資治通鑑·晉紀·晉紀二十二 - 中華古詩文古書籍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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晉紀·晉紀二十二作者:司馬光起旃蒙單閼,盡屠維協洽,凡五年。
孝宗穆皇帝中之下◎ 永和十一年乙卯,公元三五五年春,正月,故仇池公楊毅弟宋奴使其姑子梁式王刺殺楊初 ...
晉紀·晉紀二十二作者:司馬光起旃蒙單閼,盡屠維協洽,凡五年。
孝宗穆皇帝中之下◎ 永和十一年乙卯,公元三五五年春,正月,故仇池公楊毅弟宋奴使其姑子梁式王刺殺楊初;初子國誅式王及宋奴,自立為仇池公。
桓溫表國為鎮北將軍、秦州刺史。
二月,秦大蝗,百草無遺,牛馬相敢毛。
夏,四月,燕王俊自和龍還薊。
先是,幽、冀之人以俊為東遷,互相驚擾,所在屯結。
群臣請討之,俊曰:“群小以朕東巡,故相惑為亂耳。
今朕既至,尋當自定,不足討也。
”蘭陵太守孫黑、濟北太守高柱、建興太守高甕及秦河內太守王會、黎陽太守韓高皆以郡降燕。
秦淮南王先幼無一目,性粗暴。
其祖父洪嘗戲之曰:“吾聞瞎兒一淚,信乎?”生怒,引佩刀自刺出血,曰:“此亦一淚也。
”洪大驚,鞭之。
生曰:“性耐刀槊,不堪鞭棰!”洪謂其父健曰:“此兒狂悖,宜早除之。
不然,必破人家。
”健將殺之,健弟雄止之曰:“兒長自應改,何可遽爾!”及長,力舉千鈞,手格猛獸,走及奔馬,擊刺騎射,冠絕一時。
獻哀太子卒,強後欲立少子晉王柳;秦主健以讖文有“三羊五眼”,乃立生為太子。
以司空、平昌王菁為太尉,尚書令王墮為司空,司隸校尉梁楞為尚書令。
姚襄所部多勸襄北還,襄從之。
五月,襄攻冠軍將軍高季於外黃,會季卒,襄進據許昌。
六月,丙子,秦主健寢疾。
庚辰,平昌王菁勒兵入東宮,將殺太子生而自立。
時生侍疾西宮,菁以為健已卒,攻東掖門。
健聞變,登端門,陳兵自衛。
眾見健,惶懼,皆舍仗逃散。
健執菁,數而殺之,餘無所問。
壬午,以大司馬、武都王安都督中外諸軍事。
甲申,健引太師魚遵、丞相雷弱兒、太傅毛貴、司空王墮、尚書令梁楞、左僕射梁安、右僕射段純、吏部尚書辛牢等受遺詔輔政。
健謂太子生曰:“六夷酋師及大臣執權者,若不從汝命,宜漸除之。
”臣光曰:顧命大臣,所以輔導嗣子,為之羽翼也。
為之羽翼而教使剪之,能無斃乎!知其不忠。
則勿任而已矣。
任以大柄,又從而猜之,鮮有不召亂者也。
乙酉,健卒,謚曰景明皇帝,廟號高祖。
丙戌,太子生即位,大赦,改元壽光。
群臣奏曰:“未逾年而改元,非禮也。
”生怒,窮推議主,得右僕射段純,殺之。
秋,七月,以吏部尚書周閔為左僕射。
或告令稽五昱曰:“武陵五第中大修器仗,將謀非常。
”昱以去太常王彪之曰:“武陵王之志,盡於馳騁數豬而己耳,深願,靜之,以安異同之論,勿復以為言!”昱善之。
秦主生尊母強氏曰皇太后,立妃梁氏為皇后。
梁氏,安之女也。
以其嬖臣太子門大夫南安趙韶為右僕射,太子舍人趙誨為中護軍,著作郎董榮為尚書。
涼王祚淫虐無道,上下怨憤。
祚惡河州刺史張瓘之強,遣張掖太守索孚代瓘守枹罕,使瓘討叛胡,又遣其將易揣、張玲帥步騎萬三千以襲瓘。
張掖人王鸞知術數,言於祚曰:“此軍出,必不還,涼國將危。
”並陳祚三不道。
祚大怒,以鸞為妖言,斬以徇。
鸞臨刑曰:“我死,軍敗於外,王死於內,必矣!”祚族滅之。
瓘聞之,斬孚,起兵擊祚,傳檄州郡,廢祚,以侯還第,復立涼寧侯曜靈。
易揣、張玲軍始濟河,瓘擊破之。
揣等單騎奔還,瓘軍躡之,姑臧振恐。
驍騎將軍敦煌宋混兄修,與祚有隙,懼禍。
八月,混與弟澄西走,合眾萬餘人以應瓘,還向姑臧。
祚遣楊秋胡將曜靈於東苑,拉其腰而殺之,埋於沙坑,謚曰哀公。
秦主生封衛大將軍黃眉為廣平王,前將軍飛為新興王,皆素所善也。
征大司馬武都王安領太尉。
以晉王柳為征東大將軍、并州牧,鎮蒲坂;魏王廋為鎮東大將軍、豫州牧,鎮陝城。
中書監胡文、中書令王魚言於生曰:“比有星孛於大角,熒惑入東井。
大角,帝坐;東井,秦分;於占不出三年,國有大喪,大臣戮死;願陛下修德以禳之!”生曰:“皇后與朕對臨天下,可以應在喪矣。
毛太傅、梁車騎、梁僕射受遺輔政,可以應大臣矣。
”九月,生殺梁後及毛貴、梁楞、梁安。
貴,後之舅也。
右僕射趙韶、中護軍趙誨,皆洛州刺史俱之從弟也,有寵於生,乃以俱為尚書令。
俱固辭以疾,謂韶、誨曰:“汝等不復顧祖宗,欲為滅門之事!毛、梁何罪,而誅之?吾何功,而代之?汝等可自為,吾其死矣!”遂以憂卒。
涼宋混軍於武始大澤,為曜靈發哀。
閏月,混軍至姑臧,涼王祚收張瓘弟琚及子嵩,將殺之。
琚、嵩聞之,募市人數百,揚言:“張祚無道,我兄大軍已至城東,敢舉手者誅三族!”遂開西門納混兵。
領軍將軍趙長等懼罪,入閣呼張重華母馬氏出殿,立涼武侯玄靚為主。
易揣等引兵入殿,收長等,殺之。
祚按劍殿上,大呼,叱左右力戰。
祚素失眾心,莫肯為之斗者,遂為兵人所殺。
混等梟其首,宣示內外,暴屍道左,城內鹹稱萬歲。
以庶人禮葬之,並殺其二子。
混、琚上玄靚為大將軍、涼州牧、西平公,赦境內,復稱建興四十三年。
時玄靚始七歲。
張瓘至姑臧,推玄靚為涼王,自為使持節、都督中外諸軍事、尚書令、涼州牧、張掖郡公,以宋混為尚書僕射。
隴西人李儼據郡,不受瓘命,用江東年號,眾多歸之。
瓘遣其將牛霸討之,未至,西平人衛綝亦據郡叛,霸兵潰,奔還。
瓘遣弟琚擊綝,敗之。
酒泉太守馬基起兵以應綝,瓘遣司馬張姚、王國擊斬之。
冬,十月,以豫州刺史謝尚督並、冀、幽三州,鎮壽春。
鎮北將軍段龕與燕主俊書,抗中表之儀,非其稱帝。
俊怒,十一月,以太原王恪為大都督、撫軍將軍,陽騖副之,以擊龕。
秦以辛牢守尚書令,趙韶為左僕射,尚書董榮為右僕射,中護軍趙誨為司隸校尉。
十二月,高句麗王釗遣使詣燕納質修貢,以請其母。
燕主俊許之,遣殿中將軍刁龕送釗母周氏歸其國;以釗為征東大將軍、營州刺史,封樂浪公,王如故。
上黨人馮鴦逐燕太守段剛,據安民城,自稱太守,遣使來降。
秦丞相雷弱兒性剛直,以趙韶、董榮亂政,每公言於朝,見之常切齒。
韶、榮譖之於秦主生,生殺弱兒及其九子、二十七孫。
於是諸羌皆有離心。
生雖諒陰,游飲自若,彎弓露刃,以見朝臣。
錘鉗鋸鑿,可以害人之具,備置左右。
即位未幾,后妃、公卿已下至於仆隸,凡殺五百餘人,截脛、拉脅、鋸項、刳胎者,比比有之。
燕主俊以段龕方強,謂太原王恪曰:“若龕遣軍拒河,不得渡者,可直取呂護而還。
”恪分遣輕軍先至河上,具舟楫以觀龕志趣。
龕弟羆,驍勇有智謀,言於龕曰:“慕容恪善用兵,加之眾盛,若聽其濟河,進至城下,恐雖乞降,不可得也。
請兄固守,羆帥精銳拒之於河,幸而戰捷,兄帥大眾繼之,必有大功。
若其不捷,不若早降,猶不失為千戶侯也。
”龕不從。
羆固請不已,龕怒,殺之。
◎ 永和十二年丙辰,公元三五六年春,正月,燕太原王恪引兵濟河,未至廣固百餘里,段龕帥眾三萬逆戰。
丙申,恪大破龕於淄水,執其弟欽,斬右長史袁范等。
齊王龍辟閭蔚被創,恪聞其賢,遣人求之,蔚已死,士卒降者數千人。
龕脫走,還城固守,恪進軍圍之。
秦司空王墮性剛峻,右僕射董榮、侍中強國皆以佞幸進,墮疾之如仇,每朝,見榮未嘗與之言。
或謂墮曰:“董君貴幸無比,公宜小降意接之。
”墮曰:“董龍是何雞狗,而令國士與之言乎!”會有天變,榮與強國言於秦主生曰:“今天譴甚重,宜以貴臣應之。
”生曰:“貴臣唯有大司馬及司空耳。
”榮、國曰:“大司馬國之懿親,不可殺也。
”乃殺王墮。
將刑,榮謂之曰:“今日復敢比董龍於雞狗乎?”墮瞋目叱之。
洛州刺史杜郁,隨之甥也,左僕射趙韶惡之,譖於生,以為貳於晉而殺之。
壬戌,生宴群臣於太極殿,以尚書令辛牢為酒監,酒酣,生怒曰:“何不強人酒而猶有坐者!”引弓射牢,殺之。
群臣懼,莫敢不醉,偃仆失冠,生乃悅。
匈奴大人劉務桓卒,弟閼頭立,將貳於代。
二月,代王什翼犍引兵西巡,臨河,閼頭懼,請降。
燕太原王恪招撫段龕諸城。
已醜,龕所署徐州刺史陽都公王騰舉眾降,恪命騰以故職還屯陽都。
秦征東大將軍晉王柳遣參軍閻負、梁殊使於涼,以書說涼王玄靚。
負、殊至姑臧,張瓘見之,曰:“我,晉臣也;臣無境外之交,二君何以來辱?”負、殊曰:“晉王與君鄰籓,雖山河阻絕,風通道會,故來修好,君何怪焉!”瓘曰:“吾盡忠事晉,於今六世矣。
若與苻征東通使,是上違先君之志,下隳士民之節,其可乎!”負、殊曰:“晉室衰微,墜失天命,固已久矣。
是以涼之先王北面二趙,唯知機也。
今大秦威德方盛,涼王若欲自帝河右,則非秦之敵。
欲以小事大,則曷若舍晉事秦,以保福祿乎!”瓘曰:“中州好食言,向者石氏使車適返,而戎騎已至,吾不敢信也。
”負、殊曰:“自古帝王居中州者,政化各殊,趙為奸詐,秦敦信義,豈得一概待之乎!張先、楊初皆阻兵不服,先帝討而擒之,赦其罪戾,寵以爵秩,固非石氏之比。
”瓘曰:“必如君言,秦之威德無敵,何不先取江南,則天下盡為秦有,征東何辱命焉!”負、殊曰:“江南文身之俗,道污先叛,化隆後服。
主上以為江南必須兵服,河右可以義懷,故遣行人先申大好。
若君不達天命,則江南得延數年之命,而河右恐非君之土也”。
瓘曰:“我跨據三州,帶甲十萬,西苞蔥嶺,東距大河,伐人有餘,況於自守,何畏於秦!”負、殊曰:“貴州山河之固,孰若殽、函?民物之饒,孰若秦、雍?杜洪、張琚,因趙氏成資,兵強財富,有囊括關中、席捲四海之志,先帝戎旗西指,冰消雲散,旬月之間,不覺易主。
主上若以貴州不服,赫然奮怒,控弦百萬,鼓行而西,未知貴州將何以待之?”瓘笑曰:“茲事當決之於王,非身所了。
”負、殊曰:“涼王雖英睿夙成,然年在幼沖,君居伊、霍之任,國家安危,系君一舉耳。
”瓘懼,乃以玄靚之命遣使稱籓於秦,秦因玄靚所稱官爵而授之。
將軍劉度攻秦青州刺史王朗於盧氏;燕將軍慕輿長卿入軹關,攻秦幽州刺史強哲於裴氏堡。
秦主生遣前將軍新興王飛拒度,建節將軍鄧羌拒長卿。
飛未至而度退。
羌與長卿戰,大破之,獲長卿及甲首二千餘級。
桓溫請移都洛陽,修復園陵,章十餘上,不許。
拜溫征討大都督,督司、冀二州諸軍事,以討姚襄。
三月,秦主生髮三輔民治渭橋;金紫光祿大夫程肱諫,以為妨農,生殺之。
夏,四月,長安大風,髮屋拔木。
秦宮中驚擾,或稱賊至,宮門晝閉,五日乃止。
秦主生推告賊者,刳出其心。
左光祿大夫強平諫曰:“天降災異,陛下當愛民事神,緩刑崇德以應之,乃可弭也。
”。
生怒,鑿其頂而殺之。
衛將軍廣平王黃眉、前將軍新興王飛、建節將軍鄧羌,以平,太后之弟,叩頭固諫,生弗聽,出黃眉為左馮翊,飛為右扶風,羌行鹹陽太守,猶惜其驍勇,故皆弗殺。
五月,太后強氏以憂恨卒,謚曰明德。
姚襄自許昌攻周成於洛陽。
六月,秦主生下詔曰:“朕受皇天之命,君臨萬邦;嗣統以來,有何不善,而謗讟言之音,扇滿天下!殺不過千,而謂之殘虐!行者比肩,未足為希。
方當峻刑極罰,復如朕何!”自去春以來,潼關之西,至於長安,虎狼為暴。
晝則繼道,夜則髮屋,不食六畜,專務食人,凡殺七百餘人。
民廢耕桑,相聚邑居,而為害不息。
秋,七月,秦群臣奏請禳災,生曰:“野獸飢則食人,飽當自止,何禳之有!且天豈不愛民哉,正以犯罪者多,故助朕殺之耳!”丙子,燕獻懷太子曄卒。
姚襄攻洛陽,逾月不克。
長史王亮諫曰:“明公英名蓋世,兵強民附。
今頓兵堅城之下,力屈威挫,或為它寇所乘,此危亡之道也!”襄不從。
桓溫自江陵北伐,遣督護高武據魯陽,輔國將軍戴施屯河上,自帥大兵繼進。
與寮屬登平乘樓望中原,嘆曰:“遂使神州陸沉,百年丘墟,王夷甫諸人不得不任其責!”記室陳郡袁宏曰:“運有興廢,豈必諸人之過!”溫作色曰:“昔劉景升有千斤大牛,啖芻豆十倍於常牛,負重致運,曾不若一贏牸,魏武入荊州,殺以享軍。
”八月,已亥,溫至伊水,姚襄撤圍拒之,匿精銳於水北林中,遣使謂溫曰:“承親帥王師以來,襄今奉身歸命,願敕三軍小卻,當拜伏路左。
”溫曰:“我自開復中原,展敬山陵,無豫君事。
欲來者便前,相見在近,何煩使人!”襄拒水而戰。
溫結陳而前,親被甲督戰。
襄眾大敗,死者數千人。
襄帥麾下數千騎奔於洛陽北山,其夜,民棄妻子隨襄者五千餘人。
襄勇而愛人,雖戰屢敗,民知襄所在,輒扶老攜幼,賓士而赴之。
溫軍中傳言襄病創已死,許、洛士女為溫所得者,無不北望而泣。
襄西走,溫追之不及。
