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亮與六便士| 誠品線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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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亮與六便士:月亮是那崇高而不可企及的夢想,六便士是為了生存不得不賺取的卑微收入,多少人只是膽怯地抬頭看一眼月亮,又繼續低頭追逐賴以溫飽的六便士? 誠品線上 中文出版 文學 歐美文學 月亮與六便士 TheMoonandSixpence 作者 威廉.薩默塞特.毛姆 出版社 英屬蓋曼群島商家庭傳媒股份有限公司城邦分公司 商品描述 月亮與六便士:月亮是那崇高而不可企及的夢想,六便士是為了生存不得不賺取的卑微收入,多少人只是膽怯地抬頭看一眼月亮,又繼續低頭追逐賴以溫飽的六便士?吳爾芙讀《月亮 內容簡介 內容簡介◎一九三○年代全球版稅最高的風雲小說家◎二十世紀英國最炙手可熱的劇作家◎毛姆代表作全球熱銷千萬冊兩度改編電影全新中文譯本月亮是那崇高而不可企及的夢想,六便士是為了生存不得不賺取的卑微收入,多少人只是膽怯地抬頭看一眼月亮,又繼續低頭追逐賴以溫飽的六便士?吳爾芙讀《月亮與六便士》:「就像一頭撞上高聳的冰山,令平庸的生活徹底解體。

」王安憶說毛姆:「沒有想到可以寫得那麽好,故事編得那麽圓,使我忽然之間回到我們剛開始閱讀文學作品的年代。

」我膽敢成為別人眼中不可理喻的瘋子、執迷不悟的傻子、冷酷無情的負心漢,只為不負內心的熱情與理想!他們說我是癡人說夢、浪費生命,甚至不負責任。

我是為了不愧自己而不顧一切,就讓那熱情與夢想的熊熊烈火,燒掉所有道德與社會的原則羈絆,燒亮我窮盡一生的追尋!你我身邊都有這樣的朋友──平凡上班族,年紀三十好幾,已婚,育有一子,腳踏實地賺錢餬口。

說不定,你自己就是這樣的人,在這樣的生活中不知不覺邁入中年。

毛姆筆下的史崔蘭正是如此,只不過,有一天他留下一張字條,只說:「晚餐準備好了。

」就此拋妻棄子離家出走,一意追尋他對畫畫的熱愛,貧病交迫也不再回頭。

妻子說:「夢想?他這種年紀不會持久的,畢竟他都四十歲了,很快他就會回到我身邊。

」朋友問他:「你不認為自己有任何責任義務嗎?你到底要什麼?」只有看似冷酷無情的史崔蘭知道,在現實與理想的衝撞當中,他要的是100%的粉身碎骨! 各界推薦 各界推薦如何變成無法想像的人──毛姆《月亮與六便士》的藝術人生◎文/鴻鴻印地安人有句話說:「不要害怕你會變成什麼樣的人。

