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典專欄復刻：〈聯副電影院〉】王正方／黑澤明的魅力

黑澤明（1910-1998），一生導了三十部影片，最為知名的有：《羅生門》、《生之慾》、《七武士》、《戰國英豪》（The Hidden ... 聯合副刊 繽紛 家庭副刊 聯副七十 琅琅悅讀 看聯副 聯合副刊 【經典專欄復刻：〈聯副電影院〉】王正方／黑澤明的魅力 2022/05/15 聯合報／ 王正方 1953年的黑澤明。

（圖／王正方提供） 除了拍電影，我什麼都不會，不工作的時候最煎熬。

──黑澤明 黑澤明是許多電影人的老師 美國大導演馬丁‧史柯西斯（MartinScorsese）有名言：「電影製作分四個階段，預製期（preproduction）、拍攝期（production）、後製期（postproduction），製作完成後進入沮喪期（depression）。

」 在日本被譽為「電影天皇」的黑澤明導演說：「除了拍電影，我什麼都不會，不工作的時候最煎熬。

」 比較時間先後，我認為馬丁‧史柯西斯的說法肯定是從黑澤明那裡演化而來的，因為馬丁也曾說過：「黑澤明是許多電影人的老師，我也是他的學生之一。

」 以《羅生門》首度揚名國際 黑澤明（1910-1998），一生導了三十部影片，最為知名的有：《羅生門》、《生之慾》、《七武士》、《戰國英豪》（TheHiddenFortress）、《用心棒》、《椿十三郎》、《德蘇烏札拉》、《影武者》、《亂》、《夢》等。

1950年黑澤明導演的《羅生門》，取材自名作家芥川龍之介的小說：「某武士（森雅之飾）偕同妻子（京町子）在旅途中遇一強人（三船敏郎），武士被強人設計綑綁，三船敏郎強姦了他的妻子，武士陳屍荒野。

官方調查此案，當事人及目擊者秉著對自己有利的立場，作不同的說法。

」 導演手法新穎明快，將這段故事以不同立場角度重複敘述，寓意深刻發人猛省。

《羅生門》獲1951年威尼斯國際電影節金獅獎，黑澤明首度揚名國際。

《羅生門》這部影片，早已成為當今全世界電影從業者的必修課程。

在各種現代語言中，「羅生門」一詞代表了：為私利各執一詞、真相難辨。

黑澤明在1954年拍攝的《七武士》，有三船敏郎、志村喬等人主演，轟動國際影壇。

一向以票房收入為指導原則的好萊塢，買下這個劇本的版權，1960年製作成西部片TheMagnificentSeven（譯名：《豪勇七蛟龍》）；光頭老尤勃連納領銜主演，有名演員斯提夫麥昆、李馬文、查爾斯布朗森等聯合演出。

該片的美國佬都是好人，惡徒俱是墨西哥人，凸顯膚淺牽強的大美國主義，與原著《七武士》的境界無法相提並論，然而TheMagnificentSeven的賣座成功，證明好萊塢抄襲《七武士》劇本的功夫，頗為到位。

非但如此，2015年好萊塢再度重拍《七武士》TheMagnificentSeven（譯名：《絕地七騎士》），還是黑澤明的老劇本，新瓶子裝了陳年老酒。

為了符合時代演變，必須政治正確；領銜主演的是非裔明星丹佐華盛頓，再加上韓裔演員李秉憲、墨裔演員和一名女性演員等，打打殺殺熱熱鬧鬧的演了一部電影。

美國三大導演一致崇拜 黑澤明先生的作品，啟發影響了國際上眾多的電影工作者，這是不爭的事實。

一個簡單的例子：黑澤明晚年拍攝的《影武者》，安排了許多裝束明豔，旗幟亮麗的騎兵隊伍，在疆場上恣意馳騁，兩軍對陣的宏偉場面，待到雙方兵戎相接，即將揮刃砍殺之際，但見一匹急速衝向陣前的戰馬，坐騎上的武士猛然拉緊韁索，駿馬狂嘯，前蹄高高揚起，戰爭場面戛然結束，完全不見互相殺戮的血腥慘烈場面。

這個鏡頭後世有許多導演一再重複抄襲，觀眾看了照樣的熱血澎湃不止。

與史柯西斯同時代的美國三大導演：法蘭西斯‧科普拉（FCoppola）、喬治‧盧卡斯（GLucas）、史蒂芬‧史匹爾柏格（SSpielberg）都一致崇拜黑澤明，奉之為偶像，稱他作將軍。

他們幾個有自知之明，只屬於低階軍官，這輩子能幹上個上尉就不錯了。

據說喬治‧盧卡斯，潛心鑽研黑澤明的電影《戰國英豪》，再將之引申變化，加上科幻把戲，發展成為《星際大戰系列》（StarWars），好萊塢認為奇貨可居，傾力推動行銷，成為當時全球青少年熱愛的電影系列。

