王侯之禮,葬於洛陽南門外,令大小官員送殯,操自拜祭,贈為荊王,差官守墓;即遣吳使回江東去訖。

卻說漢中王自東川回成都,法正奏曰:「王上先夫人去世;孫夫人又南歸。

未必再來。

人倫之道,不可廢也,必納王妃,以襄內政。

」漢中王從之,法正復奏曰:「吳懿有一妹,美而且賢。

嘗聞有相者,相此女後必大貴。

先曾許劉焉之子劉瑁,瑁早夭。

其女至今寡居,大王可納之為妃。

」漢中王曰:「劉瑁與我同宗,於理不可。

」法正曰:「論其親疏,何異晉文之與懷嬴乎?」漢中王乃依允,遂納吳氏為王妃。

後生二子:長劉永,字公壽;次劉理,字奉孝。

且說東西兩川,民安國富,田禾大成。

忽有人自荊州來,言東吳求婚於關公,關公力拒之。

孔明曰:「荊州危矣!可使人替關公回。

」正商議間,荊州捷報使命,絡繹而至。

不一日,關興到,具言水淹七軍之事。

忽又報馬到來,報說關公於江邊多設墩台,提防甚密,萬無一失。

因此玄德放心。

忽一日,玄德自覺渾身肉顫,行坐不安;至夜,不能寧睡,起坐內室,秉燭看書,覺神思昏迷,伏几而臥;就室中起一陣冷風,燈滅復明,抬頭見一人立於燈下。

玄德問曰:「汝何人,夤度至吾內室?」其人不答。

玄德疑怪,自起視之,乃是關公,於燈影下往來躲避。

玄德曰:「賢弟別來無恙!夜深至此,必有大故。

吾與汝情同骨肉,因何迴避?」關公泣告曰:「願兄起兵,以雪弟恨!」言訖,冷風驟起,關公不見。

玄德忽然驚覺,乃是一夢。

時正三鼓。

玄德大疑,急出前殿,使人請孔明來。

孔明入見,玄德細言夢警。

孔明曰:「此乃王上心思關公,故有此夢。

何必多疑?」玄德再三疑慮,孔明以善言解之。

孔明辭出,至中門外,迎見許靖。

靖曰:「某才赴軍師府下報一機密,聽知軍師入宮,特來至此。

」孔明曰:「有何機密?」靖曰:「某適聞外人傳說,東吳呂蒙已襲荊州,關公已遇害!故特來密報軍師。

」孔明曰:「吾夜觀天象,見將星落於荊楚之地,已知雲長必然被禍,但恐王上憂慮,故未敢言。

二人正說之間,忽然殿內轉出一人,扯住孔明衣袖而言曰:「如此凶信,公何瞞我!」孔明視之,乃玄德也。

孔明、許靖奏曰:「適來所言,皆傳聞之事,未足深信。

願王上寬懷,勿生憂慮。

」玄德曰:「孤與雲長,誓同生死;彼若有失,孤豈能獨生耶!」孔明、許靖正勸解之間,忽近侍奏曰:「馬良、伊籍至。

」玄德急召入問之。

二人具說荊州已失,關公兵敗求救,呈上表章。

未及拆觀,侍臣又奏荊州廖化至。

玄德急召入。

化哭拜於地,細奏劉封、孟達不發救兵之事。

玄德大驚曰:「若如此,吾弟休矣!」孔明曰:「劉封、孟達如此無禮,罪不容誅!王上寬心,亮親提一旅之師,去救荊襄之急。

」玄德泣曰:「雲長有失,孤斷不獨生!孤來日自提一軍去救雲長!」遂一面差人赴閬中報知翼德,一面差人會集人馬。

未及天明,一連數次,報說關公夜走臨沮,為吳將所獲,義不屈節,父子歸神。

玄德聽罷,大叫一聲,昏絕於地。

正是:為念當年同誓死,忍教今日獨捐生!未知玄德性命如何,且看下文分解。

(本章完)

第78章 治風疾神醫身死 傳遺命奸雄數終

卻說漢中王聞關公父子遇害,哭倒於地;眾文武急救,半晌方醒,扶入內殿。

孔明勸曰:「王上少憂。

自古道死生有命;關公平日剛而自矜,故今日有此禍。

王上且宜保養尊體,徐圖報仇。

」玄德曰:「孤與關、張二弟桃園結義時,誓同生死。

今雲長已亡,孤豈能獨享富貴乎!」言未已,只見關興號慟而來。

玄德見了,大叫一聲,又哭絕於地。

眾官救醒。

一日哭絕三五次,三日水漿不進,只是痛哭;淚濕衣襟,斑斑成血。

孔明與眾官再三勸解。

玄德曰:「孤與東吳,誓不同日月也!」孔明曰:「聞東吳將關公首級獻與曹操,操以王侯禮祭葬之。

」玄德曰:「此何意也?」孔明曰:「此是東吳欲移禍於曹操,操知其謀,故以厚禮葬關公,令王上歸怨於吳也。

」玄德曰:「吾今即提兵問罪於吳,以雪吾恨!」孔明諫曰:「不可。

方今吳欲令我伐魏,魏亦欲令我伐吳,各懷譎計,伺隙而乘。

王上只宜按兵不動,且與關公發喪。

待吳、魏不和,乘時而伐之,可也。

」眾官又再三勸諫,玄德方才進膳,傳旨川中大小將士,盡皆掛孝。

漢中王親出南門招魂祭奠,號哭終日。

卻說曹操在洛陽,自葬關公後,每夜合眼便見關公。

操甚驚懼,問於眾官。

眾官曰:「洛陽行宮舊殿多妖,可造新殿居之。

」操曰:「吾欲起一殿,名建始殿。

恨無良工。

」賈詡曰:「洛陽良工有蘇越者,最有巧思。

」操召入,令畫圖像。

蘇越畫成九間大殿,前後廊廡樓閣,呈與操。

操視之曰:「汝畫甚合孤意,但恐無棟樑之材。

」蘇越曰:「此去離城三十里,有一潭,名躍龍潭;前有一祠,名躍龍祠。

祠傍有一株大梨樹,高十餘丈,堪作建始殿之梁。

操大喜,即令人工到彼砍伐。

次日,回報此樹鋸解不開,斧砍不入,不能斬伐。

操不信,自領數百騎,直至躍龍祠前下馬,仰觀那樹,亭亭如華蓋,直侵雲漢,並無曲節。

操命砍之,鄉老數人前來諫曰:「此樹已數百年矣,常有神人居其上,恐未可伐。

」操大怒曰:「吾平生遊歷,普天之下,四十餘年,上至天子,下及庶人,無不懼孤;是何妖神,敢違孤意!」言訖,拔所佩劍親自砍之,錚然有聲,血濺滿身。

操愕然大驚,擲劍上馬,回至宮內。

是夜二更,操睡臥不安,坐於殿中,隱几而寐。

忽見一人披髮仗劍,身穿皂衣,直至面前,指操喝曰:「吾乃梨樹之神也。

汝蓋建始殿,意欲篡逆,卻來伐吾神木!吾知汝數盡,特來殺汝!」操大驚,急呼:「武士安在?」皂衣人仗劍砍操。

操大叫一聲,忽然驚覺,頭腦疼痛不可忍。

急傳旨遍求良醫治療,不能痊可。

眾官皆憂。

華歆入奏曰:「大王知有神醫華倫否?」操曰:「即江東醫周泰者乎?」歆曰:「是也。

」操曰:「雖聞其名,未知其術。

」歆曰:「華佗字元化,沛國譙郡人也。

其醫術之妙,世所罕有。

但有患者,或用藥,或用針,或用灸,隨手而愈。

若患五臟六腑之疾,藥不能效者,以麻肺湯飲之,令病者如醉死,卻用尖刀剖開其腹,以藥湯洗其臟腑,病人略無疼痛。

洗畢,然後以藥線縫口,用藥敷之;或一月,或二十日,即平復矣:其神妙如此!一日,佗行於道上,聞一人呻吟之聲。

佗曰:此飲食不下之病。

問之果然。

佗令取蒜齏汁三升飲之,吐蛇一條,長二三尺,飲食即下。

廣陵太守陳登,心中煩懣,面赤,不能飲食,求佗醫治。

佗以藥飲之,吐蟲三升,皆赤頭,首尾動搖。

登問其故,佗曰:此因多食魚腥,故有此毒。

今日雖可,三年之後,必將復發,不可救也。

後陳登果三年而死。

又有一人眉間生一瘤,癢不可當,令佗視之。

佗曰:內有飛物。

人皆笑之。

佗以刀割開,一黃雀飛去,病者即愈。

有一人被犬咬足指,隨長肉二塊,一痛一癢,俱不可忍。

佗曰:痛者內有針十個,癢者內有黑白棋子二枚。

人皆不信。

佗以刀割開,果應其言。

此人真扁鵲,倉公之流也!現居金城,離此不遠,大王何不召之?」

操即差人星夜請華佗入內,令診脈視疾。

佗曰:「大王頭腦疼痛,因患風而起。

病根在腦袋中,風涎不能出,枉服湯藥,不可治療。

某有一法:先飲麻肺湯,然後用利斧砍開腦袋,取出風涎,方可除根。

」操大怒曰:「汝要殺孤耶!」佗曰:「大王曾聞關公中毒箭,傷其右臂,某刮骨療毒,關公略無懼色;今大王小可之疾,何多疑焉?」操曰:「臂痛可刮,腦袋安可砍開?汝必與關公情熟,乘此機會,欲報仇耳!」呼左右拿下獄中,拷問其情。

賈詡諫曰:「似此良醫,世罕其匹,未可廢也。

」操叱曰:「此人慾乘機害我,正與吉平無異!」急令追拷。

華佗在獄,有一獄卒,姓吳,人皆稱為「吳押獄」。

此人每日以酒食供奉華佗。

佗感其恩,乃告曰:「我今將死,恨有《青囊書》未傳於世。

感公厚意,無可為報;我修一書,公可遣人送與我家,取《青囊書》來贈公,以繼吾術。

」吳押獄大喜曰:「我若得此書,棄了此役,醫治天下病人,以傳先生之德。

」佗即修書付吳押獄。

吳押獄直至金城,問佗之妻取了《青囊書》;回至獄中,付與華佗檢看畢,佗即將書贈與吳押獄。

吳押獄持回家中藏之。

旬日之後,華佗竟死於獄中。

吳押獄買棺殯殮訖,脫了差役回家,欲取《青囊書》看習,只見其妻正將書在那裡焚燒。

吳押獄大驚,連忙搶奪,全卷已被燒毀,只剩得一兩葉。

吳押獄怒罵其妻。

妻曰:「縱然學得與華佗一般神妙,只落得死於牢中,要他何用!」吳押獄嗟嘆而止。

因此《青囊書》不曾傳於世,所傳者止閹雞豬等小法,乃燒剩一兩葉中所載也。

後人有詩嘆曰:「華佗仙術比長桑,神識如窺垣一方。

惆悵人亡書亦絕,後人無復見青囊!」

卻說曹操自殺華佗之後,病勢愈重,又憂吳、蜀之事。

正慮間,近臣忽奏東吳遣使上書。

操取書拆視之,略曰:「臣孫權久知天命已歸王上,伏望早正大位,遣將剿滅劉備,掃平兩川,臣即率群下納土歸降矣。

」操觀畢大笑,出示群臣曰:「是兒欲使吾居爐火上耶!」侍中陳群等奏曰:「漢室久已衰微,殿下功德巍巍,生靈仰望。

今孫權稱臣歸命,此天人之應,異氣齊聲。

殿下宜應天順人,早正大位。

」操笑曰:「吾事漢多年,雖有功德及民,然位至於王,名爵已極,何敢更有他望?苟天命在孤,孤為周文王矣。

」司馬懿曰:「今孫權既稱臣歸附,王上可封官賜爵,令拒劉備。

」操從之,表封孫權為驃騎將軍、南昌侯,領荊州牧。

即日遣使齎誥敕赴東吳去訖。

操病勢轉加。

忽一夜夢三馬同槽而食,及曉,問賈詡曰:「孤向日曾夢三馬同槽,疑是馬騰父子為禍;今騰已死,昨宵復夢三馬同槽。

主何吉凶?」詡曰:「祿馬,吉兆也。

祿馬歸於曹,王上何必疑乎?」操因此不疑。

後人有詩曰:「三馬同槽事可疑,不知已植晉根基。

曹瞞空有奸雄略,豈識朝中司馬師?」是夜,操臥寢室,至三更,覺頭目昏眩,乃起,伏几而臥。

忽聞殿中聲如裂帛,操驚視之,忽見伏皇后、董貴人、二皇子,並伏完、董承等二十餘人,渾身血污,立於愁雲之內,隱隱聞索命之聲。

操急拔劍望空砍去,忽然一聲響亮,震塌殿宇西南一角。

操驚倒於地,近侍救出,遷於別宮養病。

次夜,又聞殿外男女哭聲不絕。

至曉,操召群臣入曰:「孤在戎馬之中,三十餘年,未嘗信怪異之事。

今日為何如此?」群臣奏曰:「大王當命道士設醮修禳。

」操嘆曰:「聖人云:獲罪於天,無所禱也。

孤天命已盡,安可救乎?」遂不允設醮。

次日,覺氣衝上焦,目不見物,急召夏侯惇商議。

惇至殿門前,忽見伏皇后、董貴人、二皇子、伏完、董承等,立在陰雲之中。

惇大驚昏倒,左右扶出,自此得病。

操召曹洪、陳群、賈詡、司馬懿等,同至臥榻前,囑以後事。

曹洪等頓首曰:「大王善保玉體,不日定當霍然。

」操曰:「孤縱橫天下三十餘年,群雄皆滅,止有江東孫權,西蜀劉備,未曾剿除。

孤今病危,不能再與卿等相敘,特以家事相托。

孤長子曹昂,劉氏所生,不幸早年歿於宛城;今卞氏生四子:丕、彰、植、熊。

孤平生所愛第三子植,為人虛華少誠實,嗜酒放縱,因此不立。

次子曹彰,勇而無謀;四子曹熊,多病難保。

惟長子曹丕,篤厚恭謹,可繼我業。

卿等宜輔佐之。

」曹洪等涕泣領命而出。

操令近侍取平日所藏名香,分賜諸侍妾,且囑曰:「吾死之後,汝等須勤習女工,多造絲履,賣之可以得錢自給。

」又命諸妾多居於銅雀台中,每日設祭,必令女伎奏樂上食。

又遺命於彰德府講武城外,設立疑冢七十二:「勿令後人知吾葬處,恐為人所發掘故也。

」囑畢,長嘆一聲,淚如雨下。

須臾,氣絕而死。

壽六十六歲。

時建安二十五年春正月也。

後人有《鄴中歌》一篇嘆曹操云:「鄴則鄴城水漳水,定有異人從此起:雄謀韻事與文心,君臣兄弟而父子;英雄未有俗胸中,出沒豈隨人眼底?功首罪魁非兩人,遺臭流芳本一身;文章有神霸有氣,豈能苟爾化為群?橫流築台距太行,氣與理勢相低昂;安有斯人不作逆,小不為霸大不王?霸王降作兒女鳴,無可奈何中不平;向帳明知非有益,分香未可謂無情。

嗚呼!古人作事無巨細,寂寞豪華皆有意;書生輕議冢中人,冢中笑爾書生氣!」卻說曹操身亡,文武百官盡皆舉哀;一面遣人赴世子曹丕、鄢陵侯曹彰、臨淄侯曹植、蕭懷侯曹熊處報喪。

眾官用金棺銀槨將操入殮,星夜舉靈櫬赴鄴郡來。

曹丕聞知父喪,放聲痛哭,率大小官員出城十里,伏道迎櫬入城,停於偏殿。

官僚掛孝,聚哭於殿上。

忽一人挺身而出曰:「請世子息哀,且議大事。

」眾視之,乃中庶子司馬孚也。

孚曰:「魏王既薨,天下震動;當早立嗣王,以安眾心。

何但哭泣耶?」群臣曰:「世子宣嗣位,但未得天子詔命,豈可造次而行?」兵部尚書陳矯曰:「王薨於外,愛子私立,彼此生變,則社稷危矣。

」遂拔劍割下袍袖,厲聲曰:「即今日便請世子嗣位。

眾官有異議者,以此袍為例!」百官悚懼。

忽報華歆自許昌飛馬而至,眾皆大驚。

須臾華歆入,眾問其來意,歆曰:「今魏王薨逝,天下震動,何不早請世子嗣位?」眾官曰:「正因不及候詔命,方議欲以王后卞氏慈旨立世子為王。

」歆曰:「吾已於漢帝處索得詔命在此。

」眾皆踴躍稱賀。

歆於懷中取出詔命開讀。

原來華歆諂事魏,故草此詔,威逼獻帝降之;帝只得聽從,故下詔即封曹丕為魏王、丞相、冀州牧。

丕即日登位,受大小官僚拜舞起居。

正宴會慶賀間,忽報鄢陵侯曹彰,自長安領十萬大軍來到。

丕大驚,遂問群臣曰:「黃須小弟;平日性剛,深通武藝。

今提兵遠來,必與孤爭王位也。

如之奈何?」忽階下一人應聲出曰:「臣請往見鄢陵侯,以片言折之。

」眾皆曰:「非大夫莫能解此禍也。

」正是:試看曹氏丕彰事,幾作袁家譚尚爭。

未知此人是誰,且看下文分解。

(本章完)

第79章 兄逼弟曹植賦詩 侄陷叔劉封伏法

卻說曹丕聞曹彰提兵而來,驚問眾官;一人挺身而出,願往折服之。

眾視其人,乃諫議大夫賈逵也。

曹丕大喜,即命賈逵前往。

逵領命出城,迎見曹彰。

彰問曰:「先王璽綬安在?」逵正色而言曰:「家有長子,國有儲君。

先王璽綬,非君侯之所宜問也。

」彰默然無語,乃與賈逵同入城。

至宮門前,逵問曰:「君侯此來,欲奔喪耶?欲爭位耶?」彰曰:「吾來奔喪,別無異心。

」逵曰:「既無異心,何故帶兵入城?」彰即時叱退左右將士,隻身入內,拜見曹丕。

兄弟二人,相抱大哭。

曹彰將本部軍馬盡交與曹丕。

丕令彰回鄢陵自守,彰拜辭而去。

於是曹丕安居王位,改建安二十五年為延康元年;封賈詡為太尉,華歆為相國,王朗為御史大夫;大小官僚,盡皆升賞。

諡曹操曰武王,葬於鄴郡高陵,令于禁董治陵事。

禁奉命到彼,只見陵屋中白粉壁上,圖畫關雲長水淹七軍擒獲于禁之事:畫雲長儼然上坐,龐德憤怒不屈,于禁拜伏於地,哀求乞命之狀。

原來曹丕以于禁兵敗被擒,不能死節,既降敵而復歸,心鄙其為人,故先令人圖畫陵屋粉壁,故意使之往見以愧之。

當下於禁見此畫像,又羞又惱,氣憤成病,不久而死。

後人有詩嘆曰:「三十年來說舊交,可憐臨難不忠曹。

知人未向心中識,畫虎今從骨里描。

卻說華歆奏曹丕曰:「鄢陵侯已交割軍馬,赴本國去了;臨淄侯植、蕭懷侯熊,二人竟不來奔喪,理當問罪,丕從之,即分遣二使往二處問罪。

不一日,蕭懷使者回報:「蕭懷侯曹熊懼罪,自縊身死。

」丕令厚葬之,追贈蕭懷王。

又過了一日,臨淄使者回報,說:「臨淄侯日與丁儀、丁廙兄弟二人酣飲,悖慢無禮,聞使命至,臨淄侯端坐不動;丁儀罵曰:昔者先王本欲立吾主為世子,被讒臣所阻;今王喪未遠,便問罪於骨肉,何也?丁廙又曰:據吾主聰明冠世,自當承嗣大位,今反不得立。

汝那廟堂之臣,何不識人才若此!臨淄侯因怒,叱武士將臣亂棒打出。

丕聞之,大怒,即令許褚領虎衛軍三千,火速至臨淄擒曹植等一千人來。

褚奉命,引軍至臨淄城。

守將攔阻,褚立斬之,直入城中,無一人敢當鋒銳,逕到府堂。

只見曹植與丁儀、丁廙等盡皆醉倒。

褚皆縛之,載於車上,並將府下大小屬官,盡行拿解鄴郡,聽候曹丕發落。

丕下令,先將丁儀、丁廙等盡行誅戳。

丁儀字正禮,丁廙字敬禮,沛郡人,乃一時文士;及其被殺,人多惜之。

卻說曹丕之母卞氏,聽得曹熊縊死,心甚悲傷;忽又聞曹植被擒,其黨丁儀等已殺,大驚。

急出殿,召曹丕相見。

丕見母出殿,慌來拜謁。

卞氏哭謂丕曰:「汝弟植平生嗜酒疏狂,蓋因自恃胸中之才,故爾放縱。

汝可念同胞之情,存其性命。

吾至九泉亦瞑目也。

」丕曰:「兒亦深愛其才,安肯害他?今正欲戒其性耳。

母親勿憂。

卞氏灑淚而入,丕出偏殿,召曹植入見。

華歆問曰:「適來莫非太后勸殿下勿殺子建乎?」丕曰:「然。

」歆曰:「子建懷才抱智,終非池中物;若不早除,必為後患。

」丕曰:「母命不可違。

」歆曰:「人皆言子建出口成章,臣未深信。

主上可召入,以才試之。

若不能,即殺之;若果能,則貶之,以絕天下文人之口。

」丕從之。

須臾,曹植入見,惶恐伏拜請罪。

丕曰:「吾與汝情雖兄弟,義屬君臣,汝安敢恃才蔑禮?昔先君在日,汝常以文章誇示於人,吾深疑汝必用他人代筆。

吾今限汝行七步吟詩一首。

若果能,則免一死;若不能,則從重治罪,決不姑恕!」植曰:「願乞題目。

」時殿上懸一水墨畫,畫著兩隻牛,斗於土牆之下,一牛墜井而亡。

丕指畫曰:「即以此畫為題。

詩中不許犯著二牛斗牆下,一牛墜井死字樣。

」植行七步,其詩已成。

詩曰:「兩肉齊道行,頭上帶凹骨。

相遇塊山下,郯起相搪突。

二敵不俱剛,一肉臥土窟。

非是力不如,盛氣不泄畢。

」曹丕及群臣皆驚。

丕又曰:「七步成章,吾猶以為遲。

汝能應聲而作詩一首否?」植曰:「願即命題。

」丕曰:「吾與汝乃兄弟也。

以此為題。

亦不許犯著『兄弟』字樣。

」植略不思索,即口占一首曰:「煮豆燃豆萁,豆在釜中泣,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曹丕聞之,潸然淚下。

其母卞氏,從殿後出曰:「兄何逼弟之甚耶?」丕慌忙離坐告曰:「國法不可廢耳。

」於是貶曹植為安鄉侯。

植拜辭上馬而去。

曹丕自繼位之後,法令一新,威逼漢帝,甚於其父。

早有細作報入成都。

漢中王聞之,大驚,即與文武商議曰:「曹操已死,曹丕繼位,威逼天子,更甚於操。

東吳孫權,拱手稱臣。

孤欲先伐東吳,以報雲長之仇;次討中原,以除亂賊。

」言未畢,廖化出班,哭拜於地曰:「關公父子遇害,實劉封、孟達之罪。

乞誅此二賊。

」玄德便欲遣人擒之。

孔明諫曰:「不可。

且宜緩圖之,急則生變矣。

可升此二人為郡守,分調開去,然後可擒。

」玄德從之,遂遣使升劉封去守綿竹。

原來彭羕與孟達甚厚,聽知此事,急回家作書,遣心腹人馳報孟達。

使者方出南門外,被馬超巡視軍捉獲,解見馬超。

超審知此事,即往見彭羕。

羕接入,置酒相待。

酒至數巡,超以言挑之曰:「昔漢中王待公甚厚,今何漸薄也?」羕因酒醉,恨罵曰:「老革荒悖,吾必有以報之!」超又探曰:「某亦懷怨心久矣。

」羕曰:「公起本部軍,結連孟達為外合,某領川兵為內應,大事可圖也。

」超曰:「先生之言甚當。

來日再議。

超辭了彭羕,即將人與書解見漢中王,細言其事。

玄德大怒,即令擒彭羕下獄,拷問其情。

羕在獄中,悔之無及。

玄德問孔明曰:「彭羕有謀反之意,當何以治之?」孔明曰:「羕雖狂士,然留之久必生禍。

」於是玄德賜彭羕死於獄。

羕既死,有人報知孟達。

達大驚,舉止失措。

忽使命至,調劉封回守綿竹去訖。

孟達慌請上庸、房陵都尉申耽、申儀弟兄二人商議曰:「我與法孝直同有功於漢中王;今孝直已死,而漢中王忘我前功,乃欲見害,為之奈何?「耽曰:「某有一計,使漢中王不能加害於公。