」然而我們通常是怕,怕得要死。

我們不斷用種種聖賢的恐嚇來規範自己和下一代,不要隨心所欲,變成自己和這個社會都無法想像的人。

然而毛姆的小說《月亮與六便士》,就在描寫這樣一種驚心動魄的蛻變歷程。

這本小說借用畫家高更的生平素材,描述一個中年股票經紀人,突然捨棄成功的職業、地位與美滿家庭(妻子和兩個小孩),離家出走,開始全心作畫。

歷經窮困、漂泊的煎熬,最後貧病終老於大溪地的原始森林中。

書名源自一句玩笑話:當你仰望月亮時,往往忘了腳下的硬幣。

月亮是理想,硬幣是現實,這是每個人生命中都必須面對的課題,兩者並不必然相違。

然而毛姆的小說,卻藉著故事抽絲剝繭的重重論證,讓讀者尋思自己到底得了什麼,捨棄了什麼。

神話學家坎伯引述過一個美國老婦人的經歷:她少女時曾在森林中聽見一首奇異的歌,卻不知如何去回應,而與這首歌失之交臂。

此後終其一生,都覺得自己沒有真正活過。

這種薩滿式的召喚,往往會被歸為心理疾病。

然而這也可能是生命體驗、或藝術創造的真實召喚。

一旦錯過了,人到中年便容易陷入危機,迷失方向。

但中年之後,要拋棄既有的一切,重新開始,卻往往更為艱難。

《月亮與六便士》描述的英國畫家史崔蘭,便是中年轉型的例證。

他的股票生涯雖然成功,生活卻了無情趣。

直到他奔向繪畫(妻子還以為他奔向外遇)之後,突然本性畢露:粗野、冷酷、稜角分明。

毛姆刻意把他塑造得毫不討喜,卻值得敬畏。

他的追求藝術不是附庸風雅,更不是貪求名利,他只順應心中的渴望,義無反顧地畫下去,不計成敗毀譽。

作者把他和一般反叛者劃清界限:「當人們說他們不在乎別人怎麼看待他們的時候,大多只是在欺騙自己。

」「至多只是他們情願違背大多數人的意見而行,因為有鄰人贊同他們。

要在世人面前當個違背傳統的人並不難,你違背的只是自己環境中的傳統。

」史崔蘭做的不是這種安全的反叛。

書中對於他藐視他人見解,多所著墨。

他不在乎自己的畫作賣不出去、乏人欣賞,甚至對自己的成品並不感興趣,只為了滿足內在需求創作而已。

鼓勵大家「活出自我」的人,往往會舉一些成功者為例。

但是很少有人會告訴你失敗了怎麼辦──倘若放棄了努力半生的事業,立志當一名藝術家,結果,很可能你只能成為一個二三流或不入流的藝術家,那你還願意嗎?毛姆對史崔蘭的刻畫,恰恰解答了這個問題。

當然他身後成了名留青史的開拓者,但對他本人而言,這些並無關緊要。

要緊的是,他終於為自己而活,而不是為求別人的認可而活。

換句話說,倘若史崔蘭的畫作始終乏人問津,也無損於他的價值。

他已按照自己的意願活過了。

書中還舉出一個年輕時放棄錦繡前程的醫科學生,落腳希臘港口;另有個船長舉家遷到無人小島,漁耕為生。

他們都以儉樸的生活為最大滿足,不畏前途茫茫。

印證了坎伯說的:「人生追求的是生命的經驗,而非意義。

」這本將近一百年前的小說,有古典敘事的曲折魅力。

作者假託為一名局外人,一個年輕作家,因緣際會得識史崔蘭的妻子,從而間接認識了改變前的史崔蘭,後來又被派遣成為說客。

藉著一個個人物被牽引出場,宛如推理小說逐漸深入核心。

得以藉著幾個凡夫俗子,對照出各種不同的生命選擇。

其中最精彩的,是一位見解卓越的拙劣通俗畫家史特洛夫。

他一眼看出史崔蘭的才華,無怨無悔提供協助,但史崔蘭卻對他不假辭色,最後甚至還搶走史特洛夫鍾愛的妻子。

這情節大概參照了華格納搶走崇拜者畢羅妻子柯西瑪一事,但史崔蘭的行徑比華格納過份得多。

柯西瑪至少還成了華格納的繼承人,史崔蘭卻始亂終棄,任其自殺:「她自殺並非因為我離開她,而是因為她是個愚蠢、精神錯亂的女人。

」這評語看似無情,卻真切地扣回主題──每個人都該為自我的生命負責,不該把自身的成敗寄託在別人身上。

身為一整個世代最受歡迎的小說家與劇作家,毛姆卻以其公開的同志身份、與驚世駭俗的個人行徑,和他的作品交相印證,不斷挑戰主流價值。

《月亮與六便士》的生命追求,而今或已並不罕聞,但他的尖銳大膽與深刻思辨,吸引我們自問「如何不怕變成無法想像的人」,仍然繼續引人入勝。

作者介紹 作者介紹作者簡介威廉.薩默塞特.毛姆(WilliamSomersetMaugham)•一九三○年代全球最高版稅的作家•逾20部作品改編電影•創立毛姆文學獎,鼓勵英國35歲以下小說創作者生於一八七四年,十歲之前都住在法國巴黎。

曾就讀於坎特伯里(Canterbury)的國王學校(King'sSchool)及海德堡大學(HeidelbergUniversity)。

毛姆曾經想要從醫,並於聖托馬斯醫院(St.Thomas'Hospital)服務,但他於一八九七年出版的小說處女作《蘭貝斯的麗莎》(LizaofLambeth)成績斐然,因而棄醫從文。

他第一本代表作《人性枷鎖》(OfHumanBondage)發表於一九一五年,隨後出版於一九一九年的《月亮和六便士》(TheMoonandSixpence),更加鞏固他作為小說家的地位。

他身為劇作家暨短篇小說作家的成就也同樣粲然可觀,不僅諸多劇作成功搬上舞台,更於一九二一年出版短篇小說集《一片葉子的顫動》(TheTremblingofaLeaf),副標題為《南海島嶼的小故事》(LittleStoriesoftheSouthSeaIslands),其後還陸續出版了七本集子。