晚年拍出境界殊勝、更富國際性的經典 黑澤明1970年完成的電影《電車狂》，賣座很不理想，老先生心中鬱悶，萬念俱灰，一時情緒低落割腕自殺，獲救還生。

美國弟子史柯西斯、科普拉、盧卡斯、史匹爾柏格等哥們兒四個，當時都已經功成名就，各自為美國影壇一方之雄，聯合起來努力奔走，為黑澤明大師籌款，支持老師繼續拍電影。

於是在大師的晚期又拍出了《德蘇烏札拉》、《影武者》、《亂》、《夢》（史柯西斯在本片軋了一角，飾演梵谷）等境界殊勝、立意超脫、更富國際性的經典作品。

世人最津津樂道黑澤明的武士道影片，風格獨樹一幟，故事自有禪意。

日本影評人佐藤忠勇說：「人們透過黑澤明的電影看到了日本武士的精髓，責任感、使命感、自尊心、自我犧牲精神的體現以及面對死亡時無所畏懼的勇氣。

」 早期作品呈現對青年世代徬徨失落的關懷 僅將黑澤明列入武士道電影導演的行列，這種看法未免過於狹隘，局限了這位全方位的罕見電影奇才。

他早期的作品如《我對青春無悔》、《酩酊天使》、《美好的星期天》、《生之慾》等，呈現出對二次大戰後日本經濟困境，社會脫序、青年世代的徬徨失落的深切關懷與批判。

硬裡子演員志村喬，幾乎在黑澤明1980年代之前的每部電影中擔任要角。

志村的戲路寬廣，在《七武士》中飾演穩重威嚴的首領武士，又在《生之慾》（Ikiru）擔任主角：一名窩窩囊囊公務員渡邊。

他得知患了末期胃癌，探討追求生命的意義，決意在有生之日，將社區的臭水溝改建為公園。

推動這件事出奇的困難，渡邊親身一一遭遇到各層單位的冷漠、推託、拖延、敷衍；為了蓋一枚圖章，老公務員就跪在辦公室外一天，苦苦催請……歷經千辛萬苦公園終於建成，大雪夜，渡邊坐在公園的鞦韆上，自在的搖晃著，歌唱去世。

沒有理想才令人痛不欲生 1969年我和幾個在實驗室工作到深夜的研究生，在美國賓州大學校園附近小藝術戲院看午夜場電影，放映的是黑澤明1948年的作品：《美好的星期天；素晴らしき日曜日OneWonderfulSunday》。

黑白片，故事發生在日本戰敗後的東京，一對青年男女星期天約會，口袋中總共只有三十五元。

他們看預售屋，繞了一圈離開，買房子是很遙遠的夢。

消費力低，無處可去，在街頭四處閒逛，同小朋友玩棒球，砸壞店家的招牌，賠十塊錢了事；排隊買廉價音樂會的票，等了許久輪到他們，票子剛好賣完。

算計囊中銀子還足夠喝兩杯咖啡的，不料店主人使壞，不告訴他們就在咖啡裡加了昂貴的鮮奶，小夥子脫下大衣來抵押……男子想與女友親熱，去哪兒呢？住處窄小到透不過氣來，好不容易熬到星期天，還是戶外活動最為相宜。

平淡的寫實情節，看似不經意卻在安排營造最後的高潮。

傍晚，情侶來到公園的露天音樂廳，四下空曠無人，這小夥子夢想有朝一日成為交響樂團指揮，他有一句夠分量的台詞：「沒有理想才令人痛不欲生。

」 年輕小夥兒站在指揮台上，作狀指揮不存在的交響樂團，說舒伯特的《未完成交響曲》，將隨著他的指揮棒慢慢響起！女友在台下深情的仰望著他，興奮地鼓掌，期待著男友的魔棒真的能帶來美妙的樂聲；嘗試了幾次，四周靜悄悄的鴉雀無聲，小夥子洩氣到萎頓失神。

女友突然焦躁地轉身面對攝影鏡頭，直接向觀眾懇求：「……求求你們幫助他，他需要大家的掌聲……有了熱烈的掌聲就聽得見他的音樂了……」她一遍又一遍的說著，傳統日本婦女的哀怨之情迫切動人，直至聲淚俱下。

（演員直接看鏡頭對著鏡頭講話，一向是電影行業中的大忌。

） 1948年已嘗試與現場電影觀眾互動 午夜場中只有我們六個身心俱疲的研究生，此時卻不約而同地站起來，神情激動拚命鼓掌。

果然，當男主角再度揮起指揮棒來，舒伯特《未完成交響曲》微弱的前奏隱約可聞，接著交響樂團清亮的演奏緩緩自全方位傾巢而出，盛情的在全場激盪。

小夥子渾身是勁，忘我沉醉的揮舞指揮棒；女友眸光閃閃，一臉愛慕──劇終。

黑澤明在1948年已經嘗試了與現場電影觀眾互動的實驗，獲得空前成功。

黑澤大師的藝術創意，領先這個世界半個世紀有餘。

黑澤明在自傳中有一段：《美好的星期天》編劇是黑澤明的小學同學植草圭之助，這兩個蘿蔔頭子當年在班上沒有地位，飽受大塊頭們的欺凌。

有一位老師看出來這兩個小朋友的才華，不時鼓勵照顧他們。

黑澤與植草相知甚深，知道這位同學對弱勢族群有特殊的認同和情感，故邀請植草來撰寫這部電影的劇本。

《美好的星期天》在各地上映後，一位老先生特地遠道來找黑澤和植草圭之助，原來他就是當年那位小學老師。

設宴款待，老先生的牙齒已不能嚼肉片，只望著兩名同學持續的笑；黑澤明在晚餐中不可遏制的掉淚。

《美好的星期天》劇照。

（圖／取自網路） 電影 美國 日本經濟 聯副電影院 王正方 人民的呼喚：尹錫悅韓國檢察官總統的傳奇故事 NT$266 德國人沒那麼愛工作：德國製造的細節與德式幸福的祕訣──高效率的思維，竟是從「我今年要何時休長假」開始規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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