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桓本是東胡部族，當年匈奴的冒頓單于滅掉東胡，烏桓便臣屬於匈奴。

東漢時期，匈奴式微，烏桓逐漸強大起來。

其時，居於遼東、遼西和右北平三郡的烏桓形成以柳城為政治中心的部落聯盟，史稱「三郡烏桓」。

聯盟中，以蹋頓最為強大，史稱「蹋頓又驍武，邊長老皆比之冒頓，恃其險遠，敢受亡命，以雄百蠻」。

能與冒頓單于相提並論，可見其超人的才幹武略。

袁紹因地利之便，與蹋頓多有往來，並藉助蹋頓之力滅掉了幽州的公孫瓚。

後來，袁紹以聯姻的方式和蹋頓結成同盟。

袁紹兵敗，袁氏後人自然投靠這位北方的盟友。

這時，中國北方已盡屬曹操，蹋頓經常派騎兵南下劫掠。

烏桓騎兵來去飄忽、行蹤無定，北方百姓飽受其苦，經濟大受摧殘。

袁氏兄弟投入烏桓，蹋頓更以助其收復袁氏故地為由，屢屢襲擊北方邊境。

曹操明白，若北方不靖，則後方不穩，大軍無力西征南進。

於是，曹操決定征討烏桓，徹底肅清北方邊患。

但曹操的將領們都反對北征：「袁尚，亡虜耳，夷狄貪而無親，豈能為尚用？今深入征之，劉備必說劉表以襲許。

萬一有變，事不可悔。

」大意是：袁尚是喪家之犬，夷狄貪婪無情，哪裡能為袁尚出力？現在如果征討烏桓，劉備一定會勸說劉表，趁我後方空虛，攻打許昌。

如果有什麼變故，就後悔莫及了。

但曹操的第一謀士——郭嘉判斷，劉表肯定不會聽劉備的，所以他勸曹操應該全力攻打烏桓。

曹操本是一代雄主，於時勢洞若觀火，又深服郭嘉之才，見他與自己不謀而合，再無疑慮，決定傾全軍之力，親征烏桓。

（郭嘉）

此處決策，於曹操的雄才大略可見一斑。

南方未定，二劉（劉表、劉備）在側，曹軍傾巢而出，許都空虛，若二劉當真襲擊許都，曹操便被斷了後路。

蹋頓在前，二劉在後，曹操失掉根基之地，又腹背受敵，便再無回天之力。

但他毅然率軍北征，眼光魄力堪稱當世一流。

所謂「大軍未動，糧草先行」。

為了征伐烏桓，曹操命人開通漕運，修了兩條通往北境的運河：平虜渠和泉州渠，以便向北方運送糧草。

快到邊境時，郭嘉建議：為了達到攻擊的突然性，應舍輜重部隊，輕裝前進。

曹操採納了這一建議，率輕騎兵和步兵晝夜兼程，奔襲烏桓。

正值連綿多雨的農曆七月，曹軍濱海前行，大雨滂沱，道路積水「淺不通車馬，深不載舟船」。

行軍之難，非常人可以想像。

「兵貴神速」，為了速戰速決，曹軍頂風冒雨，艱難前行。

出邊境後，儘是人跡罕至的荒蕪之地，曹軍在五百里的山路中，開山填谷，硬生生開闢了一條行軍之路，越白檀，經平岡，到達距離柳城二百里的地方。

蹋頓萬料不到，道路險阻且天時多雨竟然沒能阻止曹軍前來，故而此時方始察覺，慌忙集結幾萬騎兵，迎戰曹操。

兩軍遭遇於白狼山。

知曉軍事史的讀者都明白，冷兵器時代，北方草原民族與中原農耕民族作戰，具有極大優勢：草原民族以騎兵為主，農耕民族以步兵居多，而步兵的機動性、衝擊力與騎兵根本不是一個數量級。