其他作品包括旅遊書、散文、評論,以及自傳性質的《總結》(SummingUp)與《作家筆記》(AWriter'sNotebook)。

譯者簡介陳逸軒高雄人。

接生過許多流離失所的文字。

專長是成為陌生人。

聯絡信箱:[email protected] 商品規格 書名/ 月亮與六便士 作者/ 威廉.薩默塞特.毛姆 簡介/ 月亮與六便士:月亮是那崇高而不可企及的夢想,六便士是為了生存不得不賺取的卑微收入,多少人只是膽怯地抬頭看一眼月亮,又繼續低頭追逐賴以溫飽的六便士?吳爾芙讀《月亮 出版社/ 英屬蓋曼群島商家庭傳媒股份有限公司城邦分公司 ISBN13/ 9789863440178 ISBN10/ 9863440175 EAN/ 9789863440178 誠品26碼/ 2680828621007 尺寸/ 21X14.8CM 語言/ 中文繁體 裝訂/ 平裝 頁數/ 304 級別/ 無 試閱文字 內文:十 一、兩天後,史崔蘭夫人捎了短箋,請我當天晚餐後過去見她。

到了後我發現只有她一個人。

她身上的黑衣簡單樸素,透露出遭遺棄的哀慟,天真的我還甚感訝異,沒想到她在這麼悲悽的當頭,居然還能打扮得如此端莊得體。

「你說過,我若有任何事情想拜託你,你都願意效勞。

」她提出這一點。

「的確如此。

」 「你去巴黎見查理好嗎?」 「我?」 我呆住了。

仔細想想,我之前只見過他一次面。

我不曉得她想要我去做些什麼。

「佛瑞德一心想去。

」佛瑞德指的就是麥克安德魯上校。

「但我不確定讓他去是否妥當。

他只會讓事情變得更糟糕。

我不曉得還能找誰了。

」 她聲音微微發顫,我覺得自己連稍事遲疑都簡直不是人。

「可是我和你丈夫沒講過幾句話。

他根本不認識我。

他可能會直接要我滾蛋。

」 「那對你也沒差啊。

」史崔蘭夫人微微笑著。

「你究竟想要我做什麼?」 她沒立刻回答。

「我覺得他不認識你不啻是個好處。

你瞧,他從來都不怎麼喜歡佛瑞德;他覺得他很蠢,他一向搞不懂那些軍人。

佛瑞德脾氣暴躁,屆時一定會爆發爭吵,事情不會好轉,只會變得更糟。

要是你說你是替我去的,他也沒辦法不聽你的話。

」 「我認識你也沒多久,怎能託付不清楚事情來龍去脈的人,來著手處理這樣的事情?這點我不懂。

我不想刺探與自己無關的事情。

你為什麼不自己去見他?」我這樣回答。

「你忘了,他不是自己一個人。

」 我閉上嘴巴。

我想像自己前去拜訪查爾斯.史崔蘭,送上自己的名片;我想像他以食指和拇指捏住我的名片說道: 「請問有何貴幹?」 「我來和你談談你妻子的事。

」 「真的啊。

等你年紀大一點,你一定會學乖,不要過問別人的家務事。

請你頭稍微轉向左邊,你會看到一扇門。

祝你午安。

」 可以想見到時我很難抬起頭退場,我多希望自己沒在史崔蘭夫人平復心情前返回倫敦。

我偷偷瞄了她一眼,她正深陷沉思中。

不久後她抬起頭看著我,深深嘆了一口氣後微微笑道。

「這真的是始料未及」,她說。

「我們已經結婚十七年了。

我從沒想過查爾斯會迷上外頭的女人。

我們一直相處得很好。

當然了,我和他有許多不同的興趣。

」 「你查出來是誰,」──我不曉得該怎樣措詞才好──「那個人是誰,他和誰私奔了?」 「沒。

好像大家都毫無頭緒。

這真是怪了。

通常一個男人愛上別人,人們會看見他們在一起,可能是一同用餐之類的,女方的朋友也都會來通知做妻子的。

沒有人警告我──完全沒有,他的信就像晴天霹靂。

我還以為他幸福得很。

」 她開始哭了起來,真可憐,我替她感到好難過。

但沒一會兒她便比較恢復平靜。

「我這樣丟人現眼也沒用」,她擦乾淚水說道。

「現在該做的,就是好好想想該怎麼做最好。

她接著有點沒條理地說了下去,一下子說不久前的事,一下子談起他們初次見面以及兩人的婚姻;不過沒多久我便開始整理出他們人生的樣貌,我原本的猜測似乎也八九不離十。

史崔蘭夫人是派駐印度的平民之女,他退休後住在鄉下,但每年八月他都習慣帶全家人去伊斯特本度假;她二十歲那年就在那兒遇見了查爾斯.史崔蘭。

他當時二十三歲。

他們一起遊玩、一起漫步水岸,聽扮演黑人的音樂歌唱團表演;在他開口求婚的一週前,她便下定決心要接受求婚。

他們住在倫敦,一開始在漢普斯特,等他變得有錢後便搬進了城裡。

他們生了兩個小孩。

「他看起來一直都很疼愛他們。

就算他厭倦了我,我也想不透他怎麼可能狠得下心離開他們。

這一切都好難以置信。

即使現在我也很難相信這是真的。

」 她最後拿出他寫的信給我看。

我一直很想讀這封信,但我不敢開口說要看。