」達大喜,急問何計。

耽曰:「吾弟兄欲投魏久矣,公可作一表,辭了漢中王,投魏王曹丕,丕必重用。

吾二人亦隨後來降也。

」達猛然省悟,即寫表一通,付與來使;當晚引五十餘騎投魏去了。

使命持表回成都,奏漢中王,言孟達投魏之事。

先主大怒。

覽其表曰:「臣達伏惟殿下將建伊、呂之業,追桓、文之功,大事草創,假勢吳、楚,是以有為之士,望風歸順。

臣委質以來,愆戾山積;臣猶自知,況於君乎?今王朝英俊鱗集,臣內無輔佐之器,外無將領之才,列次功臣,誠足自愧!臣聞范蠡識微,浮於五湖;舅犯謝罪,逡巡河上。

夫際會之間,請命乞身,何哉?欲潔去就之分也。

況臣卑鄙,無元功巨勛,自繫於時,竊慕前賢,早思遠恥。

昔申生至孝,見疑於親;子胥至忠,見誅於君;蒙恬拓境而被大刑,樂毅破齊而遭讒佞。

臣每讀其書,未嘗不感慨流涕;而親當其事,益用傷悼!邇者,荊州覆敗,大臣失節,百無一還;惟臣尋事,自致房陵、上庸,而復乞身,自放於外。

伏想殿下聖恩感悟,愍臣之心,悼臣之舉。

臣誠小人,不能始終。

知而為之,敢謂非罪?臣每聞交絕無惡聲,去臣無怨辭,臣過奉教於君子,願君王勉之,臣不勝惶恐之至!」玄德看畢,大怒曰:「匹夫叛吾,安敢以文辭相戲耶!」即欲起兵擒之。

孔明曰:「可就遣劉封進兵,令二虎相併;劉封或有功,或敗績,必歸成都,就而除之,可絕兩害。

玄德從之,遂遣使到綿竹,傳諭劉封。

封受命,率兵來擒孟達。

卻說曹丕正聚文武議事,忽近臣奏曰:「蜀將孟達來降。

」丕召入問曰:「汝此來,莫非詐降乎?」達曰:「臣為不救關公之危,漢中王欲殺臣,因此懼罪來降,別無他意。

」!曹丕尚未准信,忽報劉封引五萬兵來取襄陽,單搦孟達廝殺。

丕曰:「汝既是真心,便可去襄陽取劉封首級來,孤方准信。

」達曰:「臣以利害說之,不必動兵,令劉封亦來降也。

」丕大喜,遂加孟達為散騎常侍、建武將軍、平陽亭侯,領新城太守,去守襄陽、樊城。

原來夏侯尚、徐晃已先在襄陽,正將收取上庸諸部。

孟達到了襄陽,與二將禮畢,探得劉封離城五十里下寨。

達即修書一封,使人齎赴蜀寨招降劉封。

劉封覽書大怒曰:「此賊誤吾叔侄之義,又間吾父子之親,使吾為不忠不孝之人也!」遂扯碎來書,斬其使,次日,引軍前來搦戰。

孟達知劉封扯書斬使,勃然大怒,亦領兵出迎。

兩陣對圓,封立馬於門旗下。

以刀指罵曰:「背國反賊,安敢亂言!」孟達曰:「汝死已臨頭上,還自執迷不省!」封大怒,拍馬輪刀,直奔孟達。

戰不三合,達敗走,封乘虛追殺二十餘里,一聲喊起,伏兵盡出,左邊夏侯尚殺來,右邊徐晃殺來,孟達回身復戰。

三軍夾攻,劉封大敗而走,連夜奔回上庸,背後魏兵趕來。

劉封到城下叫門,城上亂箭射下。

申耽在敵樓上叫曰:「吾已降了魏也!」封大怒,欲要攻城,背後追軍將至,封立腳不住,只得望房陵而奔,見城上已盡插魏旗。

申儀在敵樓上將旗一颭,城後一彪軍出,旗上大書「右將軍徐晃」。

封抵敵不住,急望西川而走。

晃乘勢追殺。

劉封部下只剩得百餘騎。

到了成都,入見漢中王,哭拜於地,細奏前事。

玄德怒曰:「辱子有何面目復來見吾!」封曰:「叔父之難,非兒不救,因孟達諫阻故耳。

」玄德轉怒曰:「汝須食人食、穿人衣,非土木偶人!安可聽讒賊所阻!」命左右推出斬之。

漢中王既斬劉封,後聞孟達招之,毀書斬使之事,心中頗悔;又哀痛關公,以致染病。

因此按兵不動。

且說魏王曹丕,自即王位,將文武官僚,盡皆升賞;遂統甲兵三十萬,南巡沛國譙縣,大饗先塋。

鄉中父老,揚塵遮道,奉觴進酒,效漢高祖還沛之事。

人報大將軍夏侯惇病危,丕即還鄴郡。

時惇已卒,不為掛孝,以厚禮殉葬。

是歲八月間,報稱石邑縣鳳凰來儀,臨淄城麒麟出現,黃龍現於鄴郡。

於是中郎將李伏、太史丞許芝商議:種種瑞徵,乃魏當代漢之兆,可安排受禪之禮,令漢帝將天下讓於魏王。

遂同華歆、王朗、辛毗、賈詡、劉廙、劉曄、陳矯、陳群、桓階等一班文武官僚,四十餘人,直入內殿,來奏漢獻帝,請禪位於魏王曹丕。

正是:魏家社稷今將建,漢代江山忽已移。

未知獻帝如何回答,且看下文分解。

(本章完)

第80章 曹丕廢帝篡炎劉 漢王正位續大統

卻說華歆等一班文武,入見獻帝。

歆奏曰:「伏睹魏王,自登位以來,德布四方,仁及萬物,越古超今,雖唐、虞無以過此。

群臣會議,言漢祚已終,望陛下效堯、舜之道,以山川社稷,禪與魏王,上合天心,下合民意,則陛下安享清閒之福,祖宗幸甚!生靈幸甚!臣等議定,特來奏請。

」帝國奏大驚,半晌無言,覷百官而哭曰:「朕想高祖提三尺劍,斬蛇起義,平秦滅楚,創造基業,世統相傳,四百年矣。

朕雖不才,初無過惡,安忍將祖宗大業,等閒棄了?汝百官再從公計議。

」華歆引李伏、許芝近前奏曰:「陛下若不信,可問此二人。

」李伏奏曰:「自魏王即位以來,麒麟降生,鳳凰來儀,黃龍出現,嘉禾蔚生,甘露下降。

此是上天示瑞,魏當代漢之象也。

」許芝又奏曰:「臣等職掌司天,夜觀乾象,見炎漢氣數已終,陛下帝墾隱匿不明;魏國乾象,極天際地,言之難盡。

更兼上應圖讖,其讖曰:鬼在邊,委相連;當代漢,無可言。

言在東,午在西;兩日並光上下移。

以此論之,陛下可早禪位。

鬼在邊,委相連,是魏字也;言在東,午在西,乃許字也;兩日並光上下移,乃昌字也:此是魏在許昌應受漢禪也。

願陛下察之。

」帝曰:「祥瑞圖讖,皆虛妄之事;奈何以虛妄之事,而遽欲朕舍祖宗之基業乎?」王朗奏曰:「自古以來,有興必有廢,有盛必有衰,豈有不亡之國、不敗之家乎?漢室相傳四百餘年,延至陛下,氣數已盡,宜早退避,不可遲疑;遲則生變矣。

」帝大哭,入後殿去了。

百官哂笑而退。

次日,官僚又集於大殿,令宦官入請獻帝。

帝憂懼不敢出。

曹後曰:「百官請陛下設朝,陛下何故推阻?」帝泣曰:「汝兄欲篡位,令百官相逼,朕故不出。

」曹後大怒曰:「吾兄奈何為此亂逆之事耶!」言未已,只見曹洪、曹休帶劍而入,請帝出殿。

曹後大罵曰:「俱是汝等亂賊,希圖富貴,共造逆謀!吾父功蓋寰區,威震天下,然且不敢篡竊神器。

今吾兄嗣位未幾,輒思篡漢,皇天必不祚爾!」言罷,痛哭入宮。

左右侍者皆歔欷流涕。

曹洪、曹休力請獻帝出殿。

帝被逼不過,只得更衣出前殿。

華歆奏曰:「陛下可依臣等昨日之議,免遭大禍。

」帝痛哭曰:「卿等皆食漢祿久矣;中間多有漢朝功臣子孫,何忍作此不臣之事?」歆曰:「陛下若不從眾議,恐旦夕蕭牆禍起。

非臣等不忠於陛下也。

」帝曰:「誰敢弒朕耶?」歆厲聲曰:「天下之人,皆知陛下無人君之福,以致四方大亂!若非魏王在朝,弒陛下者,何止一人?陛下尚不知恩報德,直欲令天下人共伐陛下耶?」帝大驚,拂袖而起,王朗以目視華歆。

歆縱步向前,扯住龍袍,變色而言曰:「許與不許,早發一言!」帝戰慄不能答,曹洪、曹休拔劍大呼曰:「符寶郎何在?」祖弼應聲出曰:「符寶郎在此!」曹洪索要玉璽。

祖弼叱曰:「玉璽乃天子之寶,安得擅索!」洪喝令武士推出斬之。

祖弼大罵不絕口而死。

後人有詩讚曰:「姦宄專權漢室亡,詐稱禪位效虞唐。

滿朝百辟皆尊魏,僅見忠臣符寶郎。

帝顫慄不已。

只見階下披甲持戈數百餘人,皆是魏兵。

帝泣謂群臣曰:「朕願將天下禪於魏王,幸留殘喘,以終天年。

」賈詡曰:「魏王必不負陛下。

陛下可急降詔,以安眾心。

」帝只得令陳群草禪國之詔,令華歆齎捧詔璽,引百官直至魏王宮獻納。

曹丕大喜。

開讀詔曰:「朕在位三十二年,遭天下盪覆,幸賴祖宗之靈,危而復存。

然今仰瞻天象,俯察民心,炎精之數既終,行運在乎曹氏。

是以前王既樹神武之跡,今王又光耀明德,以應其期。

歷數昭明,信可知矣。

夫大道之行,天下為公;唐堯不私於厥子,而名播於無窮,朕竊慕焉,今其追踵堯典,禪位於丞相魏王。

王其毋辭!」

曹丕聽畢,便欲受詔。

司馬懿諫曰:「不可。

雖然詔璽已至,殿下宜且上表謙辭,以絕天下之謗。

」丕從之,令王朗作表,自稱德薄,請別求大賢以嗣天位。

帝覽表,心甚驚疑,謂群臣曰:「魏王謙遜,如之奈何?」華歆曰:「昔魏武王受王爵之時,三辭而詔不許,然後受之,今陛下可再降詔,魏王自當允從。

」帝不得已,又令桓階草詔,遣高廟使張音,持節奉璽至魏王宮。

曹丕開讀詔曰:「咨爾魏王,上書謙讓。

朕竊為漢道陵遲,為日已久;幸賴武王操,德膺符運,奮揚神武,芟除凶暴,清定區夏。

今王丕纘承前緒,至德光昭,聲教被四海,仁風扇八區;天之歷數,實在爾躬。

昔虞舜有大功二十,而放勛禪以天下;大禹有疏導之績,而重華禪以帝位。

漢承堯運,有傳聖之義,加順靈袛,紹天明命,使行御史大夫張音,持節奉皇帝璽綬。

王其受之!」

曹丕接詔欣喜,謂賈詡曰:「雖二次有詔,然終恐天下後世,不免篡竊之名也。

」詡曰:「此事極易,可再命張音齎回璽綬,卻教華歆令漢帝築一壇,名受禪壇;擇吉日良辰,集大小公卿,盡到壇下,令天子親奉璽綬,禪天下與王,便可以釋群疑而絕眾議矣。

」丕大喜,即令張音齎回璽綬,仍作表謙辭。

音回奏獻帝。

帝問群臣曰:「魏王又讓,其意若何?」華歆奏曰:「陛下可築一壇,名曰受禪壇,集公卿庶民,明白禪位;則陛下子子孫孫,必蒙魏恩矣。

」帝從之,乃遣太常院官,卜地於繁陽,築起三層高壇,擇於十月庚午日寅時禪讓。

至期,獻帝請魏王曹丕登壇受禪,壇下集大小官僚四百餘員,御林虎賁禁軍三十餘萬,帝親捧玉璽奉曹丕。

丕受之。

壇下群臣跪聽冊曰:「咨爾魏王!昔者唐堯禪位於虞舜,舜亦以命禹:天命不於常,惟歸有德。

漢道陵遲,世失其序;降及朕躬,大亂滋昏,群凶恣逆,宇內顛覆。

賴武王神武,拯茲難於四方,惟清區夏,以保綏我宗廟;豈予一人獲乂,俾九服實受其賜。

今王欽承前緒,光於乃德;恢文武之大業,昭爾考之弘烈。

皇靈降瑞,人神告徵;誕惟亮采,師錫朕命。

全曰爾度克協於虞舜,用率我唐典,敬遜爾位。

於戲!天之歷數在爾躬,君其袛順大禮,饗萬國以肅承天命!」

讀冊已畢,魏王曹丕即受八般大禮,登了帝位。

賈詡引大小官僚朝於壇下。

改延康元年為黃初元年。

國號大魏。

丕即傳旨,大赦天下。

諡父曹操為太祖武皇帝,華歆奏曰:「『天無二日,民無二主』。

漢帝既禪天下,理宜退就藩服。

乞降明旨,安置劉氏於何地?」言訖,扶獻帝跪於壇下聽旨。

丕降旨封帝為山陽公,即日便行。

華歆按劍指帝,厲聲而言曰:「立一帝,廢一帝,古之常道!今上仁慈,不忍加害,封汝為山陽公。

今日便行,非宣召不許入朝!」獻帝含淚拜謝,上馬而去。

壇下軍民人等見之,傷感不已。

丕謂群臣曰:「舜、禹之事,朕知之矣!」群臣皆呼萬歲。

後人觀此受禪壇,有詩嘆曰:「兩漢經營事頗難,一朝失卻舊江山。

黃初欲學唐虞事,司馬將來作樣看。

」百官請曹丕答謝天地。

丕方下拜,忽然壇前捲起一陣怪風,飛砂走石,急如驟雨,對面不見;壇上火燭,盡皆吹滅。

丕驚倒於壇上,百官急救下壇,半晌方醒。

侍臣扶入宮中,數日不能設朝。

後病稍可,方出殿受群臣朝賀。

封華歆為司徒,王朗為司空;大小官僚,一一升賞。

不疾未痊,疑許昌宮室多妖,乃自許昌幸洛陽,大建宮室。

早有人到成都,報說曹丕自立為大魏皇帝,於洛陽蓋造宮殿;且傳言漢帝已遇害。

漢中王聞知,痛哭終日,下令百官掛孝,遙望設祭,上尊諡曰「孝愍皇帝」。

玄德因此憂慮,致染成疾,不能理事,政務皆托與孔明。

孔明與太傅許靖、光祿大夫譙周商議,言天下不可一日無君,欲尊漢中王為帝。

譙周曰:「近有祥風慶雲之瑞;成都西北角有黃氣數十丈,沖霄而起;帝星見於畢、胃、昴之分,煌煌如月。

此正應漢中王當即帝位,以繼漢統,更復何疑?」於是孔明與許靖,引大小官僚上表,請漢中王即皇帝位。

漢中王覽表,大驚曰:「卿等欲陷孤為不忠不義之人耶?」孔明奏曰:「非也。

曹丕篡漢自立,王上乃漢室苗裔,理合繼統以延漢祀。

」漢中王勃然變色曰:「孤豈效逆賊所為!」拂袖而起,入於後宮。

眾官皆散。

三日後,孔明又引眾官入朝,請漢中王出。

眾皆拜伏於前。

許靖奏曰:「今漢天子已被曹丕所弒,王上不即帝位,興師討逆,不得為忠義也。

今天下無不欲王上為君,為孝愍皇帝雪恨。

若不從臣等所議,是失民望矣。

」漢中王曰:「孤雖是景帝之孫,並未有德澤以布於民;今一旦自立為帝,與篡竊何異!」孔明苦勸數次,漢中王堅執不從。

孔明乃設一計,謂眾官曰:如此如此。

於是孔明託病不出。

漢中王聞孔明病篤,親到府中,直入臥榻邊,問曰:「軍師所感何疾?」孔明答曰:「憂心如焚,命不久矣!」漢中王曰:「軍師所憂何事?」連問數次,孔明只推病重,瞑目不答。

漢中王再三請問。

孔明喟然嘆曰:「臣自出茅廬,得遇大王,相隨至今,言聽計從;今幸大王有兩川之地,不負臣夙昔之言。

目今曹丕篡位,漢祀將斬,文武官僚,咸欲奉大王為帝,滅魏興劉,共圖功名;不想大王堅執不肯,眾官皆有怨心,不久必盡散矣。

若文武皆散,吳、魏來攻,兩川難保。

臣安得不憂乎?」漢中王曰:「吾非推阻,恐天下人議論耳。

」孔明曰:「聖人云:名不正則言不順,今大王名正言順,有何可議?豈不聞天與弗取,反受其咎?」漢中王曰:「待軍師病可,行之未遲。

」孔明聽罷,從榻上躍然而起,將屏風一擊,外面文武眾官皆入,拜伏於地曰:「王上既允,便請擇日以行大禮。

」漢中王視之,乃是太傅許靖、安漢將軍糜竺、青衣侯向舉、陽泉侯劉豹、別駕趙祚、治中楊洪、議曹杜瓊、從事張爽、太常卿賴恭、光祿卿黃權、祭酒何宗、學士尹默、司業譙周、大司馬殷純、偏將軍張裔、少府王謀、昭文博士伊籍、從事郎秦宓等眾也。

漢中王驚曰:「陷孤於不義,皆卿等也!」孔明曰:「王上既允所請,便可築壇擇吉,恭行大禮。

」即時送漢中王還宮,一面令博士許慈、諫議郎孟光掌禮,築壇於成都武擔之南。

諸事齊備,多官整設鑾駕,迎請漢中王登壇致祭。

譙周在壇上,高聲朗讀祭文曰:「惟建安二十六年四月丙午朔,越十二日丁巳,皇帝備,敢昭告於皇天后土:漢有天下,歷數無疆。

曩者王莽篡盜,光武皇帝震怒致誅,社稷復存。

今曹操阻兵殘忍,戮殺主後,罪惡滔天;操子丕,載肆凶逆,竊據神器。

群下將士,以為漢祀墮廢,備宜延之,嗣武二祖,躬行天罰。

備懼無德忝帝位,詢於庶民,外及遐荒君長,僉曰:天命不可以不答,祖業不可以久替,四海不可以無主。

率土式望,在備一人。

備畏天明命,又懼高、光之業,將墜於地,謹擇吉日,登壇告祭,受皇帝璽綬,撫臨四方。

惟神饗祚漢家,永綏歷服!」讀罷祭文,孔明率眾官恭上玉璽。

漢中王受了,捧於壇上,再三推辭曰:「備無才德,請擇有才德者受之。

」孔明奏曰:「王上平定四海,功德昭於天下,況是大漢宗派,宜即正位。

已祭告天神,復何讓焉!」文武各官,皆呼萬歲。

拜舞禮畢,改元章武元年。

立妃吳氏為皇后,長子劉禪為太子;封次子劉永為魯王,三子劉理為梁王;封諸葛亮為丞相,許靖為司徒;大小官僚,一一升賞。

大赦天下。

兩川軍民,無不欣躍。

次日設朝,文武官僚拜畢,列為兩班。

先主降詔曰:「朕自桃園與關、張結義,誓同生死。

不幸二弟雲長,被東吳孫權所害;若不報仇,是負盟也。

朕欲起傾國之兵,剪伐東吳,生擒逆賊,以雪此恨!」言未畢,班內一人拜伏於階下,諫曰:「不可。

」先主視之,乃虎威將軍趙雲也。

正是:君王未及行天討,臣下曾聞進直言。

未知子龍所諫若何,且看下文分解。

(本章完)

第81章 急兄仇張飛遇害 雪弟恨先主興兵

卻說先主欲起兵東征,趙雲諫曰:「國賊乃曹操,非孫權也。

今曹丕篡漢,神人共怒。

陛下可早圖關中,屯兵渭河上流,以討凶逆,則關東義士,必裹糧策馬以迎王師;若舍魏以伐吳,兵勢一交,豈能驟解。

願陛下察之。

」先主曰:「孫權害了朕弟;又兼傅士仁、糜芳、潘璋、馬忠皆有切齒之仇:啖其肉而滅其族,方雪朕恨!卿何阻耶?」雲曰:「漢賊之仇,公也;兄弟之仇,私也。

願以天下為重。

」先主答曰:「朕不為弟報仇,雖有萬里江山,何足為貴?」遂不聽趙雲之諫,下令起兵伐吳;且發使往五溪,借番兵五萬,共相策應;一面差使往閬中,遷張飛為車騎將軍,領司隸校尉,封西鄉侯,兼閬中牧。

使命齎詔而去。

卻說張飛在閬中,聞知關公被東吳所害,旦夕號泣,血濕衣襟。

諸將以酒解勸,酒醉,怒氣愈加。

帳上帳下,但有犯者即鞭撻之;多有鞭死者。

每日望南切齒睜目怒恨,放聲痛哭不已。

忽報使至,慌忙接入,開讀詔旨。

飛受爵望北拜畢,設酒款待來使。

飛曰:「吾兄被害,仇深似海;廟堂之臣,何不早奏興兵?」使者曰:「多有勸先滅魏而後伐吳者。

」飛怒曰:「是何言也!昔我三人桃園結義,誓同生死;今不幸二兄半途而逝,吾安得獨享富貴耶!吾當面見天子,願為前部先鋒,掛孝伐吳,生擒逆賊,祭告二兄,以踐前盟!」言訖,就同使命望成都而來。

卻說先主每日自下教場操演軍馬,克日興師,御駕親征。

於是公卿都至丞相府中見孔明,曰:「今天子初臨大位,親統軍伍,非所以重社稷也。

丞相秉鈞衡之職,何不規諫?」孔明曰:「吾苦諫數次,只是不聽。

今日公等隨我入教場諫去。

」當下孔明引百官來奏先主曰:「陛下初登寶位,若欲北討漢賊,以伸大義於天下,方可親統六師;若只欲伐吳,命一上將統軍伐之可也,何必親勞聖駕?」先主見孔明苦諫,心中稍回。

忽報張飛到來,先主急召入。

飛至演武廳拜伏於地,抱先主足而哭。

先主亦哭。

飛曰:「陛下今日為君,早忘了桃園之誓!二兄之仇,如何不報?」先主曰:「多官諫阻,未敢輕舉。

」飛曰:「他人豈知昔日之盟?若陛下不去,臣舍此軀與二兄報仇!若不能報時,臣寧死不見陛下也!」先主曰:「朕與卿同往:卿提本部兵自閬州而出,朕統精兵會於江州,共伐東吳,以雪此恨!」飛臨行,先主囑曰:「朕素知卿酒後暴怒,鞭撻健兒,而復令在左右:此取禍之道也。

今後務宜寬容,不可如前。

」飛拜辭而去。

次日,先主整兵要行。

學士秦宓奏曰:「陛下舍萬乘之軀,而徇小義,古人所不取也。

願陛下思之。

」先主曰:「雲長與朕,猶一體也。

大義尚在,豈可忘耶?」宓伏地不起曰:「陛下不從臣言,誠恐有失。

」先主大怒曰:「朕欲興兵,爾何出此不利之言!」叱武士推出斬之,宓面不改色,回顧先主而笑曰:「臣死無恨,但可惜新創之業,又將顛覆耳!」眾官皆為秦宓告免。

先主曰:「暫且囚下,待朕報仇回時發落。

」孔明聞知,即上表救秦宓。

其略曰:「臣亮等竊以吳賊逞奸詭之計,致荊州有覆亡之禍;隕將星於鬥牛,折天柱於楚地:此情哀痛,誠不可忘。

但念遷漢鼎者,罪由曹操;移劉祚者,過非孫權。

竊謂魏賊若除,則吳自賓服。

願陛下納秦宓金石之言,以養士卒之力,別作良圖,則社稷幸甚!天下幸甚!」先主看畢,擲表於地曰:「朕意已決,無得再諫!」遂命丞相諸葛亮保太子守兩川;驃騎將軍馬超並弟馬岱,助鎮北將軍魏延守漢中,以當魏兵;虎威將軍趙云為後應,兼督糧草;黃權、程畿為參謀;馬良、陳震掌理文書;黃忠為前部先鋒;馮習、張南為副將;傅彤、張翼為中軍護尉;趙融、廖淳為合後。

