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浩明VS歐陽斌:文章未立——曾國藩晚年的遺憾 | 湖湘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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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年4月22日,歐陽斌當選湖南省文聯主席。
歐陽斌除撰寫詩歌、散文外,還潛心研究曾國藩,曾出版《曾國藩與湖湘文化》一書。
唐浩明同樣也是研究曾國藩的專家,2014年,唐浩明的長篇小說《曾國藩》成為「中紀委推薦幹部閱讀的56本書」之一。
而早在2011年,文史博覽雜誌社曾刊載《與唐浩明對談曾國藩》,受到廣大讀者的好評。
歐陽斌和唐浩明「志趣相同」,他們就曾國藩進行過對話。
力量湖南有幸獲得著名作家唐浩明與歐陽斌圍繞《曾國藩》進行的對話文稿,讓我們第一次了解唐浩明有關創作的思考,也帶領我們第一次走進曾國藩的內心世界,為更加真實全面地了解曾國藩乃至近代湖南,提供了許多獨特的視角。
現陸續編髮出來,以饗廣大讀者。
個人 名片
唐浩明
湖南省政協常委、著名作家、湖南省作家協會名譽主席
個人 名片
歐陽斌
歷史學博士、中國作家協會會員、現任湖南省政協副主席、湖南省文聯主席
曾國藩的日記是否有斧鑿的痕跡
歐陽斌(以下簡稱歐陽):非常榮幸第一個得到《唐浩明評點曾國藩日記》這部新書。
唐浩明(以下簡稱唐):確實是送出去的第一本。
歐陽:曾國藩日記對你寫作小說《曾國藩》有哪些幫助?
唐:很有幫助。
第一,日記畢竟是曾國藩對自己一天所思所想所行的現場記錄,我們今天只能藉助這些第一手資料才能真正走進歷史人物的內心。
第二,你可以藉此揣摩出他平時說話的語氣,習慣於什麼樣的表達方式等等。
文章、詩詞都是反覆修改後的產物,即便是寫給子弟們的信,我想可能都經過修改,但是日記不會。
日記是當時氛圍下的一種記錄。
平時講話就是這種語氣,思考問題也就是這種方式,對一件事情的看法,從哪個角度切入等等。
日記這種文體的本身,決定了它是原生態的記錄。
儘管可能會有人在日記上做過手腳,用過心思。
比如現在有人評論蔣介石日記,說他用過心思,所以他的日記不可全信。
這個一定會有。
蔣的地位畢竟和曾不同。
當然曾國藩可能也意識到他的日記會傳下去,每隔一段時間,他會叫人把這段時間的日記謄抄一份,送回老家去保管。
他的親人包括他很要好的朋友都可以看。
他在一封信里說到,如果他的弟弟對他日記中的某些部分有意見,他可以修改。
這就說明,曾國藩的日記也可能有斧鑿的痕跡。
儘管這樣,還是應該說,這是他留下的文字中手腳做得最少的部分。
我們今天無法把曾國藩請出來對話,曾國藩是一個什麼樣的人,他是如何思考,如何說話的?對他形象的揣摩,我認為,最可信的就是日記。
所以,日記是從事文學創作的人非常值得借鑑的文字。
歐陽:曾國藩的日記生前沒有刻印吧?
唐:曾國藩所有的文字生前都沒有刻印,他死之前對後人說了一段話。
他說他的所有文字只「留與子孫觀覽,不可發刻送人」,因為這中間有存世價值的極少。
他有志於詩文寫作,但「志亢而才不足以副之」,滿意的作品不多,後來因為打仗而沒有時間寫作,他對此常常會有遺憾。
他常說當年苦苦探索的詩文理論沒有付諸實踐,他一死,這些心血就成了「廣陵散」。
他不認為自己的詩文有多好,所以詩文也不用刻印,只叫人抄寫一份保存於家中,不足以為外人道。
當然,曾國藩死後,他的弟弟曾國荃、他的兒子曾紀澤和李鴻章兄弟為首,把他的文章都刻印出來了。
光緒二年(1876)刻印了他的家書,然後陸陸續續把相關文字刻印。
到光緒五年(1879),形成最早的光緒年間的《曾文正公全集》。
我以前曾聽曾氏的一位後人說過,當時刻印《曾文正公全集》時,每天的刻工就有30多人,吃飯需要擺4桌。
歐陽:說實在話,像曾國藩這樣的大人物,他對自己留下來的文字還是有個總體考慮的。
