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唐（2）：滅梁——李存勖的圓夢之旅

上篇說到李存勖在魏州稱帝，朱友貞於危難之中任命王彥章為北面招討使，咱們這篇接著說。

首先我們得介紹一下王彥章。

王彥章，猛將，很猛的那種猛將，由於其擅使一條鐵槍，人稱「王鐵槍」，時人稱之為良將。

王鐵槍同志不僅打仗猛，還十分忠心，鑒於此他的身後評價一直很高。

有道是人怕出名豬怕壯，比如《水滸傳》第七十回他老人家就客串過一次：

宋江再與盧俊義、吳用道：「我聞五代時大將王彥章，日不移影，連打唐將三十六員。

今日張清無一時，連打我一十五員大將，雖是不在此人之下，也當是個猛將。

」

圖片摘自網絡

我們知道猛將王彥章在6年前的「胡柳坡之戰」中吃過敗仗，還是首輪被李存勖擊敗然後逃離戰場的那種最為武人所不齒的行為。

在這裡我們要明確一點，並沒有誰規定猛將就不能吃敗仗，吃了敗仗就不能溜走，畢竟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

現在在敬翔的力爭下，已經61歲的王彥章將再次披掛上馬為他的國家而戰。

清點完人馬後，王彥章花了2天的時間從大梁趕到滑州。

馬上就要兵臨城下，王彥章並沒有第一時間制定作戰計劃，相反他在滑州大擺筵席。

一般情況來講，主角們在這個時候都是準備了後招的，所以王彥章也不例外。

早在到達滑州的時候，王彥章挑了六百甲士，同時帶著一些工匠和炭沿黃河順流而下。

滑州的宴會到了晚上依舊在繼續，王彥章看了看外面，他知道現在該動手了。

「列位，你們且先作樂，老夫去換件衣服。

」

說完，王彥章急忙起身向外走去。

圖片摘自網絡

他確實是去換衣服了，不過不是便服，而是戎裝！

一切準備妥當後，王彥章在這個雨夜偷偷率領數千精兵沿黃河南岸直奔德勝南城（抱歉，沒查到是哪）。

由於事出突然，德勝南城的後唐守軍根本沒有反應過來，等到他們知道自己被後梁軍隊襲擊後，德勝南城早已被占領。

面對後唐駕船過來的援軍，王彥章的六百刀斧手們早就將浮橋砍斷，連城門的鎖也被他們燒毀。

趁著勝利，王彥章繼續向後唐潘張、麻家口、景店諸寨發起進攻，並且都攻了下來。

此時正好是王彥章接受朱友貞任命的第3天，他兌現了被眾人視為狂妄又無知的諾言——三日破敵！

服，大寫的服！

站穩腳跟之後，王彥章將目光投向了楊劉城，那裡是後唐軍渡過黃河的重要通道。

李存勖知道楊劉的重要性，他立即命令德勝守將朱守殷將守備物資轉移到楊劉，並且協同楊劉守軍一同守衛。

朱守殷為了加快速度，他拆了德勝北城的房子做成木筏沿著黃河漂到楊劉。

王彥章為了能趕上朱守殷，他也拆了德勝南城的房子做成木筏在黃河上漂。

一支軍隊在黃河左側漂，另一隻軍隊在黃河右側漂，漂到黃河拐彎的地方，兩軍打成一片。

拐一個彎打一次，拐一個彎打一次，等到到楊劉的時候，朱守殷的人還剩一半。

圖片摘自網絡

王彥章看著眼前的楊劉，二話不說下令猛攻。

由於人數上有很大的優勢，後梁軍隊將楊劉城圍了好幾層，王彥章清點清點人數，他把多出來的士兵分在九艘大船上，同時用鐵索將船連起來在黃河上一字排開用來阻擋後唐方面的援軍。

