龐統聽說張飛來了,暗暗高興 停止了飲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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卻說:荊州城裡的劉備,自從打發走了龐統,至今已有九十餘天。

這幾天忽然來了那麼多信,都是告耒陽縣新上任的知縣,說他成日沉浸在黃湯之中,吃了睡,醒了吃,不理縣務,滿縣百姓對他深惡痛絕,亟須派人到縣審理。

劉備想,都說龐統好才學,卻連一個小小的耒陽縣都治理不好,算得上什麼大能人呢?只不過是徒有虛名罷了。

這叫我怎麼對得起耒陽縣的黎民呢!立即傳令張飛和孫乾兩人到耒陽縣去巡查一番。

張飛奉了兄長之命,和孫乾坐了一號大官船,往耒陽縣而去。

  這一日,恰有耒陽衙役在江邊做買賣,見江中有一艘大官船向碼頭駛來,仔細一看,船上高飄兩面大旗,認得旗上是「張」、「孫」二字,中間挑著一面白幡,上面大書兩字:巡查。

這衙役知道荊州來的是張飛,暗喊一聲::「不好!」要緊拔腿朝縣衙趕去。

進了衙門,直奔內堂。

見龐統仍在飲酒作樂,忙慌慌張張地報導:「龐老,大事不好了。

小的在江邊遠遠望見江面上來了張飛三將軍,到這裡巡查來了。

請龐老速速準備。

  龐統聽說張飛來了,暗暗高興。

停止了飲酒,搖搖晃晃地站起身來,舒舒服服地伸了個懶腰,又不緊不慢地喚道:「來啊!」

  「龐老有何吩咐?」

  「傳本縣之命,堂上起鼓。

  這個衙役想,你今天聽到張飛來巡查就心慌了。

來了一百天,只升過一次堂,一件事都沒做過。

張飛來了定沒有你的好處,你再坐堂也是來不及了。

說道:「龐老不坐堂,小的們都沒事幹,到縣中去做買賣,都不在這裡。

  「速速與我喚來。

  衙役不敢違命,一手拿著鑼,一手握著槌,出了大門就大敲大喊起來:「呔!大家聽了,龐老爺今日升堂,衙役當差都到衙中畫卯!」敲著鑼,在大街小巷中叫喚。

聽說今天知縣升堂,大家求之不得,他們陸陸續續來到衙門,都來參見縣令。

  龐統見人都到齊了,立即吩咐道:「來,先將大堂內外洒掃一遍;再到四下敲鑼傳示百姓,今日本縣升堂,有何冤情紛爭,不論大小,速來衙門遞送詞狀,本縣立斷各案。

若今日不來,再隔三載。

  眾人想,龐老怎麼忽然要升堂了?不是說起碼半年再坐堂的麼,看來他酒已吃夠了,萌動了善心,想為百姓做些好事了。

大家拔草的拔草,打掃的打掃。

不一會,把個縣衙打掃得乾乾淨淨。

還有的提著鑼,上街邊敲邊喊:「乓……子民們聽著,今口老爺開恩,馬上升坐大堂,有案的報案,有冤的鳴冤,老爺當堂斷清。

如若今日不告,再隔三年升堂,乓……」

  百姓聽得這個消息,驚奇萬分:不是說半年以後再升堂的,怎麼這個糊塗官酒醒啦?因此滿縣議論紛紛,奔走相告。

受過害的人,立即找了被告,拉著去見官。

被告說,我們的事情,上次由亭長作主,已經了結了,何必再去見老爺?原告說,上次是私了;便宜了你。

如今老爺親自審案,我們去弄個水落石出。

說著,拉了就走。

還有那些被亭長看押起來的人,也被大家擁著去衙門。

還有的百姓懷著好奇的心理,跟著人流到衙門去看熱鬧。

頓時,衙門前人頭濟濟,熱鬧非凡。

  那幾個為龐統買過衣帽的當差,見龐統衣冠不整,很是過意不去。

心想,要知道龐老爺這麼快就升堂,當時也不必急著索回。

如今衣帽都賣了,叫他怎麼坐堂呢,既然他今日升堂了,想必以後天天如此,我們也就有差使做了,看在這些份上,我們應該為他去找一身衣帽來。

幾個人一湊合,就有了主意。

一個當差立即去備了一副香燭,一同趕到城隍廟中,在神座前焚香點燭。

而後,又都跪下去,向上面叩了幾個頭,口中念道:「城隍老爺慈悲。

我家的龐老爺今日升堂,缺少一身官服。

你身上這套衣冠倒挺合適,先向你借用一下,過日做了新的來還你。

  這班當差通神完畢,一擁而上,把城隍老爺的衣帽都剝了下來,撣去一些灰塵,折迭整齊後,直趕回去。

對龐統說:「龐老,升堂須穿新衣。

小的們剛才特地向隔壁老爺借來衣帽,請龐老快快穿了。

  龐統想,小小的耒陽縣,到底有多少老爺。

這裡除了我可以稱老爺,還有誰能夠得上被人叫老爺?他打開衣帽一看,一頂紗帽上面浮塵無數,一領錦袍陳舊不堪,肩上和兩袖上都是污垢,弄不清這是哪個老爺的衣服。

心想,別去管它是誰的,穿上了再說。

就將身上的道袍一脫,穿上舊錦袍,倒還合身。