親愛的艾美: 我想你會發現公寓裡一切安好。

我將你的指示都轉達給安知道了,你回來時你和孩子們的晚餐都已經準備好了。

你不會見到我。

我已經下定決心與你分開生活,我一早便要動身前往巴黎。

我人一到就會將這封信寄出去。

我不會回來的。

我做的決定不會再改變。

謹祝日祉 查爾斯.史崔蘭手書 「一句解釋或懊悔都沒有。

你不覺得這樣很無情嗎?」 「這種情況下看起來,真的是封很怪的信。

」我這樣回答。

「這只有一種解釋,就是那並非他本意。

我不曉得迷住他的那個女人是誰,但她讓他變了個樣。

這狀況顯然已經有很長一段時間了。

」 「你怎會這樣覺得?」 「是佛瑞德發現的。

我丈夫每週都有三、四天晚上說他去俱樂部打橋牌。

佛瑞德認識當中一位會員,跟他提起查爾斯很會打橋牌。

對方感到很驚訝,說自己從沒在打牌室看過查爾斯。

現在一切真相大白,我以為查爾斯去俱樂部的時候,他都跟她在一起。

」 我好一會兒沒吭聲,然後我想起了孩子們。

「這一定很難跟羅伯特解釋吧。

」我說。

「喔,我沒跟他們倆提起隻字片語。

是這樣的,我們回到城裡隔天他們就得回學校去了。

我還很鎮定地跟他們說,他們父親因公出差去了。

」 她心裡突然懷抱這樣一個祕密,一定很難維持開朗無憂的外表,也很難專心幫孩子們張羅一切,好好送他們回學校。

史崔蘭夫人的嗓音又變得嘶啞。

「我可憐的孩子會變得怎樣?我們要怎樣過活?」 她很努力要克制自己,我見著她的手有如痙攣般不住緊握又放開。

真教人不忍心看下去。

「要是我能派得上用場的話,我當然願意去巴黎,不過你必須告訴我,你希望我怎麼做。

「我希望他回來。

」 「我聽麥克安德魯上校說,你下定決心和他離婚了。

」 「我絕對不會和他離婚。

」她驀地恨恨說道:「告訴他我這樣說。

他永遠沒辦法娶那個女人。

我和他一樣頑固,我絕對不會和他離婚。

我得顧及孩子們才行。

」 我覺得她加了這一句是為自己的態度辯駁,但我認為背後的原因是理所當然的嫉妒心,而非母性的牽掛。

「你還愛他嗎?」 「我不知道。

我想要他回來。

他回來的話,我們便既往不咎。

畢竟我們已經結婚十七年了。

我是個心胸寬大的女人。

只要我不知情的話,我也不會在意他幹了些什麼好事。

他自己一定得知道,他那一時著迷不會持久的。

只要他回來的話,一切都可以解決,不會有人知道這件事。

」 我打了個寒顫,史崔蘭夫人居然會在意流言蜚語,因為我當時並不曉得,他人的眼光在女人的人生中扮演了多麼重要的角色。

這讓她們最深切的情感覆上了一層虛偽的陰影。

史崔蘭住的地方已經知道了。

他的合夥人盛怒之下去函給他的銀行,奚落他隱瞞自己的行蹤:而史崔蘭以尖酸戲謔的態度回信,告訴合夥人上哪兒找得到他。

他似乎住在一間旅舍中。

「我從沒聽說過這玩意兒,不過佛瑞德很清楚。

他說那很貴。

」史崔蘭夫人說。

她臉色脹得緋紅。

我猜她腦海裡浮現丈夫置身豪華套房中、時髦餐館一間換過一間的模樣,還想像他白天去賽馬會,晚上去看戲。

「他這種年紀不會持久的,畢竟他都四十歲了。

我可以理解年輕人這樣做,但他這種歲數實在不應該,小孩子都快成年了。

他身體也受不了的。

」她說。

她滿腔的憤怒不住折騰。

「告訴他,我們的家在呼喚他。

所有東西都還維持原樣,但一切都變了。

我不能沒有他。

我寧願自盡。

跟他談起過去,我們一同經歷的一切。

孩子們問起他時,我該怎麼跟他們說呢?他的房間還是跟他離開時一模一樣。

我們大家都在等他。

」 她已經把我該說的話都說了出來。

所有可能從他口中聽到的說法,她都鉅細靡遺地教導我怎樣回應。

「你會竭盡所能幫我吧?告訴他我現在有多慘。

」她可憐兮兮地說道。

我知道她希望我用盡各種辦法訴諸他的憐憫。

她毫無顧忌地啜泣著,我大受觸動。

史崔蘭的冷酷無情令我忿忿不平,我承諾盡自己所能想法子將他帶回來。

我答應後天啟程,沒有成果之前都待在巴黎。

此時天色已晚,我倆也都因情緒激動而感到疲憊,於是我便告辭。

十一 旅途上我滿懷不安地揣度這趟差事。

現在脫離了史崔蘭夫人的悲情戲碼後,我終於能冷靜下來思考整件事。

她的行為舉止有些自相矛盾之處,令我感到困惑。

她十分不快樂,但為了引起我的同情,她能表演出自己的不快樂。

很顯然她早就準備好要哭泣,因為她事先便預備了足夠的手帕;我很佩服她的深謀遠慮,但事後看來卻讓她的眼淚或許沒那麼動人。

我無法確定她希望丈夫回來是因為她愛他,抑或深恐人言可畏;我也疑慮她之所以輕蔑為愛煩憂,其實是因為在她破碎的心裡摻雜了自尊心受損的痛楚,而這一點就我一個年輕人而言著實不堪。