川將數百員,並五溪番將等,共兵七十五萬,擇定章武元年七月丙寅日出師。

卻說張飛回到閬中,下令軍中;限三日內製辦白旗白甲,三軍掛孝伐吳。

次日,帳下兩員末將范疆、張達,入帳告曰:「白旗白甲,一時無措,須寬限方可。

飛大怒曰:「吾急欲報仇,恨不明日便到逆賊之境,汝安敢違我將令!」叱武士縛於樹上,各鞭背五十。

鞭畢,以手指之曰:「來日俱要完備!若違了限,即殺汝二人示眾!」打得二人滿口出血。

回到營中商議,范疆曰:「今日受了刑責,著我等如何辦得?其人性暴如火,倘來日不完,你我皆被殺矣!」張達曰:「比如他殺我,不如我殺他。

」疆曰:「怎奈不得近前。

」達曰:「我兩個若不當死,則他醉於床上;若是當死,則他不醉。

」二人商議停當。

卻說張飛在帳中,神思昏亂,動止恍惚,乃問部將曰:「吾今心驚肉顛,坐臥不安,此何意也?」部將答曰:「此是君侯思念關公,以致如此。

」飛令人將酒來,與部將同飲,不覺大醉,臥於帳中。

范、張二賊,探知消息,初更時分,各藏短刀,密入帳中,詐言欲稟機密重事,直至床前。

原來張飛每睡不合眼;當夜寢於帳中,二賊見他須豎目張,本不敢動手。

因聞鼻息如雷,方敢近前,以短刀刺入飛腹。

飛大叫一聲而亡。

時年五十五歲。

後人有詩嘆曰:「安喜曾聞鞭督郵,黃巾掃盡佐炎劉。

虎牢關上聲先震,長坂橋邊水逆流。

義釋嚴顏安蜀境,智欺張郃定中州。

伐吳未克身先死,秋草長遺閬地愁。

」卻說二賊當夜割了張飛首級,便引數十人連夜投東吳去了。

次日,軍中聞知,起兵追之不及。

時有張飛部將吳班,向自荊州來見先主,先主用為牙門將,使佐張飛守閬中。

當下吳班先發表章,奏知天子;然後令長子張苞具棺槨盛貯,令弟張紹守閬中,苞自來報先主。

時先主已擇期出師。

大小官僚,皆隨孔明送十里方回。

孔明回至成都,怏怏不樂,顧謂眾官曰:「法孝直若在,必能制主上東行也。

卻說先主是夜心驚肉顫,寢臥不安。

出帳仰觀天文,見西北一星,其大如斗,忽然墜地。

先主大疑,連夜令人求問孔明。

孔明回奏曰:「合損一上將。

三日之內,必有驚報。

」先主因此按兵不動。

忽侍臣奏曰:「閬中張車騎部將吳班,差人齎表至。

」先主頓足曰:「噫!三弟休矣!」及至覽表,果報張飛凶信。

先主放聲大哭,昏絕於地。

眾官救醒。

次日,人報一隊軍馬驟風而至。

先主出營觀之。

良久,見一員小將,白袍銀鎧,滾鞍下馬,伏地而哭,乃張苞也。

苞曰:「范疆、張達殺了臣父,將首級投吳去了!」先主哀痛至甚,飲食不進。

群臣苦諫曰:「陛下方欲為二弟報仇,何可先自摧殘龍體?」先主方才進膳,遂謂張苞曰:「卿與吳班,敢引本部軍作先鋒,為卿父報仇否?」苞曰:「為國為父,萬死不辭!」先主正欲遣苞起兵,又報一彪軍風擁而至。

先主令侍臣探之。

須臾,侍臣引一小將軍,白袍銀鎧,入營伏地而哭。

先主視之,乃關興也。

先主見了關興,想起關公,又放聲大哭。

眾官苦勸。

先主曰:「朕想布衣時,與關、張結義,誓同生死;今朕為天子,正欲與兩弟同享富貴,不幸俱死於非命!見此二侄,能不斷腸!」言訖又哭。

眾官曰:「二小將軍且退。

容聖上將息龍體。

」侍臣奏曰:「陛下年過六旬,不宜過於哀痛。

」先主曰:「二弟俱亡,朕安忍獨生!」言訖,以頭頓地而哭。

多官商議曰:「今天子如此煩惱,將何解勸?」馬良曰:「主上親統大兵伐吳,終日號泣,於軍不利。

」陳震曰:「吾聞成都青城山之西,有一隱者,姓李,名意。

世人傳說此老已三百餘歲,能知人之生死吉凶,乃當世之神仙也。

何不奏知天子,召此老來,問他吉凶,勝如吾等之言。

」遂入奏先主。

先主從之,即遣陳震齎詔,往青城山宣召。

震星夜到了青城,令鄉人引入出谷深處,遙望仙莊,清雲隱隱,瑞氣非凡。

忽見一小童來迎曰:「來者莫非陳孝起乎?」震大驚曰:「仙童如何知我姓字!」童子曰:「吾師昨者有言:今日必有皇帝詔命至;使者必是陳孝起。

」震曰:「真神仙也!人言信不誣矣!」遂與小童同入仙莊,拜見李意,宣天子詔命。

李意推老不行。

震曰:「天子急欲見仙翁一面,幸勿吝鶴駕。

」再三敦請,李意方行。

即至御營,入見先主。

先主見李意鶴髮童顏,碧眼方瞳,灼灼有光,身如古柏之狀,知是異人,優禮相待。

李意曰:「老夫乃荒山村叟,無學無識。

辱陛下宣召,不知有何見諭?」先主曰:「朕與關、張二弟生死之交,三十餘年矣。

今二弟被害,親統大軍報仇,未知休咎如何。

久聞仙翁通曉玄機,望乞賜教。

」李意曰:「此乃天數,非老夫所知也。

」先主再三求問,意乃索紙筆畫兵馬器械四十餘張,畫畢便一一扯碎。

又畫一大人仰臥於地上,傍邊一人掘土埋之,上寫一大「白」字,遂稽首而去。

先主不悅,謂群臣曰:「此狂叟也!不足為信。

」即以火焚之,便催軍前進。

張苞入奏曰:「吳班軍馬已至。

小臣乞為先鋒。

」先主壯其志,即取先鋒印賜張苞。

苞方欲掛印,又一少年將奮然出曰:「留下印與我!」視之,乃關興也。

苞曰:「我已奉詔矣。

」興曰:「汝有何能,敢當此任?」苞曰:「我自幼習學武藝,箭無虛發。

」先主曰:「朕正要觀賢侄武藝,以定優劣。

」苞令軍士於百步之外,立一面旗,旗上畫一紅心。

苞拈弓取箭,連射三箭,皆中紅心。

眾皆稱善。

關興挽弓在手曰:「射中紅心何足為奇?」正言間,忽值頭上一行雁過。

興指曰:「吾射這飛雁第三隻。

」一箭射去,那隻雁應弦而落。

文武官僚,齊聲喝采。

苞大怒,飛身上馬,手挺父所使丈八點鋼矛,大叫曰:「你敢與我比試武藝否?」興亦上馬,綽家傳大砍刀縱馬而出曰:「偏你能使矛!吾豈不能使刀!」

二將方欲交鋒,先主喝曰:「二子休得無禮!」興、苞二人慌忙下馬,各棄兵器,拜伏請罪。

先主曰:「朕自涿郡與卿等之父結異姓之交,親如骨肉;今汝二人亦是昆仲之分,正當同心協力,共報父仇;奈何自相爭競,失其大義!父喪未遠而猶如此,況日後乎?」二人再拜伏罪。

先主問曰:「卿二人誰年長?」苞曰:「臣長關興一歲。

」先主即命興拜苞為兄。

二人就帳前折箭為誓,永相救護。

先主下詔使吳班為先鋒,令張苞、關興護駕。

水陸並進,船騎雙行,浩浩蕩蕩,殺奔吳國來。

卻說范疆、張達將張飛首級,投獻吳侯,細告前事。

孫權聽罷,收了二人,乃謂百官曰:「今劉玄德即了帝位,統精兵七十餘萬,御駕親征,其勢甚大,如之奈何?」百官盡皆失色,面面相覷。

諸葛瑾出曰:「某食君侯之祿久矣,無可報效,願舍殘生,去見蜀主,以利害說之,使兩國相和,共討曹丕之罪。

」權大喜,即遣諸葛瑾為使,來說先主罷兵。

正是:兩國相爭通使命,一言解難賴行人。

未知諸葛瑾此去如何,且看下文分解。

(本章完)

第82章 孫權降魏受九錫 先主征吳賞六軍

卻說章武元年秋八月,先主起大軍至夔關,駕屯白帝城。

前隊軍馬已出川口。

近臣奏曰:「吳使諸葛瑾至。

」先主傳旨教休放入。

黃權奏曰:「瑾弟在蜀為相,必有事而來。

陛下何故絕之?當召入,看他言語。

可從則從;如不可,則就借彼口說與孫權,令知問罪有名也。

」先主從之,召瑾入城。

瑾拜伏於地。

先主問曰:「子瑜遠來,有何事故?」瑾曰:「臣弟久事陛下,臣故不避斧鉞,特來奏荊州之事。

前者,關公在荊州時,吳侯數次求親,關公不允。

後關公取襄陽,曹操屢次致書吳侯,使襲荊州;吳侯本不肯許,因呂蒙與關公不睦,故擅自興兵,誤成大事,今吳侯悔之不及。

此乃呂蒙之罪,非吳侯之過也。

今呂蒙已死,冤讎已息。

孫夫人一向思歸。

今吳侯令臣為使,願送歸夫人,縛還降將,並將荊州仍舊交還,永結盟好,共滅曹丕,以正篡逆之罪。

」先主怒曰:「汝東吳害了朕弟,今日敢以巧言來說乎!」瑾曰:「臣請以輕重大小之事,與陛下論之:陛下乃漢朝皇叔,今漢帝已被曹丕篡奪,不思剿除;卻為異姓之親,而屈萬乘之尊:是舍大義而就小義也。

中原乃海內之地,兩都皆大漢創業之方,陛下不取,而但爭荊州:是棄重而取輕也。

天下皆知陛下即位,必興漢室,恢復山河;今陛下置魏不問,反欲伐吳:竊為陛下不取。

」先主大怒曰:「殺吾弟之仇,不共戴天!欲朕罷兵,除死方休!不看丞相之面,先斬汝首!今且放汝回去,說與孫權:洗頸就戮!」諸葛瑾見先主不聽,只得自回江南。

卻說張昭見孫權曰:「諸葛子瑜知蜀兵勢大,故假以請和為辭,欲背吳入蜀。

此去必不回矣。

」權曰:「孤與子瑜,有生死不易之盟;孤不負子瑜,子瑜亦不負孤。

昔子瑜在柴桑時,孔明來吳,孤欲使子瑜留之。

子瑜曰:弟已事玄德,義無二心;弟之不留,猶瑾之不往。

其言足貫神明。

今日豈肯降蜀乎?孤與子瑜可謂神交,非外言所得間也。

」正言間,忽報諸葛瑾回。

權曰:「孤言若何?」張昭滿面羞慚而退。

瑾見孫權,言先主不肯通和之意。

權大驚曰:「若如此,則江南危矣!」階下一人進曰:「某有一計,可解此危。

」視之,乃中大夫趙咨也。

權曰:「德度有何良策?」咨曰:「主公可作一表,某願為使,往見魏帝曹丕,陳說利害,使襲漢中,則蜀兵自危矣。

」權曰:「此計最善。

但卿此去,休失了東吳氣象。

」咨曰:「若有些小差失,即投江而死,安有面目見江南人物乎!」

權大喜,即寫表稱臣,令趙咨為使。

星夜到了許都,先見太尉賈詡等並大小官僚。

次日早朝,賈詡出班奏曰:「東吳遣中大夫趙咨上表。

」曹丕笑曰:「此欲退蜀兵故也。

」即令召入。

咨拜伏于丹墀。

丕覽表畢,遂問咨曰:「吳侯乃何如主也:」咨曰:「聰明、仁智、雄略之主也。

」丕笑曰:「卿褒獎毋乃太甚?」咨曰:「臣非過譽也。

吳侯納魯肅於凡品,是其聰也;拔呂蒙於行陣,是其明也;獲于禁而不害,是其仁也;取荊州兵不血刃,是其智也;據三江虎視天下,是其雄也;屈身於陛下,是其略也:以此論之,豈不為聰明、仁智、雄略之主乎?」丕又問曰:「吳主頗知學乎?」咨曰:「吳主浮江萬艘,帶甲百萬,任賢使能,志存經略;少有餘閒,博覽書傳,歷觀史籍,采其大旨,不效書生尋章摘句而已。

」丕曰:「朕欲伐吳,可乎?」咨曰:「大國有征伐之兵,小國有御備之策。

」丕曰:「吳畏魏乎?」咨曰:「帶甲百萬,江漢為池,何畏之有?」丕曰:「東吳如大夫者幾人?」咨曰:「聰明特達者八九十人;如臣之輩,車載斗量,不可勝數。

」丕嘆曰:「使於四方,不辱君命,卿可以當之矣。

」於是即降詔,命太常卿邢貞齎冊封孫權為吳王,加九錫。

趙咨謝恩出城。

大夫劉曄諫曰:「今孫權懼蜀兵之勢,故來請降。

以臣愚見:蜀、吳交兵,乃天亡之也;今若遣上將提數萬之兵,渡江襲之,蜀攻其外,魏攻其內,吳國之亡,不出旬日。

吳亡則蜀孤矣。

陛下何不早圖之?」丕曰:「孫權既以禮服朕,朕若攻之,是沮天下欲降者之心;不若納之為是。

」劉曄又曰:「孫權雖有雄才,乃殘漢驃騎將軍、南昌侯之職。

官輕則勢微,尚有畏中原之心;若加以王位,則去陛下一階耳。

今陛下信其詐降,崇其位號以封殖之,是與虎添翼也。

」丕曰:「不然。

朕不助吳,亦不助蜀。

待看吳、蜀交兵,若滅一國,止存一國,那時除之,有何難哉?朕意已決,卿勿復言。

」遂命太常卿邢貞同趙咨捧執冊錫,徑至東吳。

卻說孫權聚集百官,商議御蜀兵之策。

忽報魏帝封主公為王,禮當遠接,顧雍諫曰:「主公宜自稱上將軍、九州伯之位,不當受魏帝封爵。

」權曰:「當日沛公受項羽之封,蓋因時也;何故卻之?」遂率百官出城迎接。

邢貞自恃上國天使,入門不下車。

張昭大怒,厲聲曰:「禮無不敬,法無不肅,而君敢自尊大,豈以江南無方寸之刃耶?」邢貞慌忙下車,與孫權相見,並車入城。

忽車後一人放聲哭曰:「吾等不能奮身捨命,為主並魏吞蜀,乃令主公受人封爵,不亦辱乎!」眾視之,乃徐盛也。

邢貞聞之,嘆曰:「江東將相如此,終非久在人下者也!」卻說孫權受了封爵,眾文武官僚拜賀已畢,命收拾美玉明珠等物,遣人齎進謝恩。

早有細作報說蜀主引本國大兵,及蠻王沙摩柯番兵數萬,又有洞溪漢將杜路、劉寧二枝兵,水陸並進,聲勢震天。

水路軍已出巫口,旱路軍已到秭歸。

時孫權雖登王位,奈魏主不肯接應,乃問文武曰:「蜀兵勢大,當復如何?」眾皆默然。

權嘆曰:「周郎之後有魯肅,魯肅之後有呂蒙,今呂蒙已亡,無人與孤分憂也!」言未畢,忽班部中一少年將,奮然而出,伏地奏曰:「臣雖年幼,頗習兵書。

願乞數萬之兵,以破蜀兵。

」權視之,乃孫桓也。

桓字叔武,其父名河,本姓俞氏,孫策愛之,賜姓孫,因此亦系吳王宗族。

河生四子,桓居其長,弓馬熟嫻,常從吳王征討,累立奇功,官授武衛都尉;時年二十五歲。

權曰:「汝有何策勝之?」桓曰:「臣有大將二員:一名李異,一名謝旌,俱有萬夫不當之勇。

乞數萬之眾,往擒劉備。

」權曰:「侄雖英勇,爭奈年幼;必得一人相助,方可。

」虎威將軍朱然出曰:「臣願與小將軍同擒劉備。

」權許之,遂點水陸軍五萬,封孫桓為左都督,朱然為右都督,即日起兵。

哨馬探得蜀兵已至宜都下寨,孫桓引二萬五千軍馬,屯於宜都界口,前後分作三營,以拒蜀兵。

卻說蜀將吳班領先鋒之印,自出川以來,所到之處,望風而降,兵不血刃,直到宜都;探知孫桓在彼下寨,飛奏先主。

時先主已到秭歸,聞奏怒曰:「量此小兒,安敢與朕抗耶!」關興奏曰:「既孫權令此子為將,不勞陛下遣大將,臣願往擒之。

」先主曰:「朕正欲觀汝壯氣。

」即命關興前往。

興拜辭欲行,張苞出曰:「既關興前去討賊,臣願同行。

」先主曰:「二侄同行甚妙,但須謹慎,不可造次。

二人拜辭先主,會合先鋒,一同進兵,列成陣勢。

孫桓聽知蜀兵大至,合寨多起。

兩陣對圓,桓領李異、謝旌立馬於門旗之下,見蜀營中,擁出二員大將,皆銀盔銀鎧,白馬白旗:上首張苞挺丈八點鋼矛,下首關興橫著大砍刀。

苞大罵曰:「孫桓豎子!死在臨時,尚敢抗拒天兵乎!」桓亦罵曰:「汝父已作無頭之鬼;今汝又來討死,好生不智!」張苞大怒,挺槍直取孫桓。

桓背後謝旌,驟馬來迎。

兩將戰有三十餘合,旌敗走,苞乘勝趕來。

李異見謝旌敗了,慌忙拍馬輪蘸金斧接戰。

張苞與戰二十餘合,不分勝負。

吳軍中裨將譚雄,見張苞英勇,李異不能勝,卻放一冷箭,正射中張苞所騎之馬。

那馬負痛奔回本陣,未到門旗邊,撲地便倒,將張苞掀在地上。

李異急向前輪起大斧,望張苞腦袋便砍。

忽一道紅光閃處,李異頭早落地,原來關興見張苞馬回,正待接應,忽見張苞馬倒,李異趕來,興大喝一聲,劈李異於馬下,救了張苞。

乘勢掩殺,孫桓大敗。

各自鳴金收軍。

次日,孫桓又引軍來。

張苞、關興齊出。

關興立馬於陣前,單搦孫桓交鋒。

桓大怒,拍馬輪刀,與關興戰三十餘合,氣力不加,大敗回陣。

二小將追殺入營,吳班引著張南、馮習驅兵掩殺。

張苞奮勇當先,殺入吳軍,正遇謝旌,被苞一矛刺死。

吳軍四散奔走。

蜀將得勝收兵,只不見了關興。

張苞大驚曰:「安國有失,吾不獨生!」言訖,綽槍上馬。

尋不數里,只見關興左手提刀,右手活挾一將。

苞問曰:「此是何人?」興笑答曰:「吾在亂軍中,正遇仇人,故生擒來。

」苞視之,乃昨日放冷箭的譚雄也。

苞大喜,同回本營,斬首瀝血,祭了死馬。

遂寫表差人赴先主處報捷。

孫桓折了李異、謝旌、譚雄等許多將士,力窮勢孤,不能抵敵,即差人回吳求救。

蜀將張南、馮習謂吳班曰:「目今吳兵勢敗,正好乘虛劫寨。

」班曰:「孫桓雖然折了許多將士,朱然水軍現今結營江上,未曾損折。

今日若去劫寨,倘水軍上岸,斷我歸路,如之奈何?」南曰:「此事至易:可教關、張二將軍,各引五千軍伏于山谷中;如朱然來救,左右兩軍齊出夾攻,必然取勝。

」班曰:「不如先使小卒詐作降兵,卻將劫寨事告與朱然;然見火起,必來救應,卻令伏兵擊之,則大事濟矣。

」馮習等大喜,遂依計而行。

卻說朱然聽知孫桓損兵折將,正欲來救,忽伏路軍引幾個小卒上船投降。

然問之,小卒曰:「我等是馮習帳下士卒,因賞罰不明,待來投降,就報機密。

」然曰:「所報何事?」小卒曰:「今晚馮習乘虛要劫孫將軍營寨,約定舉火為號。

」朱然聽畢,即使人報知孫桓。

報事人行至半途,被關興殺了。

朱然一面商議,欲引兵去救應孫桓。

部將崔禹曰:「小卒之言,未可深信。

倘有疏虞,水陸二軍盡皆休矣。

將軍只宜穩守水寨,某願替將軍一行。

」然從之,遂令崔禹引一萬軍前去。

是夜,馮習、張南、吳班分兵三路,直殺入孫桓寨中,四面火起,吳兵大亂,尋路奔走。

且說崔禹正行之間,忽見火起,急催兵前進。

剛才轉過山來,忽山谷中鼓聲大震:左邊關興,右邊張苞,兩路夾攻。

崔禹大驚,方欲奔走,正遇張苞;交馬只一合,被苞生擒而回。

朱然聽知危急,將船往下水退五六十里去了。

孫桓引敗軍逃走,問部將曰:「前去何處城堅糧廣?」部將曰:「此去正北彝陵城,可以屯兵。

」桓引敗軍急望彝陵而走。

方進得城,吳班等追至,將城四面圍定。

關興、張苞等解崔禹到秭歸來。

先主大喜,傳旨將崔禹斬卻,大賞三軍。

自此威風震動,江南諸將無不膽寒。

卻說孫桓令人求救於吳王,吳王大驚,即召文武商議曰:「今孫桓受困於彝陵,朱然大敗於江中,蜀兵勢大,如之奈何?」張昭奏曰:「今諸將雖多物故,然尚有十餘人,何慮於劉備?可命韓當為正將,周泰為副將,潘璋為先鋒,凌統為合後,甘寧為救應,起兵十萬拒之。

」權依所奏,即命諸將速行。

此時甘寧已患痢疾,帶病從征。

卻說先主從巫峽建平起,直接彝陵界分,七十餘里,連結四十餘寨;見關興、張苞屢立大功,嘆曰:「昔日從朕諸將,皆老邁無用矣;復有二侄如此英雄,朕何慮孫權乎!」正言間,忽報韓當、周泰領兵來到。

先主方欲遣將迎敵,近臣奏曰:「老將黃忠,引五六人投東吳去了。

」先主笑曰:「黃漢升非反叛之人也;因朕失口誤言老者無用,彼必不服老,故奮力去相持矣。

」即召關興、張苞曰:「黃漢升此去必然有失。

賢侄休辭勞苦,可去相助。

略有微功,便可令回,勿使有失。

」二小將拜辭先主,引本部軍來助黃忠。

正是:老臣素矢忠君志,年少能成報國功。

未知黃忠此去如何,且看下文分解。

(本章完)

