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鏡到底】人生別亂拚葉啟田

葉啟田是被寶島遺忘的歌王，他的歌曲曾緊貼台灣社會脈絡， ... 問他消失歌壇十多年的近況，他閃現憂容，「這十幾年講真的都活在回憶裡，再來就是在 ... 人物2017.02.1322:00臺北時間【一鏡到底】人生別亂拚葉啟田文｜鍾岳明    攝影｜林煒凱葉啟田是被寶島遺忘的歌王，他的歌曲曾緊貼台灣社會脈絡，反映士農工商各階層心情，成為好幾世代人的集體回憶。

一曲〈愛拚才會贏〉更讓他登上歌壇高峰，全民傳唱。

他是「愛拚才會贏」的代言人，拚歌唱當選歌王，卻也拚到入獄逃亡；拚政治當選2次，卻也拚到負債累累，如今離婚獨居，患憂鬱症。

他在拚與不拚間躊躇徘徊，大嘆：「還是不要亂拚啦！」卻不得不東山再起，發行新專輯、辦演唱會，他的人生終究還是要拚下去。

進餐廳前，葉啟田在門外抽了1根菸，拿紙筆條列整張的字句，我怕是列出限定提問的題目，結果是他怕我對他不熟悉，為我寫下他的年表大事記，或許人生太曲折，他要時時刻刻回顧。