就他的文字而言,從光緒版到嶽麓書社版,幾經刻印、擴充,到目前2011年出版的嶽麓書社版,應該是最新最全的。
概括地講,奏摺應該是他的公務報告,彰顯的是他從政的追求,立功的追求;詩文是他從文的追求,立言的追求;日記是他心靈的追求。
家書是他作為長兄、父親對家庭的負責,也可以理解為立德修身的追求。
研究曾國藩這個人,最重要的還是他的家書與日記。
唐:是的,其中最重要的又是他的家書。
他的理念,對人、對事的看法,為人處世的思考,主要體現在家書里。
歐陽:生命的痕跡則主要還是在日記里,日記記錄他一生是如何走過來的。
可以傳播給最親密的人的應該就是家書了。
他認為最有價值的東西才會給兒子,給兄弟講。
所以,我希望通過我們這種交流,對《曾國藩》的文學創作以及創作過程中所涉及的歷史人物和事件,在已經發現的材料之上,能提供一些帶有補充性的、研討性的、對後人有些啟發性的材料。
曾國藩最喜歡哪個弟弟
2014年,唐浩明的長篇小說《曾國藩》成為「中紀委推薦幹部閱讀的56本書 」之一。
歐陽:《曾國藩》中有一章講到曾國荃(1824-1890,曾國藩的九弟,湘軍主要將領之一)他鄉遇舊部。
他在彈劾官文(1798-1871,滿洲正白旗人,先後任過荊州將軍、湖廣總督、直隸總督、大學士等職)之後,日子過得很不舒心。
他回到了家鄉,議論四起,有人講他買田起房子,有人講他部屬是哥老會,正好曾國藩邀請他去江寧(今南京)。
我在想,曾國藩是否預感到屬於自己生命的時光不多了,這算是兄弟之間見的最後一面。
唐:曾國藩晚年身體很不好。
他剿捻(捻軍,太平天國時期北方的農民起義軍)回來之後,生命其實已經倒計時了。
他本身身體不好,而且捻戰這場戰役對他是一個打擊。
這一仗沒有打好,頂多算是打個平手。
對他而言,打平就意味著失敗。
他內心很不舒服。
接下來就是天津教案(1870年,在天津發生的一場震驚中外的教案)。
這件事對他是一種摧殘,他處理天津教案其實很無奈。
對他生命的最後階段而言,是非常殘酷的,他內心飽受煎熬。
他的右眼完全失明,左眼只有一線光。
他說話不能超過20句,否則舌頭就會硬,就會發澀、乾燥。
他經常頭暈,在去世前,他就有中風前兆,手抬起來放不下,嘴巴合不攏。
他心裡非常清楚,在這個世界上的時間不多了,把弟弟請來絕對是交代後事。
一生中,與他最為親密的就是這個九弟,他們從小關係就好。
曾國藩四個弟弟中,他最喜歡老九,最不喜歡老六。
曾國藩喜歡曾國荃,除了在所有弟弟中老九才幹最高外,我猜想可能還因為曾國荃與他長得一模一樣,從畫像上看,兩人就好像雙胞胎。
這或許導致他們心靈上的溝通也會多一些。
歐陽:曾國荃比曾國藩小13歲,曾國藩是1811年生,弟弟是1824年生。
唐:他的大弟弟小他9歲,接下來的小11歲、13歲,最小的弟弟比曾國藩小17歲。
歐陽:曾國藩把曾國荃叫到南京去交代後事時,還剩下幾個弟弟?
唐:除了曾國荃外,還有一個弟弟,即四弟曾國潢。
歐陽:是否真實存在李臣章(《曾國藩》中,李臣章原為湘軍曾國荃部下吉字營的哨長,湘軍裁撤後,在安徽落草為寇——編注)這個人?
唐:李臣章是虛構的。
虛構的基礎是當年確實有許多湘軍沒有回到湖南。
太平軍則完全不能回鄉,因為一旦回鄉就會遭到官府捕殺。
他們是有家不能歸,流落長江中下游。
歐陽:您在這方面刻畫了三個人物,一個是瞿榮光(《曾國藩》中,瞿榮光原為太平軍的中級軍官,太平軍安慶失守前夕,落草為寇——編注),太平軍流落的代表;李臣章是湘軍流落的一個代表;康福(《曾國藩》中,康福原為湘軍將領,後對湘軍失望,隱居東梁山——編注)是與曾國藩觀點不和,離開湘軍的代表。
唐:我是用這三個人物來表達當時中國的一種狀態,到處布滿了乾柴,就等點火。
社會不安定,人心浮動,政權不穩定。
文 | 力量湖南
大權在握的曾國藩,有沒有想過稱帝?
坊間傳言,左宗棠曾在清軍對抗太平軍陷入困境之際,勸說曾國藩自立為王,據稱左宗棠曾暗示曾氏「鼎之輕重,似可問矣」,以「鼎」寓大位,勸其「問鼎」。彼時,清廷的國家軍事力量已被太平軍沖得七零八落,朝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