第83章 戰猇亭先主得仇人 守江口書生拜大將

卻說章武二年春正月,武威後將軍黃忠隨先主伐吳;忽聞先主言老將無用,即提刀上馬,引親隨五六人,逕到彝陵營中。

吳班與張南、馮習接入,問曰:「老將軍此來,有何事故?」忠曰:「吾自長沙跟天子到今,多負勤勞。

今雖七旬有餘,尚食肉十斤,臂開二石之弓,能乘千里之馬,未足為老。

昨日主上言吾等老邁無用,故來此與東吳交鋒,看吾斬將,老也不老!」正言間,忽報吳兵前部已到,哨馬臨營。

忠奮然而起,出帳上馬。

馮習等勸曰:「老將軍且休輕進。

」忠不聽,縱馬而去。

吳班令馮習引兵助戰。

忠在吳軍陣前,勒馬橫刀,單搦先鋒潘璋交戰。

璋引部將史跡出馬。

跡欺忠年老,挺槍出戰;斗不三合,被忠一刀斬於馬下。

潘璋大怒,揮關公使的青龍刀,來戰黃忠。

交馬數合,不分勝負。

忠奮力惡戰,璋料敵不過,撥馬便走。

忠乘勢追殺,全勝而回。

路逢關興、張苞。

興曰:「我等奉聖旨來助老將軍;既已立了功,速請回營。

」忠不聽。

次日,潘璋又來搦戰。

黃忠奮然上馬。

興、苞二人要助戰,忠不從;吳班要助戰,忠亦不從;只自引五千軍出迎。

戰不數合,璋拖刀便走。

忠縱馬追之,厲聲大叫曰:「賊將休走!吾今為關公報仇!」追至三十餘里,四面喊聲大震,伏兵齊出:右邊周泰,左邊韓當,前有潘璋,後有凌統,把黃忠困在垓心。

忽然狂風大起,忠急退時,山坡上馬忠引一軍出,一箭射中黃忠肩窩,險些兒落馬。

吳兵見忠中箭,一齊來攻,忽後面喊聲大起,兩路軍殺來,吳兵潰散,救出黃忠,乃關興、張苞也。

二小將保送黃忠逕到御前營中。

忠年老血衰,箭瘡痛裂,病甚沉重。

先主御駕自來看視,撫其背曰:「令老將軍中傷,朕之過也!」忠曰:「臣乃一武夫耳,幸遇陛下。

臣今年七十有五,壽亦足矣。

望陛下善保龍體,以圖中原!」言訖,不省人事。

是夜殞於御營。

後人有詩嘆曰:「老將說黃忠,收川立大功。

重披金鎖甲,雙挽鐵胎弓。

膽氣驚河北,威名鎮蜀中。

臨亡頭似雪,猶自顯英雄。

先主見黃忠氣絕,哀傷不已,敕具棺槨,葬於成都。

先主嘆曰:「五虎大將,已亡三人。

朕尚不能復仇,深可痛哉!」乃引御林軍直至猇亭,大會諸將,分軍八路,水陸俱進。

水路令黃權領兵,先主自率大軍於旱路進發。

時章武二年二月中旬也。

韓當、周泰聽知先主御駕來征,引兵出迎。

兩陣對圓,韓當、周泰出馬,只見蜀營門旗開處,先主自出,黃羅銷金傘蓋,左右白旌黃鉞,金銀旌節,前後圍繞。

當大叫曰:「陛下今為蜀主,何自輕出?倘有疏虞,悔之何及!」先主遙指罵曰:「汝等吳狗,傷朕手足,誓不與立於天地之間!」當回顧眾將曰:「誰敢衝突蜀兵?」部將夏恂,挺槍出馬。

先主背後張苞挺丈八矛,縱馬而出,大喝一聲,直取夏恂。

恂見苞聲若巨雷,心中驚懼;恰待要走,周泰弟周平見恂抵敵不住,揮刀縱馬而來。

關興見了,躍馬提刀來迎。

張苞大喝一聲,一矛刺中夏恂,倒撞下馬。

周平大驚,措手不及,被關興一刀斬了。

二小將便取韓當、周泰。

韓、周二人,慌退入陣。

先主視之,嘆曰:「虎父無犬子也!」用御鞭一指,蜀兵一齊掩殺過去,吳兵大敗。

那八路兵,勢如泉涌,殺的那吳軍屍橫遍野,血流成河。

卻說甘寧正在船中養病,聽知蜀兵大至,火急上馬,正遇一彪蠻兵,人皆被發跣足,皆使弓弩長槍,搪牌刀斧;為首乃是番王沙摩柯,生得面如噀血,碧眼突出,使一個鐵蒺藜骨朵,腰帶兩張弓,威風抖擻。

甘寧見其勢大,不敢交鋒,撥馬而走;被沙摩柯一箭射中頭顱。

寧帶箭而走,到於富池口,坐於大樹之下而死。

樹上群鴉數百,圍繞其屍。

吳王聞之,哀痛不已,具禮厚葬,立廟祭祀。

後人有詩嘆曰:「吳郡甘興霸,長江錦幔舟。

酬君重知已,報友化仇讎。

劫寨將輕騎,驅兵飲巨甌。

神鴉能顯聖,香火永千秋。

卻說先主乘勢追殺,遂得猇亭。

吳兵四散逃走。

先主收兵,只不見關興。

先主慌令張苞等四面跟尋。

原來關興殺入吳陣,正遇仇人潘璋,驟馬追之。

璋大驚,奔入山谷內,不知所往。

興尋思只在山裡,往來尋覓不見。

看看天晚,迷蹤失路。

幸得星月有光,追至山僻之間,時已二更,到一莊上,下馬叩門。

一老者出問何人。

興曰:「吾是戰將,迷路到此,求一飯充飢。

」老人引入,興見堂內點著明燭,中堂繪畫關公神像。

興大哭而拜。

老人問曰:「將軍何故哭拜?」興曰:「此吾父也。

」老人聞言,即便下拜。

興曰:「何故供養吾父?」老人答曰:「此間皆是尊神地方。

在生之日,家家侍奉,何況今日為神乎?老夫只望蜀兵早早報仇。

今將軍到此,百姓有福矣。

」遂置酒食待之,卸鞍餵馬。

三更已後,忽門外又一人擊戶。

老人出而問之,乃吳將潘璋亦來投宿。

恰入草堂,關興見了,按劍大喝曰:「歹賊休走!」璋回身便出。

忽門外一人,面如重棗,丹鳳眼,臥蠶眉,飄三縷美髯,綠袍金鎧,按劍而入。

璋見是關公顯聖,大叫一聲,神魂驚散;欲待轉身,早被關興手起劍落,斬於地上,取心瀝血,就關公神像前祭祀。

興得了父親的青龍偃月刀,卻將潘璋首級,擐於馬項之下,辭了老人,就騎了潘璋的馬,望本營而來。

老人自將潘璋之屍拖出燒化。

且說關興行無數里,忽聽得人言馬嘶,一彪軍來到;為首一將,乃潘璋部將馬忠也。

忠見興殺了主將潘璋,將首級擐於馬項之下,青龍刀又被興得了,勃然大怒,縱馬來取關興。

興見馬忠是害父仇人,氣沖牛斗,舉青龍刀望忠便砍。

忠部下三百軍并力上前,一聲喊起,將關興圍在垓心。

興力孤勢危。

忽見西北上一彪軍殺來,乃是張苞。

馬忠見救兵到來,慌忙引軍自退。

關興、張苞一處趕來。

趕不數里,前面糜芳、傅士仁引兵來尋馬忠。

兩軍相合,混戰一處。

苞、興二人兵少,慌忙撤退,回至猇亭,來見先主,獻上首級,具言此事。

先主驚異,賞犒三軍。

卻說馬忠回見韓當、周泰,收聚敗軍,各分頭守把。

軍士中傷者不計其數。

馬忠引傅士仁、糜芳於江渚屯紮。

當夜三更,軍士皆哭聲不止。

糜芳暗聽之,有一夥軍言曰:「我等皆是荊州之兵,被呂蒙詭計送了主公性命,今劉皇叔御駕親征,東吳早晚休矣。

所恨者,糜芳、傅士仁也。

我等何不殺此二賊,去蜀營投降?功勞不小。

」又一夥軍言曰:「不要性急,等個空兒,便就下手。

糜芳聽畢,大驚,遂與傅士仁商議曰:「軍心變動,我二人性命難保。

今蜀主所恨者馬忠耳;何不殺了他,將首級去獻蜀主,告稱:我等不得已而降吳,今知御駕前來,特地詣營請罪。

」仁曰:「不可。

去必有禍。

」芳曰:「蜀主寬仁厚德:目今阿斗太子是我外甥,彼但念我國戚之情,必不肯加害。

」二人計較已定,先備了馬。

三更時分,入帳刺殺馬忠,將首級割了,二人帶數十騎,徑投猇亭而來。

伏路軍人先引見張南、馮習,具說其事。

次日,到御營中來見先主,獻上馬忠首級,哭告於前曰:「臣等實無反心;被呂蒙詭計,稱言關公已亡,賺開城門,臣等不得已而降。

今聞聖駕前來,特殺此賊。

以雪陛下之恨。

伏乞陛下恕臣等之罪。

」先主大怒曰:「朕自離成都許多時,你兩個如何不來請罪?今日勢危,故來巧言,欲全性命!朕若饒你,至九泉之下,有何面目見關公乎!」言訖,令關興在御營中,設關公靈位。

先主親捧馬忠首級,詣前祭祀。

又令關興將糜芳、傅士仁剝去衣服,跪於靈前,親自用刀剮之,以祭關公。

忽張苞上帳哭拜於前曰:「二伯父仇人皆已誅戮;臣父冤讎,何日可報?」先主曰:「賢侄勿憂。

朕當削平江南,殺盡吳狗,務擒二賊,與汝親自醢之,以祭汝父。

「苞泣謝而退。

此時先主威聲大震,江南之人盡皆膽裂,日夜號哭。

韓當、周泰大驚,急奏吳王,具言糜芳、傅士仁殺了馬忠,去歸蜀帝,亦被蜀帝殺了。

孫權心怯,遂聚文武商議。

步騭奏曰:「蜀主所恨者,乃呂蒙、潘璋、馬忠、糜芳、傅士仁也。

今此數人皆亡,獨有范疆、張達二人,現在東吳。

何不擒此二人,並張飛首級,遣使送還,交與荊州,送歸夫人,上表求和,再會前情,共圖滅魏,則蜀兵自退矣。

」權從其言,遂具沉香木匣,盛貯飛首,綁縛范疆、張達,囚於檻車之內,令程秉為使,齎國書,望猇亭而來。

卻說先主欲發兵前進。

忽近臣奏曰:「東吳遣使送張車騎之首,並囚范疆、張達二賊至。

」先主兩手加額曰:「此天之所賜,亦由三弟之靈也!「即令張苞設飛靈位。

先主見張飛首級在匣中面不改色,放聲大哭。

張苞自仗利刀,將范疆、張達萬剮凌遲,祭父之靈。

祭畢,先主怒氣不息,定要滅吳。

馬良奏曰:「仇人盡戳,其恨可雪矣。

吳大夫程秉到此,欲還荊州,送回夫人,永結盟好,共圖滅魏,伏候聖旨。

」先主怒曰:「朕切齒仇人,乃孫權也。

今若與之連和,是負二弟當日之盟矣。

今先滅吳,次滅魏。

」便欲斬來使,以絕吳情。

多官苦告方免。

程秉抱頭鼠竄,回奏吳主曰:「蜀不從講和,誓欲先滅東吳,然後伐魏。

眾臣苦諫不聽,如之奈何?「

權大驚,舉止失措。

闞澤出班奏曰:「現有擎天之柱,如何不用耶?」權急問何人。

澤曰:「昔日東吳大事,全任周郎;後魯子敬代之;子敬亡後,決於呂子明;今子明雖喪,現有陸伯言在荊州。

此人名雖儒生,實有雄才,大略,以臣論之,不在周郎之下;前破關公,其謀皆出於伯言。

主上若能用之,破蜀必矣。

如或有失,臣願與同罪。

」權曰:「非德潤之言,孤幾誤大事。

」張昭曰:「陸遜乃一書生耳,非劉備敵手;恐不可用。

」顧雍亦曰:「陸遜年幼望輕,恐諸公不服;若不服則生禍亂,必誤大事。

」來騭亦曰:「遜才堪治郡耳;若托以大事,非其宜也。

」闞澤大呼曰:「若不用陸伯言,則東吳休矣!臣願以全家保之!」權曰:「孤亦素知陸伯言乃奇才也!孤意已決,卿等勿言。

」於是命召陸遜。

遜本名陸議,後改名遜,字伯言,乃吳郡吳人也;漢城門校尉陸紆之孫,九江都尉陸駿之子;身長八尺,面如美玉;官領鎮西將軍。

當下奉召而至,參拜畢,權曰:「今蜀兵臨境,孤特命卿總督軍馬,以破劉備。

」遜曰:「江東文武,皆大王故舊之臣;臣年幼無才,安能制之?」權曰:「闞德潤以全家保卿,孤亦素知卿才。

今拜卿為大都督,卿勿推辭。

」遜曰:「倘文武不服,何如?」權取所佩劍與之曰:「如有不聽號令者,先斬後奏。

」遜曰:「荷蒙重託,敢不拜命;但乞大王於來日會聚眾官,然後賜臣。

」闞澤曰:「古之命將,必築壇會眾,賜白旄黃鉞、印綬兵符,然後威行令肅。

今大王宜遵此禮,擇日築壇,拜伯言為大都督,假節鉞,則眾人自無不服矣。

」權從之,命人連夜築壇完備,大會百官,請陸遜登壇,拜為大都督、右護軍鎮西將軍,進封婁候,賜以寶劍印綬,令掌六郡八十一州兼荊楚諸路軍馬。

吳王囑之曰:「閫以內,孤主之;閫以外,將軍制之。

遜領命下壇,令徐盛、丁奉為護衛,即日出師;一面調諸路軍馬,水陸並進。

文書到猇亭,韓當、周泰大驚曰:「主上如何以一書生總兵耶?」比及遜至,眾皆不服。

遜升帳議事,眾人勉強參賀。

遜曰:「主上命吾為大將,督軍破蜀。

軍有常法,公等各宜遵守。

違者王法無親,勿致後悔。

」眾皆默然。

周泰曰:「目今安東將軍孫桓,乃主上之侄,現困於彝陵城中,內無糧草,外無救兵;請都督早施良策,救出孫桓,以安主上之心。

」遜曰:「吾素知孫安東深得軍心,必能堅守,不必救之。

待吾破蜀後,彼自出矣。

」眾皆暗笑而退。

韓當謂周泰曰:「命此孺子為將,東吳休矣!公見彼所行乎?」泰曰:「吾聊以言試之,早無一計,安能破蜀也!」

次日,陸遜傳下號令,教諸將各處關防,牢守隘口,不許輕敵。

眾皆笑其懦,不肯堅守。

次日,陸遜升帳喚諸將曰:「吾欽承王命,總督諸軍,昨已三令五申,令汝等各處堅守;俱不遵吾令,何也?」韓當曰:「吾自從孫將軍平定江南,經數百戰;其餘諸將,或從討逆將軍,或從當今大王,皆披堅執銳,出生入死之士。

今主上命公為大都督,令退蜀兵,宜早定計,調撥軍馬,分頭征進,以圖大事;乃只令堅守勿戰,豈欲待天自殺賊耶?吾非貪生怕死之人,奈何使吾等墮其銳氣?」於是帳下諸將,皆應聲而言曰:「韓將軍之言是也。

吾等情願決一死戰!」陸遜聽畢,掣劍在手,厲聲曰:「仆雖一介書生,今蒙主上托以重任者,以吾有尺寸可取,能忍辱負重故也。

汝等只各守隘口,牢把險要,不許妄動,如違令者皆斬!」眾皆憤憤而退。

卻說先主自猇亭布列軍馬,直至川口,接連七百里,前後四十營寨,晝則旌旗蔽日,夜則火光耀天。

忽細作報說:「東吳用陸遜為大都督,總制軍馬。

遜令諸將各守險要不出。

」先主問曰:「陸遜何如人也?』馬良奏曰:「遜雖東吳一書生,然年幼多才,深有謀略;前襲荊州,皆系此人之詭計。

」先主大怒曰:「豎子詭計,損朕二弟,今當擒之!」便傳令進兵。

馬良諫曰:「陸遜之才,不亞周郎,未可輕敵。

」先主曰:「朕用兵老矣,豈反不如一黃口孺子耶!」遂親領前軍,攻打諸處關津隘口。

韓當見先主兵來,差人投知陸遜。

遜恐韓當妄動,急飛馬自來觀看,正見韓當立馬于山上;遠望蜀兵漫山遍野而來,軍中隱隱有黃羅蓋傘。

韓當接著陸遜,並馬而觀。

當指曰:「軍中必有劉備,吾欲擊之。

」遜曰:「劉備舉兵東下,連勝十餘陣,銳氣正盛;今只乘高守險,不可輕出,出則不利。

但宜獎勵將士,廣布守御之策,以觀其變。

今彼馳騁於平原廣野之間,正自得志;我堅守不出,彼求戰不得,必移屯于山林樹木間。

吾當以奇計勝之。

韓當口雖應諾,心中只是不服,先主使前隊搦戰,辱罵百端。

遜令塞耳休聽,不許出迎,親自遍歷諸關隘口,撫慰將士,皆令堅守。

先主見吳軍不出,心中焦躁。

馬良曰:「陸遜深有謀略。

今陛下遠來攻戰,自春歷夏;彼之不出,欲待我軍之變也。

願陛下察之。

」先主曰:「彼有何謀?但怯敵耳。

向者數敗,今安敢再出!」先鋒馮習奏曰:「即今天氣炎熱,軍屯於赤火之中,取水深為不便。

」先主遂命各營,皆移于山林茂盛之地,近溪傍澗;待過夏到秋,并力進兵。

馮習遂奉旨,將諸寨皆移於林木陰密之處。

馬良奏曰:「我軍若動,倘吳兵驟至,如之奈何?」先主曰:「朕令吳班引萬餘弱兵,近吳寨平地屯住;朕親選八千精兵,伏于山谷之中。

若陸遜知朕移營,必乘勢來擊,卻令吳班詐敗;遜若追來,朕引兵突出,斷其歸路,小子可擒矣。

」文武皆賀曰:「陛下神機妙算,諸臣不及也!」馬良曰:「近聞諸葛丞相在東川點看各處隘口,恐魏兵入寇。

陛下何不將各營移居之地,畫成圖本,問於丞相?」先主曰:「朕亦頗知兵法,何必又問丞相?」良曰:「古雲兼聽則明,偏聽則蔽。

望陛下察之。

」先主曰:「卿可自去各營,畫成四至八道圖本,親到東川去向丞相。

如有不便,可急來報知。

」馬良領命而去。

於是先主移兵於林木陰密處避暑。

早有細作報知韓當、周泰。

二人聽得此事,大喜,來見陸遜曰:「目今蜀兵四十餘營,皆移于山林密處,依溪傍澗,就水歇涼。

都督可乘虛擊之。

」正是:蜀主有謀能設伏,吳兵好勇定遭擒。

未知陸遜可聽其言否,且看下文分解。

(本章完)

第84章 陸遜營燒七百里 孔明巧布八陣圖

卻說韓當、周泰探知先主移營就涼,急來報知陸遜。

遜大喜,遂引兵自來觀看動靜;只見平地一屯,不滿萬餘人,大半皆是老弱之眾,大書「先鋒吳班」旗號。

周泰曰:「吾視此等兵如兒戲耳。

願同韓將軍分兩路擊之。

如其不勝,甘當軍令。

」陸遜看了良久,以鞭指曰:「前面山谷中。

隱隱有殺氣起;其下必有伏兵,故於平地設此弱兵,以誘我耳。

諸公切不可出。

」眾將聽了,皆以為懦。

次日,吳班引兵到關前搦戰,耀武揚威,辱罵不絕;多有解衣卸甲,赤身裸體,或睡或坐。

徐盛、丁奉入帳稟陸遜曰:「蜀兵欺我太甚!某等願出擊之!」遜笑曰:「公等但恃血氣之勇,未知孫、吳妙法,此彼誘敵之計也:三日後必見其詐矣。

」徐盛曰:「三日後,彼移營已定,安能擊之乎?」遜曰:「吾正欲令彼移營也。

」諸將哂笑而退。

過三日後,會諸將於關上觀望,見吳班兵已退去。

遜指曰:「殺氣起矣。

劉備必從山谷中出也。

」言未畢,只見蜀兵皆全裝慣束,擁先主而過。

吳兵見了,盡皆膽裂。

遜曰:「吾之不聽諸公擊班者,正為此也。

今伏兵已出,旬日之內,必破蜀矣。

」諸將皆曰:「破蜀當在初時,今連營五六百里,相守經七八月,其諸要害,皆已固守,安能破乎?」遜曰:「諸公不知兵法。

備乃世之梟雄,更多智謀,其兵始集,法度精專;今守之久矣,不得我便,兵疲意阻,取之正在今日。

」諸將方才嘆服。

後人有詩讚曰:「虎帳談兵按六韜,安排香餌釣鯨鰲。

三分自是多英俊,又顯江南陸遜高。

」卻說陸遜已定了破蜀之策,遂修箋遣使奏聞孫權,言指日可以破蜀之意。

權覽畢,大喜曰:「江東復有此異人,孤何憂哉!諸將皆上書言其懦,孤獨不信,今觀其言,果非懦也。

」於是大起吳兵來接應。

卻說先主於猇亭盡驅水軍,順流而下,沿江屯紮水寨,深入吳境。

黃權諫曰:「水軍沿江而下,進則易,退則難。

臣願為前驅。

陛下宜在後陣,庶萬無一失。

」先主曰:「吳賊膽落,朕長驅大進,有何礙乎?」眾官苦諫,先主不從。

遂分兵兩路:命黃權督江北之兵,以防魏寇;先主自督江南諸軍,夾江分立營寨,以圖進取。

細作探知,連夜報知魏主,言蜀兵伐吳,樹柵連營,縱橫七百餘里,分四十餘屯,皆傍山林下寨;今黃權督兵在江北岸,每日出哨百餘里,不知何意。

魏主聞之,仰面笑曰:「劉備將敗矣!」群臣請問其故。

魏主曰:「劉玄德不曉兵法;豈有連營七百里,而可以拒敵者乎?包原隰險阻屯兵者,此兵法之大忌也。

玄德必敗於東吳陸遜之手,旬日之內,消息必至矣。

」群臣猶未信,皆請撥兵備之。

魏主曰:「陸遜若勝,必盡舉吳兵去取西川;吳兵遠去,國中空虛,朕虛托以兵助戰,令三路一齊進兵,東吳唾手可取也。

」眾皆拜服。

魏主下令,使曹仁督一軍出濡須,曹休督一軍出洞口,曹真督一軍出南郡:「三路軍馬會合日期,暗襲東吳。

朕隨後自來接應。

」調遣已定。

不說魏兵襲吳。

且說馬良至川,入見孔明,呈上圖本而言曰:「今移營夾江,橫占七百里,下四十餘屯,皆依溪傍澗,林木茂盛之處。

皇上令良將圖本來與丞相觀之。

」孔明看訖,拍案叫苦曰:「是何人教主上如此下寨?可斬此人!」馬良曰:「皆主上自為,非他人之謀。

」孔明嘆曰:「漢朝氣數休矣!」良問其故。

孔明曰:「包原隰險阻而結營,此兵家之大忌。

倘彼用火攻,何以解救?又,豈有連營七百里而可拒敵乎?禍不遠矣!陸遜拒守不出,正為此也。

汝當速去見天子,改屯諸營,不可如此。

」良曰:「倘今吳兵已勝,如之奈何?」孔明曰:「陸遜不敢來追,成都可保無虞。

」良曰:「遜何故不追?」孔明曰:「恐魏兵襲其後也。

主上若有失,當投白帝城避之。

吾入川時,已伏下十萬兵在魚腹浦矣。

」良大驚曰:「某於魚腹浦往來數次,未嘗見一卒,丞相何作此詐語?」孔明曰:「後來必見,不勞多問。

」馬良求了表章,火速投御營來。

孔明自回成都,調撥軍馬救應。

卻說陸遜見蜀兵懈怠,不復提防,升帳聚大小將士聽令曰:「吾自受命以來,未嘗出戰。

今觀蜀兵,足知動靜,故欲先取江南岸一營。

誰敢去取?」言未畢,韓當、周泰、凌統等應聲而出曰:「某等願往。

」遜教皆退不用,獨喚階下末將淳于丹曰:「吾與汝五千軍,去取江南第四營:蜀將傅彤所守。

今晚就要成功。

吾自提兵接應。

」淳于丹引兵去了,又喚徐盛、丁奉曰:「汝等各領兵三千,屯於寨外五里,如淳于丹敗回,有兵趕來,當出救之,卻不可追去。

」二將自引軍去了。

卻說淳于丹於黃昏時分,領兵前進,到蜀寨時,已三更之後。

丹令眾軍鼓譟而入。

蜀營內傅彤引軍殺出,挺槍直取淳于丹;丹敵不住,撥馬便回。

忽然喊聲大震,一彪軍攔住去路:為首大將趙融。

丹奪路而走,折兵大半,正走之間,山後一彪蠻兵攔住:為首番將沙摩柯。

丹死戰得脫,背後三路軍趕來。

比及離營五里,吳軍徐盛、丁奉二人兩下殺來,蜀兵退去,救了淳于丹回營。

丹帶箭入見陸遜請罪。

遜曰:「非汝之過也。

吾欲試敵人之虛實耳。

破蜀之計,吾已定矣。

」徐盛、丁奉曰:「蜀兵勢大,難以破之,空自損兵折將耳。

」遜笑曰:「吾這條計,但瞞不過諸葛亮耳。

天幸此人不在,使我成大功也。

」遂集大小將士聽令:使朱然於水路進兵,來日午後東南風大作,用船裝載茅草,依計而行;韓當引一軍攻江北岸,周泰引一軍攻江南岸,每人手執茅草一把,內藏硫黃焰硝,各帶火種,各執槍刀,一齊而上,但到蜀營,順風舉火;蜀兵四十屯,只燒二十屯,每間一屯燒一屯。