弘農楊亮自襄所來奔,溫問襄之為人,亮曰:“襄神明器宇,孫策之儔,而雄武過之。
”周成帥眾出降,溫屯故太極殿前,既而徙屯金墉城。
已醜,謁諸陵,有毀壞者修復之,各置陵令。
表鎮西將軍謝尚都督司州諸軍事,鎮洛陽。
以尚未至,留穎川太守毛穆之、督護陳午、河南太守戴施以二千人戍洛陽,衛山陵,徙降軍三千餘家於江、漢之間,執周成以歸。
姚襄奔平陽,秦并州刺史尹赤復以眾降襄,襄遂據襄陵。
秦大將軍張平擊之,襄為平所敗,乃與平約為兄弟,各罷兵。
段龕遣其屬段薀來求救,詔徐州刺史荀羨將兵隨薀救之。
羨至琅邪,憚燕兵之強,不敢進。
王騰寇鄄城,羨進攻陽都,會霖雨,城壞,獲騰,斬之。
冬,十月,癸巳朔,日有食之。
秦主生夜食棗多,旦而有疾,召太醫令程延,使診之。
延曰:“陛下無它疾,食棗多耳。
”生怒曰:“汝非聖人,安知吾食棗!”遂斬之。
燕大司馬恪圍段龕於廣固,諸將請急攻之。
恪曰:“用兵之勢,有宜緩者,有宜急者,不可不察。
若彼我勢敵,外有強援,恐有腹背之患,則攻之不可不急。
若我強彼弱,無援於外,力足制之者,當羈縻守之,以待其斃。
兵法“十圍五攻”,正謂此也。
龕兵尚眾,未有離心。
濟南之戰,非不銳也,但龕用之無術,以取敗耳。
今憑阻堅城,上下戮力,我盡銳攻之,計數旬可拔,然殺吾士卒必多矣。
自有事中原,兵不暫息,吾每念之,夜而忘寐,奈何輕用其死乎!要在取之,不必求功之速也!”諸將皆曰:“非所及也。
”軍中聞之,人人感悅。
於是為高牆深塹以守之。
齊人爭運糧以饋燕軍。
龕嬰城自守,樵採路絕,城中人相食。
龕悉眾出戰。
恪破之於圍里,先分騎屯諸門。
龕身自沖盪,僅而得入,餘兵皆沒。
於是城中氣沮,莫有固志。
十一月,丙子,龕面縛出降,並執硃禿送薊。
恪撫安新民,悉定齊地,徙鮮卑、胡、羯三千餘戶於薊。
燕主俊具硃禿五刑,以段龕為伏順將軍。
恪留慕容塵鎮廣固,以尚書左丞鞠殷為東萊太守,章武太守鮮于亮為齊郡太守,乃還。
殷,彭之子也。
彭時為燕大長秋,以書戒殷曰:“王彌、曹嶷,必有子孫,汝善招撫,勿尋舊怨,以長亂源!”殷推求,得彌從子立、嶷孫岩于山中,請與相見,深結意分。
彭復遣使遺以車馬衣服,郡民由是大和。
荀羨聞段龕已敗,退還下邳,留將軍諸葛攸、高平太守劉莊將三千人守琅邪。
參軍譙國戴遂等將二千人守泰山。
燕將慕容蘭屯汴城,羨擊斬之。
詔遣兼司空、散騎常侍車灌等持節如洛陽,修五陵。
十二月,庚戌,帝及群臣皆服緦,臨於太極殿三日。
司州都督謝尚以疾不行,以丹楊君王胡之代之,未行而卒。
胡之,廙之子也。
是歲,仇池公楊國從父俊殺國自立;以俊為仇池公。
國子安奔秦。
◎ 昇平元年丁巳,公元三五七年春,正月,壬戌朔,帝加元服。
太后詔歸政,大赦,改元,太后徙居崇德宮。
燕主俊征幽州刺史乙逸為左光祿大夫。
逸夫婦共載鹿車;子璋從數十騎,服飾甚麗,奉迎於道。
逸大怒,閉車不與言。
到城,深責之,璋猶不悛。
逸常憂其敗,而璋更被擢任,歷中書令、御史中丞。
逸乃嘆曰:“吾少自修立,克已守道,僅能免罪。
璋不治節儉,專為奢縱,而更居清顯。
此豈唯璋之忝幸,實時世之陵夷也。
”二月,癸丑,燕主俊立其子中山王為太子,大赦,改元光壽。
太白入東井。
秦有司奏:“太白罰星,東井秦分,必有暴兵起京師。
”秦主生曰:“太白入井,自為渴耳,何所怪乎!”姚襄將圖關中,夏,四月,自北屈進屯杏城,遣輔國將軍姚蘭略地敷城,曜武將軍姚益生、左將軍王欽盧各將兵招納諸羌、胡。
蘭,襄之從兄;益生,襄之兄也。
羌、胡及秦民歸之者五萬餘戶。
秦將苻飛龍擊蘭,擒之。
襄引兵進據黃落;秦主生遣衛大將軍廣平王黃眉、平北將軍苻道、龍驤將軍東海王堅、建節將軍鄧羌將步騎萬五千以御之。
襄堅壁不戰。
羌謂黃眉曰:“襄為桓溫、張平所敗,銳氣喪矣。
然其為人強狠,若鼓譟揚旗,直壓其壘,彼必忿恚而出,可一戰擒也。
”五月,羌帥騎三千壓其壘門而陳,襄怒,悉眾出戰。
羌陽不勝而走,襄追之,至於三原。
羌回騎擊之,黃眉等以大眾繼至,襄兵大敗。
襄所乘駿馬曰黧眉騧,馬倒,秦兵擒而斬之,弟萇帥其眾降。
襄載其父弋仲之柩在軍中,秦主生以王禮葬弋仲於孤磐,亦以公禮葬襄。
廣平王黃眉等還長安,生不之賞,數眾辱黃眉。
黃眉怒,謀弒生;發覺,伏誅。
事連王公親戚,死者甚眾。
戊寅,燕主俊遣撫軍將軍垂、中軍將軍虔、護軍將軍平熙帥步騎八萬攻敕勒於塞北,大破之,俘斬十餘萬,獲馬十三萬匹,牛羊億萬頭。
匈奴單于賀賴頭帥部落三萬五千口降燕,燕人處之代郡平舒城。
秦主生夢大魚食蒲,又長安謠曰:“東海大魚化為龍,男皆為王女為公。
”生乃誅太師、錄尚書事、廣寧公魚遵,並其七子、十孫。
金紫光祿大夫牛夷懼禍,求為荊州;生不許,以為中軍將軍,引見,調之曰:“牛性遲重,善持轅軛;雖無驥足,動負百石。
”夷曰:“雖服大車,未經峻壁;願試重載,乃知勳績。
”生笑曰:“何其快也,公嫌所載輕乎?朕將以魚公爵位處公。
”夷懼,歸而自殺。
生飲酒無晝夜,或連月不出。
奏事不省,往往寢落,或醉中決事。
左右因以為奸,賞罰無準。
或至申酉乃出視朝,乘醉多所殺戮。
自以眇目,諱言“殘、缺、偏、只、少、無、不具”之類,誤犯而死者,不可勝數。
好生剝牛、羊、驢、馬、燖雞、豚、鵝、鴨,縱之殿前,數十為群。
或剝人麵皮,使之歌舞,臨觀以為樂。
嘗問左右曰:“自吾臨天下,汝外間何所聞?”或對曰:“聖明宰世,賞罰明當,天下唯歌太平。
”怒曰:“汝媚我也!”引出斬之。
它日又問,或對曰:“陛下刑罰微過。
”又怒曰:“汝謗我也!”亦斬之。
勛舊親戚,誅之殆盡,群臣得保一日,如度十年。
東海王堅,素有時譽,與故姚襄參軍薛贊、權翼善。
贊、翼密說堅曰:“主上猜忍暴虐,中外離心,方今宜主秦祀者,非殿下而誰!願早為計,勿使它姓得之!”堅以問尚書呂婆樓,婆樓曰:“仆,刀鐶上人耳,不足以辦大事。
仆里舍有王猛者,其人謀略不世出,殿下宜請而咨之。
”堅因婆樓以招猛,一見如舊友,語及時事,堅大悅,自謂如劉玄德之遇諸葛孔明也。
六月,太史令康權言於秦主生曰:“昨夜三月並出,孛星入太微,連東井,自去月上旬,沉陰不雨,以至於今,將有下人謀上之禍。
”生怒,以為妖言,撲殺之。
特進、領御史中丞梁平老等謂堅曰:“主上失德,上下嗷嗷,人懷異志,燕、晉二方,伺隙而動,恐禍發之日,家國俱亡。
此殿下之事也,宜早圖之!”堅心然之,畏生趫勇,未敢發。
生夜對侍婢言曰:“阿法兄弟亦不可信,明當除之。
”婢以告堅及堅兄清河王法。
法與梁平老及特進光祿大夫強汪,帥壯士數百潛入雲龍門,堅與呂婆樓帥麾下三百人鼓譟繼進,宿衛將士皆舍仗歸堅。
生猶醉寐,堅兵至,生驚問左右曰:“此輩何人?”左右曰:“賊也!”生曰:“何不拜之!”堅兵皆笑。
生又大言:“何不速拜,不拜者斬之!”堅兵引生置別室,廢為越王。
尋殺之,謚曰厲王。
堅以位讓法,法曰:“汝嫡嗣,且賢,宜立。
”堅曰:“兄年長,宜立。
”堅母苟氏泣謂群臣曰:“社稷重事,小兒自知不能。
它日有悔,失在諸君。
”群臣皆頓首請立堅。
堅乃去皇帝之號,稱大秦天王,即位於太極殿,誅生幸臣中書監董榮、左僕射趙韶等二十餘人。
大赦,改元永興。
追尊父雄為文桓皇帝,母苟氏為皇太后,妃苟氏為皇后,世子宏為皇太子,以清河王法為都督中外諸軍事、丞相、錄尚書事、東海公,諸王皆降爵為公。
以從祖右光祿大夫、永安公侯為太尉,晉公柳為車騎大將軍、尚書令。
封弟融為陽平公,雙為河南公,子丕為長樂公,暉為平原公,熙為廣平公,睿為巨鹿公。
以漢陽李威為左僕射,梁平老為右僕射,強汪為領軍將軍,呂婆樓為司隸校尉,王猛為中書侍郎。
融好文學,明辯過人,耳聞則誦,過目不忘,力敵百夫,善騎射擊刺,少有令譽。
堅愛重之,常與共議國事。
融經綜內外,刑政修明,薦才揚滯,補益弘多。
丕亦有文武才幹,但治民斷獄,皆亞於融。
威,苟太后之姑子也,素與魏王雄友善。
生屢欲殺堅,賴威營救得免。
威得幸於苟太后,堅事之如父。
威知王猛之賢,常勸堅以國事任之,堅謂猛曰:“李公知君,猶鮑叔牙之知管仲也。
”猛以兄事之。
燕主俊殺段龕,坑其徒三千餘人。
秋,七月,秦大將軍冀州牧張平遣使請降,拜并州刺史。
八月,丁未,立皇后何氏。
後,故散騎侍郎廬江何淮之女也。
禮如鹹康而不賀。
秦王堅以權翼為給事黃門侍郎,薛贊為中書侍郎,與王猛並掌機密。
九月,追復太師魚遵等官,以禮改葬,子孫存者皆隨才擢敘。
張平據新興、雁門、西河、太原、上黨、上郡之地,壁壘三百餘,夷、夏十餘萬戶,拜置征鎮,欲與燕、秦為敵國。
冬,十月,平寇略秦境,秦王堅以晉公柳都督並、冀州諸軍事,加并州牧,鎮蒲阪以御之。
十一月,癸酉,燕主俊自薊徙都鄴。
秦太后苟氏游宣明台,見東海公法之第門車馬輻湊,恐終不利於秦王堅,乃與李威謀,賜法死。
堅與法訣於東堂,慟哭歐血;謚曰獻哀公,封其子陽為東海公,敷為清河公。
十二月,乙巳,燕主俊入鄴宮,大赦。
復作銅雀台。
以太常王彪之為左僕射。
秦王堅行至尚書,以文案不治,免左丞程卓官,以王猛代之。
堅舉異才,修廢職,課農桑,恤困窮,禮百神,立學校,旌節義,繼絕世;秦民大悅。
◎ 昇平二年戊午,公元三五八年春,正月,司徒昱稽首歸政,帝不許。
初,馮鴦既以上黨來降,又附於張平,又自歸於燕,既而復叛燕。
二月,燕司徒上庸王評討之,不克。
秦王堅自將討張平,以鄧羌為前鋒督護,帥騎五千,軍於汾上;平使養子蚝御之。
蚝多力趫捷,能曳牛卻走;城無高下,皆可超越。
與羌相持旬餘,莫能相勝。
三月,堅至銅壁,平盡眾出戰,蚝單馬大呼,出入秦陳者四、五。
堅募人生致之,鷹揚將軍呂光刺蚝,中之,鄧羌擒蚝以獻,平眾大潰。
平懼,請降。
堅拜平右將軍,以蚝為虎賁中郎將。
蚝,本姓弓,上黨人也,堅寵待甚厚,常置左右。
秦人稱鄧羌、張蚝皆萬人敵。
光,婆樓之子也。
堅徙張平部民三千餘戶於長安。
甲戌,燕主俊遣領軍將軍慕輿根,將兵助司徒評攻馮鴦。
根欲急攻之,評曰:“鴦壁堅,不如緩之。
”根曰:“不然。
公至城下經月,未嘗交鋒。
賊謂國家力止於此,遂相固結,冀幸萬一。
今根兵初至,形勢方振,賊眾恐懼,皆有離心,計慮未定,從而攻之,無不克者。
”遂急攻之。
鴦與其黨果相猜忌,鴦奔野王依呂護,其黨盡降。
夏,四月,秦王堅如雍,祠五畤;六月,如河東,祀后土。
秋,八月,豫州刺史謝弈卒。
弈,安之兄也。
司徒昱以建武將軍桓雲代之。
雲,溫之弟也。
訪於僕射王彪之。
彪之曰:“雲非不才,然溫居上流,已割天下之半,其弟復處西籓;兵權萃於一門,非深根固蒂之宜。
人才非可豫量,但當令不與殿下作異者耳。
”昱頷之曰:“君言是也。
”壬申,以吳興太守謝萬為西中郎將,監司、豫、冀、並四州諸軍事、豫州刺史。
王羲之與桓溫箋曰:“謝萬才流經通,使之處廊廟,固是後來之秀。
今以之俯順荒餘,近是違才易務矣。
”又遺萬書曰:“以君邁往不屑之韻,而俯同群碎,誠難為意也。
然所謂通識,正當隨事行藏耳。
願君每與士卒之下者同甘苦,則盡善矣。
”萬不能用。
徐、兗二州刺史荀羨有疾,以御史中丞郗曇為羨軍司。
曇,鑒之子也。
九月,庚辰,秦王堅還長安,以太尉侯守尚書令。
於是秦大旱。
堅減膳徹樂,命后妃以下悉去羅紈;開山澤之利,公私共之,息兵養民,旱不為災。
王猛日親幸用事,宗親勛舊多疾之。
特進、姑臧侯樊世,本氐豪,佐秦主健定關中,謂猛曰:“吾輩耕之,君食之邪?”猛曰:“非徒使君耕之,又將使君炊之!”世大怒曰:“要當懸汝頭於長安城門,不然,吾不處世!”猛以白堅。
堅曰:“必殺此老氐,然後百寮可肅。
”會世入言事,與猛爭論于堅前,世欲起擊猛。
堅怒,斬之。
於是群臣見猛皆屏息。
趙之亡也,其將張平、李歷、高昌皆遣使降燕,已而降晉,又降秦,各受爵位,欲中立以自固。
燕主俊使司徒評討張平於并州,司空陽騖討高昌於東燕,樂安王臧討李歷於濮。
陽騖攻昌別將於黎陽,不拔。
歷奔滎陽,其眾皆降。
并州壁壘百餘降於燕,俊以右僕射悅綰為并州刺史以撫之。
平所署征西將軍諸葛驤等帥壁壘百三十八降於燕,俊皆復其官爵。
平帥眾三千奔平陽,復請降於燕。
冬,十月,泰山太守諸葛攸攻燕東郡,入武陽,燕主俊遣大司馬恪統陽騖及樂安王臧之兵以擊之。
攸敗走,還泰山,恪遂渡河,略地河南,分置守宰。
燕主俊欲經營秦、晉,十二月,令州郡校實見丁,戶留一丁,餘悉發為兵,欲使步卒滿一百五十萬,期來春大集洛陽。
武邑劉貴上書,極陳“百姓凋弊,發兵非法,必致土崩之變。
”俊善之,乃更令三五發兵,寬其期日,以來冬集鄴。