只是這衣是城隍爺坐著穿的,到了他的身上就短了一大截。

然後從桌上拿起紗帽,往頭上一罩,因為龐統的頭大,套不進,就頂在頭頂上。

龐統到了這裡,從沒有洗過一次臉,吃完了就用袖子往嘴上一抹。

今日二次坐堂,還有張飛到來,因此要洗一洗臉。

命人去取水,當差打了一盆凈水,放在桌上。

龐統走上一步,正要洗臉,頭剛低下,頭上的烏紗「撲」一下正掉在盆中。

龐統迅速去撈了起來,帽頂上都濕透了。

將帽子捏在手中一甩,滿地都是水,再往頭上一扣,匆匆忙忙洗完了臉。

可這頂烏紗年深月久,十分乾燥,一掉進盆里就吸足了水。

此刻,水正和著灰塵沿著前額往臉上淌,一會兒他的臉上就是一道道黑影,活象個閻王身邊的判官。

當差見龐統準備得差不多了,就傳話出去吩咐升堂。

立即堂上虎威大起:「龐老爺升堂哉!哎……嗨……」

  龐統從內堂出去,跨上大堂。

「兩朵金花安日月,一雙袍袖定乾坤。

」居中坐定。

  兩旁見他這個模樣,都在想,怎麼大堂坐了個城隍老爺?衙役又是虎威連連:「哎……嗨……」心中轉念道,你還象個老爺嗎?簡直和活鬼沒什麼兩樣。

見他中間坐定,一一上前見禮:「龐老!龐老!……」

  龐統把手一揮:「罷了!」

  眾人剛退過兩旁,縣吏報來:「三將軍張飛和上大夫孫乾到了。

」堂上的人都不約而同地轉過頭往外面看去。

  張飛和孫乾將船靠攏碼頭,上馬來到衙門口。

他們自以為龐統還不知道他們來,打算把龐統從酒席上拉出來,當眾出一出他的丑。

孫乾是個公道人,到了衙門就下了馬背,同時招呼張飛也徒步而進。

張飛忿忿地說,龐統他官不象官,來了才百來天,就把個耒陽縣弄得如此昏暗。

我家大哥看在他與軍師是同道的情份上,不忍當即問他的罪。

我來巡查,還給他什麼體面呢?!張飛昂首挺胸直闖衙門,從一條筆直的甬道上點馬跑了進去。

只見前面擁著許多百姓,聞得馬蹄聲,趕忙向兩邊閃了開去。

一騎馬直抵大堂口。

張飛圓睜環眼朝堂上一望,衙役當差兩旁站立,正中坐著龐統,頭頂小紗帽,身穿舊錦袍,滿臉黑條條。

案前站立著許許多多的百姓。

心想,這傢伙倒是消息靈通,聽說我來巡查,他就坐堂了。

這一身衣帽不知從哪兒弄來的,穿著活象是從棺材裡倒出來的殭屍。

  龐統看著外面張飛的那種神氣活現的樣子,也在想,你想來出我的丑?那就先碰一個釘子,瞧瞧我的厲害,龐統驀然作色,拍案而起:「可知小小衙門,乃是皇堂。

外邊誰敢點馬進衙,藐視朝廷,來,與我上前截去馬蹄!」

  兩旁虎威聲驟起:「哎……嗨……」倒也十分威嚴。

  縣令雖然官卑職小,但也是皇帝封賞的,是朝廷的耳目,代表皇帝管轄一縣之地,衙門也就成了皇堂了.要是誰敢在大堂上施威,並不是對知縣的貶低,而恰恰是對皇帝的褻瀆,是有欺君大罪的。

因此,龐統下令要截去馬蹄,還只是給張飛一個暗示:別太目中無人。

  張飛聞言,暗吃一驚,忙跨下馬背,命從人帶過一旁。

心裡實在不服氣,怒咻咻站在堂口,一聲不響。

孫乾見張飛一到這裡就碰了一鼻子灰,心想,剛才就叫你下馬,你偏不聽,先被他在嘴上占了便宜,合得算麼?龐統雖然不理縣政,畢竟是個有才學的高士,倘若孔明回到荊州聽得龐統在此,必要重用他。

到那時,恐怕我們還得在他帳前聽令。

因此,孫乾手拎袍角,和顏悅色地到案首施禮道:「龐先生,下官有禮了。

  「罷了。

請問足下何人?到此有何貴幹?」

  「下官是皇叔麾下孫乾。

因近日有人告到荊州,說先生來此耒陽縣,終日嗜酒,不理縣務。

下官奉了主公之命,到此查實。

  「是啊。

小小耒陽縣,無須天天升堂。

本當三載坐堂,如今聞得足下前來,故而本縣二次升堂。

已命人各處傳示百姓黎民訴冤報案,將百日所積公務,都取來判斷。

若有半點差錯,依法責罰。

請足下一旁坐了仔細觀看。

  孫乾想,往常官府斷案,往往一年半載也審不清一樁案子,還有那種糊塗官,多有屈打成招的,致使民情成了千古冤獄。

哪有象你這樣說大話的,竟可以在一天之內審完百日之內的案件,這似乎有點神乎其神了。

我是個當官的出身,跟了劉備,大小場面也經過了無數,一天能了結幾樁事件已經了不起了,若是遇上個疑難的案子,一年半載也說不準。

就算你有使人難以想像的能耐,這百把個案子中總有幾件大的吧,你一不勘察,二不調查,看你怎麼把這許多案子一件件地斷清,孫乾在公案旁坐定,朝堂口的張飛看了一眼,意思是,咱們坐著看他斷案,若他斷錯和不清,那我們就可以捉住漏洞,將他揪去荊州見主公。