各軍預帶乾糧,不許暫退,晝夜追襲,只擒了劉備方止。

眾將聽了軍令,各受計而去。

卻說先主正在御營尋思破吳之計,忽見帳前中軍旗幡,無風自倒。

乃問程畿曰:「此為何兆?」畿曰:「夜今莫非吳兵來劫營?」先主曰:「昨夜殺盡,安敢再來?」畿曰:「倘是陸遜試敵,奈何?」正言間,人報山上遠遠望見吳兵盡沿山望東去了。

先主曰:「此是疑兵。

」令眾休動,命關興、張苞各引五百騎出巡。

黃昏時分,關興回奏曰:「江北營中火起。

」先主急令關興往江北,張苞往江南,探看虛實:「倘吳兵到時,可急回報。

」二將領命去了。

初更時分,東南風驟起。

只見御營左屯火發。

方欲救時,御營右屯又火起。

風緊火急,樹木皆著,喊聲大震。

兩屯軍馬齊出,奔離御營中,御營軍自相踐踏,死者不知其數。

後面吳兵殺到,又不知多少軍馬。

先主急上馬,奔馮習營時,習營中火光連天而起。

江南、江北,照耀如同白日。

馮習慌上馬引數十騎而走,正逢吳將徐盛軍到,敵住廝殺。

先主見了,撥馬投西便走。

徐盛舍了馮習,引兵追來。

先主正慌,前面又一軍攔住,乃是吳將丁奉,兩下夾攻。

先主大驚,四面無路。

忽然喊聲大震,一彪軍殺入重圍,乃是張苞,救了先主,引御林軍奔走。

正行之間,前面一軍又到,乃蜀將傅彤也,合兵一處而行。

背後吳兵追至。

先主前到一山,名馬鞍山。

張苞、傅彤請先主上的山時,山下喊聲又起:陸遜大隊人馬,將馬鞍山圍住。

張苞、傅彤死據山口。

先主遙望遍野火光不絕,死屍重疊,塞江而下。

次日,吳兵又四下放火燒山,軍士亂竄,先主驚慌。

忽然火光中一將引數騎殺上山來,視之,乃關興也。

興伏地請曰:「四下火光逼近,不可久停。

陛下速奔白帝城,再收軍馬可也。

」先主曰:「誰敢斷後?」傅彤奏曰:「臣願以死當之!」當日黃昏,關興在前,張苞在中,留傅彤斷後,保著先主,殺下山來。

吳兵見先主奔走,皆要爭功,各引大軍,遮天蓋地,往西追趕,先主令軍士盡脫袍鎧,塞道而焚,以斷後軍。

正奔走間,喊聲大震,吳將朱然引一軍從江岸邊殺來,截住去路。

先主叫曰:「朕死於此矣!」關興、張苞縱馬衝突,被亂箭射回,各帶重傷,不能殺出。

背後喊聲又起,陸遜引大軍從山谷中殺來。

先主正慌急之間,此時天色已微明,只見前面喊聲震天,朱然軍紛紛落澗,滾滾投岩:一彪軍殺人,前來救駕。

先主大喜,視之,乃常山趙子龍也。

時趙雲在川中江州,聞吳、蜀交兵,遂引軍出;忽見東南一帶火光沖天,雲心驚,遠遠探視,不想先主被困,雲奮勇衝殺而來。

陸遜聞是趙雲,急令軍退。

雲正殺之間,忽遇朱然,便與交鋒;不一合,一槍刺朱然於馬下,殺散吳兵,救出先主,望白帝城而走。

先主曰:「朕雖得脫,諸將士將奈何?」雲曰:「敵軍在後,不可久遲。

陛下且入白帝城歇息,臣再引兵去救應諸將。

」此時先主僅存百餘人入白帝城。

後人有詩讚陸遜曰:「持矛舉火破連營,玄德窮奔白帝城。

一旦威名驚蜀魏,吳王寧不敬書生。

卻說傅彤斷後,被吳軍八面圍住。

丁奉大叫曰:「川兵死者無數,降者極多,汝主劉備已被擒獲,今汝力窮勢孤,何不早降!」傅彤叱曰:「吾乃漢將,安肯降吳狗乎!」挺槍縱馬,率蜀軍奮力死戰,不下百餘合,往來衝突,不能得脫。

彤長嘆曰:「吾今休矣!」言訖,口中吐血,死於吳軍之中。

後人贊傅彤詩曰:「彝陵吳蜀大交兵,陸遜施謀用火焚。

至死猶然罵吳狗,傅彤不愧漢將軍。

蜀祭酒程畿,匹馬奔至江邊,招呼水軍赴敵,吳兵隨後追來,水軍四散奔逃。

畿部將叫曰:「吳兵至矣!程祭酒快走罷!」畿怒曰:「吾自從主上出軍,未嘗赴敵而逃!」言未畢,吳兵驟至,四下無路,畿拔劍自刎。

後人有詩讚曰:「慷慨蜀中程祭酒,身留一劍答君王。

臨危不改平生志,博得聲名萬古香。

」時吳班、張南久圍彝陵城,忽馮習到,言蜀兵敗,遂引軍來救先主,孫桓方才得脫。

張、馮二將正行之間,前面吳兵殺來,背後孫桓從彝陵城殺出,兩下夾攻。

張南、馮習奮力衝突,不能得脫,死於亂軍之中。

後人有詩讚曰:「馮習忠無二,張南義少雙。

沙場甘戰死,史冊共流芳。

吳班殺出重圍,又遇吳兵追趕;幸得趙雲接著,救回白帝城去了。

時有蠻王沙摩柯,匹馬奔走,正逢周泰,戰二十餘合,被泰所殺。

蜀將杜路,劉寧盡皆降吳。

蜀營一應糧草器仗,尺寸不存。

蜀將川兵,降者無數。

時孫夫人在吳,聞猇亭兵敗,訛傳先主死於軍中,遂驅車至江邊,望西遙哭,投江而死。

後人立廟江濱,號曰梟姬祠。

尚論者作詩嘆之曰:「先主兵歸白帝城,夫人聞難獨捐生。

至今江畔遺碑在,猶著千秋烈女名。

」卻說陸遜大獲全功,引得勝之兵,往西追襲。

前離夔關不遠,遜在馬上看見前面臨山傍江,一陣殺氣,沖天而起;遂勒馬回顧眾將曰:「前面必有埋伏,三軍不可輕進。

」即倒退十餘里,於地勢空闊處,排成陣勢,以禦敵軍;即差哨馬前去探視。

回報並無軍屯在此,遜不信,下馬登高望之,殺氣復起。

遜再令人仔細探視,哨馬回報,前面並無一人一騎。

遜見日將西沉,殺氣越加,心中猶豫,令心腹人再往探看。

回報江邊止有亂石八九十堆,並無人馬。

遜大疑,令尋土人問之。

須臾,有數人到。

遜問曰:「何人將亂石作堆?如何亂石堆中有殺氣衝起?」土人曰:「此處地名魚腹浦。

諸葛亮入川之時,驅兵到此,取石排成陣勢於沙灘之上。

自此常常有氣如雲,從內而起。

」陸遜聽罷,上馬引數十騎來看石陣,立馬于山坡之上,但見四面八方,皆有門有戶。

遜笑曰:「此乃惑人之術耳,有何益焉!」遂引數騎下山坡來,直入石陣觀看。

部將曰:「日暮矣,請都督早回。

」遜方欲出陣,忽然狂風大作,一霎時,飛沙走石,遮天蓋地。

但見怪石嵯峨,槎枒似劍;橫沙立土,重疊如山;江聲浪涌,有如劍鼓之聲。

遜大驚曰:「吾中諸葛之計也!」急欲回時,無路可出。

正驚疑間,忽見一老人立於馬前,笑曰:「將軍欲出此陣乎?」遜曰:「願長者引出。

」老人策杖徐徐而行,徑出石陣,並無所礙,送至山坡之上。

遜問曰:「長者何人?」老人答曰:「老夫乃諸葛孔明之岳父黃承彥也。

昔小婿入川之時,於此布下石陣,名八陣圖。

反覆八門,按遁甲休、生、傷、杜、景、死、驚、開。

每日每時,變化無端,可比十萬精兵。

臨去之時,曾分付老夫道:後有東吳大將迷於陣中,莫要引他出來。

老夫適於山岩之上,見將軍從死門而入,料想不識此陣,必為所迷。

老夫平生好善,不忍將軍陷沒於此,故特自生門引出也。

」遜曰:「公曾學此陣法否?」黃承彥曰:「變化無窮,不能學也。

」遜慌忙下馬拜謝而回。

後杜工部有詩曰:「功蓋三分國,名成八陣圖。

江流石不轉,遺恨失吞吳。

」陸遜回寨,嘆曰:「孔明真臥龍也!吾不能及!」於是下令班師。

左右曰:「劉備兵敗勢窮,困守一城,正好乘勢擊之;今見石陣而退,何也?」遜曰:「吾非懼石陣而退;吾料魏主曹丕,其奸詐與父無異,今知吾追趕蜀兵,必乘虛來襲。

吾若深入西川,急難退矣。

」遂令一將斷後,遜率大軍而回。

退兵未及二日,三處人來飛報:「魏兵曹仁出濡須,曹休出洞口,曹真出南郡:三路兵馬數十萬,星夜至境,未知何意。

」遜笑曰:「不出吾之所料。

吾已令兵拒之矣。

」正是:雄心方欲吞西蜀,勝算還須御北朝。

未知如何退兵,且看下文分解。

(本章完)

第85章 劉先主遺詔託孤兒 諸葛亮安居平五路

卻說章武二年夏六月,東吳陸遜大破蜀兵於猇亭彝陵之地;先主奔回白帝城,趙雲引兵據守。

忽馬良至,見大軍已敗,懊悔不及,將孔明之言,奏知先主。

先主嘆曰:「朕早聽丞相之言,不致今日之敗!今有何面目復回成都見群臣乎!」遂傳旨就白帝城住紮,將館驛改為永安宮。

人報馮習、張南、傅彤,程畿、沙摩柯等皆歿於王事,先主傷感不已。

又近臣奏稱:「黃權引江北之兵,降魏去了。

陛下可將彼家屬送有司問罪。

」先主曰:「黃權被吳兵隔斷在江北岸,欲歸無路,不得已而降魏:是朕負權,非權負朕也,何必罪其家屬?」仍給祿米以養之。

卻說黃權降魏,諸將引見曹丕,丕曰:「卿今降朕,欲追慕於陳、韓耶?」權泣而奏曰:「臣受蜀帝之恩,殊遇甚厚,令臣督諸軍於江北,被陸遜絕斷。

臣歸蜀無路,降吳不可,故來投陛下。

敗軍之將,免死為幸,安敢追慕於古人耶!」丕大喜,遂拜黃權為鎮南將軍。

權堅辭不受。

忽近臣奏曰:「有細作人自蜀中來,說蜀主將黃權家屬盡皆誅戮。

」權曰:「臣與蜀主,推誠相信,知臣本心,必不肯殺臣之家小也。

」丕然之。

後人有詩責黃權曰:「降吳不可卻降曹,忠義安能事兩朝?堪嘆黃權惜一死,紫陽書法不輕饒。

曹丕問賈詡曰:「朕欲一統天下,先取蜀乎?先取吳乎?」詡曰:「劉備雄才,更兼諸葛亮善能治國;東吳孫權,能識虛實,陸遜現屯兵於險要,隔江泛湖,皆難卒謀。

以臣觀之,諸將之中,皆無孫權、劉備敵手。

雖以陛下天威臨之,亦未見萬全之勢也。

只可持守,以待二國之變。

」丕曰:「朕已遣三路大兵伐吳,安有不勝之理?」尚書劉曄曰:「近東吳陸遜,新破蜀兵七十萬,上下齊心,更有江湖之阻,不可卒制,陸遜多謀,必有準備。

」丕曰:「卿前勸朕伐吳,今又諫阻,何也?」曄曰:「時有不同也。

昔東吳累敗於蜀,其勢頓挫,故可擊耳;今既獲全勝,銳氣百倍,未可攻也。

」丕曰:「朕意已決,卿勿復言。

」遂引御林軍親往接應三路兵馬。

早有哨馬報說東吳已有準備:令呂范引兵拒住曹休,諸葛瑾引兵在南郡拒住曹真,朱桓引兵當住濡須以拒曹仁。

劉曄曰:「既有準備,去恐無益。

」丕不從,引兵而去。

卻說吳將朱桓,年方二十七歲,極有膽略,孫權甚愛之;時督軍於濡須,聞曹仁引大軍去取羨溪,桓遂盡撥軍守把羨溪去了,止留五千騎守城。

忽報曹仁令大將常雕同諸葛虔、王雙、引五萬精兵飛奔濡須城來。

眾軍皆有懼色。

桓按劍而言曰:「勝負在將,不在兵之多寡。

兵法云:客兵倍而主兵半者,主兵尚能勝於客兵。

今曹仁千里跋涉,人馬疲睏。

吾與汝等共據高城,南臨大江,北背山險,以逸待勞,以主制客:此乃百戰百勝之勢。

雖曹丕自來,尚不足憂,況仁等耶!」於是傳令,教眾軍偃旗息鼓,只作無人守把之狀。

且說魏將先鋒常雕,領精兵來取濡須城,遙望城上並無軍馬。

雕催軍急進,離城不遠,一聲炮響,旌旗齊豎。

朱桓橫刀飛馬而出,直取常雕。

戰不三合,被桓一刀斬常雕於馬下。

吳兵乘勢衝殺一陣,魏兵大敗,死者無數。

朱桓大勝,得了無數旌旗軍器戰馬。

曹仁領兵隨後到來,卻被吳兵從羨溪殺出。

曹仁大敗而退,回見魏主,細奏大敗之事。

丕大驚。

正議之間,忽探馬報:「曹真、夏侯尚圍了南郡,被陸遜伏兵於內,諸葛瑾伏兵於外,內外夾攻,因此大敗。

」言未畢,忽探馬又報:」曹休亦被呂范殺敗。

」丕聽知三路兵敗,乃喟然嘆曰:「朕不聽賈詡、劉曄之言,果有此敗!」時值夏天,大疫流行,馬步軍十死六七,遂引軍回洛陽。

吳、魏自此不和。

卻說先主在永安宮,染病不起,漸漸沉重,至章武三年夏四日,先主自知病入四肢,又哭關、張二弟,其病癒深:兩目昏花。

厭見侍從之人,乃叱退左右,獨臥於龍榻之上。

忽然陰風驟起,將燈吹搖,滅而復明,只見燈影之下,二人侍立。

先主怒曰:「朕心緒不寧,教汝等且退,何故又來!」叱之不退。

先主起而視之,上首乃雲長,下首乃翼德也。

先主大驚曰:「二弟原來尚在?」雲長曰:「臣等非人,乃鬼也。

上帝以臣二人平生不失信義,皆敕命為神。

哥哥與兄弟聚會不遠矣。

」先主扯定大哭。

忽然驚覺,二弟不見。

即喚從人問之,時正三更。

先主嘆曰:「朕不久於人世矣!」遂遣使往成都,請丞相諸葛亮,尚書令李嚴等,星夜來永安宮,聽受遺命。

孔明等與先主次子魯王劉永、梁王劉理,來永安宮見帝,留太子劉禪守成都。

且說孔明到永安宮,見先主病危,慌忙拜伏於龍榻之下。

先主傳旨,請孔明坐於龍榻之側。

撫其背曰:「朕自得丞相,幸成帝業;何期智識淺陋,不納丞相之言,自取其敗。

悔恨成疾,死在旦夕。

嗣子孱弱,不得不以大事相托。

」言訖,淚流滿面。

孔明亦涕泣曰:「願陛下善保龍體,以副下天之望!」先主以目遍視,只見馬良之弟馬謖在傍,先主令且退。

謖退出,先主謂孔明曰:「丞相觀馬謖之才何如?」孔明曰:「此人亦當世之英才也。

」先主曰:「不然。

朕觀此人,言過其實,不可大用。

丞相宜深察之。

」分付畢,傳旨召諸臣入殿,取紙筆寫了遺詔,遞與孔明而嘆曰:「朕不讀書,粗知大略。

聖人云:鳥之將死,其鳴也哀;人之將死,其言也善。

朕本待與卿等同滅曹賊,共扶漢室;不幸中道而別。

煩丞相將詔付與太子禪,令勿以為常言。

凡事更望丞相教之!」孔明等泣拜於地曰:「願陛下將息龍體!臣等盡施犬馬之勞,以報陛下知遇之恩也。

」先主命內侍扶起孔明,一手掩淚,一手執其手,曰:「朕今死矣,有心腹之言相告!」孔明曰:「有何聖諭!」先主泣曰:「君才十倍曹丕,必能安邦定國,終定大事。

若嗣子可輔,則輔之;如其不才,君可自為成都之主。

」孔明聽畢,汗流遍體,手足失措,泣拜於地曰:「臣安敢不竭股肱之力,盡忠貞之節,繼之以死乎!」言訖,叩頭流血。

先主又請孔明坐於榻上,喚魯王劉永、梁王劉理近前,分付曰:「爾等皆記朕言:朕亡之後,爾兄弟三人,皆以父事丞相,不可怠慢。

」言罷,遂命二王同拜孔明。

二王拜畢,孔明曰:「臣雖肝腦塗地,安能報知遇之恩也!」先主謂眾官曰:「朕已託孤於丞相,令嗣子以父事之。

卿等俱不可怠慢,以負朕望。

」又囑趙雲曰:「朕與卿於患難之中,相從到今,不想於此地分別。

卿可想朕故交,早晚看覷吾子,勿負朕言。

」雲泣拜曰:「臣敢不效犬馬之勞!」先主又謂眾官曰:「卿等眾官,朕不能一一分囑,願皆自愛。

」言畢,駕崩,壽六十三歲。

時章武三年夏四月二十四日也。

後杜工部有詩嘆曰:「蜀主窺吳向三峽,崩年亦在永安宮。

翠華想像空山外,玉殿虛無野寺中。

古廟杉松巢水鶴,歲時伏臘走村翁。

武侯祠屋長鄰近,一體君臣祭祀同。

先主駕崩,文武官僚,無不哀痛。

孔明率眾官奉梓宮還成都。

太子劉禪出城迎接靈柩,安於正殿之內。

舉哀行禮畢,開讀遺詔。

詔曰:「朕初得疾,但下痢耳;後轉生雜病,殆不自濟。

朕聞人年五十,不稱夭壽。

今朕年六十有餘,死復何恨?但以卿兄弟為念耳。

勉之!勉之!勿以惡小而為之,勿以善小而不為。

惟賢惟德,可以服人;卿父德薄,不足效也。

卿與丞相從事,事之如父,勿怠!勿忘!卿兄弟更求聞達。

至囑!至囑!」群臣讀詔已畢。

孔明曰:「國不可一日無君,請立嗣君,以承漢統。

」乃立太子禪即皇帝位,改元建興。

加諸葛亮為武鄉侯,領益州牧。

葬先主於惠陵,諡曰昭烈皇帝。

尊皇后吳氏為皇太后;諡甘夫人為昭烈皇后,糜夫人亦追諡為皇后。

升賞群臣,大赦天下。

早有魏軍探知此事,報入中原。

近臣奏知魏主。

曹丕大喜曰:「劉備已亡,朕無憂矣。

何不乘其國中無主,起兵伐之?」賈詡諫曰:「劉備雖亡,必託孤於諸葛亮。

亮感備知遇之恩,必傾心竭力,扶持嗣主。

陛下不可倉卒伐之。

」正言間,忽一人從班部中奮然而出曰:「不乘此時進兵,更待何時?」眾視之,乃司馬懿也。

丕大喜,遂問計於懿。

懿曰:「若只起中國之兵,急難取勝。

須用五路大兵,四面夾攻,令諸葛亮首尾不能救應,然後可圖。

」丕問何五路,懿曰:「可修書一封,差使往遼東鮮卑國,見國王軻比能,賂以金帛,令起遼西羌兵十萬,先從旱路取西平關:此一路也。

再修書遣使齎官誥賞賜,直入南蠻,見蠻王孟獲,令起兵十萬,攻打益州、永昌、牂牁、越嶲四郡,以擊西川之南:此二路也。

再遣使入吳修好,許以割地,令孫權起兵十萬,攻兩川峽口,逕取涪城:此三路也。

又可差使至降將孟達處,起上庸兵十萬,西攻漢中:此四路也。

然後命大將軍曹真為大都督,提兵十萬,由京兆徑出陽平關取西川;此五路也。

共大兵五十萬,五路並進,諸葛亮便有呂望之才,安能當此乎?」丕大喜,隨即密遣能言官四員為使前去;又命曹真為大都督,領兵十萬,逕取陽平關。

此時張遼等一班舊將,皆封列侯、俱在冀、徐、青及合淝等處,據守關津隘口,故不復調用。

卻說蜀漢後主劉禪,自即位以來,舊臣多有病亡者,不能細說。

凡一應朝廷選法,錢糧、詞訟等事,皆聽諸葛丞相裁處。

時後主未立皇后,孔明與群臣上言曰:「故車騎將軍張飛之女甚賢,年十七歲,可納為正宮皇后。

」後主即納之。

建興元年秋八月,忽有邊報說:「魏調五路大兵,來取西川;第一路,曹真為大都督,起兵十萬,取陽平關;第二路,乃反將孟達,起上庸兵十萬,犯漢中;第三路,乃東吳孫權,起精兵十萬,取峽口入川;第四路,乃蠻王孟獲,起蠻兵十萬,犯益州四郡;第五路,乃番王軻比能,起羌兵十萬,犯西平關。

此五路軍馬,甚是利害。

」已先報知丞相,丞相不知為何,數日不出視事。

後主聽罷大驚,即差近侍齎旨,宣召孔明入朝。

使命去了半日,回報:「丞相府下人言,丞相染病不出。

」後主轉慌;次日,又命黃門侍郎董允、諫議大夫杜瓊,去丞相臥榻前,告此大事。

董、杜二人到丞相府前,皆不得入。

杜瓊曰:「先帝託孤於丞相,今主上初登寶位,被曹丕五路兵犯境,軍情至急,丞相何故推病不出?」良久,門吏傳丞相令,言:「病體稍可,明早出都堂議事。

」董、杜二人嘆息而回。

次日,多官又來丞相府前伺候。

從早至晚,又不見出。

多官惶惶,只得散去。

杜瓊入奏後主曰:「請陛下聖駕,親往丞相府問計。

」後主即引多官入宮,啟奏皇太后。

太后大驚,曰:「丞相何故如此?有負先帝委託之意也!我當自往。

」董允奏曰:「娘娘未可輕往。

臣料丞相必有高明之見。

且待主上先往。

如果怠慢,請娘娘於太廟中,召丞相問之未遲。

」太后依奏。

次日,後主車駕親至相府。

門吏見駕到,慌忙拜伏於地而迎。

後主問曰:「丞相在何處?」門吏曰:「不知在何處。

只有丞相鈞旨,教擋住百官,勿得輒入。

」後主乃下車步行,獨進第三重門,見孔明獨倚竹杖,在小池邊觀魚。

後主在後立久,乃徐徐而言曰:「丞相安樂否?」孔明回顧,見是後主,慌忙棄杖,拜伏於地曰:「臣該萬死!」後主扶起,問曰:「今曹丕分兵五路,犯境甚急,相父緣何不肯出府視事?」孔明大笑,扶後主入內室坐定,奏曰:「五路兵至,臣安得不知,臣非觀魚,有所思也。

」後主曰:「如之奈何?」孔明曰:「羌王軻比能,蠻王孟獲,反將孟達,魏將曹真;此四路兵,臣已皆退去了也。

止有孫權這一路兵,臣已有退之之計,但須一能言之人為使。

因未得其人,故熟思之。

陛下何必憂乎?」

後主聽罷,又驚又喜,曰:「相父果有鬼神不測之機也!願聞退兵之策。

」孔明曰:「先帝以陛下付託與臣,臣安敢旦夕怠慢。

成都眾官,皆不曉兵法之妙,貴在使人不測,豈可泄漏於人?老臣先知西番國王軻比能,引兵犯西平關;臣料馬超積祖西川人氏,素得羌人之心,羌人以超為神威天將軍,臣已先遣一人,星夜馳檄,令馬超緊守西平關,伏四路奇兵,每日交換,以兵拒之:此一路不必憂矣。