時燕調發繁數,官司各遣使者,道路旁午,郡縣苦之。
太尉、領中書監封弈請“自今非軍期嚴急,不得遣使,自餘賦發皆責成州郡,其群司所遣彈督先在外者,一切攝還。
”俊從之。
燕泰山太守賈堅屯山茌,荀羨引兵擊之;堅所將才七百餘人,羨兵十倍于堅。
堅將出戰,諸將皆曰:“眾少,不如固守。
”堅曰:“固守亦不能免,不如戰也。
”遂出戰,身先士卒,殺羨兵千餘人,復還入城。
羨進攻之,堅嘆曰:“吾自結髮,志立功名,而每值窮厄,豈非命乎!與其屈辱而生,不若守節而死。
”乃謂將士曰:“今危困,計無所設,卿等可去,吾將止死。
”將士皆泣曰:“府君不出,眾亦俱死耳。
”乃扶堅上馬。
堅曰:“我如欲逃,必不相遣。
今當為卿曹決鬥,若勢不能支,卿等可趣去,勿復顧我也!”乃開門直出。
羨兵四集,堅立馬橋上,左右射之,皆應弦而倒。
羨兵眾多,從塹下斫橋,堅人馬俱陷,生擒之,遂拔山茌。
羨謂堅曰:“君父、祖世為晉臣,奈何背本不降?”堅曰:“晉自棄中華,非吾叛也。
民既無主,強則託命。
既已事人,安可改節!吾束脩自立,涉趙歷燕,未嘗易志,君何匆匆相謂降乎!”羨復責之,堅怒曰:“豎子,兒女御乃公!”羨怒,執置雨中,數日,堅憤惋而卒。
燕青州刺史慕容塵遣司馬悅明救泰山,羨兵大敗,燕復取山茌。
燕主俊以賈堅子活為任城太守。
荀羨疾篤,征還,以郗曇為北中郎將、都督徐、兗、青、冀、幽五州諸軍事、徐、兗二州刺史,鎮下邳。
燕吳王垂娶段末柸女,生子令、寶。
段氏才高性烈,自以貴姓,不尊事可足渾後,可足渾氏銜之。
燕主俊素不快於垂,中常侍涅皓因希旨告段氏及吳國典書令遼東高弼為巫蠱,欲以連污垂。
俊收段氏及弼下大長秋、延尉考驗,段氏及弼志氣確然,終無撓辭。
掠治日急,垂愍之,私使人謂段氏曰:“人生會當一死,何堪楚毒如此!不若引服。
”段氏嘆曰:“吾豈愛死者耶!若自誣以惡逆,上辱祖宗,下累於王,固不為也!”辯答益明,故垂得免禍,而段氏竟死於獄中。
出垂為平州刺史,鎮遼東。
垂以段氏女弟為繼室;足渾氏黜之,以其妹長安君妻垂;垂不悅,由是益惡之。
匈奴劉閼頭部落多叛,懼而東走,乘冰渡河,半渡而冰解,後眾盡歸劉悉勿祈,閼頭奔代。
悉勿祈,務桓之子也。
◎ 昇平三年己未,公元三五九年春,二月,燕主俊立子泓為濟北王,沖為中山王。
燕人殺段勤,勤弟思來奔。
燕主俊宴群臣於蒲池,語及周太子晉,潸然流涕曰:“才子難得。
自景先之亡,吾鬢髮中白。
卿等謂景先何如?”司徒左長史李績對曰:“獻懷太子之在東宮,臣為中庶子,太子志業,敢不知之!太子大德有八:至孝,一也;聰敏,二也;沈毅,三也;疾諛喜直,四也;好學,五也;多藝,六也:謙恭,七也;好施,八也。
”俊曰:“卿譽之雖過,然此兒在,吾死無憂矣。
景茂何如?”時太子侍側,績曰:“皇太子天資岐嶷,雖八德已聞,然二闕未補,好游畋而樂絲竹,此其所以為損也。
”俊顧謂曰:“伯陽之言,藥石之惠也,汝宜誡之!”甚不平。
俊夢趙主虎齧其臂,乃發虎墓,求屍不獲,購以百金;鄴女子李菟知而告之,得屍於東明觀下,僵而不腐。
俊蹋而罵之曰:“死胡,何敢怖生天子!”數其殘暴之罪而鞭之,投於漳水,屍倚橋柱不流。
及秦滅燕,王猛為之誅李菟,收而葬之。
秦平羌護軍高離據略陽叛,永安威公侯討之,未克而卒。
夏,四月,驍騎將軍鄧羌、秦州刺史啖鐵討平之。
匈奴劉悉勿祈卒,弟衛辰殺其子而代之。
五月,秦王堅如河東;六月,大赦,改元甘露。
涼州牧張瓘,猜忌苛虐,專以愛憎為賞罰。
郎中殷郇諫之。
瓘曰:“虎生三日,自能食肉,不須人教也。
”由是人情不附。
輔國將軍宋混,性忠鯁,瓘憚之,欲殺混及弟澄,因廢涼王玄靚而代之,徵兵數萬,集姑臧。
混知之,與澄帥壯士楊和等四十餘騎奄入南城,宣告諸營曰:“張瓘謀逆,被太后令誅之。
”俄而眾至二千。
瓘帥眾出戰,混擊破之。
瓘麾下玄臚刺混,不能穿甲,混擒之,瓘眾悉降。
瓘與弟琚皆自殺,混夷其宗族。
玄靚以混為使持節、都督中外諸軍事、驃騎大將軍、酒泉郡侯,代瓘輔政。
混乃請玄靚去涼王之號,復稱涼州牧。
混謂玄臚曰:“卿刺我,幸而不傷,今我輔政,卿其懼乎?”臚曰:“臚受瓘恩,唯恨刺節下不深耳,竊無所懼!”混義之,任為心膂。
高昌不能拒燕,秋,七月,自白馬奔滎陽。
秦王堅自河東還,以驍騎將軍鄧羌為御史中丞。
八月,以鹹陽內史王猛為侍中、中書令,領京兆尹。
特進、光祿大夫強德,太后之弟也,酗酒,豪橫,掠人財貨、子女,為百姓患。
猛下車收德,奏未及報,已陳屍於市,堅馳使赦之,不及。
與鄧羌同志,疾惡糾案,無所顧忌,數旬之間,權豪、貴戚,殺戮、刑免者二十餘人,朝廷震慄,奸猾屏氣,路不拾遺。
堅嘆曰:“吾始今知天下之有法也!”泰山太守諸慕攸將水陸二萬擊燕,入自石門,屯於河渚。
燕上庸王評、長樂太守傅顏帥步騎五萬與攸戰於東阿,攸兵大敗。
冬,十月,詔謝萬軍下蔡,郗曇軍高平以擊燕。
萬矜豪傲物,但以嘯詠自高,未嘗撫眾。
兄安深憂之,謂萬曰:“汝為元帥,宜數接對諸將以悅其心,豈有傲誕如此而能濟事也!”萬乃召集諸將,一無所言,直以如意指四坐云:“諸將皆勁卒”。
諸將益恨之。
安慮萬不免,乃自隊帥以下,無不親造,厚相親托。
既而萬帥眾入渦、潁以援洛陽,郗曇以病退屯彭城。
萬以為燕兵大盛,故曇退,即引兵還,眾遂驚潰。
萬狼狽單歸,軍士欲因其敗而圖之,以安故而止。
既至,詔廢萬為庶人,降曇號建武將軍。
於是許昌、潁川、譙、沛諸城相次皆沒於燕。
秦王堅以王猛為吏部尚書,尋遷太子詹事。
十一月,為左僕射,餘官如故。
十二月,封武陵王晞子逢為梁王。
大旱。
辛酉,燕主俊寢疾,謂大司馬太原王恪曰:“吾病必不濟。
今二方未平,景茂沖幼,國家多難,吾欲效宋宣公,以社稷屬汝,何如?”恪曰:“太子雖幼,勝殘致治之主也。
臣實何人,敢幹正統!”俊怒曰:“兄弟之間,豈虛飾邪!”恪曰:“陛下若以臣能荷天下之任者,豈不能輔少主乎!”俊喜曰:“汝能為周公,吾復何憂!李績清方忠亮,汝善遇之。
”召吳王垂還鄴。
秦王堅以王猛為輔國將軍、司隸校尉、居中宿衛、僕射、詹事、侍中、中書令,領選如故。
猛上疏辭讓,因薦散騎常侍陽平公融、光祿、散騎西河任群、處士京兆硃彤自代。
堅不許,而以融為侍中、中書監、左僕射,任群為光祿大夫,領太子家令;硃彤為尚書侍郎、領太子庶子。
猛時年三十六,歲中五遷,權傾內外;人有毀之者,堅輒罪之,於是群臣莫敢復言。
以左僕射李威領護軍,右僕射梁平老為使持節、都督北垂諸軍事、鎮北大將軍,戍朔方之西;丞相司馬賈雍為雲中護軍,戍雲中之南。
燕所征郡國兵悉集鄴城。
段譯孝宗穆皇帝中之下永和十一年(乙卯、355)晉紀二十二晉穆帝永和十一年(乙卯,公元355年)[1]春,正月,故仇池公楊毅弟宋奴使其姑子梁式王刺殺楊初;初子國誅式王及宋奴,自立為仇池公。
桓溫表國為鎮北將軍、秦州刺史。
[1]春季,正月,從前仇池公楊毅的弟弟楊宋奴派他姑姑的兒子梁式王刺殺楊初。
楊初的兒子楊國殺掉了梁式王的楊宋奴,自立為仇池公。
桓溫上表請求任命楊國為鎮北將軍、秦州刺史。
[2]二月,秦大蝗,百草無遺,牛馬相啖毛。
[2]二月,前秦發生嚴重蝗災,百草無遺,牛馬互相啃食身上的毛。
[3]夏,四月,燕主俊自和龍還薊。
先是,幽、冀之人以俊為東遷,互相驚擾,所在屯結。
群臣請討之,俊曰:“群小以朕東巡,故相惑為亂耳;今朕既至,尋當自定,不足討也。
”[3]夏季,四月,前燕主慕容俊從和龍返回薊城。
在此之前,幽州、冀州的百姓以為慕容俊已經東遷和龍,因此互相侵擾,據地結集。
慕容俊返回後,群臣請求討伐他們,慕容俊說:“這幫小人因為朕去東部地區巡視,所以才互相猜忌作亂。
如今朕已返回,用不了多久他們自己就會安定,不值得去討伐。
”[4]蘭陵太守孫黑、濟北太守高柱、建興太守高及秦河內太守王會、黎陽太守韓高皆以郡降燕。
[4]蘭陵太守孫黑、濟北太守高柱、建興太守高,以及前秦河內太守王會、黎陽太守韓高全都投降了前燕,將所據之郡拱手相讓。
[5]秦淮南王生幼無一目,性粗暴。
其祖父洪嘗戲之曰:“吾聞瞎兒一淚,信乎?”生怒,引佩刀自刺出血,曰:“此亦一淚也。
”洪大驚,鞭之。
生曰:“性耐刀槊,不堪鞭棰!”洪謂其父健曰:“此兒狂悖,宜早除之;不然,必破人家。
”健將殺之,健弟雄止之曰:“兒長自應改,何可遽爾!”及長,力舉千鈞,手格猛獸,走及奔馬,擊刺騎射,冠絕一時。
獻哀太子卒,強後欲立少子晉王柳;秦主健以讖文有“三羊五眼”,乃立生為太子。
以司空、平昌王菁為太尉,尚書令王墮為司空,司隸校尉梁楞為尚書令。
[5]前秦淮南王苻生小時喪失了一隻眼睛,性情暴烈。
他的祖父苻洪曾經和他開玩笑說:“我聽說瞎兒只有一隻眼流淚,真的嗎?”苻生聽後發怒了,拔出佩刀就刺向自己的瞎眼,鮮血直流,說:“這也是一隻眼的眼淚!”苻洪見狀十分震驚,用鞭子打他。
苻生說:“我生性能夠忍耐刀矛,但不堪忍受鞭打!”苻洪對苻生父親苻健說:“這個兒子狂暴悖逆,應該儘早除掉他,不然,一定會導致家破人亡。
”苻健正準備殺掉苻生,苻健的弟弟苻雄勸阻說:“兒子長大以後自然就會改變,怎么能這樣急不可耐呢!”等到苻生長大以後,能夠力舉千鈞,徒手與猛獸搏鬥,跑起來趕得上賓士的駿馬,擊刺騎射各種武藝,全都冠絕一時。
太子苻萇死後,強太后想立小兒子晉王苻柳,前秦國主苻健認為讖文中有“三羊五眼”的字樣,於是就立苻生為太子。
任命司空、平昌王苻菁為太尉,尚書令王墮為司空,司隸校尉梁楞為尚書令。
[6]姚襄所部多勸襄北還,襄從之。
五月,襄攻冠軍將軍高季於外黃,會季卒,襄進據許昌。
[6]姚襄的部下大多都勸他北返,姚襄聽從了。
五月,姚襄在外黃攻打晉朝冠軍將軍高季,恰好這時高季去世了,姚襄便進軍占據了許昌。
[7]六月,丙子,秦主健寢疾。
庚辰,平昌公菁勒兵入東宮,將殺太子生而自立。
時生侍疾西宮,菁以為健已卒,攻東掖門。
健聞變,登端門,陳兵自衛。
眾見健惶懼,皆舍仗逃散。
健執菁,數而殺之,余無所問。
[7]六月,丙子(初六),前秦國主苻健患病,臥床不起。
庚辰(初十),平昌王苻菁率兵進入東宮,準備殺掉太子苻生而自立。
這時苻生正在西宮服侍患病的苻健,苻菁以為苻健已經死了,便攻打東掖門。
苻健聽到變故的訊息後,登上端門,布署兵力自衛。
苻菁的兵眾看見苻健後十分惶恐害怕,全都丟下武器四處逃散。
苻健抓到了苻菁,數說了他的罪行後把他殺死,其餘的人不加以追究。
壬午,以大司馬、武都王安都督中外諸軍事。
甲申,健引太師魚遵、丞相雷弱兒、太傅毛貴、司空王墮、尚書令梁楞、左僕射梁安、右僕射段純、吏部尚書辛牢等受遺詔輔政。
健謂太子生曰:“六夷酋帥及大臣執權者,若不從汝命,宜漸除之。
”壬午(十二日),前秦任命大司馬、武都王苻安為都督中外諸軍事。
甲申(十四日),苻健召喚太師魚遵、丞相雷弱兒、太傅毛貴、司空王墮、尚書令梁楞、左僕射梁安、右僕射段純、吏部尚書辛牢等人前來接受遺詔輔佐朝政。
苻健對太子苻生說:“六夷酋長將帥以及大臣中握有權力的人,如果不聽從你的命令,就應該逐漸把他除掉。
”臣光曰:顧命大臣,所以輔導嗣子,為之羽翼也。
為之羽翼而教使翦之,能無斃乎!知其不忠,則勿任而已矣;任以大柄,又從而猜之,鮮有不召亂者也。
臣司馬光曰:天子臨終前之所以要囑託大臣輔政,是要靠他們來輔佐教導太子,以作為太子的羽翼。
既然是羽翼卻又告訴太子翦殺他們,能不自取滅亡嗎!如果知道他不忠誠,不加以任用就可以了;既然委之以重任,而又橫加猜忌,沒有不招來禍亂的。
[8]乙酉,健卒;謚曰景明皇帝,廟號高祖。
丙戌,太子生即位,大赦,改元壽光。
群臣奏曰:“未逾年而改元,非禮也。
”生怒,窮推議主,得右僕射段純,殺之。
[8]乙酉(十五日),苻健去世。
諡號為景明皇帝,廟號為高祖。
丙戌(十六日),太子苻生即位,實行大赦,改年號為壽光。
群臣上奏說:“即位不滿一年就改年號,不合乎古禮。
”苻生很憤怒,於是就深入追查提議的主謀,查到了右僕射段純,殺掉了他。
[9]秋,七月,以吏部尚書周閔為左僕射。
[9]秋季,七月,東晉朝廷任命吏部尚書周閔為左僕射。
[10]或告會稽王昱曰:“武陵王第中大修器仗,將謀非常。
”昱以告太常王彪之,彪之曰:“武陵王之志,盡於馳騁畋獵而已耳,深願靜之,以安異同之論,勿復以為言!”昱善之。
[10]有人向會稽王司馬昱報告說:“武陵王司馬的宮中大量準備武器,看來將要圖謀政變。