  張飛對他略微點了一下頭,示意道,你只管坐著,一有差錯不可放過,我對他不客氣。

反正軍師升帳時,我也站立習慣了,等會捉龐統方便些。

  龐統見百姓已到,詞狀都已呈上,傳令當差按事先吩咐的辦事。

只見當差將三種不同的椅子排成三大排:上首里一大排放著方凳,中間放的是一大排靠背椅;下首里放的是一大排長凳。

然後命原告、中保、被告分別按上、中、下的次序坐列;沒有中保的就空著座位。

審完一批,再換一批。

不一會,凳子上都坐滿了人。

龐統又命當差將預先準備好了的空白案卷放在公案上。

最後提筆蘸墨,對下面道:「子民們,本縣今日升堂,審理民情,爾等有冤報冤,本縣當堂斷明。

來,原告何在?」

  兩旁衙役今日也格外來勁,立即喊叫道:「老爺喚原告。

原告何在?」

  坐在方凳上的原告,聽得兩旁如狼似虎般地吆喝都驚得跪了下去,齊口同稱:「原告在!」

  龐統說:「爾等只管坐下,呆會兒要從實講來,不得隱瞞。

如若錯失機會,再隔三載。

  「是。

遵老爺吩咐。

」一齊都坐了下去。

  「被告在哪裡?」龐統又問。

  長凳上的被告都跪下,口稱:「龐老爺,子民們在!」

  「原告所告之事可屬真鑿,爾等呆會兒要當堂辯解,不准扯謊。

如若有錯,王法無情,坐下了。

  「是。

老爺。

」都坐下了。

  「中保何在?」

  「老爺,中保等在。

」中保都跪下叩頭。

  「爾等既為中保,便應伸張正義。

如有偏頗,本縣重責不饒,坐下!」

  「是。

謝老爺!」

  龐統說:「公堂之上,非兒戲之地。

爾等原告訴狀,被告辯駁,中保擔保,不得有誤。

來,與我一同如實地講來!」

  龐統講的這一番話,堂上沒有一個人聽得懂。

原告和被告都不知是誰先講,推來讓去,公案前一片窸窸窣窣的聲音。

張飛和孫乾也不明白這是什麼規矩,暗想,龐統搞的是什麼鬼把戲?看看上面,又看看下面,看不出什麼名堂。

衙役當差們本來見龐統升堂,就好象開張營業,又可以撈外快了,所以很起勁。

現在見得說要一起講話,也都傻了眼,呆呆地望著上面的龐統:你這個老爺怎麼這樣糊塗?!一個一個講,我們還恐怕聽漏了,斷不清案子,哪有這許多人一起講的,可是你講錯了?