不不不，這不是草船借箭的故事，現在沒有東風也沒有諸葛亮，有的只是遮天蔽日的後梁軍隊。

楊劉的守將是李周，這個人進攻不行，但是防守卻出奇的強。

每當楊劉城差點被攻克的時候，後唐士兵在他的指揮下總能一腳把登城的後梁士兵踹下去。

但是無論李周多麼能守，如果李存勖不派援軍過來，僅憑楊劉的物資和兵力，破城也只是個時間問題。

李存勖從給朱守殷下命令的那一刻就開始召集軍隊奔赴楊劉，他似乎對李周很有信心，一路上邊趕路邊打獵，等他到楊劉的時候才知道形勢很嚴峻。

黑壓壓的後梁軍不僅壓迫著城內的人，也壓迫著李存勖的心。

他不知道該如何撕裂後梁的包圍圈，正面攻擊根本行不通，人家早就修築好了防禦工事。

李存勖只能遠遠的望著王彥章帶人攻打楊劉卻無能為力。

我們不需要擠進去，只需要轉移王彥章的注意力就可以了。

這是郭崇韜告訴李存勖的解圍方法。

滅亡後梁的最大功臣有兩個，其中一個就是郭崇韜。

圖片摘自網絡

郭崇韜認為王彥章坐守渡口，他的下一個目標極有可能是東平，然後就是李嗣源鎮守的鄆州。

簡而言之，王彥章短期的目標是把黃河以南這些地盤重新奪回來。

既然一時難以衝進楊劉，那就不必強攻了，我們沿著黃河在一些重要的渡口修築大量防禦工事，一來可以將打通通往鄆州的通道，二來可以打持久戰，三還可以分散王彥章的兵力！

如果王彥章來攻打新修的防禦工事，那楊劉之圍便迎刃而解；如果王彥章選擇繼續圍攻楊劉，那咱們就耗著，總會有辦法的，你不是還沒攻克楊劉麼？

一石三鳥的雙選題，並且是一個無論王彥章怎麼選後唐都不虧的選擇題。

王彥章知曉郭崇韜計謀的時候，郭崇韜已經帶人開工好幾天了，他放棄了繼續圍攻楊劉，而是調轉人馬進攻郭崇韜修築的新城。

很明顯趕工完成的工程建築質量並不怎麼樣，王彥章輕而易舉的就摧毀了這些新城的城牆。

得知王彥章來強拆自己的新城，包工頭郭崇韜立刻帶人組織反抗，就連在遠處的總包工頭李存勖也帶人來了。

王彥章沒辦法，只得帶人退到鄒家口（抱歉，還是沒查到具體是哪）。

估計這會王彥章也回過味了，他準備再次圍攻楊劉。

可是就在他剛拔寨進軍的時候，後唐軍隊已經追趕到了鄒家口。

這次不比上次，要想再把楊劉圍死可沒那麼簡單了。

王彥章只得再次退兵。

圖片摘自網絡

嗯，後梁到這就結束了。

我們說過，王彥章是猛將，他能否收復北方失地不好說，但是以敬翔的力薦和眼光來說，至少穩住目前的局勢是沒有問題的。

王彥章沒有問題，問題出在了他的副手段凝那裡。

王彥章是個直爽人，他深知國家到這一天完全是因為朱友貞聽信趙岩、張漢傑等人的讒言。

從他受命為北方招討使的那天，他就放出了話：

「當我成功還，盡誅奸臣以謝天下！」

這話不偏不倚的飄到了趙、張等人耳朵里。

沒錯，接下來是我們熟悉的小人進讒，功臣受屈的老戲路。

奸臣？您老說的是我們咯？

「我輩寧可死於沙陀，不可為彥章所殺。

」

多麼無恥的話。

國家未亡，功臣未滅，已有降心。

圖片摘自網絡

段凝這個人能力也不錯，給王彥章打輔助完全沒有問題，但是他的人品實在配不上他的能力。

從出征的那一天開始，他一直嫉妒王彥章，一來二去便和宮中的幾位爺勾搭上了。

在朱友貞面前，趙、張等人把王彥章的功勞悉數安在了段凝頭上不說，他們還誣陷王彥章「旦夕成功難制」。

朱友貞出於「大局」考慮，將王彥章召回大梁，命段凝取代其為統帥。

朱友貞自取滅亡式的任命得到了敬翔、李振還有無數前線將士的反對，然而並沒有什麼用。

大錯就此鑄成。

當然段凝不是傻子，他手下還有好幾萬人，要一下子把人全吃了也不可能。

雖然段凝的行軍路線很詭異，但是他也是做事的——搶劫，到李存勖的澶州去搶劫。

真正的翻盤點和那個宿命契機的到來僅僅是因為一個人。

同光元年（公元923年）8月27日，後梁左右先鋒指揮使、段凝的裨將康延孝率百餘騎投降後唐。

康延孝很早是跟著李存勖混的，後來犯了事降了後梁，現在再次反水投降李存勖的懷抱。

可能他是覺得梁室必亡，在那邊沒有什麼混頭了才有這樣的做法。

這個人的可怕之處不是能力什麼的，而是他的身份。

康延孝極有可能是沒法參加高級軍事會議的，不過身為段凝的裨將，他很容易就能打聽加偷聽到一點。

圖片摘自網絡

李存勖也不客氣，他屏退左右人後問康延孝後梁局勢現在如何。

康延孝毫無保留的將自己知道的全部告訴了李存勖。

「我在後梁軍中打聽到梁主在十月份打算四面出擊，即令董璋領澤、潞、陝、虢之兵直取太原；霍彥威以汝、洛之兵自衛州進攻鎮、定；王彥章、張漢傑以禁軍劍指鄆州；段凝、杜宴球率軍親自抵擋陛下！梁軍聚則不少，分則不多，陛下到時找准機會等待他們分兵之時率五千精騎直搗大梁，旬月之間即可平定天下！」