”司馬昱把這一訊息告訴了太常王彪之,王彪之說:“武陵王的志向,全都在馳騁狩獵方面而已,願您安靜下來,以平息各種議論,不要再提這事了!”司馬昱覺得此話有理。
[11]秦主生尊母強氏曰皇太后,立妃梁氏為皇后。
梁氏,安之女也。
以其嬖臣太子門大夫南安趙韶為右僕射,太子舍人趙誨為中護軍,著作郎董榮為尚書。
[11]前秦國主苻生尊奉母親強氏為皇太后,立妃子梁氏為皇后。
梁氏是梁安的女兒。
任命他的寵臣太子門大夫、南安人趙韶為右僕射,太子舍人趙誨為中護軍,著作郎董榮為尚書。
[12]涼王祚淫虐無道,上下怨憤。
祚惡河州刺史張之強,遣張掖太守索孚代守罕,使討叛胡,又遣其將易揣、張玲帥步騎萬三千以襲。
張掖人王鸞知術數,言於祚曰:“此軍出,必不還,涼國將危;”並陳祚三不道。
祚大怒,以鸞為言,斬以徇。
鸞臨刑曰:“我死,軍敗於外,王死於內,必矣!”祚族滅之。
聞之,斬孚,起兵擊祚,傳檄州郡,廢祚,以侯還第,復立涼寧侯曜靈。
易揣、張玲軍始濟河,擊破之。
揣等單騎奔還,軍躡之,姑臧振恐。
驍騎將軍敦煌宋混兄,與祚有隙;懼禍。
八月,混與弟澄西走,合眾萬餘人以應,還向姑臧。
祚遣楊秋胡將曜靈於東苑,拉其腰而殺之,埋於沙坑,謚曰哀公。
[12]前涼王張祚淫虐無道,上上下下對他都非常怨恨憤怒。
張祚憎恨河州刺史張的強大,便派張掖太守索孚代替張鎮守罕,派張去討伐反叛的胡人,又叛手下的將領易揣、張玲率領步兵騎兵一萬三千人去襲擊張。
張掖人王鸞懂得陰陽占卜之術,對張祚說:“這支部隊一定是有出無還,涼國將要危險了。
”同時還歷數了張祚三方面的不義之舉。
張祚聽後勃然大怒。
便以王鸞宣揚妖言為罪名,將他斬首示眾。
王鸞臨刑前說:“我死了以後,軍隊敗於外,國王死於內,必定如此!”張祚把他整個家族的人全都殺死。
張聽說這一訊息後,殺掉了索孚,起兵攻打張祚。
他將討伐檄文傳遞到各州郡,宣稱廢除張祚,讓他以侯爵的身份回家,重新立涼寧侯張曜靈為王。
易揣、張玲的軍隊剛剛渡過黃河,張就擊敗了他們。
易揣等人單身匹馬往回逃奔,張的軍隊緊追不捨,姑臧城裡的人都感到震驚害怕。
驍騎將軍、敦煌人宋混的哥哥宋和張祚有矛盾,宋混害怕張祚加禍於己。
八月,宋混和他的弟弟宋澄向西逃走,聚集了數萬人以後又掉頭開向姑臧,以策應張。
張祚派楊秋胡把張曜靈帶到東苑,扳斷他的腰肢後把他斬殺了,屍體埋在沙坑當中,定諡號為哀公。
[13]秦主生封衛大將軍黃眉為廣平王,前將軍飛為新興王,皆素所善也。
征大司馬武都王安領太尉。
以晉王柳為征東大將軍、并州牧,鎮蒲阪;魏王為鎮東大將軍、豫州牧,鎮陝城。
[13]前秦國主苻生封衛大將軍苻黃眉為廣平王,封前將軍苻飛為新興王,這兩人都是他平常所喜歡的。
徵召大司馬武都王苻安兼太尉。
任命晉王苻柳為征東大將軍、并州牧,鎮守蒲阪,任命魏王苻為鎮東大將軍、豫州牧,鎮守陝城。
中書監胡文、中書令王魚言於生曰:“比有星孛於大角,熒惑入東井。
大角,帝坐;東井,秦分;於占不出三年,國有大喪,大臣戮死;願陛下修德以禳之!”生曰:“皇后與朕對臨天下,可以應大喪矣。
毛太傅、梁車騎、梁僕射受遺輔政,可以應大臣矣。
”九月,生殺梁後及毛貴、梁楞、梁安。
貴,後之舅也。
中書監胡文、中書令王魚對苻生進言說:“近來異星划過大角星座,火星進入井宿。
大角,是帝王的星座;井宿,則是前秦國分野。
經過占卜,不出三年國家就會出現帝王、皇后死亡,大臣被殺的事情。
願陛下修行德性以避免喪亂的出現!”苻生說:“皇后和朕一起統治天下,可以應驗大喪的出現。
太傅毛貴、車騎將軍梁楞、左僕射梁安接受遺詔輔佐朝政,可以應驗大臣的結局。
”九月,苻生便殺掉了皇后梁氏以及毛貴、梁楞、梁安。
毛貴是皇后的舅舅。
右僕射趙韶、中護軍趙誨,皆洛州刺史俱之從弟也,有寵於生,乃以俱為尚書令。
俱固辭以疾,謂韶、誨曰:“汝等不復顧祖宗,欲為滅門之事!毛、梁何罪,而誅之?吾何功,而代之?汝等可自為,吾其死矣!”遂以憂卒。
右僕射趙韶、中護軍趙誨,都是洛州刺史趙俱的堂弟,得寵於苻生,於是苻生便任命趙俱為尚書令。
趙俱以患病為由堅決推辭,並對趙韶、趙誨說:“你們不顧及祖宗了,想要乾滅門之事啊!毛、梁等人何罪之有,而殺了他們?我何功之有,而取代他們?你們可以自以為是,我大概快要死了!”於是趙俱憂鬱而死。
[14]涼宋混軍於武始大澤,為曜靈發哀。
閏月,混軍至姑臧,涼王祚收張弟琚及子嵩,將殺之。
琚、嵩聞之,募市人數百,揚言:“張祚無道,我兄大軍已至城東,敢舉手者誅三族!”遂開西門納混兵。
領軍將軍趙長等懼罪,入閣呼張重華母馬氏出殿,立涼武侯玄靚為主。
易揣等引兵入殿,收長等,殺之。
祚按劍殿上,大呼,叱左右力戰。
祚素失眾心,莫肯為之斗者,遂為兵人所殺。
混等梟其首,宣示中外,暴屍道左,城內鹹稱萬歲。
以庶人禮葬之,並殺其二子。
混、琚上玄靚為大將軍、涼州牧、西平公,赦境內,復稱建興四十三年。
時玄靚始七歲。
[14]前涼宋混的部隊駐紮在武始的大湖邊,哀悼張曜錄。
閏六月,宋混的部隊抵達姑臧,前涼王張祚拘捕了張的弟弟張琚及兒子張嵩,準備要殺掉他們。
張琚、張嵩聽說後,招募了城裡的數百人,公開宣稱:“張祚無道,我哥哥的大軍已抵達城東,敢動手殺我們的人誅滅三族!”於是打開西城門讓宋混的軍隊進城。
領軍將軍趙長等人因有請立張祚的罪行,十分害怕,他們入宮請張重華的母親馬氏登堂升殿,立涼武侯張玄靚為國主。
易揣等人率兵進入殿堂,拘捕了趙長等人,殺掉了他們。
張祚在殿堂上扶劍大喊,命令左右的人奮力戰鬥。
張祚平時失掉了民心,這時沒有人肯為他去戰鬥,於是被士兵殺掉。
宋混等人砍下了他的首級示眾,公告宮廷內外,張祚暴屍於路旁,城裡的人們都高呼萬歲。
宋混等人把張祚以普通百姓的規格埋葬,並且殺了他的兩個兒子。
宋混、張琚上書東晉朝廷請立張玄靚為大將軍、涼州牧、西平公,在境內實行大赦,紀年恢復為建興四十三年。
這時張玄靚剛七歲。
張至姑臧,推玄靚為涼王,自為使持節、都督中外諸軍事、尚書令、涼州牧、張掖郡公,以宋混為尚書僕射。
隴西人李儼據郡,不受命,用江東年號,眾多歸之。
遣其將牛霸討之。
未至,西平人衛亦據郡叛,霸兵潰,奔還。
遣弟琚擊,敗之。
酒泉太守馬基起兵以應,遣司馬張姚、王國擊斬之。
張抵達姑臧,推戴張玄靚為前涼王,自己則為使持節、都督中外諸軍事、尚書令、涼州牧、張掖郡公,任命宋混為尚書僕射。
隴西人李儼據守自己所在的郡,不授受張的命令,仍然用東晉的年號,歸附他的民眾很多。
張派他的將領牛霸討伐李儼,還沒有到達,西平人衛也占據自己的郡反叛,牛霸的兵眾潰散,掉頭逃奔。
張派弟弟張琚攻擊衛,打敗了他。
酒泉太守馬基起兵回響衛,張派司馬張姚、王國前去攻打,殺掉了馬基。
[15]冬,十月,以豫州刺史謝尚督並、冀、幽三州,鎮壽春。
[15]冬季,十月,東晉朝廷任命豫州刺史謝尚總督並、冀、幽三州,鎮守壽春。
[16]鎮北將軍段龕與燕主俊書,抗中表之儀,非其稱帝。
俊怒,十一月,以太原王恪為大都督、撫軍將軍,陽鶩副之,以擊龕。
[16]鎮北將軍段龕給前燕國主慕容俊寫信,使用中表親戚的儀禮,對他稱帝加以非難。
慕容俊見信後大怒。
十一月,任命太原王慕容恪為大都督、撫軍將軍,以陽鶩作為他的副手,去攻打段龕。
[17]秦以辛牢守尚書令,趙韶為左僕射,尚書董榮為右僕射,中護軍趙誨為司隸校尉。
[17]前秦任命辛牢代理尚書令,任命趙韶為左僕射,尚書董榮為右僕射,中護軍趙誨為司隸校尉。
[18]十二月,高句麗王釗遣使詣燕納質修貢,以請其母。
燕主俊許之,遣殿中將軍刁龕送釗母周氏歸其國;以釗為征東大將軍、營州刺史,封樂浪公,王如故。
[18]十二月,高句麗國王釗派遣使者來到前燕進獻貢奉,以此請求準許他的母親返回。
前燕國主慕容同意了,派殿中將軍刁龕送釗的母親周氏回國。
任命釗為征東大將軍、營州刺史,並封為樂浪公,高句麗王的稱號則仍舊保留。
[19]上黨人馮鴦逐燕太守段剛,據安民城,自稱太守,遣使來降。
[19]上黨人馮鴦趕走了前燕太守段剛,占據了安民城,自稱太守,派遣使者來向東晉投降。
[20]秦丞相雷弱兒性剛直,以趙韶、董榮亂政,每公言於朝,見之常切齒。
韶、榮譖之於秦主生,生殺弱兒及其九子、二十七孫。
於是諸羌皆有離心。
[20]前秦丞相雷弱兒性格剛烈耿直,因為趙韶、董榮敗壞朝政,他經常在朝廷公開議論,看見這兩人就咬牙切齒。
趙韶、董榮便向前秦國主苻生進讒言誣陷雷弱兒。
苻生於是殺掉了雷弱兒及其九個兒子、二十七個孫子。
各羌族部落因此對前秦產生了離心。
生雖諒陰,游飲自若,彎弓露刃,以見朝臣,錘鉗鋸鑿,可以害人之具,備置左右。
即位未幾,后妃、公卿已下至於仆隸,凡殺五百餘人,截脛、拉脅、鋸項、刳胎者,比比有之。
苻生雖然在為苻健居表,但遊玩酣飲如常,在朝接見大臣們時,總是佩刀帶箭,錘、鉗、鋸、鑿等可以殘害人的刑具,全都放在周圍。
即位沒多久,后妃、公卿以下至於奴僕,被殺掉的總共有五百多人;被截下小腿、折斷胸肋、鋸斷脖子、剖開孕腹的人,比比皆是。
[21]燕主俊以段龕方強,謂太原王恪曰:“若龕遣軍拒河,不得渡者,可直取呂護而還。
”恪分遣輕軍先至河上,具舟楫以觀龕志趣。
龕弟羆,驍勇有智謀,言於龕曰:“慕容恪善用兵,加之眾盛,若聽其濟河,進至城下,恐雖乞降,不可得也。
請兄固守,羆帥精銳拒之於河,幸而戰捷,兄帥大眾繼之,必有大功。
若其不捷,不若早降,猶不失為千戶侯也。
”龕不從。
羆固請不已,龕怒,殺之。
[21]前燕國主慕容俊考慮到段龕勢力正強,對太原王慕容恪說:“如果段龕派軍隊在黃河抵禦,你們無法渡河的話,可以直接去捉拿呂護後返回。
”慕容恪分別派遣輕裝部隊先到達黃河岸邊,準備渡河舟船,用以觀察段龕的動向,段龕的弟弟段羆,勇猛善戰而且多智多謀,他對段龕進言說:“慕容恪善於用兵,再加上他兵力眾多,如果聽任他渡過黃河,進軍城下,恐怕我們想請求投降,也不能被允許了。
請哥哥你固守城池,讓段羆我率領精銳部隊在黃河抵禦,如果戰鬥有幸獲勝,哥哥再率領大部隊跟進,一定會大舉成功。
如果戰鬥沒有獲勝,不如及早投降,大約還可以保住千戶侯的地位。
”段龕沒有聽從。
段羆依然堅持請求,激怒了段龕,把段羆殺掉了。
十二年(丙辰、356)十二年(丙辰,公元356年)[1]春,正月,燕太原王恪引兵濟河,未至廣固百餘里,段龕帥眾三萬逆戰。
丙申,恪大破龕於淄水,執其弟欽,斬右長史袁范等。
齊王友辟閭蔚被創,恪聞其賢,遣人求之,蔚已死,士卒降者數千人。
龕脫走,還城固守,恪進軍圍之。
[1]春季,正月,前燕太原王慕容恪率兵渡過了黃河,離廣固只有一百多里,段龕率領兵眾三萬人迎戰。
丙申(三十日),慕容恪在淄水大破段龕的部隊,抓獲段龕的弟弟段欽,殺死右長史袁范等人。
齊國的王友辟閭蔚負傷,慕容恪聽說過他的賢明,便派人去尋找他,但辟閭蔚已經死了,段龕士卒中投降的有數千人。
段龕逃脫,返回廣固城中固守,慕容恪進軍將他包圍。
[2]秦司空王墮性剛峻,右僕射董榮、侍中強國皆以佞幸進,隨疾之如讎,每朝,見榮未嘗與之言。
或謂墮曰:“董君貴幸無比,公宜小降意接之。
”墮曰:“董龍是何雞狗,而令國士與之言乎!”會有天變,榮與強國言於秦主生曰:“今天譴甚重,宜以貴臣應之。
”生曰:“貴臣惟有大司馬及司空耳。
”榮曰:“大司馬國之懿親,不可殺也。
”乃殺王墮。
將刑,榮謂之曰:“今日復敢比董龍於雞狗乎?”墮目叱之。
洛州刺史杜郁,墮之甥也,左僕射趙韶惡之,譖於生,以為貳於晉而殺之。
[2]前秦司空王墮性格剛峻,右僕射董榮、侍中強國都是靠著諂媚得寵而得到提升重用,王墮恨之如仇,每次上朝,見到董榮都不和他搭話。
有人對王墮說:“董君顯貴寵幸,無與倫比,您應該稍微抑制一點心意,和他接觸。
”王墮說:“董榮是什麼樣的雞狗之徒,而讓國中的賢傑人士和他搭話呢!”恰巧這時天象有變故,董榮與強國便向前秦國主苻生進言說:“如今上天的譴責非常嚴重,應該以顯貴的大臣去應接譴責。
”苻生說:“顯貴的大臣只有大司馬和司空而已。
”董榮說:“大司馬苻安是王室的至親,不能殺。
”於是就殺了王墮。
在將要行刑的時候,董榮對王墮說:“今天還敢把董榮我比作雞狗嗎?”王墮怒目痛斥董榮。
洛州刺史杜郁,是王墮的外甥,左僕射趙韶厭惡他,就向苻生進讒言,說他和東晉來往,有二心,把他殺死。
壬戌,生宴群臣於太極殿,以尚書令辛牢為酒監,酒酣,生怒曰:“何不強人酒而猶有坐者!”引弓射牢,殺之。