我尚未學會人性的矛盾;我也還不了解所謂的真誠包含多少假裝,所謂的高尚當中藏有多少卑劣,或是所謂墮落的人能有多良善。

不過這趟旅程帶著那麼點冒險的意味,隨著距離巴黎越來越近,我的心情也開始雀躍。

我也從一種戲劇性的角度看待自己的角色,我很滿意自己扮演了一位備受信賴的友人,將出軌的丈夫帶回寬容的妻子身邊。

我決定隔天傍晚去見史崔蘭,因為出於本能的直覺,我覺得會面的時間必須精心挑選。

午餐前很難對人動之以情。

當時的我經常滿腦子想著愛情這回事,但喝過下午茶之前我實在很難想像夫妻之間的恩愛。

我向下榻的旅館打聽史崔蘭居住的地點。

那地方叫做「比利時人旅館」。

不過我有點訝異,櫃檯的接待人員居然沒聽過。

我從史崔蘭夫人那兒聽到的是,那裡是里沃利街後面的豪華大飯店。

但唯一一間名字符合的旅館位於摩因街上。

那裡並非時髦的區段,甚至不大入流。

我搖了搖頭。

「我確定不是那裡。

」我說。

櫃檯人員聳了聳肩。

巴黎沒有其他間叫那個名字的旅館。

這時我想到了,史崔蘭其實還是隱瞞了真正的住址。

他給了合夥人我知道的這個地址,或許他是在耍他。

我也不曉得自己怎會想到這其實是史崔蘭的惡作劇,他想讓那位火冒三丈的股票經紀人來到巴黎後,把他引到窮街陋巷裡不光彩的場所白跑一趟。

即使如此,我心想最好還是得去看看才行。

隔天約六點時我搭計程車前往摩因街,但我在街角便下車了,因為我想步行過去,好好看一眼再進去。

那是一條開著服務窮人的小店鋪的街,我沿街走下去,大約到了一半的左手邊就是比利時人旅館。

我住的那間旅館本身就很樸實了,但和這間比起來堪稱宏偉。

這是一幢老舊的大樓,它有一種邋遢破爛的氣氛,兩側的房子相較之下都顯得乾淨整潔。

骯髒的窗子都關著沒開。

查爾斯.史崔蘭為了一位不知名的妖女背棄了名譽和責任,縱情過著罪惡的生活,不會是在這種地方。

我心裡怒了起來,因為我覺得被耍了,差點二話不說便轉身離開。

我走進去只是為了給史崔蘭夫人一個交代,我已經盡力了。

大門在一間店鋪旁邊。

門敞開著,裡頭有張告示寫著:辦公室在一樓。

我走上狹窄的樓梯,在樓梯平台上發現一個四面裝著玻璃的亭子,裡頭有一張辦公桌和兩張椅子。

外頭有一張長凳,可以想像夜班服務生窩在上頭怪不舒服地度過夜晚。

沒有人在,不過有個電鈴底下寫著「服務生」的字樣。

我摁了電鈴,沒一會兒出現了一名服務生。

他是個眼神閃爍、表情陰沉的年輕人。

身上只穿著襯衫,腳底蹬著軟拖鞋。

我也不曉得自己為何隨口便問了。

「有位史崔蘭先生住在這兒嗎?」我問道。

「三十二號房。

在六樓。

」 我整個人怔住了,好一會兒沒答話。

「他在嗎?」 服務生看了辦公室裡的板子。

「他沒寄放鑰匙。

上樓去看看就知道了。

」 我想不如順便問個問題。

「小姐在嗎?」 「先生是一個人。

」 我上樓時服務生以狐疑的眼光盯著我。

樓梯間昏暗又不通風。

有種污濁的霉味。

往上走了三階,有個穿著晨衣、頭髮蓬亂的女子打開門,不出聲地看著我經過。

最後我終於爬到了六樓,朝門牌三十二號的房間敲門。

裡頭傳出聲響,然後門半掩著開了。

查爾斯.史崔蘭就站在我面前。

他一句話也不吭。

顯然不曉得我是誰。

我報上自己的名號。

我盡量擺出輕鬆的態度。

「你一定不記得我了。

我去年七月曾有幸與你同桌共餐過。

」 「進來吧,很高興見到你。

進來坐吧。

」他開心地說。

我進了房裡。

那房間很小,塞滿了法國人稱之為路易.菲利浦(LouisPhilippe)風格的家具。

房裡有一個很大的木質床架,上頭蓋著一團亂扔在那兒的紅色鳧絨被,還有一架很大的衣櫥,一張圓桌,一座很小的盥洗臺,還有兩張紅色布面的填充沙發。

所有東西都骯髒破舊,並無麥克安德魯上校口中信誓旦旦的奢華墮落。

史崔蘭將椅子上堆滿的衣物扔在地板上,我這就坐了下去。

「請問有何貴幹?」他問道。

在那個小房間裡,他看起來比我印象中記得的還要高大。

他穿著一件舊的諾福克短外套,已經好幾天沒刮鬍子了。

上次見到他時,他打扮得很整潔,看起來卻很不自在:如今他一副凌亂邋遢的模樣,看上去卻十分陶然自得。

我不曉得他會對我準備好的台詞做何反應。

「我代表你妻子來見你。

」 「我正好要出門喝杯餐前酒。

你最好跟我一起來。

你喜歡苦艾酒嗎?」 「我能喝。

」 「那麼就走吧。

」 他戴上了一頂亟需拂拭的圓頂禮帽。

「我們說不定會一起吃飯。

你知道你該請我一頓晚餐的。

」 「沒問題。

你一個人嗎?」 我很得意自己十分自然地插入那個至關重要的問題。

「對啊。

說實在的,我其實整整三天沒跟人說過話了。

我的法文其實並不流利。

」 我走在他前面下樓,心裡想著不曉得茶館裡那位小姐怎麼了?他們已經吵翻了嗎?或是他的迷戀已經消退?他花了一整年的時間,處心積慮只為了義無反顧一頭栽進去,看起來似乎沒這個可能。