因此，冷兵器戰爭史上，中原王朝對戰草原民族，往往敗多勝少。

此時，曹軍輕裝上陣，與縱橫草原的烏桓騎兵遭遇，將領、士兵心生懼怕，也是情理之中。

猛將張遼視之如常，勸曹操下令出擊。

曹操見軍心不穩，便命張遼為先鋒，率軍衝擊敵陣。

張遼受命，率騎兵沖向烏桓騎兵，一時間，銳鏑呼嘯、鐵蹄縱橫、熱血飛濺。

戰馬嘶鳴聲、騎兵吼叫聲、刀劍鏗鏘聲……一陣陣聲浪掠過草原，直衝天際。

看到這般沙場鐵血，重裝步兵怯心漸去，個個血脈賁張。

這些情形盡數收入曹操眼中，他見軍心可用，長臂一揮，戰鼓擂起，步兵吶喊著沖向敵人。

（柳城之戰示意圖）

酣戰中的張遼眼見全軍出動，心知當此決戰關頭，成敗生死頃刻立判，己方人數裝備均處劣勢，加之勞師襲遠，取勝極難。

敵軍雖以逸待勞，但倉促應戰，不免心中栗六，若能斬殺蹋頓，敵軍勢必大亂。

打定主意，張遼在混戰中覷准蹋頓的所在，爾後一馬當先，向蹋頓直衝而去。

身後幾名親隨騎兵拍馬趕上，數騎如利劍狂飆，把烏桓大軍剖開，直抵蹋頓馬前。

張遼不等蹋頓回神，手起刀落，蹋頓立時栽下馬來。

烏桓騎兵見統帥陣亡，鬥志大減，曹軍卻是軍心大盛，此消彼長，戰場形勢登時扭轉。

烏桓兵無鬥志，頹勢難挽，曹軍則追亡逐北，大獲全勝。

見大勢已去，袁氏兄弟投奔遼東太守公孫康。

但曹操料定，自己獲勝後，公孫康畏於兵威，定會將袁氏兄弟作為投誠之禮。

果不其然，曹操在退兵的路上收到了公孫康送來的二袁首級。

此戰曹操大獲全勝，占領柳城，俘獲胡漢人口二十餘萬，且獲得並世無兩的烏桓騎兵，軍力大大加強。

此後，曹操西征南進，烏桓騎兵屢建奇功，成為曹軍的一柄利劍。

從戰後來看，此戰兇險之處，遠超官渡之戰。

在官渡與曹操為敵的，畢竟是袁紹，雙方本是故人，曹操對袁紹的性情極為熟稔，對蹋頓，曹操知之甚少；對陣之處——官渡的地形曹軍也多有知曉，對陣蹋頓的塞外之地，曹軍足跡從未踏上；而且，對陣蹋頓，身赴絕域，勞師襲遠，不比官渡近在咫尺，且前者以強大的騎兵為主，戰力遠超袁軍。

因此，柳城一戰，曹操可說是履奇險而建奇功。

（自烏桓回軍途中，曹操登臨碣石，賦詩壯興）

從戰略效果來看，柳城一戰，曹操徹底廓清北境，再無後顧之憂，可以全力與孫劉周旋。

曹操不愧為一代雄主。

要知道，烏桓與當年為害漢朝的匈奴堪稱漠北雙雄。

有漢幾百年，漢朝均無法徹底肅清匈奴：漢高祖有白登之圍，文景有和親之辱，漢武帝傾力出擊而使國力困頓，終究難奈其何。

曹操以一人之力，成就劉氏百年之功，當真是曠世奇才。

從歷史成就看，東漢末軍閥混戰時中原人口銳減、國力不振，比之漢代遠遠不如，若任由烏桓坐大，趁中原群雄逐鹿，彼方趁虛而入，那麼，「五胡亂華」就要提前幾百年上演，中華衣冠委地、生靈塗炭的悲劇也會提前到來。

所以，曹操此戰的成就，於中華而言，堪稱不世之功。

陳壽《三國志》、台灣三軍大學《中國歷代戰爭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