群臣懼,莫敢不醉,偃仆失冠,生乃悅。
壬戌(疑誤),苻生在太極殿宴請群臣,讓尚書令辛牢做掌酒官,正喝到盡興時,苻生憤怒地說:“為什麼不讓人們盡力去喝而還有坐著的!”說著就拉開弓箭射死了辛牢。
群臣十分害怕,再也沒有人敢不喝醉,全都橫躺豎臥,衣冠不整,苻生這才高興了。
[3]匈奴大人劉務桓卒,弟閼頭立,將貳於代。
二月,代王什翼犍引兵西巡臨河,閼頭懼,請降。
[3]匈奴首領劉務桓去世,他的弟弟劉閼頭即位,準備要背叛代國。
二月,代王拓跋什翼犍率兵西巡到達黃河岸邊,劉閼頭害怕,便請求投降。
[4]燕太原王恪招撫段龕諸城。
己丑,龕所署徐州刺史陽都公王騰舉眾降,恪命騰以故職還屯陽都。
[4]前燕太原王慕容恪招納安撫段龕轄境內的各座城邑。
己丑(疑誤),段龕所設定的徐州刺史、陽都公王騰率領民眾投降,慕容恪讓王騰以舊有官職的身份回去屯守陽都。
[5]秦征東大將軍晉王柳遣參軍閻負、梁殊使於涼,以書說涼王玄靚。
負、殊至姑臧,張見之曰:“我,晉臣也;臣無境外之交,二君何以來辱?”負、殊曰:“晉王與君鄰藩,雖山河阻絕,風通道會,故來修好,君何怪焉!”曰:“吾盡忠事晉,於今六世矣。
若與苻征東通使,是上違先君之志,下隳士民之節,其可乎!”負、殊曰:“晉室衰微,墜失天命,固已久矣;是以涼之二王北面二趙,唯知機也。
今大秦威德方盛,涼王若欲自帝河右,則非秦之敵;欲以小事大,則曷若舍晉事秦,長保福祿乎!”曰:“中州好食言,向者石氏使車適返,而戎騎已至,吾不敢信也。
”負、殊曰:“自古帝王居中州者,政化各殊,趙為奸詐,秦敦信義,豈得一概待之乎!張先、楊初皆阻兵不服,先帝討而擒之,赦其罪戾,寵以爵秩,固非石氏之比也。
”曰:“必如君言,秦之威德無敵,何不先取江南,則天下盡為秦有,征東何辱命焉!“負、殊曰:“江南文身之俗,道污先叛,化隆後服。
主上以為江南必須兵服,河右可以義懷,故遣行人先申大好。
若君不達天命,則江南得延數年之命,而河右恐非君之土也。
”曰:“我跨據三州,帶甲十萬,西苞蔥嶺,東距大河,伐人有餘,況於自守,何畏於秦!”負、殊曰:“貴州山河之固,孰若、函?民物之饒,孰若秦、雍?杜洪、張琚,因趙氏成資,兵強財富,有囊括關中、席捲四海之志,先帝戎旗西指,冰消雲散,旬月之間,不覺易主。
主上若以貴州不服,赫然奮怒,控弦百萬,鼓行而西,未知貴州將何以待之?”笑曰:“茲事當決之於王,非身所了。
”負、殊曰:“涼王雖英睿夙成,然年在幼沖;君居伊、霍之任,國家安危,系君一舉耳。
”懼,乃以玄靚之命遣使稱藩於秦,秦因玄靚所稱官爵而授之。
[5]前秦征東大將軍、晉王苻柳派參軍閻負、梁殊出使前涼,帶去書信遊說前涼王張玄靚。
閻負、梁殊抵達姑臧,張見到他們說:“我是晉王朝的臣下。
臣下不能有國外的交情,二位何以前來辱見?”閻負、梁殊說:“晉王苻柳和您是鄰國,雖然山河阻隔,但風俗相通,道路交接,所以前來和您修好,對此您有什麼可奇怪的呢!”張說:“我竭盡忠誠事奉晉王朝,至今已有六代人了。
如果與苻柳互通使節,這就是上違先輩的志向,下毀士人百姓的氣節,怎么可以呢!”閻負、梁殊說:“晉王室衰微,喪失天命,已經很久了。
所以涼國的兩位先王向趙國稱臣,這是識時務的。
如今大秦正值威力德性強盛之時,涼王如果想在黃河以西自稱為帝,那不是秦國的對手;如果想以小事大,那何不拋棄晉王室而事奉秦國,以求福祿長存呢!”張說:“中原人愛自食其言。
過去趙國石氏使臣的車輛剛剛返回,而進攻的騎兵已經到達,我不敢相信你們。
”閻負、梁殊說:“自古以來身居中原的帝王,政事與教化各不相同,趙國施行奸詐,秦國則奉行信義,怎么能一概而論呢!張先、楊初全都是因為頑抗抵禦,拒不降服,所以秦國的先帝才討伐並擒獲了他們,然而又赦免了他們的罪行,用官爵俸祿寵待他們,這本來就不是石氏可比的。
”張說:“如果一定像你們所說的那樣,秦國的威力德行所向無敵,為什麼不先去奪取長江以南,那樣天下就全歸秦國所有了,征東將軍為什麼要辱賜恩命於我們呢!”閻負、梁殊說:“長江以南現在還是斷髮文身之俗盛行,朝廷道義衰落,就首先叛亂,教化隆盛,也最後才歸服。
主上認為長江以南必須靠武力征服,而黃河以西可以靠道義安撫,所以派我們來先申明大義。
如果您不洞察天命,那么長江以南尚有殘喘數年的命運,而黃河以西恐怕就不是您的領土了。
”張說:“我有跨越三州的領土,全副武裝的十萬軍隊,西有蔥嶺作依託,東有黃河作屏障,攻擊別人尚且有餘,何況是自我守衛,為什麼要懼怕秦國呢!”閻負、梁殊說:“閣下領土內山河的險固程度,哪一個能比得上崤山和函谷關?百姓賴以生存的物產的富饒程度,哪一樣能比得上秦州和雍州?杜洪、張琚雖然占據了趙國的基業,兵強財豐,大有囊括關中、席捲四海的志向,然而先帝戰旗西指,頃刻間便冰消雲散,一月之內,不知不覺就改換了君主。
主上如果認為您不順服,赫然發怒,出兵百萬,擊鼓西行,不知道您怎樣對付。
””張笑著說:“此事應當由涼王決定,不是我所能做主的。
”閻負、梁殊說:“涼王雖然從小就有英明智慧的風采,然而年齡幼小。
閣下身負伊尹、霍光那樣的重任,國家的安危,全都維繫在您的決斷上了。
”張害怕了,於是就以張玄靚的名義派遣使者,去向前秦稱臣,前秦也就將張玄靚自稱的官爵正式授予了他。
[6]將軍劉度攻秦青州刺史王朗於盧氏;燕將軍慕輿長卿入軹關,攻秦幽州刺史強哲於裴有氏堡。
秦主生遣前將軍新興王飛拒度,建節將軍鄧羌拒長卿。
飛未至而度退。
羌與長卿戰,大破之,獲長卿及甲首二千餘級。
[6]東晉將軍劉度在盧氏攻打前秦青州刺史王朗。
前燕將軍慕輿長卿進入軹關,在裴氏堡攻打前秦幽州刺史強哲。
前秦國主苻生派前將軍新興王苻飛抵抗劉度,派建節將軍鄧羌抵抗慕輿長卿。
苻飛還未到達,劉度就已撤退。
鄧羌與慕輿長卿交戰,打敗了他,擒獲慕輿長卿,並將二千多披甲士兵斬首。
[7]桓溫請移都洛陽,修復園陵,章十餘上;不許。
拜溫征討大都督,督司、冀二州諸軍事,以討姚襄。
[7]桓溫請求東晉朝廷將國都遷移到洛陽,修復帝王的陵墓,奏章遞上去十多次,都未獲許可。
只授予桓溫征討大都督的官職,督察司、冀二州各種軍務,用以討伐姚襄。
[8]三月,秦主生髮三輔民治渭橋,金紫光祿大夫程肱諫,以為妨農;生殺之。
[8]三月,前秦國主苻生調集三輔的百姓去修建渭水橋,金紫光祿大夫程肱對此加以勸諫,認為這樣做妨礙農耕,苻生把他殺死。
[9]夏,四月,長安大風,髮屋拔木。
秦宮中驚擾,或稱賊至,宮門晝閉,五日乃止。
秦主生推告賊者,刳出其心。
左光祿大夫強平諫曰:“天降災異,陛下當愛民事神,緩刑崇德以應之,乃可弭也。
”生怒,鑿其頂而殺之。
衛將軍廣平王黃眉、前將軍新興王飛、建節將軍鄧羌,以平,太后之弟,叩頭固諫;生弗聽,出黃眉為左馮翊、飛為右扶風、羌行鹹陽太守,猶惜其驍勇,故皆弗殺。
五月,太后強氏以憂恨卒,謚曰明德。
[9]夏季,四月,長安颳起一場大風,掀掉屋瓦,拔起樹木。
前秦王宮中一片驚恐混亂,有人說寇賊來了,因此宮門在大白天也緊緊關閉,一直持續了五天。
前秦國主苻生追查謊稱寇賊來了的人,要挖出他的心。
左光祿大夫強平勸諫說:“天降災禍,陛下應該關懷民眾,奉事神靈,緩施刑罰,崇尚德性,以此來應接天意,才能消除災禍。
”苻生聽後大怒,鑿開他的頭頂後把他殺死。
衛將軍廣平王苻黃眉、前將軍新興王苻飛、建節將軍鄧羌都因為強平是強太后弟弟,叩頭懇切地勸諫。
但苻生沒有聽從,並且將苻黃眉貶任到左馮翊,將苻飛貶任到右扶風,貶鄧羌代理鹹陽太守。
只是念及他們作戰勇猛,所以沒有把他們全殺掉。
五月,太后強氏終因憂憤而死,諡號為明德。
[10]姚襄自許昌攻周成於洛陽。
[10]姚襄自許昌進發到洛陽,攻打周成。
[11]六月,秦主生下詔曰:“聯受皇天之命,君臨萬邦;嗣統以來,有何不善,而謗之音,扇滿天下!殺不過千,而謂之殘虐!行者比肩,未足為希。
方當峻刑極罰,復如朕何!”[11]六月,前秦國主苻生下達詔書說:“朕稟承上天之命,統治萬邦,繼承先統以來,有什麼不好的地方,誹謗之言竟橫行天下!殺人還沒過千,就說這是殘酷暴虐!現在行人還比肩摩踵,不能說稀少,正應當嚴明重刑,施以極罰,誰又能把朕如何!”自去春以來,潼關之西,至於長安,虎狼為暴,晝則繼道,夜則髮屋,不食六畜,專務食人,凡殺七百餘人。
民廢耕桑,相聚邑居,而為害不息。
秋,七月,秦群臣奏請禳災,生曰:“野獸飢則食人,飽當自止,何禳之有!且天豈不愛民哉,正以犯罪者多,故助朕殺之耳!”自從春天過去以後,從潼關以西一直到長安一帶,虎狼肆行無忌。
大白天相繼出現在道路上,到了夜晚則毀屋入室,不食六畜,專門吃人,被吃掉的人總共已達七百多。
百姓們荒廢了農耕桑蠶,只能聚集到一塊居住,但虎狼仍然不停地為害。
秋季,七月,前秦群臣上奏請求設祭禳除虎狼之害,苻生說:“野獸餓了就要吃人,吃飽了自己就會停止,有什麼值得設祭禳除的呢!況且上天難道能不愛護民眾嗎?正是因為犯罪的人太多,所以上天才幫助朕消滅他們!”[12]丙子,燕獻懷太子曄卒。
[12]丙子(十二日),前燕國獻懷太子慕容曄去世。
[13]姚襄攻洛陽,逾月不克。
長史王亮諫曰:“明公英名蓋世,兵強民附。
今頓兵堅城之下,力屈威挫,或為他寇所乘,此危亡之道也!”襄不從。
[13]姚襄攻打洛陽,一個多月也沒有攻克。
長史王亮勸諫姚襄說:“您英名蓋世,兵力強盛,民眾都來歸附。
如今屯兵于堅固的城池之下,力量受阻,威勢受挫,其他敵人或許會利用這個機會,這是走向危險滅亡的道路!”姚襄沒有聽從。
桓溫自江陵北伐,遣督護高武據魯陽,輔國將軍戴施屯河上,自帥大兵繼進。
與寮屬登平乘樓望中原,嘆曰:“遂使神州陸沈,百年丘墟,王夷甫諸人不得不任其責!”記室陳郡袁宏曰:“運有興廢,豈必諸人之過!”溫作色曰:“昔劉景升有千斤大牛,啖芻豆十倍於常牛,負重致遠,曾不若一羸,魏武入荊州,殺以享軍。
”東晉桓溫自江陵出發北伐,派督護高武占據魯陽,派輔國將軍戴施駐紮在大河岸邊,自己則率領大軍隨後進發。
他與同僚們登上大船的高樓,遙望中原,深有感慨地說:“使神州大地沉淪,百年基業變為廢墟,王衍等人不能不承擔責任!”記室、陳郡人袁宏說:“時運有興有廢,難道一定是這幾個人的過錯!”桓溫臉色一變說:“過去劉表有一頭千斤重的大牛,吃進去的草料豆餅比一般的牛多十倍,然而拉車趕路時,竟不如一頭瘦弱有病的母牛。
魏武帝曹操進入荊州後,就把它殺掉讓士兵吃了。
”八月,己亥,溫至伊水,姚襄撤圍拒之,匿精銳於水北林中,遣使謂溫曰:“承親帥王師以來,襄今奉身歸命,願敕三軍小卻,當拜伏道左。
”溫曰:“我自開復中原,展敬山陵,無豫君事。
欲來者便前,相見在近,無煩使人。
”襄拒水而戰,溫結陳而前,親被甲督戰,襄眾大敗,死者數千人。
襄帥麾下數千騎奔於洛陽北山,其夜,民棄妻子隨襄者五千餘人。
襄勇而愛人,雖戰屢敗,民知襄所在,輒扶老攜幼,賓士而赴之。
溫軍中傳言襄病創已死,許、洛士女為溫所得者,無不北望而泣。
襄西走,溫追之不及。
弘農楊亮自襄所來奔,溫問襄之為人,亮曰:“襄神明器宇,孫策之儔,而雄武過之。
”八月,己亥(初六),桓溫抵達伊水,姚襄把包圍洛陽的部隊撤下來抵抗桓溫。
他將精銳部隊隱藏在伊水以北的樹林中,派使者去對桓溫說:“承蒙您親自率領帝王的軍隊前來,姚襄如今以身歸附天命,願您敕令三軍稍微退後,我們當夾道拜迎。
”桓溫說:“我來開闢光復中原,察看拜謁皇陵,和你們無關。
想來見面的隨便前來,近在咫尺,無須麻煩使者。
”姚襄憑藉伊水和桓溫交戰,桓溫將部佇列陣前進,親自披甲督戰,姚襄的兵眾被打敗,死亡數千人。
姚襄率領手下數千騎兵逃奔到洛陽北山。
當晚,百姓拋棄妻子兒女追隨姚襄的有五千多人。
姚襄勇猛而又愛護百姓,雖然他屢戰屢敗,但百姓一得知姚襄在哪裡,就扶老攜幼,急忙追趕投奔他。
桓溫的軍隊中傳說姚襄因受傷已死,被桓溫抓獲的許昌、洛陽的男女民眾,無不面向北方哭泣。
姚襄向西逃走,桓溫沒有追上。
弘農人楊亮從姚襄那裡來投奔桓溫,桓溫問他姚襄的為人,楊亮說:“姚襄英明如神,胸懷寬廣,如同孫策一樣,而雄才武略卻超過了孫策。
”周成帥眾出降,溫屯故太極殿前,既而徙屯金墉城。
己丑,謁諸陵,有毀壞者修復之,各置陵令。
表鎮西將軍謝尚都督司州諸軍事,鎮洛陽。
以尚未至,留潁川太守毛穆之、督護陳午、河南太守戴施以二千人戍洛陽,衛山陵,徙降民三千餘家於江、漢之間,執周成以歸。