乾貨，十足的乾貨，就連每一路是誰統軍都摸清楚了。

李存勖很高興，但是並沒有採取行動，他想再觀望觀望。

9月，北方的契丹隱隱又有南下幽州的跡象，而遠在後梁腹地的鄆州也是岌岌可危，李存勖急了，他召來諸臣商討對策。

很多人建議放棄鄆州，畢竟鄆州孤立遙遠，難以堅守，還不如想個萬全之策，比如和後梁講和休養生息後再開戰。

這再一次說明李存勖滅梁是一條艱苦卓絕的路，如果他棋差一招，毀滅的將是自己。

圖片摘自網絡

講和是不可能的，打了這麼多年，沒仇都打出仇來了。

李存勖單方面結束了會議，這些人說的都不如他意，他想聽聽郭崇韜的想法。

這些日子裡郭崇韜沒少和康延孝交流，結合自己的分析來看，他得出了一個更加大膽的結論。

除了康延孝的前提，他還從後梁俘虜中得知大梁根本沒有多少守軍。

到時候只要後梁方面一動，即可以精兵與鄆州之兵匯合長驅入汴，打他個措手不及。

只要殺了朱友貞，諸將自降。

更要命的是後唐軍隊的軍需已經跟不上了，如果不大膽一搏，還不知道要等多少年。

聽了郭崇韜的話，李存勖很激動。

干，干他娘的！

10月初1，李存勖將自己的家小送回魏州，他知道此去不是功成就是身死，所以連後事都交代好了。

「成敗在此一舉，如果我敗了，你們在魏宮聚集起來自焚！」

悲愴卻也決絕。

圖片摘自網絡

10月初2李存勖率軍從楊劉渡過黃河，初3到達鄆州與李嗣源匯合，初4早晨與一支後梁軍隊相遇，李存勖命人一路窮追猛打，居然打到了後梁的中都，俘獲了帶了幾十人正準備逃跑的王彥章。

李存勖愛惜王彥章的才能...

嗯，不說了，王彥章從打仗以來就稱呼李存勖為「鬥雞小兒」，見著李嗣源直接呼他的小名「邈吉烈」以示輕視，他可能投降嗎？

兵貴神速，李存勖繼續向前狂奔。

初7，王彥章手下跑的快的小兵逃回大梁，將王彥章被殺以及前方軍情帶回來。

朱友貞召集群臣，結果群臣莫能對。

他沒有憤怒，就算現在吼破嗓子也無濟於事。

敬翔也沒辦法，他的計策基本上都沒有被採用。

現在如果勸朱友貞北上進契丹逃命，朱友貞肯定不聽；要說出奇兵攔住李存勖，朱友貞又猶豫不決。

「雖使良、平更生，誰能為陛下計者！」

君臣相向而哭。

圖片摘自網絡

初7，李存勖占領曹州（今山東菏澤）。

那些平時所謂的從龍之臣如趙岩已經出奔許州，張漢倫在滑州腳摔傷了不能帶兵勤王...都是些什麼玩意。

初8，朱友貞和他的都指揮使皇甫麟登上大梁建國樓，他看不到太遠，不過料想李存勖應該馬上就該到達大梁了吧？曾經他懷著無比激動的心登上這座樓迎接無數臣民的跪拜，這次只有悲涼與他作伴。

年年歲歲花相似，歲歲年年人不同。

走吧，都走吧。

「李氏是朕世仇，朕理難降他，更加不能任其刀劍加身。

朕不能自裁，你來砍了朕的腦袋！」

朱友貞想到了他的哥哥朱友珪，卻沒有勇氣揮刀自刎。

「臣願為陛下揮劍戰死。

」

皇甫麟哭了。

「卿欲賣我邪？」

皇甫麟沒有說話，他把劍抬到了自己的脖子上。

「與卿俱死！」

在朱友貞的強求下，皇甫麟殺了他，然後自殺。

初9早晨，李存勖進入大梁，至此後梁宣告滅亡。

身為亡國之君的朱友貞，為人溫和恭敬，更加沒有荒淫方面的過失，但是他用錯了人。

這樣的人可以當朋友，卻當不了皇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