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時---談高行健《車站》劇本@ Transformation - 隨意窩

《車站》是我看高行健的第一齣劇本，也是我首次嘗試中文劇本的閱讀。

《車站》乃聯合文學於高先生獲諾貝爾文學獎提名之際，為他量身設計一系列劇本出版的先驅作品。

Transformationgiordanolee'sBlog日誌相簿影音好友名片 200908180239失時---談高行健《車站》劇本?讀書心得《車站》是我看高行健的第一齣劇本，也是我首次嘗試中文劇本的閱讀。

《車站》乃聯合文學於高先生獲諾貝爾文學獎提名之際，為他量身設計一系列劇本出版的先驅作品。

內容主要描寫一群等車的男男女女。

不同年齡的他們，不斷在公車站前與車輛擦身而過，終讓時間飛快流走，致使一切終歸空無的荒謬劇場。

所以接觸《車站》的原因，其實說來複雜、也很簡單。

趁著自己的傷口逐步復原，便不好意思蹲踞在家裡，如米蠹，便到總圖書館踅一趟，順道看點書。

展讀錢鍾書《圍城》，隨著頁數逐漸累積破百，我益發感到難受：錢氏的嘲諷戲謔與幽默風趣往往一體兩面，慣看便覺風韻且佳、落落大方，而語多帶刺亦在所難免之事，大概是整個下午縮在館內的木桌上，和《圍城》相覷良久，感到昏眩，想換換口味、透透氣。

我便在民國文學區徘徊，隨手抓幾本高行健、郭強生和王安憶。

看《車站》言簡意賅，又是未曾閱讀過的劇本，心底對文學的貪癡不斷吶喊諾貝爾文學獎華人得主啊瞧瞧，慫恿自己必要讀讀，嘗鮮。

嘗鮮固然可喜，然而，不置可否地需要極大勇氣。

《車站》內的角色，說一群等車而群聚的烏合之眾，的確符合。

年屆花甲鍾情於棋奕的大爺，為一求進城和名聞遐邇的象棋高手切磋而等。

戴眼鏡男學生，自始至終背誦英語，為求通過大學考試而等。

還有一位母親、一位赴約的姑娘、一位厭惡書卷的愣小子……，加其餘共八位人物，不多也不少。

《車站》在舞臺世界，便也不多也不少地呈現而出。

想當然耳，驚愕與震撼，不多也不少。

馬主任：您這是什麼意思？ 大爺： 沒意思。

馬主任：這沒意思是什麼意思？ 大爺： 沒什麼意思就是沒什麼意思。

馬主任：您這沒什麼意思就是沒什麼意思不是沒意思！ 大爺： 那您說什麼意思？ 過站的公車，不停。

這已經是第二次，眾人目睹公車確實為空車，恐怕攜家帶眷都塞得下。

而它不停，疾駛而過，絲毫不顧眾人的呼喚、叫罵與丟擲石頭的慍怒。

馬主任和大爺的口角，便在公車的刻意離棄之下，瀰漫些許火藥味。

談論與對話開始帶點爭吵，愣小子輕浮、玩世不恭的態度，很快便跟戴眼鏡這位文儒書生與久歷人事的大爺給槓上。

簡陋的公車等候站上，要上演的卻是空前絕後的紊亂戲碼。

戴眼鏡的：Openyourbooks!Openyourpigs不對，Openyourdogs──不對，不對 開始不對。

這群烏合之眾於焉發現事有蹊蹺：爭執干擾大家原本自己做的事情，背書的無法專心，姑娘眼見約會要遲到，便心猿意馬地胡言亂語「煩死了」，做母親的似乎見怪不怪，用母親的歷練來安撫她，「等你做母親了，煩心事更多」。