  龐統見滿堂上的人都露出驚異之色,尤其案前的三大排人有的怒氣沖沖,有的喜逐顏開,有的漫不經心,神態各異。

龐統仔細觀察著各人的顏色,一一記在心裡。

然後再提高一些聲音道:「與我一齊如實地講來!」

  大家這才意識到沒有聽錯。

原告、被告、中保這三等人略頓一頓,一起講了起來。

龐統耳中聽詞,眼中觀色,手中批斷,口中發落,曲直分明,並無分毫差錯。

一批斷了再來一批。

看得孫乾暗暗佩服,張飛張口結舌。

大堂口圍觀的百姓都伸長了脖子一眼不眨地看著。

心想,世上哪有這樣賢能的青天大老爺,怎麼兩耳能聽這麼多人說話的呢?而且關的關,罰的罰,放的放,一點都不差。

真是明鏡高懸,正大光明。

不到半日工夫,將百日來所積之事,盡皆斷畢,真的是罰的合理,放的滿意,關的也服氣。

正在此時,堂外一個衙役飛奔而至:「報老爺。

  龐統從容不迫地問道:「報來何事?」

  「堂外觀看老爺堂審的百姓中,有一子民將一梅花鹿拴在衙門口,適才回去時,見樹上卻拴著一匹老馬,鹿兒不知去向,因此抱頭痛哭。

小的探聽明白,特來報稟老爺。

請老爺公斷。

  龐統略一思素,從案桌上抽出一支竹籤,對這個衙役招招手,俯首在他耳邊低聲說著,如此如此,便可將小偷捉拿歸案。

龐統見這衙役走後,命堂上的百姓都退出,吩咐當差將椅凳全撤去。

頓時堂上冷清不少.龐統又將所斷公案整理迭放。

一切都顯得有條不紊.不多一會,找鹿的衙役已回到大堂,報說鹿兒已找到了。

龐統問是怎樣找到的。

衙役說,小的遵循老爺吩咐,將馬放了,自己悄悄地跟著老馬。

此馬直往北門郊外而去,走不到三里地,便有一座破陋小草屋,此馬便直到草屋門前,將頭輕輕一撞,打開草扉,走了進去。

小的隨它一起輕輕躍到屋內,見一賊子正在給鹿兒餵料,料定此人就是盜鹿之人。

便帶了鹿和馬來見老爺交差。

龐統吩咐傳失鹿者和盜鹿者進見。

頃刻帶到堂上,分左右跪下。

龐統拍案而起,手指盜鹿者喝問道:「爾好大膽!竟敢在本縣衙前以馬換鹿。

速速招來,免遭皮肉痛苦。

  盜鹿者嚇得象篩糠一樣亂抖,連連叩頭道:「老爺,小人從未做過壞事。

只因小人家境貧困,新喪老母,薄薄的家財都被變賣一空,只剩得一匹不中用的老馬,無人收買。

小人六親無靠,意欲賺些銀兩,棄農經商,故而一時糊塗,見衙門口有一梅花鹿拴著,無人看管,便起了不良之心,以馬換鹿。

小的實是初犯,一向安守本份。

望老爺寬恩,小人下次不敢了。

」說罷又叩頭不止。

  龐統問堂口的百姓,可有認識這個人的。

當時就有好幾個人到案前,對龐統說,此人向來老實厚道,孝順尊長,鄰里常要稱讚他。

所說之事一點不假,請老爺體恤下情,寬恕了他吧。

小人們願為他作保。

龐統念他初犯,便允了眾人之請。

隨即訓責失鹿者道:「爾既有事在身,緣何撇了鹿兒,耽擱在此?若非本縣公斷,豈不要壞了他人終身?如今鹿雖還你,只是要罰你五兩文銀。

速速交付銀兩,領了鹿兒回去。

」失鹿者見鹿失而復得,已是大喜,立即送上銀兩,牽了鹿兒匆匆回去。

龐統將銀兩送與盜鹿者,說道:「看在眾人的面上,放你回去,將這些銀兩收了,做些本份的經濟。

如若再犯,本縣重辦不恕!」盜鹿者見龐統如此寬仁豁達,早已感激涕零,連叩了四個響頭,揣了銀兩,出衙門,帶著老馬回家。

龐統傳令退堂,百姓紛紛走出衙門。

龐統將手中的毛筆向下一丟,對孫乾道:「足下看來,本縣還有何事未畢?」

  張飛和孫乾大大吃驚,面色尷尬,一起上前欠身道:「先生大才,我等失敬。

多有冒犯,請先生莫怪。

  龐統命當差先將罰下的銀兩收拾,案卷筆硯撤去,送上茶來。

三人分別坐下敘話。

張飛惦記著剛才所斷以馬換鹿之案,忙道:「先生,恰才以馬換鹿,何以片刻之間便能斷清?」

  龐統笑道:「此事極易。

將軍可知『老馬識途』之事?列國年間,管仲相助齊桓公,糾合諸侯,舉兵伐戎。

至砂磧之地,但見白茫茫一片平沙,黑黝黝千重慘霧,山谷險惡,絕無人行。

管仲便選擇老馬數匹,縱之先行,彎彎曲曲,遂出谷口。

今日之事,貧道便命當差解了老馬,觀其行而隨其後,竊者必無提防。

故而立斷此案。

  張飛聽了,更是欽佩。

下席謝道:「先生如此奇才,險些埋沒。

老張當於兄長處極力舉薦。

克日便來相請。

」說著,便與孫乾起身告辭.出衙門下船,連夜趕回荊州。

  龐統送走了張飛和孫乾,就將罰下來的銀兩都分散給了衙中以前侍奉過他的衙役和當差。

這幾個「帶肚子的二太爺」,除了抵償以前置辦東西的銀兩,還盡賺好多銀兩。

他們想,這許多銀兩,放在前幾任老爺手中,不知要干多少年才能賺回來。

今天一升堂就有這麼多好處,我們的福份還不淺呢。

還有那幾個老當差,龐統也好好地賞賜了他們一下。

那幾個老當差得了好處,特地趕製了一頂紗帽,一領錦袍,到城隍廟中焚香點燭,虔虔誠誠地給泥菩薩換上了新裝。

唯有那班眼睛向上看,專愛搬口舌的縣吏分文未得,著著實實地羞辱了他們一場。

自從龐統日斷百案以來,耒陽縣風正俗清,百姓安居樂業,盜賊銷聲匿跡,市井繁盛,百業興旺,無不稱頌他是明察秋毫、公正廉潔的好官。

龐統仍舊穿著道服,等侯荊州的消息。

  卻說孔明回到荊州,問劉備:「龐軍師近日無恙否?」

  劉備說:「近治耒陽縣,好酒廢事。

  孔明笑道:「士元非百里之才,胸中之學,勝亮多矣。

亮曾有薦書在士元處,曾達主公否?」

  劉備搖頭道:「未曾見得。

  孔明嘆息道:「大賢若處小任,往往以酒糊塗,倦於視事。

  兩人正在嗟嘆,忽報張飛回。

劉備傳見。

張飛便將耒陽縣所見所聞說了個仔細,劉備聽了相反怨恨自己,忙命人齎書請來了龐統,當眾拜他為副軍師。

龐統雖然任了副軍師之職,但因劉備以貌取人,心中早有嫌隙。

此話暫且不提。

  此事早有人報到南徐,說劉備兼有孔明、龐統為謀士,招軍買馬,積草屯糧,早晚要興兵侵吞江東。

孫權常記著周瑜遺表上的話,劉備占據荊州,有如養虎。

儘管魯肅屯兵陸口,又與孔明知交,劉備未必會下兵東吳,但荊州必定要收回,卻苦無良策。

正憂慮時,大夫華歆獻計道:「下官有一計在此。

曹操數次請我前去,只因主公不舍。

如今何不命下官前往,教曹操發兵討伐荊州,結兩家之好?」

  孫權想,這倒是個好主意,便點頭應允。

華歆說,下官去了,只怕曹操不肯放我,故而我不回來了。

──《三國》中孔明是一條龍,華歆和管寧合稱一條龍。

華歆是龍頭,管寧為龍尾。

兩人本是好友,曾一起拜師求學,都很有才幹,有一次,兩個人正在讀書,忽聽得窗外有人說有一個美人走過,華歆便放下書本,探出窗口觀看;又有一次,兩個人在園中鋤地,華歆鋤到了一塊金子,便俯身拾了起來,見管寧在看他,便把金子丟在地上。

管寧想,要是我不在旁邊,你定會把它放入袖中。

聞美色而側首,見黃金而拋地,此人財色俱貪,不足於同道。

遂與之絕交──孫權一向不重用他,又知他與曹操有故,所以孫權說,你要去投曹操,我不阻止,只是必須請得曹操攻伐荊州,打下荊州,我就把你的家眷送到許昌。

華歆領了孫權之命,當即裝束停當,取道彰河去見曹操。

  曹操自從赤壁大敗後,得知劉備奪了荊楚之地,盡收漁翁之利,又氣死周瑜,心中悵恨不已,常眺望江南,要報赤壁之仇。

因此在彰河邊習練武藝,跑馬比箭。

曹操每逢大事,必不肯糊塗,率領眾文武每日上銅雀台觀看操演人馬。

今日,彰河邊營頭無數,將士們披堅執銳,聚集在銅雀台前,十分整肅雄壯。

曹操將一點紅心掛於垂楊之上,號令手下不論大小將校,有能百步之內射穿紅心者,賜錦袍一領。

眾將聽了,個個躍躍欲試。

儘管一領錦袍值不了幾個錢,自己做一件要比這一件好得多,但在數十萬三軍和眾文武面前,誰甘落後半步。

頓時願比箭者在台前排成兩長列:左邊一批是曹操的眷屬將校,右邊一批是心腹大將,人人戎裝駿馬。

曹操在文官和美女的簇擁下,沿台邊團團設下宴席,飲酒看射。

突然,從左邊一排大將中掃出一騎,馬上戰將乃是曹操屬侄曹洪,到百步之處,弓開鏑鳴,勒馬觀望。

樹下監射官叫一聲「中了」。

四下里掌聲雷動,大聲喝彩:「曹將軍好箭哪……」曹洪掣韁到銅雀台前,得意洋洋,向上拱手道:「謝叔父丞相賜袍!」正要伸手接袍,早又驚動右邊隊列中一員大將,策動坐騎,飛身校場,他就是河北名將張郃。