我們走到克利希大道去,在一間大型咖啡廳外頭的人行道上找了座位坐下。

十二 那個時段的克利希大道人潮洶湧,你若有生動的想像力,或許在熙來攘往的人群中可以瞥見許多不倫戀情的主角。

裡頭有公司職員和女店員;有如從巴爾札克(HonoredeBalzac)書中走出來的老人家;靠人類弱點賺錢的行業的男女從業人員。

巴黎較為貧窮的區域裡,街上有種摩肩接踵的活力,讓人熱血沸騰,期待迎接未知的事物。

「你對巴黎熟嗎?」我問。

「不熟。

我們度蜜月時來過。

之後就沒來過了。

」 「你到底是怎麼找到你住的旅舍?」 「有人推薦給我的。

我想找便宜的地方。

」 苦艾酒來了,我們煞有介事地把水澆在融化的方糖上。

「我想我最好開門見山告訴你我的來意。

」我稍微有點尷尬地說。

他眼中閃爍著光輝。

「我就想遲早會有人來。

我收到一堆艾美寄來的信。

」 「那麼你很清楚我要說什麼了。

」 「我一封都沒讀。

」 我點了根菸沉澱思緒。

我自己也不大清楚該怎麼著手此行任務。

我事先想好的動人台詞,不論訴諸憐憫或表達憤慨,在克利希大道上似乎都格格不入。

他忽然低聲竊笑。

「你擔上了個苦差事,可不是嗎?」 「喔,這我不曉得。

」我這樣回答。

「好吧,聽我說,你把事情趕快解決,咱們晚上就有樂子了。

」 我遲疑了一下。

「你可曾想過,你妻子有多不快樂?」 「她會平復過來的。

」 我無法形容他這樣回答時有多麻木無情。

我感到倉皇失措,但盡量不顯露出來。

我端出自己當牧師的亨利叔叔會用的口氣,他每次要親戚捐獻助理牧師候選人協會(AdditionalCuratesSociety)時都會這樣說。

「你不介意我老實跟你說吧?」 他微笑著搖頭。

「她做了什麼讓你這樣對待她嗎?」 「沒有。

」 「你對她有什麼怨言嗎?」 「沒有。

」 「那麼這樣離開她豈不惡劣?你們都十七年的夫妻了,她也毫無毛病可挑。

」 「惡劣。

」 我驚訝地瞟了他一眼。

他對我說的每句話皆由衷贊同,這讓我站不住腳。

我的立場因此變得很複雜,更別說可笑了。

我本來準備好要動之以情、曉之以理,忠告、訓誡和規勸齊發,必要的話甚至可以謾罵、憤怒且譏諷;但罪人毫不猶疑地坦承罪過時,心靈導師能怎麼辦?我缺乏這方面的經驗,因為我自己總是習慣否認一切。