周成率領兵眾出來投降,桓溫把部隊屯駐在過去的太極殿前,緊接著又轉移到金墉城。
己丑(疑誤),桓溫拜謁各個陵墓,有被毀壞的就加以修復,並分別設定了看守陵園的陵令。
上表請求任命鎮西將軍謝尚為都督司州諸軍事,鎮守洛陽。
因為謝尚還未到達,就留下潁川太守毛穆之、督護陳午、河南太守戴施以二千人的兵力戍守洛陽,保衛皇陵。
桓溫把三千多家投降的百姓遷徙到長江、漢水之間,押解著周成返回。
姚襄奔平陽,秦并州刺史尹赤復以眾降襄,襄遂據襄陵。
秦大將軍張平擊之,襄為平所敗,乃與平約為兄弟,各罷兵。
姚襄逃奔到平陽,前秦并州刺史尹赤又率眾投降了姚襄,姚襄於是占據襄陵。
前秦大將軍張平攻擊姚襄。
姚襄被張平打敗,於是與他結為兄弟,各自罷兵休戰。
[14]段龕遣其屬段來求救,詔徐州刺史荀羨將兵隨救之。
羨至琅邪,憚燕兵之強不敢進。
王騰寇鄄城,羨進攻陽都,會霖雨,城壞,獲騰,斬之。
[14]段龕派他的屬下段來東晉求救,朝廷詔令徐州刺史荀羨統領軍隊跟隨段前去救援。
荀羨到達琅邪後,由於害怕前燕兵力的強大而不敢繼續前進。
王騰進犯鄄城,荀羨便進攻陽都,這時恰巧碰上連綿大雨,城牆被淋壞,荀羨擒獲了王騰,把他殺掉了。
[15]冬,十月,癸巳朔,日有食之。
[15]冬季,十月,癸巳朔(初一),出現日食。
[16]秦主生夜食棗多,旦而有疾,召太醫令程延,使診之,延曰:“陛下無他疾,食棗多耳。
”生怒曰:“汝非聖人,安知吾食棗!”遂斬之。
[16]前秦國主苻生晚上吃棗過多,第二天早晨不舒服,就召來太醫令程延,讓他號脈診斷。
程延說:“陛下沒有別的病,就是棗吃多了。
”苻生大怒,說:“你不是聖人,怎么知道我吃棗了!”隨後就把程延殺了。
[17]燕大司馬恪圍段龕於廣固,諸將請急攻之,恪曰:“用兵之勢,有宜緩者,有宜急者,不可不察。
若彼我勢敵,外有強援,恐有腹背之患,則攻之不可不急。
若我強彼弱,無援於外,力足制之者,當羈縻守之,以待其斃;兵法十圍五攻,正謂此也。
龕兵尚眾,未有離心;濟南之戰,非不銳也,但龕用之無術,以取敗耳。
今憑阻堅城,上下戮力,我盡銳攻之,計數日可拔,然殺吾士卒必多矣。
自有事中原,兵不暫息,吾每念之,夜而忘寐,柰何輕用其死乎!要在取之,不必求功之速也!”諸將皆曰:“非所及也。
”軍中聞之,人人感悅。
於是為高牆深塹以守之。
齊人爭運糧以饋燕軍。
[17]前燕大司馬慕容恪在廣固包圍了段龕,眾將領請求馬上攻打,慕容恪說:“用兵的方法,有應該緩慢的時候,也有應該急速的時候,不能不仔細審度。
如果敵我力量相當,而敵人又在外邊有強大的援軍,這時恐怕有腹背受敵的危險,則攻打不能不急。
如果我強敵弱,敵人在外邊又無援軍,我們的力量足以制服他的時候,就應該包圍並守住他,等待著敵人坐以自斃。
兵法中的十圍五攻,說的正是這個道理。
眼下段龕的兵力尚多,還沒有出現離心傾向。
濟南之戰時,段龕的軍隊不是不精銳,只是因為他用兵無術,所以才自取失敗。
如今他憑藉險阻堅守城池,上上下下,齊心合力,我動用全部精銳部隊去攻打他,大約有幾天也可以攻下來,然而我們士兵的傷亡也一定很多。
自從中原發生戰爭以來,士卒們連短暫的休整也沒有,每念及此,我便夜不能寐,怎么能輕易地使用讓士卒們獻身的戰術呢!重要的在於把城池攻下來,不必要求迅速成功!”眾將領都說:“這些不是我們所能想到的。
”軍中士兵聽說後,人人感動喜悅,於是他們就築高牆,挖深壕,用來堅守包圍圈。
齊地的人爭先恐後地運來糧食送給前燕的軍隊。
龕嬰城自守,樵採路絕,城中人相食。
龕悉眾出戰,恪破之於圍里,先分騎屯諸門,龕身自衛盪,僅而得入,余兵皆沒。
於是城中氣沮,莫有固志。
十一月,丙子,龕面縛出降,並執朱禿送薊。
恪撫安新民,悉定齊地,徙鮮卑、胡、羯三千餘戶於薊。
燕王俊具朱禿五刑,以段龕為伏順將軍。
恪留慕容塵鎮廣固,以尚書左丞鞠殷為東萊太守,章武太守鮮于亮為齊郡太守,乃還。
段龕環城自守,連砍柴的小路也被切斷,城裡人相殘食。
段龕調動全部兵力出城戰鬥,被慕容恪在包圍圈裡打敗。
慕容恪事先就分派騎兵控制了各個城門,段龕經過隻身拼搏,僅得以逃回城內,其餘的士兵全部覆沒。
從此城裡的兵眾情緒沮喪,沒人再有固守的鬥志了。
十一月,丙子(十四日),段龕將兩手反綁於身後出城投降,他和朱禿一起被押解送往薊城。
慕容恪撫慰安定新近歸附的民眾,全部平定齊地,將三千多戶鮮卑族、胡族、羯族人遷徙到薊城。
前燕國主慕容俊用墨、劓、、宮、大辟五刑處死朱禿,任命段龕為伏順將軍。
慕容恪留下慕容塵鎮守廣固,任命尚書左丞鞠殷為東萊太守,任命章武太守鮮于亮為齊郡太守,然後返回。
殷,彭之子也。
彭時為燕大長秋,以書戒殷曰:“王彌、曹嶷,必有子孫,汝善招撫,勿尋舊怨,以長亂源!”殷推求,得彌從子立、嶷孫岩于山中,請與相見,深結意分,彭復遣使遺以車馬衣服,郡民由是大和。
鞠殷是鞠彭的兒子。
鞠彭當時任前燕的大長秋官職,他寫信告誡鞠殷說:“王彌、曹嶷,肯定有子孫後代,你一定要很好地招納撫慰他們,不要計較過去的怨恨,以防擴大禍亂的根源。
”鞠殷經過推問訪察,在山中找到了王彌的侄子王立、曹嶷的孫子曹岩,便邀請他們前來相見,結下了深厚的情誼。
鞠彭又派使者給他們送去車馬衣服,東萊郡的百姓從此太平了。
荀羨聞龕已敗,退還下邳,留將軍諸葛攸、高平太守劉莊將三千人守琅邪,參軍譙國戴等將二千人守泰山。
燕將慕容蘭屯汴城,羨擊斬之。
荀羨聽說段龕已經失敗,便退回到下邳,留下將軍諸葛攸、高平太守劉莊統率三千兵眾守衛琅邪,參軍譙國人戴等統率二千兵眾守衛泰山。
前燕將領慕容蘭駐紮在汴城,荀羨攻打並殺掉他。
[18]詔遣兼司空、散騎常侍車灌等持節如洛陽,修五陵。
十二月,庚戌,帝及群臣皆服緦,臨於太極殿三日。
[18]東晉穆帝下詔,派兼司空、散騎常侍車灌等人帶著符節前往洛陽,修整先帝的五座陵墓。
十二月,庚戍(十九日),穆帝和群臣全都身穿細麻布衣服,到太極殿哭泣謁拜三天。
[19]司州都督謝尚以疾不行,以丹陽尹王胡之代之。
胡之,之子也。
[19]司州都督謝尚因為有病無法料理政事,東晉朝廷以丹陽尹王胡之代替他。
王胡之是王的兒子。
[20]是歲,仇池公楊國從父俊殺國自立;以俊為仇池公。
國子安奔秦。
[20]這一年,仇池公楊國的叔父楊俊殺掉楊國而自立。
東晉朝廷任命楊俊為仇池公。
楊國的兒子楊安投奔前秦。
昇平元年(丁巳、357)昇平元年(丁巳,公元357年)[1]春,正月,壬戌朔,帝加元服;太后詔歸政,大赦,改元,太后徙居崇德宮。
[1]春季,正月,壬戌朔(初一),東晉穆帝行加冠禮,太后下詔,讓他開始主持朝政,實行大赦,改年號,太后遷居崇德宮。
[2]燕主俊征幽州刺史乙逸為左光祿大夫。
逸夫婦共載鹿車;子璋從數十騎,服飾甚麗,奉迎於道。
逸大怒,閉車不與言,到城,深責之。
璋猶不悛。
逸常憂其敗,而璋更被擢任,歷中書令、御史中丞。
逸乃嘆曰:“吾少自修立,克己守道,僅能免罪。
璋不治節檢,專為奢縱,而更居清顯,此豈惟璋之忝幸,實時世之陵夷也。
”[2]前燕國主慕容俊徵召幽州刺史乙逸為左光祿大夫。
乙逸夫婦共坐一輛小車前往就任,而他的兒子乙璋卻帶著隨從數十騎,衣著華麗,在路上迎候。
乙逸十分憤怒,緊閉車門,不和他說話,到了薊城後,乙逸深深地責備他,乙璋還不認錯。
乙逸常常憂慮他要衰敗下去,而乙璋卻屢被提升,歷任中書令、御史中丞。
乙逸於是便嘆息道:“我從小修身養性,克己守禮,到頭來也只能是得以免罪。
乙璋不檢點品行,專乾放縱奢侈的事情,反而屢任政事清簡地位顯赫的官職,這難道僅僅是乙璋有愧於寵幸嗎?實在是世道的衰落。
”[3]二月,癸丑,燕主俊立其子中山王為太子,大赦,改元光壽。
[3]二月,癸丑(二十三日),前燕國主慕容俊立他的兒子中山王慕容為太子,實行大赦,改年號為光壽。
[4]太白入東井,秦有司奏:“太白罰星,東井秦分,必有暴兵起京師。
”秦主生曰:“太白入井,自為渴耳,何所怪乎!”[4]金星進入井宿。
前秦的有關官署上奏章說:“金星是主懲罰之星,井宿則是原秦國分野,京師一定要出現暴動了。
”前秦國主苻生說:“金星入井宿,是它自己渴了,有什麼大驚小怪的呢!”[5]姚襄將圖關中,夏,四月,自北屈進屯杏城,遣輔國將軍姚蘭略地敷城,曜武將軍姚益生、左將軍王欽盧各將兵招納諸羌、胡。
蘭,襄之從兄;益生,襄之兄也。
羌、胡及秦民歸之者五萬餘戶。
秦將苻飛龍擊蘭,擒之。
襄引兵進據黃落;秦主生遣衛大將軍廣平王黃眉、平北將軍苻道、龍驤將軍東海王堅、建節將軍鄧羌將步騎萬五千以御之。
襄堅壁不戰。
羌謂黃眉曰:“襄為桓溫、張平所敗,銳氣喪矣。
然其為人強狠,若鼓譟揚旗,直壓其壘,彼必忿恚而出,可一戰擒也。
”五月,羌帥騎三千壓其壘門而陳,襄怒,悉眾出戰。
羌陽不勝而走,襄追之至於三原,羌回騎擊之,黃眉等以大眾繼至,襄兵大敗。
襄所乘駿馬曰黧眉,馬倒,秦兵擒而斬之,弟萇帥其眾降。
襄載其父弋仲之柩在軍中,秦主生以王禮葬弋仲於孤磐,亦以公禮葬襄。
黃眉等還長安,生不之賞,數眾辱黃眉。
黃眉怒,謀弒生;發覺,伏誅;事連王公親戚,死者甚眾。
[5]姚襄準備圖謀關中,夏季,四月,從北屈出發進據杏城,派輔國將軍姚蘭攻占敷城,曜武將軍姚益生、左將軍王欽盧分別統率士兵去招納羌、胡各部族。
姚蘭是姚襄的堂兄;姚益生是姚襄的哥哥。
羌、胡部族及漢族的民眾歸附他們的有五萬多戶。
前秦將領苻飛龍攻擊姚蘭,擒獲了他。
姚襄率兵進據黃落,前秦國主苻生派衛大將軍、廣平王苻黃眉,北平將軍苻道,龍驤將軍東海王苻堅,建節將軍鄧羌統率步、騎兵一萬五千人前去抵禦。
姚襄堅壁固守不交戰。
鄧羌對苻黃眉說:“姚襄被桓溫、張平打敗,銳氣已喪。
然而他為人爭強好勝,如果我們敲響戰鼓,揮舞戰旗,大兵直接壓向他的營壘,他一定會憤而出戰,這樣就可以一戰擒獲他。
”五月,鄧羌率領三千騎兵壓到姚襄的營壘門前,擺開了戰陣,姚襄大怒,調動全部兵力出來迎戰。
鄧羌表面上裝作不能取勝而逃跑,姚襄追到了三原,這時鄧羌掉轉騎兵攻擊姚襄,苻黃眉等人則率領大部隊隨後趕到,姚襄的部隊被徹底打敗。
姚襄所騎的駿馬叫黧眉,失蹄摔倒,前秦的士兵擒獲了姚襄,然後把他殺死。
姚襄的弟弟姚萇率領部眾投降。
姚襄把他父親姚弋仲的棺材停放在軍營中,前秦國主苻生以諸侯王的禮儀把姚鞍弋仲埋葬在孤磐,也以公爵的禮儀埋葬了姚襄。
苻黃眉等人返回長安,苻生沒有獎賞他們,反而還多次當眾侮辱苻黃眉。
苻黃眉非常憤怒,謀劃要殺掉苻生,但被苻生髮現,苻黃眉反而被殺。
事情牽連到王公親戚,被殺死的人很多。
[6]戊寅,燕主俊遣撫軍將軍垂、中軍將軍虔、護軍將軍平熙帥步騎八萬攻敕勒於塞北,大破之,俘斬十餘萬,獲馬十三萬匹,牛羊億萬頭。
[6]戊寅(十九日),前燕國主慕容俊派撫軍將軍慕容垂、中軍將軍慕容虔、護軍將軍慕容平熙率領八萬步、騎兵在邊境以北攻打敕勒部族,徹底攻破了他們,俘獲斬首十多萬人,繳獲馬十三萬匹,牛羊億萬頭。
[7]匈奴單于賀賴頭帥部落三萬五千口降燕,燕人處之代郡平舒城。
[7]匈奴單于賀賴頭率領本部落的三萬五千人投降了前燕,前燕人把他們安置在代郡的平舒城。
[8]秦主生夢大魚食蒲,又長安謠曰:“東海大魚化為龍,男皆為王女為公。
”生乃誅太師、錄尚書事、廣寧公魚遵並其七子、十孫。
金紫光祿大夫牛夷懼禍,求為荊州;生不許,以為中軍將軍,引見,調之曰:“牛性遲重,善持轅軛;雖無驥足,動負百石。
”夷曰:“雖服大車,未經峻壁;願試重載,乃知勳績。
”生笑曰:“何其快也!公嫌所載輕乎?朕將以魚公爵位處公。
”夷懼,歸而自殺。
[8]前秦國主苻生夢見大魚吃蒲草,另外長安城裡也有謠諺說:“東海大魚化為龍,男皆為王女為公。
”苻生於是就殺掉了太師、錄尚書事、廣寧公魚遵以及他的七個兒子、十個孫子。
金紫光祿大夫牛夷害怕禍及自己,請求到荊州任職,苻生不答應,任命他為中軍將軍,召見時戲弄說:“老牛生性遲緩穩重,善駕車轅,雖然沒長駿馬的蹄子,但走起路來能負重百石。
”牛夷說:“雖然駕著大車,但沒有走過險峻的道路。
願意試拉重車,便可知道我的功用了。
”苻生笑著說:“多么痛快啊!你嫌所負載的輕嗎?朕將用魚遵的爵位安置你。
”牛夷十分害怕,回去後就自殺了。
生飲酒無晝夜,或連月不出。
奏事不省,往往寢落,或醉中決事;左右因以為奸,賞罰無準。
或至申酉乃出視朝,乘醉多所殺戮。