69歲的葉啟田，穿著新訂製的「西米嚕」，頂著剛setto（造型）的髮型，踏入台式懷舊餐廳，餐廳裝潢是紅磚牆與老照片，讓場面像秀場巨星衣錦榮返故鄉水牛厝。

他那張臉總不老，出道超過半世紀，歲月刻痕對他手下留情，難以想見人生中各種高低起伏，都在他生命裡翻攪。

葉啟田小檔案 浪子的心情🎼誰人會了解，誰人來安慰，我心內的稀微🎼1988年，〈愛拚才會贏〉是紅遍大街小巷的國民歌曲，任誰在何地聽到他的嗓音，都會升起濃濃鄉愁。

2005年他發行專輯《愛你未著我祝你幸福》後，銷聲匿跡，今年復出將發專輯、辦演唱會。

問他消失歌壇十多年的近況，他閃現憂容，「這十幾年講真的都活在回憶裡，再來就是在奮起奮鬥，如何東山再起。

」他說話中氣十足，但語調黯淡。

1992年，歌紅人紅，他頂「寶島歌王」光環轉戰政壇，以本名葉憲修投入史上第1次國會全面改選。

剛解嚴的年代，國民黨和民進黨爭相邀他入黨，他卻堅持無黨籍參選，沒有政黨奧援下拚進立法院。

然而政治是殘酷的，更殘酷的是沒有政黨的資源，「選上虧少一點，落選就全部完蛋了，所以他才會欠人家錢啦。

」資深歌手郭大誠，也是提拔葉啟田出道的啟蒙老師，不無心疼地說。

葉啟田4次參選，2次落選，負債上億元。

很多人不知道，2004年他準備5度參選立委，登記前肝發炎，醫生勸他不要選，他才放棄。

這十多年他沒有穩定收入，近年漸漸有人請他復出商演，他卻堅持價碼，1年至多15場演出，別說還債，就連溫飽都有困難。

他反省自己的3大錯誤，第1是沒有投資手提式卡拉OK電唱機；第2是沒有投資朋友的家庭濾水器，他認為這兩項生意都可能讓他賺大錢。

第3則是堅持無黨參選，如今十分懊悔。

唱歌賺錢快，從政燒錢更快，選舉讓他喪失財富，也失去明星妻子和一雙兒女。

1996年，「劉嘉芬小姐提出要跟我離婚，我就很男孩子的這樣……蓋章了，這就是主張錯誤，很要不得。

」3大錯誤外再加一筆，從此單身獨居。

活在回憶裡容易，東山再起困難，葉啟田苦笑，「我常常一個禮拜好幾天不下樓，都在家裡，坐在沙發回想。

我這十年就是這樣過，有點太苦悶了。

」債務壓力讓他罹患憂鬱症和恐慌症，「手抖，胸部像火在燒；口乾，腦都縮起來，想說再5分鐘、10分鐘後就沒生命了。

」他的症狀不吃藥就發作，屢試不爽。

也曾想過結束生命，「但是不行啦，就一直想不行啦不行啦。

哈哈，錢還沒還人啊！」訪談中他常忘情大笑，談到悲慘處就笑得更狂，彷彿不笑，憂鬱症便會席捲重來。

故鄉🎼總有一日我會成功，返回去我的故鄉🎼他出生於1948年嘉義太保鄉的貧困農家，9個兄弟姊妹就他一人不認命，12歲上台北打拚賺錢，同時找機會做歌星。

「第一，自己想唱歌，想出名。

第二，也會想到家裡很難過，都沒錢。

」但星夢難圓，在台北他只能住「販仔間」（通鋪）、打零工，沒錢時又返回故鄉窩。

南北奔波4年後，16歲拜師郭大誠。

郭大誠認為他長相可愛、唱歌好聽，是可造之材，於是和妻子謝麗燕為〈內山姑娘〉和〈墓仔埔也敢去〉2首日本曲填詞，教唱葉啟田1年多，甚至把唱片公司的錄音機會讓給葉啟田。

60年代民間盛行日本歌謠填上台語詞的「混血歌」，地區電台成為台語歌的最佳傳播媒介，1964年，這2首輕鬆詼諧的歌曲獲電台青睞，熱播之下讓他一炮而紅。

葉啟田專輯封面。

17歲出道後，他連續3年灌錄20多張專輯。

談起過去他開懷大笑：「當時第1張專輯就流行，每張專輯好像出了就一定流行。

只知道自己好像很紅，也不懂其他的，就憨憨的。

」他幾乎以國語回答，偶爾才夾雜台語。

江湖浪子命🎼無顧著性命，為金錢賭性命🎼人生的第1個巔峰就在此時，「北部廣播電台聯合舉辦10大歌星選舉，聽眾寄明信片去電台票選最喜歡的歌星，票數最多的10位歌星再去學校演唱3天，賣門票再加1張票選單，結束再投一次，最後男生票數最多就是我，女生最多是尤雅。

」才20歲，他就被選為「寶島歌王」。

巔峰之時他入伍2年，退役後驚覺歌壇氣氛轉變。

70年代台語歌遭政府打壓，電台禁唱，遂轉往地下發展，歌廳文化崛起。

他在秀場的唱酬高、人氣旺，索性自己包檔包秀，也提拔許多後進藝人。

人生陷落谷底，這十多年葉啟田每天都在反省，期待東山再起。

但秀場是一片險惡的江湖，有人賺錢就有人眼紅，後台常有黑道流氓恐嚇勒索，他起初可以忍，後來就常和流氓在後台打架。

1977年的一次鬥毆，聘來的保鏢槍殺1名流氓，他涉嫌教唆殺人，於是逃亡淪為通緝犯。

投案後官司歷時4年，一度獲判無罪，但1981年三審定讞，7年徒刑的結果讓他再度逃亡。

這段時間他以通緝之身，在四地歌廳作秀演唱，爭取時間償還刑案賠償的債務，132天後落網。

服刑失去自由，也讓他特別想念自由，「整天眼睛都往外看，就想那片牆壁的外面，但又過不去。

」他伸長脖子指向餐廳外的堤防，重現獄中的情景。

他在牢裡自我充實，為失學的自己訂下6堂課：「第1，反省自己的錯誤；第2，練吉他和研究歌唱；第3，看字典學國文；第4，立下遠中近程的人生規劃；第5，寫書；第6，學英文。