「然後呢?」史崔蘭問。

我嘴角試著裝出輕蔑之意。

「既然你都承認了,那就沒什麼好說的了。

」 「我想應該是沒了。

」 我覺得自己此行任務執行得並不漂亮。

我真的惱火了。

「去你的,你不能拋棄女人,讓她身無分文。

」 「為什麼不行?」 「她要怎樣過活?」 「我已經養了她十七年,為何她就不該養活自己試試看?」 「她沒辦法的。

」 「讓她試試。

」 當然我有許多可以回應這句話的答案。

我或許可以提起女性的經濟地位,男人締結婚姻時立下的契約、不論是默認或明定的,還有其他許多因素;但我覺得真正有意義的僅有一點。

「你不再愛她了嗎?」 「一點也不。

」他這樣回答。

對所有人來說這件事極其嚴肅,但他回答的方式厚顏無恥到歡快的地步,我必須咬著嘴脣才不會笑出來。

我提醒自己,他的行為可惡至極。

我努力讓自己處於義憤填膺的狀態。

「真該死,你得想想你的孩子。

他們不曾傷害過你。

被生下來也不是他們自己的意願。

你要是像這樣拋棄一切,他們會流落街頭。

」 「他們已經養尊處優好幾年,遠超過大部分小孩子所擁有的一切。

何況會有人照顧他們。

說到這個,麥克安德魯夫婦會支付他們教育費。

」 「可是你不喜歡他們嗎?他們是很乖巧的小孩。

你真的想說你不想再和他們有任何關連?」 「他們還小的時候我的確喜歡他們,不過現在大了,我對他們沒特別的感覺。

」 「你好無情。

」 「我敢說是這樣。

」 「你看起來一點都不覺得羞愧。

」 「的確不。

」 我改變方針。

「大家都會覺得你是個畜生。

」 「隨便他們。

」 「知道別人厭惡鄙視你,你也沒差?」 「沒差。

」 他簡短的回答極其輕蔑,我的問題相形之下,雖然再自然不過卻感覺荒謬。

我思索了一會兒。

「我不曉得人要怎樣安心過日子,假如他心裡明白別人對他的非難?你確定自己不會哪天開始擔憂了起來?每個人多少都點良心,遲早會找上門來的。

假設你妻子死了,難道你不會悔恨當初?」 他沒回答,我等著他開口應聲。

最後我還是自己來打破僵局。

「這你要怎麼說呢?」 「我只想說你蠢到家了。

」 「無論如何,你都可能被迫必須扶養妻小。

我想他們可以尋求法律保護。

」我有點不悅地回嘴。

「法律能從石頭身上榨出血來嗎?我沒有錢,身上只剩一百英鎊左右。

」 我愈來愈摸不著頭緒。

他住的旅舍的確顯示他的處境拮据。

「錢花光你打算怎麼辦?」 「再賺。

」 他的態度十分冷靜,眼神中不脫嘲諷的笑意,讓我所說的一切相形之下都顯得愚蠢。

我安靜了一會兒,思索接下來該說什麼好。

他倒是先開口了。

「艾美為什麼不改嫁?她還算年輕,也不是沒有姿色。

我可以推薦她的確是優秀的妻子。

她想跟我離婚的話,我不介意提供必要的理由。

」 這下輪到我竊喜了。

他很精明,這顯然是他鎖定的目標。

他不曉得為了什麼理由,隱瞞他和女子私奔的事實,他小心翼翼隱藏她的下落。

我斷然回答: 「你妻子說,不管你怎麼做,她都不會跟你離婚。

她已經鐵了心。

這條路你可以不必再想了。

」 他驚訝地看著我,那神情絕對不是裝出來的。

他收起嘴邊的笑意,很認真地說: 「可是朋友啊,我不在乎。

不管離不離我半點都不在乎。

」 我笑了出來。

「噢,拜託,你別以為我們都是笨蛋。

我們恰巧就是知道你和女人私奔了。

」 他楞了一下,接著驀地放聲爆笑。

他笑聲震耳欲聾,引得坐在附近的人回頭側目,有些也笑了起來。

「我不覺得這有什麼好笑的。

」 「可憐的艾美。

」他咧嘴而笑。

然後他臉色變得鄙夷不屑。

「女人的頭腦真可悲!愛。

老都是愛。

她們以為男人離開,只可能是移情別戀。