自以眇目,諱言“殘、缺、偏、只、少、無、不具”之類,誤犯而死者,不可勝數。
好生剝牛、羊、驢、馬,雞、豚、鵝、鴨,縱之殿前,數十為群。
或剝人麵皮,使之歌舞,臨觀以為樂。
嘗問左右曰:“自吾臨天下,汝外間何所聞?”或對曰:“聖明宰世,賞罰明當,天下唯歌太平。
”怒曰:”汝媚我也!”引而斬之。
他日又問,或對曰:“陛下刑罰微過。
”又怒曰:“汝謗我也!”亦斬之。
勛舊親戚,誅之殆盡,群臣得保一日,如度十年。
苻生喝酒不分晝夜,有時一連數月不臨朝處理政事。
進上的奏章不審閱,常常擱置不理,有時在醉酒後處理政事。
周圍的人因此就常乾奸詐之事,賞罰失去標準。
有時到申時酉時才出來臨朝視政,乘著醉意殺了許多人。
他自己由於少了一隻眼睛,就忌諱說:“殘、缺、偏、只、少、無、不全”一類詞,因誤說了這些字眼而被殺死的人,不計其數。
他喜歡活著剝掉牛、羊、驢、馬的皮,用熱水退活雞、活豬、活鵝、活鴨的毛,把它們放到大殿前面,幾十個為一群。
有時則剝掉人的臉皮,讓他們唱歌跳舞,他來觀看,以此作樂。
他曾經問周圍的人說:“自從我統治天下以來,你們在外邊聽到些什麼?”有人對他說:“聖明君主主宰天下,賞賜得當,刑罰嚴明,天下人只有歌頌太平盛世了。
”苻生憤怒地說:“你向我獻媚!”於是就把他拉出去殺了。
改天他又問這個問題,有人對他說:“陛下的刑罰稍微過分了一點。
”苻生又憤怒地說:“你誹謗我!”這人也被殺了。
有功的舊臣和親戚,被誅殺殆盡,群臣們能保全一天,如同度過十年。
東海王堅,素有時譽,與故姚襄參軍薛贊、權翼善。
贊、翼密說堅曰:“主上猜忍暴虐,中外離心,方今宜主秦祀者,非殿下而誰!願早為計,勿使他姓得之!”堅以問尚書呂婆樓,婆樓曰:“仆,刀環上人耳,不足以辦大事。
仆里舍有王猛,其人謀略不世出,殿下宜請而咨之。
”堅因婆樓以招猛,一見如舊友;語及時事,堅大悅,自謂劉玄德之遇諸葛孔明也。
東海王苻堅,一直被時人稱譽,和過去姚襄的參軍薛、權翼關係很好。
薛、權翼秘密地勸苻堅說:“主上猜忌殘忍,行為暴虐,宮廷內外對他已經離心,如今適宜於主持秦國祭祀的人,不是殿下是誰!願您及早謀劃,不要讓大權落入他姓人手中!”苻堅去問尚書呂婆樓,呂婆樓說:“我,已經是屠刀下的人了,不足以辦成大事。
我的私宅里有一位叫王猛的人,他的謀略世間少見,殿下應該請他出來,並向他請教。
”苻堅根據呂婆樓的意見召來王猛,二人一見如故。
談論到國家當前的大事,苻堅十分高興,自認為如同劉備遇到了諸葛亮。
六月,太史令康權言於秦主生曰:“昨夜三月並出,孛星入太微,連東井,自去月上旬,沈陰不雨,以至於今,將有下人謀上之禍。
”生怒,以為妖言,撲殺之。
六月,太史令康權對前秦國主苻生進言說:“昨天晚上同時出現了三個月亮,彗星進入太微星座,又連著井宿。
自從五月上旬以來,天氣沉陰密布,又不下雨,一直到今天。
將要出現臣下圖謀主上的災禍了。
”苻生十分憤怒,認為這是妖言,把他摔死。
特進、領御史中丞梁平老等謂堅曰:“主上失德,上下嗷嗷,人懷異志,燕、晉二方,伺隙而動,恐禍發之日,家國俱亡。
此殿下之事也,宜早圖之!”堅心然之,畏生勇,未敢發。
特進兼御史中丞梁平老等人對苻堅說:“主上喪失道德,上下怨聲載道,人心各異,燕、晉二朝,伺機而動,恐怕災禍出現之日,宗族、國家都要滅亡。
這是殿下的大事。
應該及早圖謀!”苻堅內心同意,但又畏懼苻生的勇捷兇猛,沒敢作聲。
生夜對侍婢言曰:“阿法兄弟亦不可信,明當除之。
”婢以告堅及堅兄清河王法。
法與梁平老及特進光祿大夫強汪帥壯士數百潛入雲龍門,堅與呂婆樓帥麾下三百人鼓譟繼進,宿衛將士皆舍仗歸堅。
生猶醉寐,堅兵至,生驚問左右曰:“此輩何人?”左右曰:“賊也!”生曰:“何不拜之!”堅兵皆笑。
生又大言:“何不速拜,不拜者斬之!”堅兵引生置別室,廢為越王,尋殺之,謚曰厲王。
苻生夜裡對服侍他的婢女說:“苻堅、苻法兄弟也不可信賴,明天就應當把他們除掉。
”婢女把這一訊息告訴了苻堅以及他的哥哥清河王苻法。
苻法和梁平老以及特進光祿大夫強汪率領勇士數百人潛入雲龍門,苻堅和呂婆樓率領手下三百人擊鼓跟進,守衛王宮的將士們全都丟掉武器歸順了苻堅。
苻生這時還醉倒大睡,苻堅的士兵來到後,苻生驚慌地問周圍人說:“這是些什麼人?”周圍的人回答:“強盜!”苻生說:“為什麼不叩拜!”苻堅的士兵全都笑了。
苻生又大聲說:“為什麼不趕快叩拜,不拜者殺頭!”苻堅的士兵把苻生帶到別的房間,黜廢他為越王,不久就把他殺了,定諡號為厲王。
堅以位讓法,法曰:“汝嫡嗣,且賢,宜立。
”堅曰:“兄年長,宜立。
”堅母苟氏泣謂群臣曰:“社稷事重,小兒自知不能,他日有悔,失在諸君。
”群臣皆頓首請立堅。
堅乃去皇帝之號,稱大秦天王,即位於太極殿;誅生幸臣中書監董榮、左僕射趙韶等二十餘人。
大赦,改元永興。
追尊父雄為文桓皇帝,母苟氏為皇太后,妃苟氏為皇后,世子宏為皇太子。
以清河王法為都督中外諸軍事、丞相、錄尚書事、東海公,諸王皆降爵為公。
以從祖右光祿大夫、永安公侯為太尉,晉公柳為車騎大將軍、尚書令。
封弟融為陽平公,雙為河南公,子丕為長樂公,暉為平原公,熙為廣平公,睿為鉅鹿公。
以漢陽李威為左僕射,梁平老為右僕射,強汪為領軍將軍,呂婆樓為司隸校尉,王猛為中書侍郎。
堅苻把王位讓給苻法,苻法說:“你是嫡傳嗣子,而且賢明,應該立為王。
”苻堅說:“哥哥年長,應該立為王。
”苻堅的母親苟氏哭泣著對群臣說:“朝政事關重大,我兒子自知不能勝任。
以後大家如有悔恨,過失在諸君身上。
”群臣全都叩頭請求立苻堅為王。
苻堅於是就去掉了皇帝的稱號,稱為大秦天王,在太極殿即位。
殺掉了苻生的寵臣中書監董榮、左僕射趙韶等二十多人。
實行大赦,改年號為永興。
追尊父親苻雄為文桓皇帝,尊母親苟氏為皇太后,立妃苟氏為皇后,立長子苻宏為太子,任命清河王苻法為都督中外諸軍事、丞相、錄尚書事、東海公,諸王全都降為公。
任命從祖右光祿大夫、永安公苻侯為太尉,晉公苻柳為車騎大將軍、尚書令。
封弟弟苻融為陽平公,苻雙為河南公,兒子苻丕為長樂公,苻暉為平原公,苻熙為廣平公,苻睿為鉅鹿公。
任命漢陽人李威為左僕射,梁平老為右僕射,強汪為領軍將軍,呂婆樓為司隸校尉,王猛為中書侍郎。
融好文學,明辨過人,耳聞則誦,過目不忘;力敵百夫,善騎射擊刺,少有令譽;堅愛重之,常與共議國事。
融經綜內外,刑政修明,薦才揚滯,補益弘多。
丕亦有文武才幹,治民斷獄,皆亞於融。
苻融愛好文獻經典,分辨能力過人,耳聞成誦,過目不忘。
力量之大,能敵百人,善於騎馬射箭刺擊,從小就有美好的聲譽。
苻堅非常喜歡並看重他,經常和他共商國家大事。
苻融謀劃治理天下,刑罰政令,規範清明,薦舉賢才,拔擢沉淪之士,對苻堅有很大幫助。
苻丕也有文才武略,但治理民眾、決斷刑獄,全都遜於苻融。
威,苟太后之姑子也,素與魏王雄友善,生屢欲殺堅,賴威營救得免。
威得幸於苟太后,堅事之如父。
威知王猛之賢,常勸堅以國事任之;堅謂猛曰:“李公知君,猶鮑叔牙之知管仲也。
”猛以兄事之。
李威是苟太后姑姑的兒子,和魏王苻雄一直關係很好,苻生多次想殺掉苻堅,全靠李威設法救助才得以倖免。
李威很得苟太后的寵愛,苻堅對待像父親一樣。
李威深知王猛的賢明,經常勸苻堅把國家重任交給他。
苻堅對王猛說:“李公了解你,就像鮑叔牙了解管仲一樣。
”王猛像對待哥哥一樣對待李威。
[9]燕主俊殺段龕,坑其徒三千餘人。
[9]前燕國主慕容俊殺掉了段龕,把他的兵眾三千多人活埋。
[10]秋,七月,秦大將軍冀州牧張平遣使請降,拜并州刺史。
[10]秋季,七月,前秦大將軍冀州牧張平派遣使者到東晉請求投降,朝廷授予他并州刺史官職。
[11]八月,丁未,立皇后何氏。
後,故散騎侍郎廬江何準之女也。
禮如鹹康而不賀。
[11]八月,丁未(十九日),東晉穆帝立何氏為皇后。
何氏皇后,是過去散騎常侍郎廬江人何準的女兒。
立後禮儀像威康二年那次一樣,不加以慶賀。
[12]秦王堅以權翼為給事黃門侍郎,薛贊為中書侍郎,與王猛並掌機密。
九月,追復太師魚遵等官,以禮改葬,子孫存者皆隨才擢敘。
[12]前秦王苻堅任命權翼為給事黃門侍郎,薛為中書侍郎,和王猛一起掌管機要事務。
九月,追認恢復了太師魚遵等人的官位,按照禮儀對他們重新加以安葬,對他們在世的子孫,全都根據才能加以提拔任用。
[13]張平據新興、雁門、西河、太原、上黨、上郡之地,壁壘三百餘,夷、夏十餘萬戶,拜置征鎮,欲與燕、秦為敵國。
冬,十月,平寇略秦境,秦王堅以晉公柳都督並、冀州諸軍事,加并州牧,鎮蒲阪以御之。
[13]張平占據了新興、雁門、西河、太原、上黨、上郡等地,修築了三百多座堅營壘,有夷、漢的十萬多戶人家,設定了征鎮官吏,要與前燕、前秦相對抗。
冬季,十月,張平進犯秦地,前秦王苻堅讓晉公苻柳總領並、冀二州各種軍務,授予并州牧,鎮守蒲阪,以抵禦張平。
[14]十一月,癸酉,燕主俊自薊徙都鄴。
[14]十一月,癸酉(十七日),前燕國主慕容俊將都城由薊城遷往鄴城。
[15]秦太后苟氏游宣明台,見東海公法之第門車馬輻湊,恐終不利於秦王堅,乃與李威謀,賜法死。
堅與法訣於東堂,慟哭歐血,謚曰獻哀公,封其子陽為東海公,敷為清河公。
[15]前秦太后苟氏遊覽宣明台,看見東海公苻法的宅門前車水馬龍,她恐怕這最終會對前秦王苻堅不利,於是就與李威商量,賜苻法死。
苻堅和苻法在東堂訣別,二人失聲痛哭,以致口吐鮮血。
苻法死後,諡號定為獻哀公,其兒子苻陽被封為東海公,苻敷被封為清河公。
[16]十二月,乙巳,燕主俊入鄴宮,大赦。
復作銅雀台。
[16]十二月,乙巳(十九日),前燕國主慕容俊進入鄴城宮殿,實行大赦。
修復了銅雀台。
[17]以太常王彪之為左僕射。
[17]東晉任命太常王彪立為左僕射。
[18]秦王堅行至尚書,以文案不治,免左丞程卓官,以王猛代之。
堅舉異材,修廢職,課農桑,恤困窮,禮百神,立學校,旌節義,繼絕世;秦民大悅。
[18]前秦王苻堅巡視到了尚書省,看見文牘案卷凌亂,便罷免了尚書左丞程卓的官職,任命王猛取代他。
苻堅任用賢才,整治廢弛的政事,勸勉農桑,撫恤貧困,禮敬百神,設立學校,表彰節義,恢復已經斷絕的世祀,前秦的百姓十分高興。
二年(戊午、358)二年(戊午,公元358年)[1]春,正月,司徒昱稽首歸政;帝不許。
[1]春季,正月,司徒司馬昱叩頭請求歸還朝政,晉穆帝不同意。
[2]初,馮鴦既以上黨來降,又附於張平,又自歸於燕,既而復叛燕。
二月,燕司徒上庸王評討之,不克。
[2]當初,馮鴦已將上黨獻給東晉,但又歸附張平,不久又歸附前燕,緊接著又背叛了前燕。
二月,前燕司徒上庸王慕容評前往討伐馮鴦,但沒有攻克。
[3]秦王堅自將討張平,以鄧羌為前鋒督護,帥騎五千,軍於汾上;平使養子蚝御之。
蚝多力捷,能曳牛卻走;城無高下,皆可超越。
與羌相持旬余,莫能相勝。
三月,堅至銅壁,平盡眾出戰,蚝單馬大呼,出入秦陳者四、五。
堅募人生致之,鷹揚將軍呂光刺蚝,中之,鄧羌擒蚝以獻,平眾大潰。
平懼,請降。
堅拜平右將軍,以蚝為虎賁中郎將。
蚝,本姓弓,上黨人也;堅寵待甚厚,常置左右。
秦人稱鄧羌、張蚝皆萬人敵。
光,婆樓之子也。
堅徙張平部民三千餘戶於長安。
[3]前秦王苻堅準備親自出征,討伐張平。
他任命鄧羌為前鋒督護,率領五千騎兵,駐紮於汾水岸邊。
張平派養子張蚝抵禦。
張蚝身強力壯又很矯捷,能夠拽著牛倒退行走,城牆不論高低,都可以翻越而過。
他和鄧羌相持了十多天,互不能勝。
三月,苻堅抵達銅壁,張平用全部兵力出來迎戰,張蚝隻身匹馬,大聲呼喊,出入衝殺前秦的兵陣有四、五次。
苻堅懸賞兵將活捉張蚝,鷹揚將軍呂光刺擊張蚝,擊中了他,鄧羌將他擒獲,獻給了苻堅,張平的兵眾徹底潰散。
張平十分害怕,便請求投降。
苻堅授他為右將軍,任命張蚝為虎賁中郎將。
張蚝本姓弓,上黨人。
苻堅對待他非常寵厚,經常讓他跟隨在左右。
前秦人稱鄧羌、張蚝都可力敵萬人。
呂光是呂婆樓的兒子。
苻堅將張平的部眾三千多戶遷徙到了長安。
[4]甲戌,燕主俊遣領軍將軍慕輿根將兵助司徒評攻馮鴦。
根欲急攻之,評曰:“鴦壁堅,不如緩之。
”根曰:“不然。
公至城下經月,未嘗交鋒。
賊謂國家力止於此,遂相固結,冀幸萬一。
今根兵初至,形勢方振,賊眾恐懼,皆有離心,計慮未定,從而攻之,無不克者。
”遂急攻之。
鴦與其黨果相猜忌,鴦奔野王依呂護,其眾盡降。