又南蠻孟獲,兵犯四郡,臣亦飛檄遣魏延領一軍左出右入,右出左入,為疑兵之計:蠻兵惟憑勇力,其心多疑,若見疑兵,必不敢進:此一路又不足憂矣。

又知孟達引兵出漢中;達與李嚴曾結生死之交;臣回成都時,留李嚴守永安宮;臣已作一書、只做李嚴親筆,令人送與孟達;達必然推病不出,以慢軍心:此一路又不足憂矣。

又知曹真引兵犯陽平關;此地險峻,可以保守,臣已調趙雲引一軍守把關隘,並不出戰;曹真若見我軍不出,不久自退矣。

此四路兵俱不足憂。

臣尚恐不能全保,又密調關興、張苞二將,各引兵三萬,屯於緊要之處,為各路救應。

此數處調遣之事,皆不曾經由成都,故無人知覺。

只有東吳這一路兵,未必便動:如見四路兵勝,川中危急,必來相攻;若四路不濟,安肯動乎?臣料孫權想曹丕三路侵吳之怨,必不肯從其言。

雖然如此,須用一舌辯之士,逕往東吳,以利害說之,則先退東吳;其四路之兵,何足憂乎?但未得說吳之人,臣故躊躇。

何勞陛下聖駕來臨?」後主曰:「太后亦欲來見相父。

今朕聞相父之言,如夢初覺。

復何憂哉!」

孔明與後主共飲數杯,送後主出府。

眾官皆環立於門外,見後主面有喜色。

後主別了孔明,上御車回朝。

眾皆疑惑不定。

孔明見眾官中,一人仰天而笑,面亦有喜色。

孔明視之,乃義陽新野人,姓鄧,名芝,字伯苗,現為戶部尚書;漢司馬鄧禹之後。

孔明暗令人留住鄧芝。

多官皆散,孔明請芝到書院中,問芝曰:「今蜀、魏、吳鼎分三國,欲討二國,一統中興,當先伐何國?」芝曰:「以愚意論之:魏雖漢賊,其勢甚大,急難搖動,當徐徐緩圖;今主上初登寶位,民心未安,當與東吳連合,結為唇齒,一洗先帝舊怨,此乃長久之計也。

未審丞相鈞意若何?」孔明大笑曰:「吾思之久矣,奈未得其人。

今日方得也!」芝曰:「丞相欲其人何為?」孔明曰:「吾欲使人往結東吳。

公既能明此意,必能不辱君命。

使吳之任,非公不可。

」芝曰:「愚才疏智淺,恐不堪當此任。

」孔明曰:「吾來日奏知天子,便請伯苗一行,切勿推辭。

」芝應允而退。

至次日,孔明奏准後主,差鄧芝往說東吳。

芝拜辭,望東吳而來。

正是:吳人方見干戈息,蜀使還將玉帛通。

未知鄧芝此去若何,且看下文分解。

(本章完)

第86章 難張溫秦宓逞天辯 破曹丕徐盛用火攻

卻說東吳陸遜,自退魏兵之後,吳王拜遜為輔國將軍,江陵侯,領荊州牧,自此軍權皆歸於遜。

張昭、顧雍啟奏吳王,請自改元。

權從之,遂改為黃武元年。

忽報魏主遣使至,權召入。

使命陳說:「蜀前使人求救於魏,魏一時不明,故發兵應之;今已大悔,欲起四路兵取川,東吳可來接應。

若得蜀土,各分一半。

」權聞言,不能決,乃問於張昭、顧雍等。

昭曰:「陸伯言極有高見,可問之。

」權即召陸遜至。

遜奏曰:「曹丕坐鎮中原,急不可圖;今若不從,必為仇矣。

臣料魏與吳皆無諸葛亮之敵手。

今且勉強應允,整軍預備,只探聽四路如何。

若四路兵勝,川中危急,諸葛亮首尾不能救,主上則發兵以應之,先取成都,深為上策;如四路兵敗,別作商議。

」權從之,乃謂魏使曰:「軍需未辦,擇日便當起程。

」使者拜辭而去。

權令人探得西番兵出西平關,見了馬超,不戰自退;南蠻孟獲起兵攻四郡,皆被魏延用疑兵計殺退回洞去了;上庸孟達兵至半路,忽然染病不能行;曹真兵出陽平關,趙子龍拒住各處險道,果然「一將守關,萬夫莫開」。

曹真屯兵於斜谷道,不能取勝而回。

孫權知了此信,乃謂文武曰:「陸伯言真神算也。

孤苦妄動,又結怨於西蜀矣。

」忽報西蜀遣鄧芝到。

張昭曰:「此又是諸葛亮退兵之計,遣鄧芝為說客也。

」權曰:「當何以答之?」昭曰:「先於殿前立一大鼎,貯油數百斤,下用炭燒。

待其油沸,可選身長面大武士一千人,各執刀在手,從宮門前直擺至殿上,卻喚芝入見。

休等此人開言下說詞,責以酈食其說齊故事,效此例烹之,看其人如何對答。

權從其言,遂立油鼎,命武士立於左右,各執軍器,召鄧芝入。

芝整衣冠而入。

行至宮門前,只見兩行武士,威風凜凜,各持鋼刀、大斧、長戟、短劍,直列至殿上。

芝曉其意,並無懼色,昂然而行。

至殿前,又見鼎鑊內熱油正沸。

左右武士以目視之,芝但微微而笑。

近臣引至簾前,鄧芝長揖不拜。

權令捲起珠簾,大喝曰:「何不拜!」芝昂然而答曰:「上國天使,不拜小邦之主。

」權大怒曰:「汝不自料,欲掉三寸之舌,效酈生說齊乎!可速入油鼎。

」芝大笑曰:「人皆言東吳多賢,誰想懼一儒生!」權轉怒曰:「孤何懼爾一匹夫耶?」芝曰:「既不懼鄧伯苗,何愁來說汝等也?」權曰:「爾欲為諸葛亮作說客,來說孤絕魏向蜀,是否?」芝曰:「吾乃蜀中一儒生,特為吳國利害而來。

乃設兵陳鼎,以拒一使,何其局量之不能容物耶!」權聞言惶愧,即叱退武士,命芝上殿,賜坐而問曰:「吳、魏之利害若何?願先生教我。

」芝曰:「大王欲與蜀和,還是欲與魏和?」權曰:「孤正欲與蜀主講和;但恐蜀主年輕識淺,不能全始全終耳。

」芝曰:「大王乃命世之英豪,諸葛亮亦一時之俊傑;蜀有山川之險,吳有三江之固:若二國連和,共為唇齒,進則可以兼吞天下,退則可以鼎足而立。

今大王若委贄稱臣於魏,魏必望大王朝覲,求太子以為內侍;如其不從,則興兵來攻,蜀亦順流而進取:如此則江南之地,不復為大王有矣。

若大王以愚言為不然,愚將就死於大王之前,以絕說客之名也。

」言訖,撩衣下殿,望油鼎中便跳。

權急命止之,請入後殿,以上賓之禮相待。

權曰:「先生之言,正合孤意。

孤今欲與蜀主連和,先生肯為我介紹乎!」芝曰:「適欲烹小臣者,乃大王也;今欲使小臣者,亦大王也。

大王猶自狐疑未定,安能取信於人?」權曰:「孤意已決,先生勿疑。

於是吳王留住鄧芝,集多官問曰:「孤掌江南八十一州,更有荊楚之地,反不如西蜀偏僻之處也。

蜀有鄧芝,不辱其主;吳並無一人入蜀,以達孤意。

」忽一人出班奏曰:「臣願為使。

」眾視之,乃吳郡吳人,姓張,名溫,字惠恕,現為中郎將。

權曰:「恐卿到蜀見諸葛亮,不能達孤之情。

」溫曰:「孔明亦人耳,臣何畏彼哉?」權大喜,重賞張溫,使同鄧芝入川通好。

卻說孔明自鄧芝去後,奏後主曰:「鄧芝此去,其事必成。

吳地多賢,定有人來答禮。

陛下當禮貌之,令彼回吳,以通盟好。

吳若通和,魏必不敢加兵於蜀矣。

吳、魏寧靖,臣當征南,平定蠻方,然後圖魏。

魏削則東吳亦不能久存,可以復一統之基業也。

」後主然之。

忽報東吳遣張溫與鄧芝入川答禮。

後主聚文武于丹墀,令鄧芝、張溫入。

溫自以為得志,昂然上殿,見後主施禮。

後主賜錦墩,坐於殿左,設御宴待之。

後主但敬禮而已。

宴罷,百官送張溫到館舍。

次日,孔明設宴相待。

孔明謂張溫曰:「先帝在日,與吳不睦,今已晏駕。

當今主上,深慕吳王,欲捐舊忿,永結盟好,并力破魏。

望大夫善言回奏。

」張溫領諾。

酒至半酣,張溫喜笑自若,頗有傲慢之意。

次日,後主將金帛賜與張溫,設宴於城南郵亭之上,命眾官相送。

孔明殷勤勸酒。

正飲酒間,忽一人乘醉而入,昂然長揖,入席就坐。

溫怪之,乃問孔明曰:「此何人也?」孔明答曰:「姓秦,名宓,字子勑,現為益州學士。

」溫笑曰:「名稱學士,未知胸中曾學事否?」宓正色而言曰:「蜀中三尺小童,尚皆就學,何況於我?」溫曰:「且說公何所學?」宓對曰:「上至天文,下至地理,三教九流,諸子百家,無所不通;古今興廢,聖賢經傳,無所不覽。

」溫笑曰:「公既出大言,請即以天為問:天有頭乎?」宓曰:「有頭。

」溫曰:「頭在何方?」宓曰:「在西方。

《詩》云:『乃眷西顧。

』以此推之,頭在西方也。

」溫又問:「天有耳乎?」宓答曰:「天處高而聽卑。

《詩》云:『鶴鳴九皋,聲聞於天。

』無耳何能聽?」溫又問:「天有足乎?」宓曰:「有足。

《詩》云:『天步艱難。

』無足何能步?」溫又問:「天有姓乎?」宓曰:「豈得無姓!」溫曰:「何姓?」宓答曰:「姓劉。

」溫曰:「何以知之?」宓曰:「天子姓劉,以故知之。

」溫又問曰:「日生於東乎?」宓對曰:「雖生於東,而沒於西。

」此時秦宓語言清朗,答問如流,滿座皆驚。

張溫無語,宓乃問曰:「先生東吳名士,既以天事下問,必能深明天之理。

昔混沌既分,陰陽剖判;輕清者上浮而為天,重濁者下凝而為地;至共工氏戰敗,頭觸不周山,天柱折,地維缺:天傾西北,地陷東南。

天既輕清而上浮,何以傾其西北乎?又未知輕清之外,還是何物?願先生教我。

」張溫無言可對,乃避席而謝曰:「不意蜀中多出俊傑!恰聞講論,使仆頓開茅塞。

」孔明恐溫羞愧,故以善言解之曰:「席間問難,皆戲談耳。

足下深知安邦定國之道,何在唇齒之戲哉!」溫拜謝。

孔明又令鄧芝入吳答禮,就與張溫同行。

張、鄧二人拜辭孔明,望東吳而來。

卻說吳王見張溫入蜀未還,乃聚文武商議。

忽近臣奏曰:「蜀遣鄧芝同張溫入國答禮。

」權召入。

張溫拜於殿前,備稱後主、孔明之德,願求永結盟好,特遣鄧尚書又來答禮。

權大喜,乃設宴待之。

權問鄧芝曰:「若吳、蜀二國同心滅魏,得天下太平,二主分治,豈不樂乎?」芝答曰:「天無二日,民無二王。

如滅魏之後,未識天命所歸何人。

但為君者,各修其德;為臣者,各盡其忠:則戰爭方息耳。

」權大笑曰:「君之誠款,乃如是耶!」遂厚贈鄧芝還蜀。

自此吳、蜀通好。

卻說魏國細作人探知此事,火速報入中原。

魏主曹丕聽知,大怒曰:「吳、蜀連和,必有圖中原之意也。

不若朕先伐之。

」於是大集文武,商議起兵伐吳。

此時大司馬曹仁、太尉賈詡已亡。

侍中辛毗出班奏曰:「中原之地,土闊民稀,而欲用兵,未見其利。

今日之計,莫若養兵屯田十年,足食足兵,然後用之,則吳、蜀方可破也。

」丕怒曰:「此迂儒之論也!今吳、蜀連和,早晚必來侵境,何暇等待十年!」即傳旨起兵伐吳。

司馬懿奏曰:「吳有長江之險,非船莫渡。

陛下必御駕親征,可選大小戰船,從蔡、穎而入淮,取壽春,至廣陵,渡江口,逕取南徐:此為上策。

」丕從之。

於是日夜並工,造龍舟十隻,長二十餘丈,可容二千餘人,收拾戰船三千餘只。

魏黃初五年秋八月,會聚大小將士,令曹真為前部,張遼、張郃、文聘、徐晃等為大將先行,許褚、呂虔為中軍護衛,曹休為合後,劉曄、蔣濟為參謀官。

前後水陸軍馬三十餘萬,克日起兵。

封司馬懿為尚書僕射,留在許昌,凡國政大事,並皆聽懿決斷。

不說魏兵起程。

卻說東吳細作探知此事,報入吳國。

近臣慌奏吳王曰:「今魏王曹丕,親自乘駕龍舟,提水陸大軍三十餘萬,從蔡、穎出淮,必取廣陵渡江,來下江南。

甚為利害。

」孫權大驚,即聚文武商議。

顧雍曰:「今主上既與西蜀連和,可修書與諸葛孔明,令起兵出漢中,以分其勢;一面遣一大將,屯兵南徐以拒之。

」權曰:「非陸伯言不可當此大任。

雍曰:「陸伯言鎮守荊州,不可輕動。

」權曰:「孤非不知,奈眼前無替力之人。

」言未盡,一人從班部內應聲而出曰:「臣雖不才,願統一軍以當魏兵。

若曹丕親渡大江,臣必主擒以獻殿下;若不渡江,亦殺魏兵大半,今魏兵不敢正視東吳。

」權視之,乃徐盛也。

權大喜曰:「如得卿守江南一帶,孤何憂哉!」遂封徐盛為安東將軍,總鎮都督建業、南徐軍馬。

盛謝恩,領命而退;即傳令教眾官軍多置器械,多設旌旗,以為守護江岸之計。

忽一人挺身出曰:「今日大王以重任委託將軍,欲破魏兵以擒曹丕,將軍何不早發軍馬渡江,於淮南之地迎敵?直待曹丕兵至,恐無及矣。

」盛視之,乃吳王侄孫韶也。

韶字公禮,官授揚威將軍,曾在廣陵守御;年幼負氣,極有膽勇。

盛曰:「曹丕勢大;更有名將為先鋒,不可渡江迎敵。

待彼船皆集於北岸,吾自有計破之。

」韶曰:「吾手下自有三千軍馬,更兼深知廣陵路勢,吾願自去江北,與曹丕決一死戰。

如不勝,甘當軍令。

」盛不從。

韶堅執要去,盛只是不肯,韶再三要行。

盛怒曰:「汝如此不聽號令,吾安能制諸將乎?」叱武士推出斬之。

刀斧手擁孫韶出轅門之外,立起皂旗。

韶部將飛報孫權。

權聽知,急上馬來救。

武士恰待行刑,孫權早到,喝散刀斧手,救了孫韶。

韶哭奏曰:「臣往年在廣陵,深知地利;不就那裡與曹丕廝殺,直待他下了長江,東吳指日休矣!」權逕入營來。

徐盛迎接入帳,奏曰:「大王命臣為都督,提兵拒魏;今揚威將軍孫韶,不遵軍法,違令當斬,大王何故赦之?」權曰:「韶倚血氣之壯,誤犯軍法,萬希寬恕。

」盛曰:「法非臣所立,亦非大王所立,乃國家之典刑也。

若以親而免之,何以令眾乎?」權曰:「韶犯法,本應任將軍處治;奈此子雖本姓俞氏,然孤兄甚愛之,賜姓孫;於孤頗有勞績。

今若殺之,負兄義矣。

」盛曰:「且看大王之面,寄下死罪。

」權令孫韶拜謝。

韶不肯拜,厲聲而言曰:「據吾之見,只是引軍去破曹丕!便死也不服你的見識!」徐盛變色。

權叱退孫韶,謂徐盛曰:「便無此子,何損於兵?今後勿再用之。

」言訖自回。

是夜,人報徐盛說:「孫韶引本部三千精兵,潛地過江去了。

」盛恐有失,於吳王面上不好看,乃喚丁奉授以密計,引三千兵渡江接應。

卻說魏主駕龍舟至廣陵,前部曹真已領兵列於大江之岸。

曹丕問曰:「江岸有多少兵?」真曰:「隔岸遠望,並不見一人,亦無旌旗營寨。

」丕曰:「此必詭計也。

朕自往觀其虛實。

」於是大開江道,放龍舟直至大江,泊於江岸。

船上建龍鳳日月五色旌旗,儀鑾簇擁,光耀射目。

曹丕端坐舟中,遙望江南,不見一人,回顧劉曄、蔣濟曰:「可渡江否?」曄曰:「兵法實實虛虛。

彼見大軍至,如何不作整備?陛下未可造次。

且待三五日,看其動靜,然後發先鋒渡江以探之。

」丕曰:「卿言正合朕意。

」是日天晚,宿於江中。

當夜月黑,軍士皆執燈火,明耀天地,恰如白晝。

遙望江南,並不見半點兒火光。

丕問左右曰:「此何故也?」近臣奏曰:「想聞陛下天兵來到,故望風逃竄耳。

」丕暗笑。

及至天曉,大霧迷漫,對面不見。

須臾風起,霧散雲收,望見江南一帶皆是連城:城樓上槍刀耀日,遍城盡插旌旗號帶。

頃刻數次人來報:「南徐沿江一帶,直至石頭城,一連數百里,城郭舟車,連綿不絕,一夜成就。

」曹丕大驚。

原來徐盛束縛蘆葦為人,盡穿青衣,執旌旗,立於假城疑樓之上。

魏兵見城上許多人馬,如何不膽寒?丕嘆曰:「魏雖有武士千群,無所用之。

江南人物如此,未可圖也!」

正驚訝間,忽然狂風大作,白浪滔天,江水濺濕龍袍,大船將覆。

曹真慌令文聘撐小舟急來救駕。

龍舟上人立站不住。

文聘跳上龍舟,負丕下得小舟,奔入河港。

忽流星馬報導:「趙雲引兵出陽平關,逕取長安。

」丕聽得,大驚失色,便教回軍。

眾軍各自奔走。

背後吳兵追至。

丕傳旨教盡棄御用之物而走。

龍舟將次入淮,忽然鼓角齊鳴,喊聲大震,刺斜里一彪軍殺到:為首大將,乃孫韶也。

魏兵不能抵當,折其大半,淹死者無數。

諸將奮力救出魏主。

魏主渡淮河,行不三十里,淮河中一帶蘆葦,預灌魚油,盡皆火著;順風而下,風勢甚急,火焰漫空,絕住龍舟。

丕大驚,急下小船傍岸時,龍舟上早已火著。

丕慌忙上馬。

岸上一彪軍殺來;為首一將,乃丁奉也。

張遼急拍馬來迎,被奉一箭射中其腰,卻得徐晃救了,同保魏主而走,折軍無數。

背後孫韶、丁奉奪得馬匹、車仗、船隻、器械不計其數。

魏兵大敗而回。

吳將徐盛全獲大功,吳王重加賞賜。

張遼回到許昌,箭瘡迸裂而亡,曹丕厚葬之,不在話下。

卻說趙雲引兵殺出陽平關之次,忽報丞相有文書到,說益州耆帥雍闓結連蠻王孟獲,起十萬蠻兵,侵掠四郡;因此宣雲回軍,令馬超堅守陽平關,丞相欲自南征。

趙雲乃急收兵而回。

此時孔明在成都整飭軍馬,親自南征。

正是:

方見東吳敵北魏,又看西蜀戰南蠻。

未知勝負如何,且看下文分解。

(本章完)