張郃見曹洪輕易射中紅心,要取錦袍,心想,你這種射法平常得很,哪個大將不會?比箭就要比出本領來,要射得大家心服口服。

便大喝一聲:「子廉將軍且慢,待張郃也來獻一獻醜!」曹洪聽得張郃與他奪袍,縮回手來,回頭看那垂楊樹時,早又一矢中的,掛在枝上晃動,彩聲更為響亮。

原來張郃此射又比曹洪奧妙得多,他先驅馬到樹下,疾速圈馬向外跑去,到百步處,彎弓拈箭,反身射去,正中紅心。

正要往台前領袍,背後蹄聲又起,看時,便是曹仁。

曹仁想,這反身射箭算得了什麼大本領,只能騙騙三軍。

我若射出此箭,必無人敢與我爭奪錦袍。

便挾動良馬朝前飛去,到百步處,右手開弓,左手搭箭,「當!」弦聲響處,正中紅心。

河邊所有的文武將士先是一呆:怎麼會有如此精妙的箭法?可稱是神射了。

反手射的,天下無雙。

瞬間迸發出震天的掌聲,喊聲大作:「曹將軍神箭啊……」大家以為這件袍曹仁取定了,無人再敢與他爭奪了。

因此,都眼睜睜地望著曹仁大搖大擺地往台前跑去。

掌聲還未絕,一聲大吼又起:「子孝將軍且慢領袍,待文聘來一試箭法。

」在這種時候,竟然還有人敢出來獻技,頓時場上鴉雀無聲,盯著大將班中看,果然從右隊中不慌不忙地走出一馬一將,確是金槍將文聘。

文聘雖然早已蜚聲疆場,因為他不願為曹操效力,曹操既不敢得罪他,又不敢重用他,所以大家只知他本領好,好到什麼程度,無人知道。

文聘金盔金甲,也是右手執弓,左手綽箭。

到得場中,縱馬而前,直抵樹下,然後圈馬而回。

如此跑了三圈,大家都失望了,以為文聘不精騎射,四周開始騷動起來。

當文聘重又從樹下圈馬回身時,蹄聲驟急,只見馬後一片塵土飛揚,跟定了文聘往外而去。

恰到百步之處,文聘雙腿一夾,左手將馬鬃一拎,趁馬兒前蹄高提的當口,文聘向後一仰,雙手並舉,弓開如滿月,箭去似流星,「嗖」地一聲,鵰翎穿塵透霧,直指紅心,不偏不倚,掛在紅心上。