場面更顯混亂。

可怕而懾人的事情發生：老師傅的精工錶停止走動，大家以為故障，沒法得知切確的時間。

戴眼鏡的書生卻冷靜地拿出電子錶，並沒有停，卻發現時間業已度過一年。

那個車站的那群人，在爭吵凝結的一刻，發覺他們虛度整整一年光陰。

沒有人相信，準確地說，沒有人願意相信。

可電子錶騙不了人。

此時，整齣戲的主軸瞬間躍升檯面，在理性與非理性外，存在著所謂無可取代的真實：時間之流。

他們是一群被社會漠然遺棄的人們，而時間之流公允地前行。

公車經過，他們試圖攔截，排開站穩，齊力阻擋公車的去路，可惜在公車堅持加速之下，尖銳的鳴叭聲拆毀這道人牆，再度遠去。

這群候車站的人們，既被現實社會摒棄，也無法逃脫時間的魔爪。

只能在這座似是而非、似虛而實的站牌旁邊，不斷捐棄歲月，年輕人消磨的是青春，年長者耗去的是壽命。

如此，在臺上演出的這群人 ，光用文字閱讀，便覺其驚恐萬分。

旁觀讀來，猶令人齒冷寒顫。

走啊，是否該回家，候車站離家裡的路似乎還看得見。

眾人欲取消一切行程，至少返家，還看得見未來。

戴眼鏡的：要是剛走車就來了呢？車來了，又不停呢？理智上，我覺得應該走，可說不定，萬一呢？不怕一萬，怕就怕這萬一。

……也許命中註定，就得在這裡等上一輩子，到老，到死。

人為什麼不去開創自己的前途，又何苦受命運的主宰？話又說回來，什麼是命運呢？你相信命運嗎？ 姑娘：相信。

他們陷入兩難的掙扎、桎梏。

進也不得，退也可畏，非要相信縹緲的命運，說，在天地皆消失的闇世車站裡，只能緊抓著命運的繩索，相信它並不會斷裂、脫落。

他們想要相信命運，決定擲硬幣，讓命運來決定他們的進退，他們的生死。

可是，這一刻，總是困難重重。

在書生準備將硬幣上拋天空，眾人得以邁向下一步的同時，突然，姑娘緊握住他的手。

硬幣，仍在手掌裡。

姑娘 ：我怕。

「我怕」。

這句我怕，如此輕聲、短語，撼動人心的力量卻成反比地強大。

姑娘究竟怕些什麼，無非命運。

就是相信命運，所以對命運將至，更感到無力，甚至有強烈的畏懼。

這句話，貫穿讀者的心，更是硬生生地在整本劇本裡面放大、跳脫書面而出，彷彿欲撕裂整本《車站》般的強大生命力。

我怕。

讓我想到所有不可抵抗的傷悲，難過，過去，與未來。

是的，我害怕從前無理要求的兒時玩伴，不分給他們手中的糖果，便用言語辱罵、肢體凌辱，甚至向自己的父母告惡狀，說吝嗇小氣，賭氣地咒詛我難以成大器的未來。

我也害怕失敗，課業上的不順遂、朋友的反目、父母的不信任以及師長的期望未達，這一切，似也潛伏於我腦海中，在午夜夢迴之際向我索命。

我也害怕未來，那些該面對的、該承受的成長，然後，長輩與父母的凋零。

最後，我終要害怕死亡。

而其實，我更怕的，莫過於說出「我怕」時，那一瞬的無助感。

於是，姑娘擔憂的神情與糾結的內心，我感同身受。

由此可見，高的《車站》算是鋪陳得宜，不乏為劇場奇作。

高行健曾說：「觀眾到劇場來並非為了思辨。

把思辨不妨還給哲學家，而把感知留給戲劇」。

他將《車站》處理得宜，荒謬的情節灌注於現實而平凡的人群互動，更用人群與世隔絕、公車「拋棄」人群的方式，來大膽地操作時間，彷彿之間之流不可抵抗的同時，卻也能額外地囚禁少數的人群，讓他們受困於塵囂中的孤島，沒有出去的路。

形式前衛，超越當代法、德舞臺戲劇，卻能攫住眾人目光，吊人胃口，就連閱讀其腳本也覺驚艷無比，倘若觀看演出，必定精彩，也絕要博得看倌的掌聲與喝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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