第87章 征南寇丞相大興師 抗天兵蠻王初受執

卻說諸葛丞相在於成都,事無大小,皆親自從公決斷。

兩川之民,忻樂太平,夜不閉戶,路不拾遺。

又幸連年大熟,老幼鼓腹謳歌,凡遇差徭,爭先早辦。

因此軍需器械應用之物,無不完備;米滿倉廒,財盈府庫。

建興三年,益州飛報:蠻王孟獲,大起蠻兵十萬,犯境侵掠。

建寧太守雍闓,乃漢朝什方侯雍齒之後,今結連孟獲造反。

牂牁郡太守朱褒、越嶲郡太守高定,二人獻了城。

止有永昌太守王伉不肯反。

現今雍闓、朱褒、高定三人部下人馬,皆與孟獲為嚮導官,攻打永昌郡。

今王伉與功曹呂凱,會集百姓,死守此城,其勢甚急。

孔明乃入朝奏後主曰:「臣觀南蠻不服,實國家之大患也。

臣當自領大軍,前去征討。

」後主曰「東有孫權,北有曹丕,今相父棄朕而去,倘吳、魏來攻,如之奈何?」孔明曰:「東吳方與我國講和,料無異心;若有異心,李嚴在白帝城,此人可當陸遜也。

曹丕新敗,銳氣已喪,未能遠圖;且有馬超守把漢中諸處關口,不必憂也。

臣又留關興、張苞等分兩軍為救應,保陛下萬無一失。

今臣先去掃蕩蠻方,然後北伐,以圖中原,報先帝三顧之恩,託孤之重。

」後主曰:「朕年幼無知,惟相父斟酌行之。

」言未畢,班部內一人出曰:「不可!不可!」眾視之,乃南陽人也,姓王,名連,字文儀,現為諫議大夫。

連諫曰:「南方不毛之地,瘴疫之鄉;丞相秉鈞衡之重任,而自遠征,非所宜也。

且雍闓等乃疥癬之疾,丞相只須遣一大將討之,必然成功。

」孔明曰:「南蠻之地,離國甚遠,人多不習王化,收伏甚難,吾當親去征之。

可剛可柔,別有斟酌,非可容易託人。

王連再三苦勸,孔明不從。

是日,孔明辭了後主,令蔣琬為參軍,費禕為長史,董厥、樊建二人為掾史;趙雲、魏延為大將,總督軍馬;王平、張翼為副將;並川將數十員:共起川兵五十萬,前望益州進發。

忽有關公第三子關索,入軍來見孔明曰:「自荊州失陷,逃難在鮑家莊養病。

每要赴川見先帝報仇,瘡痕未合,不能起行。

近已安痊,打探得系吳仇人已皆誅戮,徑來西川見帝,恰在途中遇見征南之兵,特來投見。

」孔明聞之,嗟訝不已;一面遣人申報朝廷,就令關索為前部先鋒,一同征南。

大隊人馬,各依隊伍而行。

飢餐渴飲,夜住曉行;所經之處,秋毫無犯。

卻說雍闓聽知孔明自統大軍而來,即與高定、朱褒商議,分兵三路:高定取中路,雍闓在左,朱褒在右;三路各引兵五六萬迎敵。

於是高定令鄂煥為前部先鋒。

煥身長九尺,面貌醜惡,使一枝方天戟,有萬夫不當之勇:領本部兵,離了大寨,來迎蜀兵。

卻說孔明統大軍已到益州界分。

前部先鋒魏延,副將張翼、王平,才入界口,正遇鄂煥軍馬。

兩陣對圓,魏延出馬大罵曰:「反賊早早受降!」鄂煥拍馬與魏延交鋒。

戰不數合,延詐敗走,煥隨後趕來。

走不數里,喊聲大震。

張翼、王平兩路軍殺來,絕其後路。

延復回,三員將并力拒戰,生擒鄂煥。

解到大寨,入見孔明。

孔明令去其縛,以酒食待之。

問曰:「汝是何人部將?」煥曰:「某是高定部將。

」孔明曰:「吾知高定乃忠義之士,今為雍闓所惑,以致如此。

吾今放汝回去,令高太守早早歸降,免遭大禍。

」鄂煥拜謝而去,回見高定,說孔明之德。

定亦感激不已。

次日,雍闓至寨。

禮畢,闓曰:「如何得鄂煥回也?」定曰:「諸葛亮以義放之。

」闓曰:「此乃諸葛亮反間之計:欲令我兩人不和,故施此謀也。

」定半信不信,心中猶豫。

忽報蜀將搦戰,闓自引三萬兵出迎。

戰不數合,闓撥馬便走。

延率兵大進,追殺二十餘里。

次日,雍闓又起兵來迎。

孔明一連三日不出。

至第四日,雍闓、高定分兵兩路,來取蜀寨。

卻說孔明令魏延兩路伺候;果然雍闓、高定兩路兵來,被伏兵殺傷大半,生擒者無數,都解到大寨來。

雍闓的人,囚在一邊;高定的人,囚在一邊。

卻令軍士謠說:「但是高定的人免死,雍闓的人盡殺。

」眾軍皆聞此言。

少時,孔明令取雍闓的人到帳前,問曰:「汝等皆是何人部從?」眾偽曰:「高定部下人也。

」孔明教皆免其死,與酒食賞勞,令人送出界首,縱放回寨。

孔明又喚高定的人問之。

眾皆告曰:「吾等實是高定部下軍士。

」孔明亦皆免其死,賜以酒食;卻揚言曰:「雍闓今日使人投降,要獻汝主並朱褒首級以為功勞,吾甚不忍。

汝等既是高定部下軍,吾放汝等回去,再不可背反。

若再擒來,決不輕恕。

眾皆拜謝而去;回到本寨,入見高定,說知此事。

定乃密遣人去雍闓寨中探聽,卻有一般放回的人,言說孔明之德;因此雍闓部軍,多有歸順高定之心。

雖然如此,高定心中不穩,又令一人來孔明寨中探聽虛實。

被伏路軍捉來見孔明。

孔明故意認做雍闓的人,喚入帳中問曰:「汝元帥既約下獻高定、朱褒二人首級,因何誤了日期?汝這廝不精細,如何做得細作!」軍士含糊答應。

孔明以酒食賜之,修密書一封,付軍士曰:「汝持此書付雍闓,教他早早下手,休得誤事。

」細作拜謝而去,回見高定,呈上孔明之書,說雍闓如此如此。

定看書畢,大怒曰:「吾以真心待之,彼反欲害吾,情理難容!」使喚鄂煥商議。

煥曰:「孔明乃仁人,背之不祥。

我等謀反作惡,皆雍闓之故;不如殺闓以投孔明。

」定曰:「如何下手?」煥曰:「可設一席,令人去請雍闓。

彼若無異心,必坦然而來;若其不來,必有異心。

我主可攻其前,某伏於寨後小路候之;闓可擒矣。

」高定從其言,設席請雍闓。

闓果疑前日放回軍士之言,懼而不來。

是夜高定引兵殺投雍闓寨中。

原來有孔明放回免死的人,皆想高定之德,乘時助戰。

雍闓軍不戰自亂。

闓上馬望山路而走。

行不二里,鼓聲響處,一彪軍出,乃鄂煥也:挺方天戟,驟馬當先。

雍闓措手不及,被煥一戟刺於馬下,就梟其首級。

闓部下軍士皆降高定。

定引兩部軍來降孔明,獻雍闓首級於帳下。

孔明高坐於帳上,喝令左右推轉高定,斬首報來。

定曰:「某感丞相大恩,今將雍闓首級來降,何故斬也?」孔明大笑曰:「汝來詐降。

敢瞞吾耶!」定曰:「丞相何以知吾詐降?」孔明於匣中取出一緘,與高定曰:「朱褒已使人密獻降書,說你與雍闓結生死之交,豈肯一旦便殺此人?吾故知汝詐也。

」定叫屈曰:「朱褒乃反間之計也。

丞相切不可信!」孔明曰:「吾亦難憑一面之詞。

汝若捉得朱褒,方表真心。

」定曰:「丞相休疑。

某去擒朱褒來見丞相,若何?」孔明曰:「若如此,吾疑心方息也。

高定即引部將鄂煥並本部兵,殺奔朱褒營來。

比及離寨約有十里,山後一彪軍到,乃朱褒也。

褒見高定軍來,慌忙與高定答話。

定大罵曰:「汝如何寫書與諸葛丞相處,使反間之計害吾耶?」褒目瞪口呆,不能回答。

忽然鄂煥於馬後轉過,一戟刺朱褒於馬下。

定厲聲而言曰:「如不順者皆戮之!」於是眾軍一齊拜降。

定引兩部軍來見孔明,獻朱褒首級於帳下。

孔明大笑曰:「吾故使汝殺此二賊,以表忠心。

」遂命高定為益州太守,總攝三郡;令鄂煥為牙將。

三路軍馬已平。

於是永昌太守王伉出城迎接孔明。

孔明入城已畢,問曰:「誰與公守此城,以保無虞?」伉曰:「某今日得此郡無危者,皆賴永昌不韋人,姓呂,名凱,字季平。

皆此人之力。

」孔明遂請目凱至。

凱入見,禮畢。

孔明曰:「久聞公乃永昌高士,多虧公保守此城。

今欲平蠻方,公有何高見?」呂凱遂取一圖,呈與孔明曰:「某自歷仕以來,知南人慾反久矣,故密遣人入其境,察看可屯兵交戰之處,畫成一圖,名曰《平蠻指掌圖》。

今敢獻與明公。

明公試觀之,可為征蠻之一助也。

」孔明大喜,就用呂凱為行軍教授,兼嚮導官。

於是孔明提兵大進,深入南蠻之境。

正行軍之次,忽報天子差使命至。

孔明請入中軍,但見一人素袍白衣而進,乃馬謖也——為兄馬良新亡,因此掛孝。

——謖曰:「奉主上敕命,賜眾軍酒帛。

」孔明接詔已畢,依命一一給散,遂留馬謖在帳敘話。

孔明問曰:「吾奉天子詔,削平蠻方;久聞幼常高見,望乞賜教。

」謖曰:「愚有片言,望丞相察之;南蠻恃其地遠山險,不服久矣;雖今日破之,明日復叛。

丞相大軍到彼,必然平服;但班師之日,必用北伐曹丕;蠻兵若知內虛,其反必速。

夫用兵之道:攻心為上,攻城為下;心戰為上,兵戰為下。

願丞相但服其心足矣。

」孔明嘆曰:「幼常足知吾肺腑也!」於是孔明遂令馬謖為參軍,即統大兵前進。

卻說蠻王孟獲,聽知孔明智破雍闓等,遂聚三洞元帥商議。

第一洞乃金環三結元帥,第二洞乃董荼那元帥,第三洞乃阿會喃元帥。

三洞元帥入見孟獲。

獲曰:「今諸葛丞相領大軍來侵我境界,不得不并力敵之。

汝三人可分兵三路而進。

如得勝者,便為洞主。

」於是分金環三結取中路,董荼那取左路,阿會喃取右路:各引五萬蠻兵,依令而行。

卻說孔明正在寨中議事,忽哨馬飛報,說三洞元帥分兵三路到來。

孔明聽畢,即喚趙雲、魏延至,卻都不分付;更喚王平、馬忠至,囑之曰:「今蠻兵三路而來,吾欲令子龍、文長去;此二人不識地理,未敢用之。

王平可往左路迎敵,馬忠可往右路迎敵。

吾卻使子龍、文長隨後接應。

今日整頓軍馬,來日平明進發。

」二人聽令而去。

又喚張嶷、張翼分付曰:「汝二人同領一軍,往中路迎敵。

今日整點軍馬,來日與王平、馬忠約會而進。

吾欲令子龍、文長去取,奈二人不識地理,故未敢用之。

」張嶷、張翼聽令去了。

趙雲、魏延見孔明不用,各有慍色。

孔明曰:「吾非不用汝二人,但恐以中年涉險,為蠻人所算,失其銳氣耳。

」趙雲曰:「倘我等識地理,若何?」孔明曰:「汝二人只宜小心,休得妄動。

」二人怏怏而退。

趙雲請魏延到自己寨內商議曰:「吾二人為先鋒,卻說不識地理而不肯用。

今用此後輩,吾等豈不羞乎?」延曰:「吾二人只今就上馬,親去探之;捉住土人,便教引進,以敵蠻兵,大事可成。

」雲從之,遂上馬逕取中路而來。

方行不數里,遠遠望見塵頭大起。

二人上山坡看時,果見數十騎蠻兵,縱馬而來。

二人兩路衝出。

蠻兵見了,大驚而走。

趙雲、魏延各生擒幾人,回到本寨,以酒食待之,卻細問其故。

蠻兵告曰:「前面是金環三結元帥大寨,正在山口。

寨邊東西兩路,卻通五溪洞並董荼那、阿會喃各寨之後。

趙雲、魏延聽知此話,遂點精兵五千,教擒來蠻兵引路。

比及起軍時,已是二更天氣;月明星朗,趁著月色而行。

剛到金環三結大寨之時,約有四更,蠻兵方起造飯,準備天明廝殺。

忽然趙雲、魏延兩路殺入,蠻兵大亂。

趙雲直殺入中軍,正逢金環三結元帥;交馬只一合,被雲一槍刺落馬下,就梟其首級。

余軍潰散。

魏延便分兵一半,望東路抄董荼那寨來。

趙雲分兵一半,望西路抄阿會喃寨來。

比及殺到蠻兵大寨之時,天已平明。

先說魏延殺奔董荼那寨來。

董荼那聽知寨後有軍殺至,便引兵出寨拒敵。

忽然寨前門一聲喊起,蠻兵大亂。

原來王平軍馬早已到了。

兩下夾攻,蠻兵大敗。

董荼那奪路走脫,魏延追趕不上。

卻說趙雲引兵殺到阿會喃寨後之時,馬忠已殺至寨前。

兩下夾攻,蠻兵大敗,阿會喃乘亂走脫。

各自收軍,回見孔明。

孔明問曰:「三洞蠻兵,走了兩洞之主;金環三結元帥首級安在?」趙雲將首級獻功。

眾皆言曰:「董荼那、阿會喃皆棄馬越嶺而去,因此趕他不上。

」孔明大笑曰:「二人吾已擒下了。

」趙、魏二人並諸將皆不信。

少頃,張嶷解董荼那到,張翼解阿會喃到。

眾皆驚訝。

孔明曰:「吾觀呂凱圖本,已知他各人下的寨子,故以言激子龍、文長之銳氣,故教深入重地,先破金環三結,隨即分兵左右寨後抄出,以王平、馬忠應之。

非子龍、文長不可當此任也。

吾料董荼那、阿會喃必從便逕往山路而走,故遣張嶷、張翼以伏兵待之,令關索以兵接應,擒此二人。

」諸將皆拜伏曰:「丞相機算,神鬼莫測!」

孔明令押過董荼那、阿會喃至帳下,盡去其縛,以酒食衣服賜之,令各自歸洞,勿得助惡。

二人泣拜,各投小路而去。

孔明謂諸將曰:「來日孟獲必然親自引兵廝殺,便可就此擒之。

」乃喚趙雲、魏延至,付與計策,各引五千兵去了。

又喚王平、關索同引一軍,授計而去。

孔明分撥已畢,坐於帳上待之。

卻說蠻王孟獲在帳中正坐,忽哨馬報來,說三洞元帥,俱被孔明捉將去了;部下之兵,各自潰散。

獲大怒,遂起蠻兵迤邐進發,正遇王平軍馬。

兩陣對圓,王平出馬橫刀望之:只見門旗開處,數百南蠻騎將兩勢擺開。

中間孟獲出馬:頭頂嵌寶紫金冠,身披纓絡紅錦袍,腰系碾玉獅子帶,腳穿鷹嘴抹綠靴,騎一匹捲毛赤兔馬,懸兩口松紋鑲寶劍,昂然觀望,回顧左右蠻將曰:「人每說諸葛亮善能用兵;今觀此陣,旌旗雜亂,隊伍交錯;刀槍器械,無一可能勝吾者:始知前日之言謬也。

早知如此,吾反多時矣。

誰敢去擒蜀將:以振軍威?」言未盡,一將應聲而出,名喚忙牙長;使一口截頭大刀,騎一匹黃驃馬,來取王平。

二將交鋒,戰不數合,王平便走。

孟獲驅兵大進,迤邐追趕。

關索略戰又走,約退二十餘里。

孟獲正追殺之間,忽然喊聲大起,左有張嶷,右有張翼,兩路兵殺出,截斷歸路。

王平、關索復兵殺回。

前後夾攻,蠻兵大敗。

孟獲引部將死戰得脫,望錦帶山而逃。

背後三路兵追殺將來。

獲正奔走之間,前面喊聲大起,一彪軍攔住:為首大將乃常山趙子龍也。

獲見了大驚,慌忙奔錦帶山小路而走。

子龍衝殺一陣,蠻兵大敗,生擒者無數。

孟獲止與數十騎奔入山谷之中,背後追兵至近,前面路狹,馬不能行,乃棄了馬匹,爬山越嶺而逃。

忽然山谷中一聲鼓響,乃是魏延受了孔明計策,引五百步軍,伏於此處,孟獲抵敵不住,被魏延生擒活捉了。

從騎皆降。

魏延解孟獲到大寨來見孔明。

孔明早已殺牛宰羊,設宴在寨;卻教帳中排開七重圍子手,刀槍劍戟,燦若霜雪;又執御賜黃金鉞斧,曲柄傘蓋,前後羽葆鼓吹,左右排開御林軍,布列得十分嚴整。

孔明端坐於帳上,只見蠻兵紛紛穰穰,解到無數。

孔明喚到帳中,盡去其縛,撫諭曰:「汝等皆是好百姓,不幸被孟獲所拘,今受驚?。

吾想汝等父母、兄弟、妻子必倚門而望;若聽知陣敗,定然割肚牽腸,眼中流血。

吾今盡放汝等回去,以安各人父母、兄弟、妻子之心。

」言訖,各賜酒食米糧而遣之。

蠻兵深感其恩,泣拜而去。

孔明教喚武士押過孟獲來。

不移時,前推後擁,縛至帳前。

獲跪與帳下。

孔明曰:「先帝待汝不薄,汝何敢背反?」獲曰:「兩川之地,皆是他人所占土地,汝主倚強奪之,自稱為帝。

吾世居此處,汝等無禮,侵我土地:何為反耶?」孔明曰:「吾今擒汝,汝心服否?」獲曰:「山僻路狹,誤遭汝手,如何肯服!」孔明曰:「汝既不服,吾放汝去,若何?」獲曰:「汝放我回去,再整軍馬,共決雌雄;若能再擒吾,吾方服也。

」孔明即令去其縛。

與衣服穿了,賜以酒食,給與鞍馬,差人送出路,徑望本寨而去。

正是:

寇入掌中還放去,人居化外未能降。

未知再來交戰若何,且看下文分解。

(本章完)

第88章 渡瀘水再縛番王 識詐降三擒孟獲

卻說孔明放了孟獲,眾將上帳問曰:「孟獲乃南蠻渠魁,今幸被擒,南方便定;丞相何故放之?」孔明笑曰:「吾擒此人,如囊中取物耳。

直須降伏其心,自然平矣。

」諸將聞言,皆未肯信。

當日孟獲行至瀘水,正遇手下敗殘的蠻兵,皆來尋探。

眾兵見了孟獲,且驚且喜,拜問曰:「大王如何能勾回來?」獲曰:「蜀人監我在帳中,被我殺死十餘人,乘夜黑而走;正行間,逢著一哨馬軍,亦被我殺之,奪了此馬:因此得脫。

」眾皆大喜,擁孟獲渡了瀘水,下住寨柵,會集各洞酋長,陸續招聚原放回的蠻兵,約有十餘萬騎。

此時董荼那、阿會喃已在洞中。

孟獲使人去請,二人懼怕,只得也引洞兵來。

獲傳令曰:「吾已知諸葛亮之計矣,不可與戰,戰則中他詭計。

彼川兵遠來勞苦,況即日天炎,彼兵豈能久住?吾等有此瀘水之險,將船筏盡拘在南岸,一帶皆築土城,深溝高壘,看諸葛亮如何施謀!」眾酋長從其計,盡拘船筏於南岸,一帶築起土城:有依山傍崖之地,高豎敵樓;樓上多設弓弩炮石,準備久處之計。

糧草皆是各洞供運。

孟獲以為萬全之策,坦然不憂。

卻說孔明提兵大進,前軍已至瀘水,哨馬飛報說:「瀘水之內,並無船筏;又兼水勢甚急,隔岸一帶築起土城,皆有蠻兵守把。

」時值五月,天氣炎熱,南方之地,分外炎酷,軍馬衣甲,皆穿不得。

孔明自至瀘水邊觀畢,回到本寨,聚諸將至帳中,傳令曰:「今孟獲兵屯瀘水之南,深溝高壘,以拒我兵;吾既提兵至此,如何空回?汝等各各引兵,依山傍樹,揀林木茂盛之處,與我將息人馬。

」乃遣呂凱離瀘水百里,揀陰涼之地,分作四個寨子;使王平、張嶷、張翼、關索各守一寨,內外皆搭草棚,遮蓋馬匹,將士乘涼,以避暑氣。

參軍蔣琬看了,入問孔明曰:「某看呂凱所造之寨甚不好,正犯昔日先帝敗於東吳時之地勢矣,倘蠻兵偷渡瀘水,前來劫寨,若用火攻,如何解救?」孔明笑曰:「公勿多疑,吾自有妙算。