這一射,既是反身,又是反手,況且仰面倒射,更是百步穿楊,集三將箭法為一身,融自己騎射為一體,功夫之精湛,令人無法形容。

眾三軍被驚得張了口叫不出聲來,伸著手鼓不起掌來,看著文聘不知如何稱讚是好。

當然,文聘不是好大喜功之人,他見監射官雙手捧著箭去見曹操,並不急於去取袍,只是等待大將與他比箭。

此時,四下方才喊聲齊起:「文將軍天下第一神箭!……」喊聲、掌聲震得彰河浪翻,雀台晃動,經久不息。

不料,右邊隊列中又有一騎飛出,直到台前,向上拱手稱道:「謝丞相賜袍。

」說著取了錦袍往身上一披。

三軍看時,乃是無敵上將徐晃。

徐晃見眾將比箭一個比一個強,爭奪不休。

心想,在此比箭算得了什麼!有本領到戰場上殺敵,這才是大將軍的氣概。

因此,趁大家騷亂之際,搶下了錦袍。

這下可氣壞了一人,只見他虎目怒睜,鋼須倒豎,就是許褚。

許褚自己箭法平凡,被文聘的特技驚呆了,心服口服。

哪知徐晃蠻不講理,心中怒道:你這傢伙太無道理,人家憑本領取得的錦袍,要你去搶幹什麼!你要是想得錦袍,那就拿點射技出來。

要說搶東西,俺許褚怕沒你氣力大?!俺就是要為文將軍打個抱不平。

因此,怒吼一聲:「公明哪,爾身無寸功,憑什麼要搶奪錦袍,貪他人之功為已有,快快送與文將軍,不然許褚不答應!」說罷,縱馬閃出,朝徐晃跑去。

徐晃聽得許褚不服氣,暗想,你這人戇賊!大家都不作聲,要你起勁幹什麼?真是狗捉耗子,多管閒事,既然已到了我的身上,還怕你搶去?想罷,往河邊逃去。

許褚終因性格直爽,哪裡肯舍!跟著徐晃追趕。

嘴裡還在叫著:「公明休得無禮,快將錦袍脫了。

」兩個人一前一後,沿著河邊奔跑。

一個快如狂飈,一個疾似流星.看看將要趕到,徐晃緊催三鞭,三軍只聞馬蹄響,不辨馬上人,唯有一領大紅錦在身後揚起。

許褚猛挫坐騎,身子向前一衝,伸手抓住徐晃身上的袍角,緊握不放。

「公明住馬!」徐晃此時深恨許褚太不講交情,如虎上山,雙臂緊緊夾住,只管向前逃去。

兩個人都是曹營中第一流大將,兩臂有千鈞之力。

一個拚命逃,一個死命拉,這錦袍哪裡受得住,只聽得「嘶──」一聲,大紅袍從後擺一直扯到衣領處,碎成兩片。

這下徐晃真的惱火了,心想,本來是一件很好的錦袍,被你這戇賊胡攪蠻纏,成了廢物,我豈能與你甘休!便圈馬劈胸抓住許褚。

許褚也不示弱,握住徐晃雙肩,兩員虎將扭成一團,打了起來,兩匹戰馬溜溜亂轉,難分難解。

眾將見他們動起真的來了,忙上前勸架,一起上銅雀台見曹操評理。

曹操笑著說道,今日操演箭術,意在比射取樂。

眾將都是老夫的心腹,足見武藝之精。

各賞戰袍一領。

至此,兩人爭執方休。

各自取了上好戰袍,歸隊站立。

曹操方興未艾,命手下取筆硯上台,想起曹植的《銅雀台賦》,雅意又起,意欲再作一賦。

  忽報劉備近日在荊州招募人馬,聲勢日盛,又得龐統相助,如虎添翼。

餘興全消,將手中之筆擲於台下。

低頭看時,河中伸出一物,其形似龍,嘴張開,把筆吞入腹中,又隱入水底,曹操回視兩旁,眾人都在飲酒說話,根本沒見水中之物。

暗思:彰河乃是龍潭之地,今有巨龍出現,日後定有帝王之份。

只是劉備、孫權未滅,終是心腹大患。

──據說曹操死後,有七十二墓,都是假的,只有彰河之中,才是真冢。

──曹操望著彰河,臉上露出驚訝之色。

身旁的程昱見了,問道:「丞相緣何臉色不佳?」

  曹操嘆息道:「人皆言道,劉備乃是人中之龍。

昔日在新野時,宛如蛟龍困於淺灘。

如今占了荊楚之地,娶了孫權之妹,文有臥龍、鳳雛,武有關、張、趙雲,恰似蚊龍入海,大鵬展翼。

老夫如坐針氈,豈不要擔心?」

  曹操自從赤壁大敗,一直以為吳,劉聯兵,帳上文武也無計可出,只落得干著急。

  忽有手下來報:「丞相,今有江東華歆求見。

  曹操聽得江東華歆來見,不知來意。

心想,我久慕其才,曾幾次相請,都被他婉言辭去。

今日不請而至,必有用意,讓我仔細問問江東的情況。

遂傳話相請。

  華歆在台下向上一看,此台高聳入雲,可望不可及。

聞得曹操相請,隨了手下步至台上,憑欄向下一望,天水一色,令人目眩。

真箇是:銅雀高出屏,仰望攀不及。

草木無參差,山河同一色。

上前見過曹操。

  曹操起身迎接,說:「足下光臨,如老夫之願。

未知此來何事?」華歆道:「蒙丞相見愛,久欲來此,奈俗事纏身。

今日到此,便不回去了。

」曹操聽得華歆不回江東了,撫掌大笑:「足下不欺老夫也!」兩人坐定,茶畢。

曹操動問道:「江南消息如何!」華歆道:「孫、劉兩家爾虞我詐,嫌隙甚深。

自從孔明襲了荊襄之地,兩家明爭暗鬥.孔明在蘆花蕩氣死周瑜,矛盾加劇。

孫權命我來此彰河,求丞相發兵攻打荊州,曹、孫永結和好。

」曹操問:「足下以為如何?」 華歆說:「以下官看來,荊州劉備初露鋒芒,氣勢浩大,急切難以攻破。

不如請丞相發兵,先取江東;周瑜已死,無人與丞相抵敵。

則赤壁之仇可報,劉備也孤掌難鳴了。

丞相鈞意如何?」曹操點頭稱是,便對華歆說:「老夫兵敗赤壁,一則誤中周郎詭計,二則尚有內顧之憂。

」華歆問:「丞相兵多將廣,還怕些什麼?」曹操說:「西涼馬騰未除,終是心腹大患。

」華歆說:「丞相須先治內而後攘外,則可一統天下。

」曹操聽了大喜。

就將華歆留在銅雀台,來日整頓人馬,帶了文武回歸許昌,一封表章奏請皇上封華歆為大理少卿。

獻帝哪裡敢不應,當即准奏。

曹操回到相府,聚集文武,假傳聖旨,詐稱皇上加封馬騰為征南將軍、頭隊正先鋒,相助丞相進兵伐吳,聖旨到日,即刻啟程,進京匯集。

曹操立即命人將這道假聖旨送往西涼。

  快馬不日便到西涼,見馬騰,呈上書信。

馬騰,字壽成,是東漢伏波將軍馬援的後裔。