[4]甲戌(二十日),前燕國主慕容俊派領軍將軍慕輿根帶領軍隊協助司徒慕容評攻打馮鴦。
慕輿根想展開急攻,慕容評說:“馮鴦營壘堅固,不如緩攻。
”慕輿根說:“不對。
您抵達城下已經一個多月了,還未曾交鋒。
寇賊認為燕國的力量不過如此而已,於是就互相聚集固守,寄希望於萬一僥倖取勝。
眼下我慕輿根的軍隊剛剛抵達,形勢正好,眾寇賊惶恐害怕,都產生了離心,應對之策還未確定,如果乘勢而攻,沒有不成功的道理。
”於是就對馮鴦展開了急攻。
馮鴦和他的同黨們果然互相猜忌,馮鴦逃奔到野王依附了呂護,他的部眾則全部投降。
[5]夏,四月,秦王堅如雍,祠五;六月,如河東,祠后土。
[5]夏季,四月,前秦王苻堅到了雍州,祭祀五。
六月,到河東,祭祀了土地神。
[6]秋,八月,豫州刺史謝奕卒。
奕,安之兄也。
司徒昱以建武將軍桓雲代之。
雲,溫之弟也。
訪於僕射王彪之,彪之曰:“雲非不才,然溫居上流,已割天下之半,其弟復處西藩;兵權萃於一門,非深根固蒂之宜。
人才非可豫量,但當令不與殿下作異者耳。
”昱頷之曰:“君言是也。
”壬申,以吳興太守謝萬為西中郎將,監司·豫·冀·並四州諸軍事、豫州刺史。
[6]秋季,八月,東晉豫州刺史謝奕去世。
謝奕是謝安的哥哥。
司徒司馬昱任命建武將軍桓雲替代他的職位。
桓雲是桓溫的弟弟。
司馬昱就此去向王彪之詢問意見,王彪之說:“桓雲不是無能的人,然而桓溫已經居守長江上游,管轄著天下的一半,他的弟弟再要掌握朝廷西部藩屏的重要軍職,兵權集於一家之手,這不宜於使國家根基牢固。
人才不是可以預料的,只應當讓他不與殿下懷有二心而已。
”司馬昱點頭說道:“你說得對。
”壬申(二十一日),任命吳興太守謝萬為西中郎將,監司、豫、冀、並四州諸軍事及豫州刺史。
王羲之與桓溫箋曰:“謝萬才流經通,使之處廊廟,固是後來之秀;今以之俯順荒余,近是違才易務矣。
”又遺萬書曰:“以君邁往不屑之韻,而俯同群碎,誠難為意也。
然所謂通識,正當隨事行藏耳。
願君每與士卒之下者同甘苦,則盡善矣。
”萬不能用。
王羲之給桓溫寫信說:“謝萬的才能足以經世治國,在時人中堪稱通達,如果讓他身居朝廷,肯定是後起之秀;如今讓他屈身去治理兵荒馬亂之後的邊境,這就有些違背他的才能而任用了。
”又給謝萬寫信說:“以閣下超越前賢、不屑於瑣碎事務的風韻,而去屈身治理群民,主持軍中瑣細雜務,確實是難以稱心。
然而所謂通達的見識,正是應當適應環境的變化而決定如何行動。
希望您經常與下層士兵同甘共苦,這就是完美的品行了。
”但謝萬卻沒能照此去辦。
徐、兗二州刺史荀羨有疾,以御史中丞郗曇為軍司。
曇,鑒之子也。
徐、兗二州刺史荀羨患病,任命御史中丞郗曇為軍司。
郗曇是郗鑒的兒子。
[7]九月,庚辰,秦王堅還長安,以太尉侯守尚書令。
於是秦大旱;堅減膳徹樂,命后妃以下悉去羅紈;開山澤之利,公私共之,息兵養民;旱不為災。
[7]九月,庚辰(疑誤),前秦王苻堅返回長安,任命太尉苻侯暫任尚書令。
這時前秦發生大旱。
苻堅減少了膳食,取消了歌樂,命令后妃以下的人全都換掉絹絲服裝。
開發山林湖澤,國家與百姓共同享用,停止戰爭,休養生息。
所以雖遇大旱,但並沒有引起災荒。
王猛日親幸用事,宗親勛舊多疾之,特進、姑臧侯樊世,本氐豪,佐秦主健定關中,謂猛曰:“吾輩耕之,君食之邪?”猛曰:“非徒使君耕之,又將使君炊之!”世大怒曰:“要當懸汝頭於長安城門;不然,吾不處世!”猛以白堅,堅曰:“必殺此老氐,然後百寮可肅。
”會世入言事,與猛爭論于堅前,世欲起擊猛;堅怒,斬之。
於是群臣見猛皆屏息。
王猛日益受到任用,王室親屬以及有功的舊臣對他都十分厭惡。
特進、姑臧侯樊世,本是氏族的豪強,輔佐前秦國主苻健平定關中,他對王猛說:“我們耕種,你坐享其成嗎?”王猛說:“不僅讓你耕種,還要讓你做成熟食!”樊世勃然大怒,說:“一定要把你的腦袋懸掛在長安城門上,不這樣,我就不活在人世!”王猛把這些告訴了苻堅,苻堅說:“一定得殺掉這個氐族老夫,然後群臣百官才能恭敬從命。
”恰好這時樊世進宮商討事情,和王猛在苻堅面前爭論起來,樊世想起身打王猛,苻堅大怒,把樊世殺了。
從此,群臣百官見到王猛都連大氣也不敢出。
[8]趙之亡也,其將張平、李歷、高昌皆遣使降燕,已而降晉,又降秦,各受爵位,欲中立以自固。
燕主俊使司徒評討張平於并州,司空陽鶩討高昌於東燕,樂安王臧討李歷於濮。
陽騖攻昌別將於黎陽,不拔。
歷奔滎陽,其眾皆降。
并州壁壘百餘降於燕,俊以右僕射悅綰為并州刺史以撫之。
平所署征西將軍諸葛驤等帥壁壘百三十八降於燕,俊皆復其官爵。
平帥眾三千奔平陽,復請降於燕。
[8]後趙滅亡的時候,其將領張平、李歷、高昌都派遣使者投降了前燕,後來又投降了東晉,不久又投降了前秦,從各國分別接受了爵位,想以中立的方式自我保全。
前燕國主慕容俊派司徒慕容評在并州討伐張平,派司空陽鶩在東燕討伐高昌,派樂安王慕容臧在濮城討伐李歷。
陽鶩在黎陽攻打高昌另一部將的軍隊,沒有攻破。
李歷逃奔滎陽,其兵眾全部投降。
并州一百多座營壘都投降了前燕,慕容俊任命右僕射悅綰為并州刺史安撫他們。
張平統轄的征西將軍諸葛驤等人率領一百三十八座營壘投降了前燕,慕容俊都恢復了他們的官職爵位。
張平率領三千兵眾逃奔到平陽,又一次向前燕請求投降。
[9]冬,十月,泰山太守諸葛攸攻燕東郡,入武陽,燕主俊遣大司馬恪統陽鶩及樂安王臧之兵以擊之。
攸敗走,還泰山,恪遂渡河,略地河南,分置守宰。
[9]冬季,十月,泰山太守諸葛攸攻打前燕的東郡,進入武陽後,前燕國主慕容俊派大司馬慕容恪統領陽鶩及樂安王慕容臧的部隊迎擊。
諸葛攸被打敗逃跑,回到了泰山。
慕容恪渡過黃河,占據河南,分別設定了地方官史。
[10]燕主俊欲經營泰、晉,十二月,令州郡校實見丁,戶留一丁,余悉發為兵,欲使步卒滿一百五十萬,期來春大集洛陽。
武邑劉貴上書,極陳“百姓凋弊,發兵非法,必致土崩之變。
”俊善之,乃更令三五發兵,寬其期日,以來冬集鄴。
[10]前燕國主慕容俊想要圖謀前秦、東晉。
十二月,他命令各州郡核實現有的成年男子,每戶留下一名,其餘的全部徵召充軍,想使兵員達到一百五十萬,以期明年春天匯集洛陽。
武邑人劉貴上書,有力陳述“民力衰敗,徵兵的辦法違反古法,必定會導致軍隊士崩瓦解。
”慕容俊認為此話有理,便更改了命令,改為三丁抽二,五丁抽三的辦法,而且放寬徵調的期限,把匯集鄴城的時間改為明年冬天。
時燕調發繁數,官司各遣使者,道路旁午,郡縣苦之。
太尉、領中書監封奕請“自今非軍期嚴急,不得遣使,自余賦發皆責成州郡,其群司所遣彈督在外者,一切攝還。
”俊從之。
當時前燕征賦調兵頻繁,各官府派遣使者,穿梭往返,郡縣苦不堪言。
太尉、兼中書監封奕請求:“從今開始,如果不是軍令期限緊迫,不得再派使者。
其餘征賦調兵事宜全都由州郡督促完成,州郡以下的部門派出在外催促監督的人,一律返回。
”慕容俊聽從了這一請求。
[11]燕泰山太守賈堅屯山茌,荀羨引兵擊之;堅所將才七百餘人,羨兵十倍于堅。
堅將出戰,諸將皆曰:“眾少,不如固守。
”堅曰:“固守亦不能免,不如戰也。
”遂出戰,身先士卒,殺羨兵千餘人,復還入城。
羨進攻之,堅嘆曰:“吾自結髮,志立功名,而每值窮厄,豈非命乎!與其屈辱而生,不若守節而死。
”乃謂將士曰:“今危困,計無所設,卿等可去,吾將止死。
”將士皆泣曰:“府君不出,眾亦俱死耳。
”乃扶堅上馬,堅曰:“我如欲逃,必不相遣。
今當為卿曹決鬥,若勢不能支,卿等可趣去,勿復顧我也!”乃開門直出。
羨兵四集,堅立馬橋上,左右射之,皆應弦而倒。
羨兵眾多,從塹下斫橋,堅人馬俱陷,生擒之,遂拔山茌。
羨謂堅曰:“君父、祖世為晉臣,奈何背本不降?”堅曰:“晉自棄中華,非吾叛也。
民既無主,強則託命。
既已事人,安可改節!吾束自立,涉趙歷燕,未嘗易志,君何匆匆相謂降乎!”羨復責之,堅怒曰:“豎子,兒女御乃公!”羨怒,執置雨中;數日,堅憤惋而卒。
[11]前燕秦山太守賈堅駐紮在山茌,東晉荀羨帶領兵眾攻擊他。
賈堅統領的兵士才七百多人,荀羨的兵力十倍於賈堅。
賈堅準備出城迎戰,眾將領都說:“士兵數量少,不如固守。
”賈堅說:“固守也不能倖免,不如迎戰。
”於是出城迎戰。
賈堅身先士卒,率兵斬殺了荀羨的士兵一千多人,又返回了城中。
荀羨向他發起進攻,賈堅嘆息說道:“我自結髮成年以來,立志要建立功名,然而每每陷於窮途險境,這豈不是命中注定嗎!與其遭受屈辱而苟且偷生,不如保持氣節而慨然赴死。
”於是對將士們說:“如今處於危險的困境,無計可施,你們可以離去,我將只有一死。
”將士們都哭泣著說:“府君您不出城,大家也一起死。
”於是他們就扶持賈堅上馬,賈堅說:“我如果想要逃走,一定不會丟開你們。
現在應當為你們去決死一戰,如果力量不支,你們可以趕快離去,不要再顧及我了!”說完便打開城門,徑直出去。
荀羨的兵眾四面雲集,賈堅把馬停在護城河的橋上,左右開弓,荀羨的士兵應聲倒下。
然而荀羨的兵力眾多,一部分士兵從河下砍斷橋樑,賈堅連人帶馬陷落下去,被活捉。
山茌於是被攻克。
荀羨對賈堅說:“你的父親、祖父世代都是晉朝的臣子,你為什麼要背叛先祖而不肯投降?”賈堅說:“是晉王朝自己拋棄了中華大地,不是我背叛了它。
百姓既然已經沒有了君主,只有把命運託付給力量強大的人。
我既然已經事奉了別人,怎么可以改變氣節!我從師就學自立於世以來,歷經趙、燕,未曾改變志向,你怎么能一下子就勸我投降呢!”荀羨又一次責備賈堅,賈堅憤怒地說:“小子!做兒女的竟想管教父親!”荀羨大怒,把他押到院子裡淋雨。
過了幾天,賈堅滿懷悲憤遺憾而死。
燕青州刺史慕容塵遣司馬悅明救泰山,羨兵大敗,燕復取山茌。
燕主俊以賈堅子活為任城太守。
前燕青州刺史慕容塵派司馬悅明去救援秦山,荀羨的軍隊被打敗,前燕又奪取了山茌。
前燕國主慕容俊任命賈堅的兒子賈活為任城太守。
荀羨疾篤,征還,以郗曇為北中郎將、都督徐·兗·青·冀·幽五州諸軍事、徐·兗二州刺史,鎮下邳。
荀羨病重,被東晉朝廷召回。
任命郗曇為北中郎將,都督徐、兗、青、冀、幽五州諸軍事,徐、兗二州刺史,鎮守下邳。
[12]燕吳王垂娶段末女,生子令、寶。
段氏才高性烈,自以貴姓,不尊事可足渾後,可足渾氏銜之。
燕主俊素不快於垂,中常侍涅皓因希旨告段氏及吳國典書令遼東高弼為巫蠱,欲以連污垂,俊收段氏及弼下大長秋、廷尉考驗,段氏及弼志氣確然,終無撓辭。
掠治日急,垂愍之,私使人謂段氏曰:“人生會當一死,何堪楚毒如此!不若引服。
”段氏嘆曰:“吾豈愛死者耶!若自誣以惡逆,上辱祖宗,下累於王,固不為也!”辯答益明;故垂得免禍,而段氏竟死於獄中。
出垂為平州刺史,鎮遼東。
垂以段氏女弟為繼室;可足渾氏黜之,以其妹長安君妻垂;垂不悅,由是益惡之。
[12]前燕吳王慕容垂娶了段末的女兒,生下兒子慕容令、慕容寶。
段氏才能頗高但性格剛烈,自以為出身於名門貴姓,不恭敬侍奉可足渾王后,可足渾氏對她懷恨在心。
前燕國主慕容俊歷來不喜歡慕容垂,中常侍涅浩便迎合他的心意,誣告段氏及吳國典書令遼東人高弼使用巫蠱邪術加禍於人,想以此株連慕容垂。
慕容俊拘捕了段氏和高弼,分別送交大長秋、廷尉審問。
段氏及高弼意志堅定,始終沒有屈招。
嚴刑拷打日甚一日,慕容垂憐憫他們,就私下派人告訴段氏說:“人生固有一死,何必忍受如此荼毒!不如屈招服罪。
”段氏嘆息道:“我難道是喜歡死的人嗎!如果誣衊自己而去迎合邪惡,上辱沒祖宗,下連累大王,堅決不能幹!”此後她辯駁答對越發明確。
慕容垂因此得以免遭禍害,而段氏最終死於獄中。
慕容俊將慕容垂調出,任平州刺史,鎮守遼東。
慕容垂娶段氏的妹妹作為繼室。
然而可足渾氏卻廢黜了她,把自己的妹妹長安君嫁給慕容垂。
慕容垂很不高興,從此慕容俊更加討厭他。
[13]匈奴劉閼頭部落多叛,懼而東走,乘冰渡河,半渡而冰解,後眾悉歸劉悉勿祈,閼頭奔代。
悉勿祈,務桓之子也。
[13]匈奴人劉閼頭的部落大多都反叛,他由於害怕而東逃。
到達黃河後,他踩著冰過河,走到一半,冰面破裂。
落在後面的兵眾全都歸附了劉悉勿祈,劉閼頭逃奔到代國。
劉悉勿祈是劉務桓的兒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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