」蔣琬等皆不曉其意。

忽報蜀中差馬岱解暑藥並糧米到。

孔明令入。

岱參拜畢,一面將米藥分派四寨。

孔明問曰:「汝將帶多少軍來?」馬岱曰:「有三千軍。

」孔明曰:「吾軍累戰疲睏,欲用汝軍,未知肯向前否?」岱曰:「皆是朝廷軍馬,何分彼我?丞相要用,雖死不辭。

」孔明曰:「今孟獲拒住瀘水,無路可渡。

吾欲先斷其糧道,令彼軍自亂。

」岱曰:「如何斷得?」孔明曰:「離此一百五十里,瀘水下流沙口,此處水慢,可以扎筏而渡。

汝提本部三千軍渡水,直入蠻洞,先斷其糧,然後會合董荼那、阿會喃兩個洞主,便為內應。

不可有誤。

馬岱欣然去了,領兵前到沙口,驅兵渡水;因見水淺,大半不下筏,只裸衣而過,半渡皆倒;急救傍岸,口鼻出血而死。

馬岱大驚,連夜回告孔明。

孔明隨喚嚮導土人問之。

土人曰:「目今炎天,毒聚瀘水,日間甚熱,毒氣正發,有人渡水,必中其毒;或飲此水,其人必死。

若要渡時。

須待夜靜水冷,毒氣不起,飽食渡之,方可無事。

」孔明遂令土人引路,又選精壯軍五六百,隨著馬岱,來到瀘水沙口,紮起木筏,半夜渡水,果然無事,岱領著二千壯軍,令土人引路,逕取蠻洞運糧總路口夾山峪而來。

那夾山峪,兩下是山,中間一條路,止容一人一馬而過。

馬岱占了夾山峪,分撥軍士,立起寨柵。

洞蠻不知,正解糧到,被岱前後截住,奪糧百餘車,蠻人報入孟獲大寨中。

此時孟獲在寨中,終日飲酒取樂,不理軍務,謂眾酋長曰:「吾若與諸葛亮對敵,必中奸計。

今靠此瀘水之險,深溝高壘以待之;蜀人受不過酷熱,必然退走。

那時吾與汝等隨後擊之,便可擒諸葛亮也。

」言訖,呵呵大笑。

忽然班內一酋長曰:「沙口水淺,倘蜀兵透漏過來,深為利害;當分軍守把。

」獲笑曰:「汝是本處土人,如何不知?吾正要蜀兵來渡此水,渡則必死於水中矣。

」酋長又曰:「倘有土人說與夜渡之法,當復何如?」獲曰:「不必多疑。

吾境內之人,安肯助敵人耶?」正言之間,忽報蜀兵不知多少,暗渡瀘水,絕斷了夾山糧道,打著「平北將軍馬岱」旗號。

獲笑曰:「量此小輩,何足道哉!」即遣副將忙牙長,引三千兵投夾山峪來。

卻說馬岱望見蠻兵已到,遂將二千軍擺在山前。

兩陣對圓,忙牙長出馬,與馬岱交鋒,只一合,被岱一刀,斬於馬下。

蠻兵大敗走回,來見孟獲,細言其事。

獲喚諸將問曰:「誰敢去敵馬岱?」言未畢,董荼那出曰:「某願往。

」孟獲大喜,遂與三千兵而去。

獲又恐有人再渡瀘水,即遣阿會喃引三千兵,去守把沙口。

卻說董荼那引蠻兵到了夾山峪下寨,馬岱引兵來迎。

部內軍有認得是董荼那,說與馬岱如此如此。

岱縱馬向前大罵曰:「無義背恩之徒!吾丞相饒汝性命,今又背反,豈不自羞!」董荼那滿面慚愧,無言可答,不戰而退。

馬岱掩殺一陣而回。

董荼那回見孟獲曰:「馬岱英雄,抵敵不住。

」獲大怒曰:「吾知汝原受諸葛亮之恩,今故不戰而退,正是賣陣之計!」喝教推出斬了。

眾酋長再三哀告,方才免死,叱武士將董荼那打了一百大棍,放歸本寨。

諸多酋長皆來告董荼那曰:「我等雖居蠻方,未嘗敢犯中國;中國亦不曾侵我。

今因孟獲勢力相逼,不得已而造反。

想孔明神機莫測,曹操、孫權尚自懼之,何況我等蠻方乎?況我等皆受其活命之恩,無可為報。

今欲舍一死命,殺孟獲去投孔明,以免洞中百姓塗炭之苦。

」董荼那曰:「未知汝等心下若何?」內有原蒙孔明放回的人,一齊同聲應曰:「願往!」於是董荼那手執鋼刀,引百餘人,直奔大寨而來,時孟獲大醉於帳中。

董荼那引眾人持刀而入,帳下有兩將侍立。

董荼那以刀指曰:「汝等亦受諸葛丞相活命之恩,宜當報效。

」二將曰:「不須將軍下手,某當生擒孟獲,去獻丞相。

」於是一齊入帳,將孟獲執縛已定,押到瀘水邊,駕船直過北岸,先使人報知孔明。

卻說孔明已有細作探知此事,於是密傳號令,教各寨將士,整頓軍器,方教為首酋長解孟獲入來,其餘皆回本寨聽候。

董荼那先入中軍見孔明,細說其事。

孔明重加賞勞,用好言撫慰,遣董荼那引眾酋長去了,然後令刀斧手推孟獲入。

孔明笑曰:「汝前者有言:但再擒得,便肯降服。

今日如何?」獲曰:「此非汝之能也;乃吾手下之人自相殘害,以致如此。

如何肯服!」孔明曰:「吾今再放汝去,若何?」孟獲曰:「吾雖蠻人,頗知兵法;若丞相端的肯放吾回洞中,吾當率兵再決勝負。

若丞相這番再擒得我,那時傾心吐膽歸降,並不敢改移也。

」孔明曰:「這番生擒,如又不服,必無輕恕。

」令左右去其繩索,仍前賜以酒食,列坐於帳上。

孔明曰:「吾自出茅廬,戰無不勝,攻無不取。

汝蠻邦之人,何為不服?」獲默然不答。

孔明酒後,喚孟獲同上馬出寨,觀看諸營寨柵所屯糧草,所積軍器。

孔明指謂孟獲曰:「汝不降吾,真愚人也。

吾有如此之精兵猛將,糧草兵器,汝安能勝吾哉?汝若早降,吾當奏聞天子,令汝不失王位,子子孫孫,永鎮蠻邦。

意下若何?」獲曰:「某雖肯降,怎奈洞中之人未肯心服。

若丞相肯放回去,就當招安本部人馬,同心合膽,方可歸順。

」孔明忻然,又與孟獲回到大寨。

飲酒至晚,獲辭去;孔明親自送至瀘水邊,以船送獲歸寨。

孟獲來到本寨,先伏刀斧手於帳下,差心腹人到董荼那、阿會喃寨中,只推孔明有使命至,將二人賺到大寨帳下,盡皆殺之,棄屍於澗。

孟獲隨即遣親信之人,守把隘口,自引軍出了夾山峪,要與馬岱交戰,卻並不見一人;及問土人,皆言昨夜盡搬糧草,復渡瀘水,歸大寨去了。

獲再回洞中,與親弟孟優商議曰:「如今諸葛亮之虛實,吾已盡知,汝可去如此如此。

」孟優領了兄計,引百餘蠻兵,搬載金珠、寶貝、象牙、犀角之類,渡了瀘水,徑投孔明大寨而來;方才過了河時,前面鼓角齊鳴,一彪軍擺開:為首大將乃馬岱也。

孟優大驚。

岱問了來情,令在外廂,差人來報孔明。

孔明正在帳中與馬謖、呂凱、蔣琬、費禕等共議平蠻之事,忽帳下一人,報稱孟獲差弟孟優來進寶貝。

孔明回顧馬謖曰:「汝知其來意否?」謖曰:「不敢明言。

容某暗寫於紙上,呈與丞相,看合鈞意否?」孔明從之。

馬謖寫訖,呈與孔明。

孔明看畢,撫掌大笑曰:「擒孟獲之計,吾已差派下也。

汝之所見,正與吾同。

」遂喚趙雲入,向耳畔分付如此如此;又喚魏延入,亦低言分付;又喚王平、馬忠、關索入,亦密密地分付。

各人受了計策,皆依令而去,方召孟優入帳,優再拜於帳下曰:「家兄孟獲,感丞相活命之恩,無可奉獻,輒具金珠寶貝若干,權為賞軍之資。

續後別有進貢天子禮物。

」孔明曰:「汝兄今在何處?」優曰:「為感丞相天恩,逕往銀坑山中收拾寶物去了,少時便回來也。

」孔明曰:「汝帶多少人來?」優曰:「不敢多帶。

只是隨行百餘人,皆運貨物者。

」孔明盡教入帳看時,皆是青眼黑面,黃髮紫須,耳帶金環,鬅頭跣足,身長力大之士。

孔明就令隨席而坐,教諸將勸酒,殷勤相待。

卻說孟獲在帳中專望回音,忽報有二人回了;喚入問之,具說:「諸葛亮受了禮物大喜,將隨行之人,皆喚入帳中,殺牛宰羊,設宴相待。

二大王令某密報大王:今夜二更,裡應外合,以成大事。

」孟獲聽知甚喜,即點起三萬蠻兵,分為三隊。

獲喚各洞酋長分付曰:「各軍盡帶火具。

今晚到了蜀寨時,放火為號。

吾當自取中軍,以擒諸葛亮。

」諸多蠻將,受了計策,黃昏左側,各渡瀘水而來。

孟獲帶領心腹蠻將百餘人,徑投孔明大寨,於路並無一軍阻當。

前至寨門,獲率眾將驟馬而入,乃是空寨,並不見一人。

獲撞入中軍,只見帳中燈燭熒煌,孟優並番兵盡皆醉倒。

原來孟優被孔明教馬謖、呂凱二人管待,令樂人搬做雜劇,殷勤勸酒,酒內下藥,盡皆昏倒,渾如醉死之人。

孟獲入帳問之,內有醒者,但指口而已。

獲知中計,急救了孟優等一干人;卻待奔回中隊,前面喊聲大震,火光驟起,蠻兵各自逃竄。

一彪軍殺到,乃是蜀將王平。

獲大驚,急奔左隊時,火光沖天,一彪軍殺到,為首蜀將乃是魏延。

獲慌忙望右隊而來,只見火光又起,又一彪軍殺到,為首蜀將乃是趙雲。

三路軍夾攻將來,四下無路。

孟獲棄了軍士,匹馬望瀘水面逃。

正見瀘水上數十個蠻兵,駕一小舟,獲慌令近岸。

人馬方才下船,一聲號起,將孟獲縛住。

原來馬岱受了計策,引本部兵扮作蠻兵,撐船在此,誘擒孟獲。

於是孔明招安蠻兵,降者無數。

孔明一一撫慰,並不加害。

就教救滅了余火。

須臾,馬岱擒孟獲至;趙雲擒孟優至;魏延、馬忠、王平、關索擒諸洞酋長至。

孔明指孟獲而笑曰:「汝先令汝弟以禮詐降,如何瞞得過吾!今番又被我擒,汝可服否?」獲曰:「此乃吾弟貪口腹之故,誤中汝毒,因此失了大事。

吾若自來,弟以兵應之,必然成功。

此乃天敗,非吾之不能也,如何肯服!」孔明曰:「今已三次,如何不服?」孟獲低頭無語。

孔明笑曰:「吾再放汝回去。

」孟獲曰:「丞相若肯放吾兄弟回去,收拾家下親丁,和丞相大戰一場。

那時擒得,方才死心塌地而降。

」孔明曰:「再若擒住,必不輕恕。

汝可小心在意,勤攻韜略之書,再整親信之士,早用良策,勿生後悔。

」遂令武士去其繩索,放起孟獲,並孟優及各洞酋長,一齊都放。

孟獲等拜謝去了。

此時蜀兵已渡瀘水。

孟獲等過了瀘水,只見岸口陳兵列將,旗幟紛紛。

獲到營前,馬岱高坐,以劍指之曰:「這番拿住,必無輕放!」孟獲到了自己寨時,趙雲早已襲了此寨,布列兵馬。

雲坐於大旗下,按劍而言曰:「丞相如此相待,休忘大恩!」獲喏喏連聲而去。

將出界口山坡,魏延引一千精兵,擺在坡上,勒馬厲聲而言曰:「吾今已深入巢穴,奪汝險要;汝尚自愚迷,抗拒大軍!這回拿住,碎屍萬段,決不輕饒!」孟獲等抱頭鼠竄,望本洞而去。

後人有詩讚曰:「五月驅兵入不毛,月明瀘水瘴煙高。

誓將雄略酬三顧,豈憚征蠻七縱勞。

卻說孔明渡了瀘水,下寨已畢,大賞三軍,聚眾將於帳下曰:「孟獲第二番擒來,吾令遍觀各營虛實,正欲令其來劫營也。

吾知孟獲頗曉兵法,吾以兵馬糧草炫耀,實令孟獲看吾破綻,必用火攻。

彼令其弟詐降,欲為內應耳。

吾三番擒之而不殺,誠欲服其心,不欲滅其類也。

吾今明告汝等,勿得辭勞,可用心報國。

」眾將拜伏曰:「丞相智、仁、勇三者足備,雖子牙、張良不能及也。

」孔明曰:「吾今安敢望古人耶?皆賴汝等之力,共成功業耳。

」帳下諸將聽得孔明之言,盡皆喜悅。

卻說孟獲受了三擒之氣,忿忿歸到銀坑洞中,即差心腹人齎金珠寶貝,往八番九十三甸等處,並蠻方部落,借使牌刀獠丁軍健數十萬,克日齊備,各隊人馬,雲推霧擁,俱聽孟獲調用。

伏路軍探知其事,來報孔明,孔明笑曰:「吾正欲令蠻兵皆至,見吾之能也。

」遂上小車而行。

正是:

若非洞主威風猛,怎顯軍師手段高!

未知勝負如何,且看下文分解。

(本章完)

第89章 武鄉侯四番用計 南蠻王五次遭擒

卻說孔明自駕小車,引數百騎前來探路。

前有一河,名曰西洱河,水勢雖慢,並無一隻船筏。

孔明令伐木為筏而渡,其木到水皆沉。

孔明遂問呂凱,凱曰:「聞西洱河上流有一山,其山多竹,大者數圍。

可令人伐之,於河上搭起竹橋,以渡軍馬。

」孔明即調三萬人入山,伐竹數十萬根,順水放下,於河面狹處,搭起竹橋,闊十餘丈。

乃調大軍於河北岸一字兒下寨,便以河為壕塹,以浮橋為門,壘土為城;過橋南岸,一字下三個大營,以待蠻兵。

卻說孟獲引數十萬蠻兵,恨怒而來。

將近西洱河,孟獲引前部一萬刀牌獠丁,直扣前寨搦戰。

孔明頭戴綸巾,身披鶴氅,手執羽扇,乘駟馬車,左右眾將簇擁而出。

孔明見孟獲身穿犀皮甲,頭頂朱紅盔,左手挽牌,右手執刀,騎赤毛牛,口中辱罵;手下萬餘洞丁,各舞刀牌,往來衝突。

孔明急令退回本寨,四面緊閉,不許出戰。

蠻兵皆裸衣赤身,直到寨門前叫罵。

諸將大怒,皆來稟孔明曰:「某等情願出寨決一死戰!」孔明不許。

諸將再三欲戰,孔明止曰:「蠻方之人,不遵王化,今此一來,狂惡正盛,不可迎也;且宜堅守數日,待其猖獗少懈,吾自有妙計破之。

於是蜀兵堅守數日。

孔明在高阜處探之,窺見蠻兵已多懈怠,乃聚諸將曰:「汝等敢出戰否?」眾將欣然要出。

孔明先喚趙雲、魏延入帳,向耳畔低言,分付如此如此。

二人受了計策先進。

卻喚王平、馬忠入帳,受計去了。

又喚馬岱分付曰:「吾今棄此三寨,退過河北;吾軍一退,汝可便拆浮橋,移於下流,卻渡趙雲、魏延軍馬過河來接應。

」岱受計而去。

又喚張翼曰:「吾軍退去,寨中多設燈火。

孟獲知之,必來追趕,汝卻斷其後。

」張翼受計而退。

孔明只教關索護車。

眾軍退去,寨中多設燈火。

蠻兵望見,不敢衝突。

次日平明,孟獲引大隊蠻兵逕到蜀寨之時,只見三個大寨,皆無人馬,於內棄下糧草車仗數百餘輛。

孟優曰:「諸葛棄寨而走,莫非有計否?」孟獲曰:「吾料諸葛亮棄輜重而去,必因國中有緊急之事:若非吳侵,定是魏伐。

故虛張燈火以為疑兵,棄車仗而去也。

可速追之,不可錯過。

」於是孟獲自驅前部,直到西洱河邊。

望見河北岸上,寨中旗幟整齊如故,燦若雲錦;沿河一帶,又設錦城。

蠻兵哨見,皆不敢進。

獲謂優曰:「此是諸葛亮懼吾追趕,故就河北岸少住,不二日必走矣。

」遂將蠻兵屯於河岸;又使人去山上砍竹為筏,以備渡河;卻將敢戰之兵,皆移於寨前面。

卻不知蜀兵早已入自己之境。

是日,狂風大起。

四壁廂火明鼓響,蜀兵殺到。

蠻兵獠丁,自相衝突,孟獲大驚,急引宗族洞丁殺開條路,徑奔舊寨。

忽一彪軍從寨中殺出,乃是趙雲。

獲慌忙回西洱河,望山僻處而走。

又一彪軍殺出,乃是馬岱。

孟獲只剩得數十個敗殘兵,望山谷中而逃。

見南、北、西三處塵頭火光,因此不敢前進,只得望東奔走,方才轉過山口,見一大林之前,數十從人,引一輛小車;車上端坐孔明,呵呵大笑曰:「蠻王孟獲!天敗至此,吾已等候多時也!」獲大怒,回顧左右曰:「吾遭此人詭計!受辱三次;今幸得這裡相遇。

汝等奮力前去,連人帶車砍為粉碎!」數騎蠻兵,猛力向前。

孟獲當先吶喊,搶到大林之前,趷踏一聲,踏了陷坑,一齊塌倒。

大林之內,轉出魏延,引數百軍來,一個個拖出,用索縛定。

孔明先到寨中,招安蠻兵,並諸甸酋長洞丁——此時大半皆歸本鄉去了——除死傷外,其餘盡皆歸降。

孔明以酒肉相待,以好言撫慰,盡令放回。

蠻兵皆感嘆而去。

少頃,張翼解孟優至。

孔明誨之曰:「汝兄愚迷,汝當諫之。

今被吾擒了四番,有何面目再見人耶!」孟優羞慚滿面。

伏地告求免死。

孔明曰:「吾殺汝不在今日。

吾且饒汝性命,勸諭汝兄。

」令武士解其繩索,放起孟優。

優泣拜而去。

不一時,魏延解孟獲至。

孔明大怒曰:「你今番又被吾擒了,有何理說!」獲曰:「吾今誤中詭計,死不瞑目!」孔明叱武士推出斬之。

獲全無懼色,回顧孔明曰:「若敢再放吾回去,必然報四番之恨!」孔明大笑,令左右去其縛,賜酒壓驚,就坐於帳中。

孔明問曰:「吾今四次以禮相待,汝尚然不服,何也?」獲曰:「吾雖是化外之人,不似丞相專施詭計,吾如何肯服?」孔明曰:「吾再放汝回去,復能戰乎?」獲曰:「丞相若再拿住吾,吾那時傾心降服,盡獻本洞之物犒軍,誓不反亂。

」孔明即笑而遣之。

獲忻然拜謝而去。

於是聚得諸洞壯丁數千人,望南迤邐而行。

早望見塵頭起處,一隊兵到;乃是兄弟孟優,重整殘兵,來與兄報仇。

兄弟二人,抱頭相哭,訴說前事。

優曰:「我兵屢敗,蜀兵屢勝,難以抵當。

只可就山陰洞中,退避不出。

蜀兵受不過暑氣,自然退矣。

」獲問曰:「何處可避?」優曰:「此去西南有一洞,名曰禿龍洞。

洞主朵思大王,與弟甚厚,可投之。

於是孟獲先教孟優到禿龍洞,見了朵思大王。

朵思慌引洞兵出迎,孟獲入洞,禮畢,訴說前事。

朵思曰:「大王寬心。

若蜀兵到來,令他一人一騎不得還鄉,與諸葛亮皆死於此處!」獲大喜,問計於朵思。

朵思曰:「此洞中止有兩條路:東北上一路,就是大王所來之路,地勢平坦,土厚水甜,人馬可行;若以木石壘斷洞口,雖有百萬之眾,不能進也。

西北上有一條路,山險嶺惡,道路窄狹;其中雖有小路,多藏毒蛇惡蠍;黃昏時分,煙瘴大起,直至已,午時方收,惟未、申、酉三時,可以往來;水不可飲,人馬難行。

此處更有四個毒泉:一名啞泉,其水頗甜,人若飲之,則不能言,不過旬日必死;二曰滅泉,此水與湯無異,人若沐浴,則皮肉皆爛,見骨必死;三曰黑泉,其水微清,人若濺之在身,則手足皆黑而死;四曰柔泉,其水如冰,人若飲之,咽喉無暖氣,身軀軟弱如綿而死。

此處蟲鳥皆無,惟有漢伏波將軍曾到;自此以後,更無一人到此。

今壘斷東北大路,令大王穩居敝洞,若蜀兵見東路截斷,必從西路而入;於路無水,若見此四泉,定然飲水,雖百萬之眾,皆無歸矣。

何用刀兵耶!」孟獲大喜,以手加額曰:「今日方有容身之地!」又望北指曰:「任諸葛神機妙算,難以施設!四泉之水,足以報敗兵之恨也!」自此,孟獲、孟優終日與朵思大王筵宴。

卻說孔明連日不見孟獲兵出,遂傳號令教大軍離西洱河,望南進發。

此時正當六月炎天,其熱如火。

有後人詠南方苦熱詩曰:「山澤欲焦枯,火光覆太虛。

不知天地外,暑氣更何如!」又有詩曰:「赤帝施權柄,陰雲不敢生。

雲蒸孤鶴喘,海熱巨鰲驚。

忍舍溪邊坐?慵拋竹里行。

如何沙塞客,擐甲復長征!」孔明統領大軍,正行之際,忽哨馬飛報:「孟獲退往禿龍洞中不出,將洞口要路壘斷,內有兵把守;山惡嶺峻,不能前進。

」孔明請呂凱問之,凱曰:「某曾聞此洞有條路,實不知詳細。

」蔣琬曰:「孟獲四次遭擒,既已喪膽,安敢再出?況今天氣炎熱,軍馬疲乏,征之無益;不如班師回國。

」孔明曰:「若如此,正中孟獲之計也。

吾軍一退,彼必乘勢追之。

今已到此,安有復回之理!」遂令王平領數百軍為前部;卻教新降蠻兵引路,尋西北小徑而入。

前到一泉,人馬皆渴,爭飲此水。

王平探有此路,回報孔明。

比及到大寨之時,皆不能言,但指口而已。

孔明大驚,知是中毒,遂自駕小車,引數十人前來看時,見一潭清水,深不見底,水氣凜凜,軍不敢試。

孔明下車,登高望之,四壁峰嶺,鳥雀不聞,心中大疑。

忽望見遠遠山岡之上,有一古廟。

孔明攀藤附葛而到,見一石屋之中,塑一將軍端坐,旁有石碑,乃漢伏波將軍馬援之廟:因平蠻到此,土人立廟祀之。

孔明再拜曰:「亮受先帝託孤之重,今承聖旨,到此平蠻;欲待蠻方既平,然後伐魏吞吳,重安漢室。

今軍士不識地理,誤飲毒水,不能出聲。

萬望尊神,念本朝恩義,通靈顯聖,護佑三軍!」祈禱已畢,出廟尋土人問之。

隱隱望見對山一老叟扶杖而來,形容甚異。

孔明請老叟入廟,禮畢,對坐於石上。

孔明問曰:「丈者高姓?」老叟曰:「老夫久聞大國丞相隆名,幸得拜見。

蠻方之人,多蒙丞相活命,皆感恩不淺。

」孔明問泉水之故,老叟答曰:「軍所飲水,乃啞泉之水也,飲之難言,數日而死。

此泉之外,又有三泉:東南有一泉,其水至冷,人若飲水,咽喉無暖氣,身軀軟弱而死,名曰柔泉;正南有一泉,人若濺之在身,手足皆黑而死,名曰黑泉;西南有一泉,沸如熱湯,人若浴之,皮肉盡脫而死,名曰滅泉。

敝處有此四泉,毒氣所聚,無藥可治,又煙瘴甚起,惟未、申、酉三個時辰可往來;余者時辰,皆瘴氣密布,觸之即死。

孔明曰:「如此則蠻方不可平矣。

蠻方不平,安能并吞吳、魏,再興漢室?有負先帝託孤之重,生不如死也!」老叟曰:「丞相勿憂。

老夫指引一處,可以解之。

」孔明曰:「老丈有何高見,望乞指教。

」老叟曰:「此去正西數里,有一山谷,入內行二十里,有一溪名曰萬安溪。

上有一高士,號為萬安隱者;此人不出溪有數十餘年矣。

其草庵後有一泉,名安樂泉。

人若中毒,汲其水飲之即愈。

有人或生疥癩,或感瘴氣,於萬安溪內浴之,自然無事,更兼庵前有一等草,名曰薤葉芸香。

人若口含一葉,則瘴氣不染。

丞相可速往求之。

」孔明拜謝,問曰:「承丈者如此活命之德,感刻不勝。

願聞高姓。

」老叟入廟曰:「吾乃本處山神,奉伏波將軍之命,特來指引。

」言訖、喝開廟後石壁而入。

孔明驚訝不已,再拜廟神,尋舊路上車,回到大寨。

次日,孔明備信香、禮物,引王平及眾啞軍,連夜望山神所言去處,迤邐而進。

入山谷小徑,約行二十餘里,但見長松大柏,茂竹奇花,環繞一莊;籬落之中,有數間茅屋,聞得馨香噴鼻。

孔明大喜,到莊前扣戶,有一小童出。

孔明方欲通姓名,早有一人,竹冠草履,白袍皂絛,碧眼黃髮,忻然出曰:「來者莫非漢丞相否?」孔明笑曰:「高士何以知之?」隱者曰:「久聞丞相大纛南征,安得不知!」遂邀孔明入草堂。

禮畢,分賓主坐定。

孔明告曰:「亮受昭烈皇帝託孤之重,今承嗣君聖旨,領大軍至此,欲服蠻邦,使歸王化。

不期孟獲潛入洞中,軍士誤飲啞泉之水。

夜來蒙伏波將軍顯聖,言高士有藥泉,可以治之。

望乞矜念,賜神水以救眾兵殘生。

」隱者曰:「量老夫山野廢人,何勞丞相枉駕。

此泉就在庵後。

」教取來飲。

於是童子引王平等一起啞軍,來到溪邊,汲水飲之;隨即吐出惡涎,便能言語。

童子又引眾軍到萬安溪中沐浴。

隱者於庵中進柏子茶、松花菜,以待孔明。

隱者告曰:「此間蠻洞多毒蛇惡蠍,柳花飄入溪泉之間,水不可飲;但掘地為泉,汲水飲之方可。

」孔明求薤葉芸香,隱者令眾軍盡意採取:「各人口含一葉,自然瘴氣不侵。

」孔明拜求隱者姓名,隱者笑曰:「某乃孟獲之兄孟節是也。

」孔明愕然。

隱者又曰:「丞相休疑,容伸片言:某一父母所生三人:長即老夫孟節,次孟獲,又次孟優。

父母皆亡。

二弟強惡,不歸王化。

某屢諫不從,故更名改姓,隱居於此。

今辱弟造反,又勞丞相深入不毛之地,如此生受,孟節合該萬死,故先於丞相之前請罪。

」孔明嘆曰:「方信盜跖、下惠之事,今亦有之。

」遂與孟節曰:「吾申奏天子,立公為王,可乎?」節曰:「為嫌功名而逃於此,豈復有貪富貴之意!」孔明乃具金帛贈之。

孟節堅辭不受。

孔明嗟嘆不已,拜別而回。

後人有詩曰:「高士幽棲獨閉關,武侯曾此破諸蠻。

至今古木無人境,猶有寒煙鎖舊山。

孔明回到大寨之中,令軍士掘地取水。

掘下二十餘丈,並無滴水;凡掘十餘處,皆是如此。

軍心驚慌。

孔明夜半焚香告天曰:「臣亮不才,仰承大漢之福,受命平蠻。

今途中乏水,軍馬枯渴。

倘上天不絕大漢,即賜甘泉!若氣運已終,臣亮等願死於此處!」是夜祝罷,平明視之,皆得滿井甘泉。

後人有詩曰:「為國平蠻統大兵,心存正道合神明。

耿恭拜井甘泉出,諸葛虔誠水夜生。

」孔明軍馬既得甘泉,遂安然由小徑直入禿龍洞前下寨。

蠻兵探知,來報孟獲曰:「蜀兵不染瘴疫之氣,又無枯渴之患,諸泉皆不應。

」朵思大王聞知不信,自與孟獲來高山望之。

只見蜀兵安然無事,大桶小擔,搬運水漿,飲馬造飯。

朵思見之,毛髮聳然,回顧孟獲曰:「此乃神兵也!」獲曰:「吾兄弟二人與蜀兵決一死戰,就殞於軍前,安肯束手受縛!」朵思曰:「若大王兵敗,吾妻子亦休矣。

當殺牛宰馬,大賞洞丁,不避水火,直衝蜀寨,方可得勝。

」於是大賞蠻兵。

正欲起程,忽報洞後迤西銀冶洞二十一洞主楊鋒引三萬兵來助戰。

孟獲大喜曰:「鄰兵助我,我必勝矣!」即與朵思大王出洞迎接。

楊鋒引兵入曰:「吾有精兵三萬,皆披鐵甲,能飛山越嶺,足以敵蜀兵百萬;我有五子,皆武藝足備。

願助大王。

」鋒令五子入拜,皆彪軀虎體,威風抖擻。

孟獲大喜,遂設席相待楊鋒父子。

酒至半酣,鋒曰:「軍中少樂,吾隨軍有蠻姑,善舞刀牌,以助一笑。

」獲忻然從之。

須臾,數十蠻姑,皆披髮跣足,從帳外舞跳而入,群蠻拍手以歌和之。

楊鋒令二子把盞。

二子舉杯詣孟獲、孟優前。

二人接杯,方欲飲酒,鋒大喝一聲,二子早將孟獲、孟優執下座來。

朵思大王卻待要走,已被楊鋒擒了。

蠻姑橫截於帳上,誰敢近前。

獲曰:「免死狐悲,物傷其類。

吾與汝皆是各洞之主,往日無冤,何故害我?」鋒曰:「吾兄弟子侄皆感諸葛丞相活命之恩,無可以報。

今汝反叛,何不擒獻!」

於是各洞蠻兵,皆走回本鄉。

楊鋒將孟獲、孟優、朵思等解赴孔明寨來。

孔明令入,楊鋒等拜於帳下曰:「某等子侄皆感丞相恩德,故擒孟獲、孟優等呈獻。

」孔明重賞之,令驅孟獲入。

孔明笑曰:「汝今番心服乎?」獲曰:「非汝之能,乃吾洞中之人,自相殘害,以致如此。

要殺便殺,只是不服!」孔明曰:「汝賺吾入無水之地,更以啞泉、滅泉、黑泉、柔泉如此之毒,吾軍無恙,豈非天意乎?汝何如此執迷?」獲又曰:「吾祖居銀坑山中,有三江之險,重關之固。

汝若就彼擒之,吾當子子孫孫,傾心服事。

」孔明曰:「吾再放汝回去,重整兵馬,與吾共決勝負;如那時擒住,汝再不服,當滅九族。

」叱左右去其縛,放起孟獲。

獲再拜而去。

孔明又將孟優並朵思大王皆釋其縛,賜酒食壓驚。

二人悚懼,不敢正視。

孔明令鞍馬送回。

正是:深臨險地非容易,更展奇謀豈偶然!

未知孟獲整兵再來,勝負如何,且看下文分解。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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