你覺得我這麼做會是傻到因為一個女人嗎?」 「你意思是說,你並非為了別的女人而離開妻子?」 「當然不是。

」 「你以人格擔保?」 我不曉得自己怎會這樣要求。

我真是太過天真。

「我以人格擔保。

」 「那麼,老天爺啊,你究竟為了什麼離開她?」 「我想畫畫。

」 我細細端詳他良久。

我不懂。

我覺得他瘋了。

別忘了當時我很年輕,在我眼裡他是名中年男子。

我只記得自己當下的訝異。

「可是你四十歲了。

」 「正因如此我才認為是時候了。

」 「你畫過畫嗎?」 「我小時候很想當畫家,但我父親逼我從商,因為他說搞藝術沒錢賺。

我一年前開始嘗試畫。

過去一年我晚上都去上課。

」 「史崔蘭夫人以為你去俱樂部打橋牌時,你都是去上課?」 「沒錯。

」 「你為什麼不告訴她?」 「我寧可保守祕密。

」 「你會畫了嗎?」 「還不行。

但我會成功的。

所以我才來到這裡。

我在倫敦無法達成目的。

在這裡或許可以。

」 「你覺得像你這樣的年紀才開始,會有任何成就嗎?大部分的人都十八歲就開始畫了。

」 「我可以比十八歲時學得更快。

」 「你憑什麼覺得你有天分?」 他沒馬上回答,眼神佇留在路過的人群身上,但我並不覺得他真的在看他們。

他的回答等於沒回答。

「我就是得畫。

」 「你這豈不是冒著很大的風險?」 他注視著我,眼裡閃著異光,我被他看得很不自在。

「你多大年紀了?二十三?」 我覺得他問這個岔題了。

我會冒險是很自然的事,但他早已青春不在,他是個有身分地位的證券經紀人,家有賢妻和一雙子女。

對我來說再自然不過的道路,以他而言卻荒誕不經。

我也想持平而論。

「當然奇蹟有可能發生,你可能成為偉大的畫家,不過你也得承認這只有百萬分之一的機會。

假如到頭來你必須承認自己搞得一團糟,那就難看了。

」 「我就是得畫。

」他又重複了一次。

「假如你頂多只能成為三流畫家,你覺得因此放棄一切值得嗎?畢竟以其他任何行業來說,你不特別傑出也沒關係,你只要還過得去就能過得很舒適,不過藝術家就不一樣了。

」 「你這該死的蠢蛋。

」他說。

「我不懂你為何這樣說,除非把顯而易見的道理說出來也算是蠢事。

」 「我就跟你說了我得畫。

我也沒辦法克制自己。

一個人掉進水裡的時候,他游得好或不好並不重要:他就是得游出來,不然就等著溺水。

」 他的聲音中帶著真正的熱情,我不由自主受到感動。

我彷彿感受到一股激昂的力量在他體內掙扎:感覺就好像他不情願地被某種十分強烈、壓倒性的東西給控制住了。

我沒辦法理解。

他似乎被魔鬼附身,我覺得他隨時都可能被撕成兩半。

然而他看起來正常極了。

我眼睛好奇地盯著他看,他絲毫不以為意。

他就穿著他那件舊的諾福克外套、頭戴著單面絨的圓頂禮帽坐在那兒,真不曉得陌生人會怎樣看他;他的褲子太過寬鬆,雙手也不乾淨;而他那張臉,下巴上長滿沒刮的紅色鬍碴、小小的眼睛和張揚的大鼻子,看起來粗魯鄙俗。

他有張大嘴巴,嘴脣厚而肉感。

不,我沒辦法幫他定位。

「你不會回你妻子身邊?」我終於這樣說道。

「絕對不會。

」 「她願意忘記發生的一切從頭開始。

她甚至完全不會責怪你。

」 「教她去死吧。

」 「你不在乎別人覺得你是無恥之徒?也不在乎她和你的孩子得乞討為生?」 「一點也不。

」 我沉默了一會兒,醞釀開口說出下一句話的氣勢。

我一個字一個字慢慢吐了出來。

「你是個不折不扣的無賴。

」 「這下你已經一吐為快了,咱們去吃晚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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