父親叫馬肅,字子碩,桓帝時為天水蘭干縣尉,後因被小人暗算,棄官丟職,流落到隴西一帶居住,和羌人雜處,娶了羌女為妻,便生下了馬騰。

馬騰身長八尺,體貌雄異,稟性溫良,大家對他非常敬重。

靈帝末年,羌人作亂,馬騰便招募人馬,一舉破之。

因他討賊有功,拜為征西將軍,與鎮西將軍、西涼太守韓遂結為弟兄。

馬騰膝下三子,長子馬超,一馬一條槍,人稱飛將軍;次子馬休、馬鐵;還有一個侄兒名叫馬岱。

手下有八員戰將:侯選,程銀、李湛、張橫、粱興、成宣、馬玩、楊秋,四十萬西涼兵。

與劉備在二十年前同受萬歲衣帶血詔J十分莫逆。

只因近年來劉備屢遭顛沛,未能如願。

如今聞得劉備有了荊襄九郡,六十萬人馬,兵精糧足,十分高興,意欲命人去荊州與劉備聯絡,苦無機會,只得按兵不動。

當日聞詔,就與長子馬超商議道:「吾自與董承受衣帶詔以來,與劉玄德約共討賊,不幸董承已死,玄德屢敗。

我又僻處西涼,未能協助玄德。

今聞玄德已得荊州,我正欲展昔日之志,而曹操反來召我,當是如何?」馬超說:「操賊矯詔天子之命召我父親,今若不住,彼必以『逆命』責父矣。

當乘其來召,竟往京師,於中取事,則昔日之志可展也。

  馬岱諫勸道:「曹操心懷叵測,叔父若去,恐遭其害。

  馬超說:「兒願盡起西涼之兵,隨父殺入許昌,為天下除害,有何不可?」

  馬騰制止道:「汝自統羌兵保守西涼,只教休、鐵、岱隨我同往。

曹操見有汝在西涼,又有韓遂相助,必不敢加害於我也。

  馬超說:「父親欲住,切不可輕入京師。

當隨機應變,觀其動靜。

  商議停當,馬騰打發差使回去,引五萬大軍,教馬休、馬鐵為前部,留馬岱在後接應,迤邐望許昌而來。

時值九月底,馬騰離許昌五里安營紮寨。

  探子打聽得馬騰已到,到相府來見曹操:「報丞相,馬騰親率五萬大軍,離城五里屯住。

  曹操聞報,暗自得意。

心想,一直要想除去馬騰,今日機會正好。

我來一個先禮後兵,將馬騰斬草除根。

命探子退下,喚道:「列公。

  「丞相啊……」

  「今有手下報到,老將馬騰帶兵已到城外,哪一位前去勸降?」

  文班中走出一位大夫,姓黃名奎,任侍郎之職,素與馬騰知交,便從旁閃出:「丞相,下官前去。

  「須要當心了。

  黃奎出相府,上馬出城,到馬騰營前,命手下傳言。

馬騰聽說黃奎到此,忙出帳迎入,命手下擺酒款待侍郎。

馬騰問:「侍郎到此何事?」

  黃奎答道:「一則奉了丞相之命,教將軍來日入城面君;二則與將軍敘舊。

  馬騰想,我與他往日甚是深交,多年來音信不通,其心難測,少言為妙。

故而緘默。

酒至半酣,黃奎忽忿然道:「吾父黃琬死於李催、郭汜之難,傷懷痛恨。

不想今日又遇欺君之賊!」

  馬騰見他已有幾分醉意,故意以言挑之:「侍郎,誰為欺君之賊?」

  黃奎怒道:「欺君者操賊也。

將軍豈有不知,而問我耶?」

  馬騰深恐是曹操派來刺探,急忙制止道:「耳目較近,休得亂言。

  黃奎叱責道:「將軍竟然忘卻衣帶血詔乎?」

  馬騰見他說出心事,乃密以實情相告。

道:「想我馬騰十餘年來未滅操賊,正自恨耳:豈有降他之理?」

  黃奎說:「曹操欲使將軍入城面君,必非好意,將軍不可輕入,來日當勒兵城下。

待我回去復命曹操,說將軍已願歸降,使曹操出城點軍。

將軍就在點軍處將他殺了,大事可濟矣。

  二人商議完畢,都已醉醺醺。

黃奎辭別馬騰,上馬直抵相府。

上堂見過曹操,「丞相,下官回來了。

  「勸降成功否?」

  「丞相,初時馬騰只說奉詔而來,不肯歸降。

後來下官再三勸說,馬騰感丞相大力舉薦,不記前嫌,方才肯降。

只是……」

  曹操忙問:「只是什麼?」

  「只是馬騰還有要事不便開口,要丞相來日親至大營面談,他便甘心情願進城。

  「既然如此,老夫來日必去。

退下了。

  黃奎退下去時,腳步踉蹌。

曹操見了便起疑心:昔日黃奎與馬騰深相契合,今日又在那邊飲酒。

馬騰與我是老冤家了,他怎肯忘了衣帶血詔而投順於我?不可不防。

曹操傳令退堂。

眾文武紛紛回府。

  黃奎回到家中,一心要到妻子苗氏房中安歇。

可是多飲了幾杯酒,腳下飄浮,不由自主來到小妾李春香房中。

方要進房,忽覺眼前一個黑影從房中躥出,仔細看時,已不見人影,自以為醉眼迷朦,也不去理會。

李春香見主人忽然而至,只當姦情敗漏,忙上前攙扶,接入房中,按黃奎坐下,為他脫衣卸帽,殷勤款待,比往日更加溫情幾分。

見黃奎並未察覺,方才安下心來。

又置下酒菜,與黃奎把盞,撒嬌撒痴,把個黃奎搞得神昏志迷,早忘了自己大事在身,將日間與馬騰之約盡情吐露。

酒罷,黃奎倒頭便呼呼大睡起來。

  卻說那個姦夫不是別人,就是黃奎之舅,苗氏之兄,姓苗名澤。

他倚著妹妹在此為婦,常在黃府進出,府中之人皆與他熟識。

因見黃奎小妾李春香略有幾分姿色,常與勾搭。

那李春香到底是個賤人,且又年少,主人很少寵幸,暗暗怨恨。

見苗澤也是個輕佻男子,兩人眉來目去,暗送秋波。

開始只是以言相戲,後來見黃奎公事繁忙,極少顧及私事,便越發大膽起來了。

見黃奎不在家,兩人便攪在一處,終日淫樂。

不料今日黃奎忽至,苗澤匆忙閃出,躲在門外偷聽房中動靜。

守至三更時分,聽得裡面鼾聲大作,方才鬆了口氣,起手輕輕在門環上敲打三下,黑暗中見李春香躡手躡足走出房門。

苗澤忙問黃奎說些什麼,李春香將主人所言之事盡皆披露。

苗澤得了這般好消息,色膽包天,心想,此事告發,黃奎必死,我便能與李春香終日廝混了。

就連夜報知曹操。

  曹操密喚曹仁、曹洪、夏侯淵吩咐如此如此,又喚許褚、徐晃、張郃、文聘吩咐如此如此。

各人領命去了,一面令人拿下黃奎一家老小。

吩咐苗澤暫且留在相府。

