殘唐五代盡英雄——唐末五代第一變色龍的傳奇人生

&幽州博弈

江淮之敗後，朱溫同志向南攻伐的熱情降低了不少。

既然江、淮之地暫時拿不下來，那就向北試試運氣。

這一次他把視線集中在幽州地區（今北京城），時任盧龍節度使劉仁恭的地盤。

劉仁恭這人，絕對堪稱「大變色龍」，十分擅長見風使舵、背信棄義、朝秦暮楚……對於這樣的評價，劉仁恭表示不服，身處亂世你給我講什麼道義，保住利益才是一切，別的我可沒心思想。

此兄原本是盧龍一員將領，擅長挖地道，曾經攻打易州，用挖地道進城的方法攻陷城池，軍中號曰「劉窟頭」。

其後劉仁恭奉命戍守蔚州，戍期已過但未有替換，思鄉心切的士卒對此非常不滿。

此時正值李匡籌上任盧龍節度使，這些戍卒便擁立劉仁恭為帥，發動叛亂，想趁李匡籌立足未穩之際襲取幽州，可惜計劃最終未能達成，劉仁恭反被李匡籌所逐。

幽州呆不下去了，劉仁恭跑到晉陽，跟著李克用混飯吃。

遠離故土、寄人籬下的滋味肯定不好受，劉仁恭此後多次向李克用借兵，希望可以替李克用拿下幽州。

其實老劉的真正意圖，不用說都知道是什麼。

乾寧元年（894年）冬，李克用禁不住劉仁恭的軟磨硬泡，抽出數千人馬助他攻打幽州。

無奈老劉本領有限，反被李匡籌殺得大敗，落寞而歸。

不過，劉仁恭的失利直接助長了李匡籌的驕敵之心，他認為河東軍沒什麼了不起的，一月之內連續侵擾河東之地。

本來李克用沒怎麼關注幽州，既然李匡籌自己找死，那就乾脆先把拿下幽州提上議程。

幽州兵馬素來驍勇，可惜碰上精銳的沙陀軍，瞬間碎成一堆渣渣。

純正的沙陀騎兵，實際上也就那幾萬人，歸李克用統一調度指揮，沒有大的戰役一般不完全投入使用。

像借給劉仁恭的那幾千兵馬，清一色全是漢人，在河東只算得上二等雜牌部隊，實力肯定較弱。

只是李匡籌並不知道這一點。

李克用決定收服幽州，他帶來了純正的沙陀鐵騎。

十二月，雙方開戰，戰事根本毫無懸念。

在新州、媯（讀如歸）州、居庸關，李匡籌接連慘敗，不得已放棄幽州，逃到滄州投靠了義昌節度使盧彥威。

盧彥威貪圖他帶來的輜重、姬妾，直接派兵滅了李匡籌，盡俘其眾。

李匡籌錯誤地冒犯了沙陀，直接導致其悲慘的下場。

李克用剛拿下幽州，老劉便極力毛遂自薦，希望能讓自己留在家鄉發光發熱。

考慮到劉仁恭是河北人，人看著也比較忠心（瞎了眼），李克用便於次年保舉劉仁恭為盧龍留後，後來順利轉正為盧龍節度使。

目的達到以後，劉仁恭的狐狸尾巴就露出來了。

想讓我無條件的聽你李克用指揮，沒門！

乾寧四年（897年），唐昭宗被華州刺史韓建挾持，李克用想要勤王，就向劉仁恭徵兵。

當時的情況應該是這樣的。

李：小劉啊！老大打算為國勤賊，現在人手短缺，趕緊給我弄些馬仔過來。

劉：老大，不是小弟不想幫忙，實在是自顧不暇呀。

幽州現在這麼亂，北方契丹又伺機侵擾，光是治安問題，我的人手就很緊張，哪還有馬仔為您效力啊！

李大怒：放屁！你小子的官是我給的，現在翅膀硬了是吧，敢不聽我的命令。

劉：老大息怒，實在抱歉，這個實在無能為力。

李：好小子，你有種，信不信我滅了你！

劉變臉：既然你這麼說，我也不想多跟你廢話，想來滅我，隨時歡迎。

老劉不但罵戰功夫一流，他還順手囚禁河東使者，準備殺盡河東戍將。

這些人原本是李克用留下協助劉仁恭的，聽說老劉要下死手，紛紛撒腿跑回河東。

李克用大怒，隨即率軍討伐幽州。

李克用看不起劉仁恭，更看不上幽州那些手下敗將。

幽州大將單可及前來挑戰，已經喝得七葷八素的李克用根本不把單可及當盤菜。

他不顧大霧天氣，執意出兵迎敵，結果中了伏擊，被埋伏在木瓜澗的楊師侃包了餃子，河東軍損失大半，狂奔而回。

如果不是天空突然風雨交加，電閃雷鳴，幽州兵不敢繼續追擊，李克用很有可能全軍覆沒。

從此，劉仁恭成功擺脫老領導控制，順利實現單飛。

沒過多久，劉仁恭上奏朝廷，指責李克用無故來攻，十分可惡，他願意自任統帥，剿滅李克用一夥。

好傢夥，僥倖贏了一次，竟敢口出狂言。

朝廷方面聽得出劉仁恭只是隨口說說，不能當真，就理所當然地下詔駁回。

這個時期，實力弱、智商低的軍閥不是被掃平，就是被收降。

剩下的凈是些骨頭硬、手段多的大BOSS。