」或許懊悔的事太多，他喜歡反省，更喜歡為人生做「條列式管理」。

天下一定是咱的🎼成功，就要付出相當的代價，這是千古不變的話🎼1985年，他假釋出獄，近程目標是復出歌壇，「第1年市場調查，第2年競爭，第3年平天下。

」說到「平天下」，他得意地大笑，當時陳一郎、洪榮宏、沈文程正受歡迎，但他接連推出專輯《忍》《乾一杯》《男性的本領》張張大賣，1988年專輯同名曲〈愛拚才會贏〉更是一曲定江山，再造人生高峰。

適逢台灣經濟奇蹟與解嚴前後，社會風氣逐漸自由開放，鼓勵奮鬥的勵志歌曲〈愛拚才會贏〉成功擄獲台灣各階層人民喜愛，歌曲傳遍大街小巷，「打拚」成為全民運動。

拚上歌壇高峰後，他依計畫轉戰政壇。

對比當今「小清新」的寡欲人生觀，「打拚」幾乎是50歲以上那輩人的人生座標。

他說：「中程目標我用3年時間看政治書籍，了解政治。

遠程目標就是81年（1992年）要參選。

」沒想到順利當選立委，卻讓他人生急轉直下，他說：「吼！服務處開支林林總總加一加，1個月還要倒貼7、80萬元，這樣怎麼辦？」賠錢生意沒人做，賠錢的立委怎麼連選4次？「這就好像在吃嗎啡啦。

人家說：『寧願破產也不要落選。

』」說完他開始慘笑。

資深政治記者單厚之說：「他放棄當紅演藝事業，專心全職做立委，會一選再選，或許是補償心理，讓他難放棄這份職業。

」立委葉憲修給人最深的印象，便是在立院拿刀刺左臂，自清未涉及華隆炒股案的畫面。

愛拚才會贏🎼一時失志不免怨歎，一時落魄不免膽寒🎼拚唱歌拚政治，拚了一輩子，現在對「拚」有什麼感覺？「那個『拚』是相當代表我的人生啦，因為我們沒有背景，就要靠自己啊，沒拚怎麼可以？其實『拚』分很多種，但這種拚吼，還是不要亂拚啦！」哈哈大笑完，他不無感嘆地說：「人生平淡就好。

正常一點還是比較好啦。

」他忍不住出去抽根菸，我聽見他和助理聊起70歲的罹癌友人，友人之子對他說：「我阿爸說：『我就是被葉啟田這個愛拚才會贏害死的啦！』就是說他一世人很打拚，拚過頭了啦！」說完一陣狂笑。

談到「拚」，葉啟田眉頭深鎖，忍不住點了一根菸。

忽地話鋒一轉，他轉身對我說：「中國那邊講法不太一樣，他們跟我說，葉先生啊，〈愛拚才會贏〉讓我賺很多錢，讓大家賺很多錢，不得了啊。

」流行近30年的台語歌曲傳到中國，成為他們賺錢的法寶，甚至出現名為《愛拚才會贏》的創業節目。

台灣人對「拚」的反省和中國人對「拚」的執迷，似乎同時體現在原唱者身上。

訪談結束，餐廳老闆娘和員工拿著當年的黑膠專輯，欲和他簽名合照，觀眾逮到機會就要他清唱招牌曲〈愛拚才會贏〉，「三分天注定，七分靠打拚……」他立即精神抖擻，手勢隨歌聲擺起，最後握拳朝天象徵勝利。

才說看淡江湖，瞬間他又被拉回江湖裡，儘管自己的日子再慘澹，他還是要帶給人勵志的感覺。

70、80年代，秀場文化興盛，葉啟田是當紅的秀場巨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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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時間｜2017.02.1507:35 鏡週刊五歲了！我們正式宣告新的轉變，鏡週刊訂閱制10/5正式上線，讓有價的閱聽成就更多優質文章，並獻上無廣告的閱讀環境，讓您盡情享受15類會員專屬內容，誠摯邀請您立即加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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