  次日,馬騰領著西涼兵馬,將次近城,只見前面一簇紅旗,打著丞相旗號,中間一乘大轎,約有五百兵丁前呼後擁。

馬騰只道曹操自來點軍,拍馬上前,大喝道:「國賊往哪裡走,馬騰來也!」

  五百曹兵見迎面來一員老將,嚇得撇下了大轎,卷旗拖械而逃。

馬騰趕到,起槍尖掀起轎簾一看,裡面空無一人知是中計。

正要圈馬而走,忽聽得一聲炮響,左邊殺出三員大將,乃是曹仁、曹洪、夏侯淵,將馬騰圍住廝殺。

曹仁一槍直刺馬騰馬頭,馬騰挺槍招架;曹洪舉刀向馬騰夾背劈來,馬騰轉身點開;夏侯淵趁勢向馬騰肩窩上砍來,馬騰閃身讓過。

三戰一,一敵三。

馬休、馬鐵聞報父親被圍,飛馬趕來相救。

右邊喊聲又起,許褚、徐晃、張郃、文聘四將殺到,圍住廝殺。

馬休、馬鐵如何當得起四員大將,早被許褚手起刀落,劈馬鐵於馬下。

馬休心慌,長槍脫手,跌下馬來,被眾軍擒住。

馬騰聽得後邊喊聲漸漸止息,情知不好,手上便招架不周。

曹仁起手一槍,正中馬騰的腳上。

馬騰吃痛不起,翻身落馬,亦被曹軍綁縛起來。

  曹操得報馬騰父子被擒,帶了文武到演武廳,恰巧見眾將押了馬騰父子和馬鐵的首級到這裡。

遂命刀斧手將馬騰父子牽出。

炮聲響,首級獻上。

  曹操喚道:「黃侍郎何在?」

  黃奎自從昨夜酒後失言,一直被曹軍監禁著。

清晨酒醒,方知大事已露,暗恨自己太糊塗,被苗澤這奸賊告密,壞了馬將軍的好事。

今日被押到這裡,自問必死。

聽得曹操呼喚,跟著手下上前「下官在。

  「爾與馬騰合謀,欲圖老夫,可知罪麼?」

  黃奎想,既然到了這個地步,索性橫下一條心。

大聲叫道:「無罪!」

  曹操-聲冷笑:「嘿……死到臨頭,尚自抵賴。

來啊,傳苗澤!」

  苗澤在相府中住了一夜,一直在做著美夢,自以為此番功勞不小,定能飛黃騰達。

聽得曹操傳喚,神氣活現地來到面前:「丞相,苗澤在!」

  「苗澤,爾與黃奎當面質對。

  苗澤到黃奎跟前,頓時板起了面孔,把昨晚李春香說的話原原本本地說了一遍,最後還搖晃著腦袋問道:「你還想抵賴不成?」

  黃奎咬牙切齒,大罵苗澤。

曹操傳令將黃奎推出斬首,手下一擁而上,擁著黃奎往外而去。

須臾,獻上首級。

  曹操問:「苗澤,爾告發有功,老夫意欲重賞於你。

  苗澤笑嘻嘻地說:「丞相,小人不願加賞,只求李春香為妻。

」心想,這小小的一點要求總不算過份吧。

曹操笑道:「些些小事,老夫豈有不允之理?」傳李春香到演武廳.曹操假意問道:「李春香,老夫在此作證,將爾許與苗澤為婦,可願否?」

  李春香聽了,連連點頭。

苗澤更是滿心歡喜。

曹操忽然濃眉倒豎,衝著苗澤聲色俱厲道:「你為了一婦人,害了你姐夫一命,如此小人,留之何用!」便教將苗澤、李春香與黃奎一家老小並斬於市。

後人有詩嘆曰:

  苗澤因私害藎臣,春香未得反傷身。

  奸雄亦不相容恕,枉自圖謀作小人.

  曹操傳令手下收拾屍首,帶了文武迴轉相府。

忙寫了一封書,送去西涼,命韓遂生擒馬超,永為西涼侯。

一面使人吩咐把住關隘,休教走了馬岱。

  且說馬岱自引後隊催糧而來,早有許昌城外逃回軍土報知馬騰父子受害之事。

馬岱大驚,棄了糧草,收拾殘軍,連夜逃遁去了。

  曹操殺了馬騰等人,便決意南征。

遂聚集四十萬大軍,屯兵宛洛道,二次下江南。

細作報入南徐。

孫權忙聚文武商議。

張昭忙說:「曹操南下,必是華歆之謀。

主公可差人往魯子敬處,教急發書到荊州,使玄德同力拒曹。

子敬有恩於玄德,其言必從;且玄德既為東吳之婿,亦義不容辭。

若玄德來相助,江南可無患矣。

  孫權覺得有理,即遣一心腹往陸口告諭魯肅,便求救於劉備。

魯肅聽得曹操又來犯境,隨即修書一封,坐了官船趕往荊州。

抵岸,上馬進城,遞上書信。

少傾,傳話相請。

魯肅上堂,見劉備君臣都在,上前施禮:「皇叔,下官奉了吳侯之命,特來求見。

  劉備已看了書中之意,請魯肅坐了,差人請出孔明和龐統,將魯肅的書信給他們看了。

孔明說:「大夫請高枕無憂,若有北兵侵犯,皇叔自有退兵之策。

不須江東出一兵一卒之力,一升-石之糧,不消一個月,四十萬曹兵盡行退卻。

  魯肅得了准信,不敢耽擱,匆匆迴轉陸口,遣人回復孫權去了。

  魯肅一走,劉備忙問:「軍師,今曹操起四十萬大軍,一擁而來,備有何妙計,可以退之?」

  孔明說:「主公,也不消動江東之兵,也無須動荊州之兵,自使曹操不敢正覷東南。

  「何以見得?」

  「曹操平生所慮者,乃西涼之兵也。

前番赤壁大敗,皆因懼馬騰出兵截其歸路。

如今馬騰已死,無內顧之憂,故而二下江南。

曹操殺了馬騰,其子馬超現統西涼之眾,必切齒操賊,主公可作一書,往結馬超,使超興兵入關,則操又何暇下江南乎?江東之圍豈不是不攻自解?」

  劉備聞言大喜,即時作書。

寫道:

  「伏念漢室不幸,操賊專權,欺君罔上,黎民凋殘。

備昔與令先君同受密詔,誓誅此賊。

今令先君被操所害,此將軍不共天地、不同日月之仇也。

若能率西涼之兵,以攻操之右,備當舉荊襄之眾,以遏操之前:則逆賊可擒,奸黨可滅,仇辱可報,漢室可興矣。

書不盡言,立待回音。

  劉備遣一心腹人,逕往西涼州投下。

馬超接書看畢,揮淚痛哭,即起四十萬西涼軍馬,殺奔長安而去。

曹操聽得長安失守,遂罷南征之舉。

果然不出一月,曹軍退得一乾二淨。

正是:操戈西指未成霸,興眾北伐又受殃。

  欲知下情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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