老劉並不屬於這一類，他自有一套亂世生存之道，出來混的，一定得找個強硬的後台，而且後台是可以隨時更換的。

得罪了李克用，劉仁恭頭也不回地倒向了朱溫，得到了朱溫的支持。

全天下的藩鎮都總結出了一個規律：反對李克用的，朱溫就支持；反對朱溫的，李克用就支持。

站好隊伍，認清方向，堅定立場，絕對不會出問題。

光化元年（898年），劉仁恭敗義昌節度使盧彥威，吞併其地盤，並以其子劉守文為義昌節度使，由此胃口漸大，起了兼并魏博的野心。

朱溫對此表示很生氣，劉仁恭的侵略野心在無意間又得罪了朱溫。

光化二年（899年），劉仁恭麾師南下，兵犯魏博境內，魏博節度使羅紹威抵抗不住，向朱溫求救。

老朱對近年來劉仁恭逐漸坐大表示憤怒，自己正有吞併幽州的心思，於是派遣大將李思安、張存敬前往救援。

估計劉仁恭近來有些膨脹，根本不把朱溫放在眼裡。

李克用的河東軍我都不怕，難道會怕你！他認為魏博之地唾手可得，便對著兒子劉守文和妹婿單可及大放厥詞：「汝勇十倍于思安，當先虜鼠輩，後擒紹威耳！」（《資治通鑑·唐紀七十七》）

然而現實卻給了劉仁恭一個響亮的耳光。

大概是心靈雞湯灌出了作用，這回劉守文和單可及異常勇猛，茆著勁兒往前沖，只可惜中了李思安的埋伏，全軍大敗，損傷三萬人，劉守文隻身逃回。

被幽州軍稱為「單無敵」的驍將單可及也抵擋不住梁軍的攻勢，於撤退途中被斬，燕軍（幽州也稱「燕地」）士氣極大受挫。

出來混，遲早是要還的。

當年怎麼擊敗李克用的，這次就怎麼被朱溫擊敗。

手下人都是廢物，劉仁恭決定親自出馬，率精兵猛攻魏州城池。

梁軍大將葛從周收到情報，帶領精銳騎兵八百人，火速從邢州趕到了魏州（今河北大名）。

河北諺曰：「山東一條葛，無事莫撩撥。

」

葛從周與龐師古，並稱為梁軍之中兩大名將。

龐師古在江淮之戰中敗亡，致使朱溫在很多情況下只能依仗葛從周。

哪裡有關鍵性的戰役，一般都讓葛從周指揮。

此戰自然也不例外。

劉仁恭大軍殺奔而來，已破上水關，猛攻館陶門，敵眾我寡，想要取勝全憑一口氣。

葛從周與宣義牙將賀德倫決定帶本部五百精騎出戰，臨行前，他對守衛館陶門的士兵說：「前有大敵壓境，我們不能存有活著回來的想法。

」

他命令士兵在他們出城之後關閉城門，以示破釜沉舟的決心。

就像當年巨鹿之戰中的項羽一樣，葛從周及手下殊死一搏，五百對數萬，結果卻是劉仁恭抵擋不住，大敗而退。

之後汴、魏聯軍合兵一處，長驅直入，攻破燕軍八座營寨，一路追擊到永濟渠，燕軍死傷不計其數，自魏博至滄州，屍橫遍野五百里。

劉仁恭大勢已去，失掉了爭奪天下的資本，只能龜縮在幽州城中自保。

朱溫大獲全勝，他想趁機拿下幽州，在遙遠的北方重鎮楔下一顆釘子。

劉仁恭打仗不靠譜，卻是搞政治博弈的高手。

得罪了李克用，我倒向朱溫，朱溫是指不上了，我可以重歸老領導的懷抱嘛。

總之一句話：頭可斷、血可流，我的地盤不能丟；可挨打，可挨揍，占據主動不發愁。

對於老劉這種人來說，面子這個玩意，根本不值半毛錢。

借用陳佩斯老師經典小品台詞：這回我又叛變了！

劉仁恭之所以能在李克用和朱溫之間左右搖擺，關鍵點在於朱、李在沒有絕對實力吞併對方之前，都必須保證雙方實力的基本均衡，劉仁恭就是一枚絕好的棋子，值得花點功夫爭取過來。

劉仁恭看到了這一點，他很清楚自己可能會失敗，但絕對不會滅亡。

朱溫和李克用，兩人都不會坐視對方吞併幽州。

老劉看得很準，在自己危在旦夕之際，李克用仍然不計前嫌，出兵相救，幫助自己打退了梁軍的進攻。

其實私底下李克用真想一刀宰了這個大滑頭，他生平最恨遭人背叛，真真記恨了劉仁恭一輩子。

北宋大文豪歐陽修的名篇《伶官傳序》中所說，李克用臨終前交給李存勖三支箭，其中一支，就是讓李存勖用叛徒劉仁恭的命，告慰自己的在天之靈。

幽州博弈的結果，就是沒有結果。

朱溫小賺，李克用不賠，劉仁恭不賺，總之大家都能接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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