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常人語不是詛咒,是禮物陳長文 - 壹週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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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部分的時間裡,六十四歲的知名大律師陳長文,都有一種鷹一樣的神情。

... 但他最近出了一本感性的書《天堂從不曾撤守》,收錄了他寫給兒子文文的 ... 蘋果基金會 NEXTDigital 台灣 香港 壹週刊 即時新聞 最新 壹點就報 推薦 要聞 社會 娛樂 人物 網紅 美妝保養 生活 科技 時尚 美食旅遊 經典檔案 專欄 壹動新聞 爆料 經典檔案 壹點就報 蘋果基金會 NEXTDigital 台灣 香港 2008年11月05日 有時看似苦難的事,卻是上天給我們的禮物。

陳長文便印證了這樣的人生。

大部分的時間裡,六十四歲的知名大律師陳長文,都有一種鷹一樣的神情。

他眼神銳利、用詞精準、邏輯清楚,還有,雖然儘量謙虛優雅禮貌,卻仍很難掩飾的一種天然的驕傲。

我們對坐在桌子的兩端,有如談判。

這種距離足夠一位律師好好端詳、揣度、判斷來者何人,以及,對方是不是在說謊。

好律師辨真偽 他正在說,愈資深的律師愈有能力判斷他的當事人—也就是客戶,是否說真話。

「當他講假話時,你沒辦法幫他把問題釐清,遑論把他的優勢部分發揮到一百。

」他說律師的工作不是幫客戶掩飾,而是幫客戶發揮最大優勢,使他在法律範圍內受到的懲罰最低,或利益得到最高的成就。

「假如當事人把事情都講清楚了,這律師就要做判斷,要告訴當事人,你確實殺了人,你不能殺了人卻說你沒殺人,如果你堅持說你沒殺人,我就沒辦法幫你辯護。

」因為對方律師如果夠優秀,會很容易抓到漏洞。

這段談話的前提是,我問他如果他是顧立雄,當初會否幫陳水扁辯護,後來顧立雄還是解除了與扁的委任關係。

陳長文說,在訴訟進行中,若律師發現他被當事人欺騙了,這時律師會很痛苦,「他要面對的是一開始就犯的錯誤,就是判斷錯誤,因此他會進退維谷。

」他推測顧立雄可能是這個原因退出,「但nevertoolate。

」 陳長文平時相當嚴肅,他是台灣規模最大的法律事務所—理律法律事務所所長暨執行合夥人、法學教授、紅十字會總會會長長,平時我們總是看到他投書報端呼籲或批判。

但他最近出了一本感性的書《天堂從不曾撤守》,收錄了他寫給兒子文文的信、給去世母親的信、給畢業生的信,以及他擔任紅十字會會長多年對於弱勢者、社會的反思,及對自己並不留情的反省。

陳長文辦公室裡擺著兒子文文突襲媽媽的照片。

旁邊是文文的畫。

騎重型機車為紅十字會募款的陳長文。

(陳長文提供) 自律嚴人生順 他對自己的嚴格,從他回答我問「之前出的法律理念書賣得如何」可以看出。

他接著我的問句沒有逗點地說:「當然不好,大部分是自己買的。

」他笑,譬如受邀到香港、泰國演講,他就要求對方買書,這時就能賣出幾百本。

他那樣驕傲—不是瞧不起人的那種,而是人們因為他太聰明精準而投射出來的想像,因此令人不禁要想,如果沒有這個兒子,他會是什麼樣的人。

他一九四四年生於雲南昆明,在父親的軍旅途中,是五個孩子中最小的。

一九四九年全家來台,不久父親卻被召回至四川指揮一場戰役,那時國民政府軍隊已經一路潰敗,父親戰死,三十五歲的母親靠家人接濟辛苦養大幾個孩子。

陳長文台大法律系畢業後,赴加拿大一年、美國三年,靠獎學金拿到哈佛大學法學碩士、博士,回台教書時才二十八歲,兩年後進入理律法律事務所做律師,後來升合夥人。

一路走來不但順遂,且都保持頂尖。

這期間他結婚、生女,然後四十歲那年兒子文文出生。

文文出生時因為缺氧,造成身體與智能的重度障礙,如今已二十四歲,仍要坐輪椅,智力很低,視力幾乎是零。

如果沒有文文,這個絕不浪費時間、想做的一定要做到、收入驚人的頂尖律師,會去做紅十字會會長,為弱勢與受災難者奔走、發聲嗎?看到司法弊病、政府不合理的鉅額軍購預算會寫文章批判嗎?沒人能說他永遠不會,但是,「我覺得應該不會,有了文文,至少是最大的原因吧。

」陳長文說。

陳長文總是憂心忡忡,看到不公義的事,就要寫文章呼籲。

因兒子受啟發 相對於其他弱勢家庭,陳長文有充足的資源照顧兒子,他曾在網路上看到一位有身心障礙孩子的家長感嘆:「我不是陳長文。

」陳長文看了十分難過,後來他寫文章說:「如果上天一定要派下這些天使的話,請將天使們派往『每一個陳長文家』吧!讓那些和我一樣,因為偶然幸運而擁有比較多能力的人,去承擔這樣特別的責任。

」 又藉著給兒子的一封信,他說:「每一個掌握權力的達官顯要們,或者較有能力、較幸福的富裕家庭,家中都應該有像你一樣的孩子,這絕不是詛咒,而是一個深切的祝福,這樣他們才能體會,他們手上的權力或資源可以創造多少弱勢者臉上的微笑。

他們才會知道,沒有好好運用手上的力量造福人群,是多麼可嘆的浪費。

」 只有說到文文時,他才收起翅膀,棲在枝上,變成一隻溫和的鷹。

文文每天都有固定的活動,只要照著行程做,他就很高興。

「但他的行程不能弄亂,弄亂他就會當機。

」幾個月前的某週日刮強烈颱風,文文不能理解颱風的意義,照例要去百貨公司,勸阻無用,他媽媽只好開車載他到天母的百貨公司,結果沒開,只好去台北,也沒開。

事情至此,「對文文來說,他是真的當了機。

他不能理解他要做的事情為什麼做不到。

」無處可去,媽媽開車載他回家,到家他不肯下車,後來好不容易下了車,又不肯上床睡覺。

「他小時候如果不乖、當機,你把他拎起來抱了就走,現在他很重啊。

實在不得已,文文就睡地上,拿個墊子,幾個人幫忙把他擺在墊子上,蓋上棉被。

但你又要擔心他到底有沒有在睡覺。

這種事情不斷地出來。

他是個大人,又是個小孩。

但說他是小孩,我現在已經做祖父了(文文的姊姊有兩個小孩),有些地方…,」他停了一下,「有些地方,要看你怎麼看。

有些人會覺得這是個詛咒,但是inaway,再來一次,你問我、問我太太,要不要?這是很難回答的問題。

我如果說再來一次我還是要,別人會說我很矯情。

可是我的答案也許就是這個。

」 「自私一點說,他給我很多挑戰很多啟發,不自私一點說,他給我很多感動,使我可以做很多事情。

他讓我體會到天下的事情不是都是那樣的順利,他在那裡不是找你麻煩,是讓你更強吧。

更強的目的是幹嘛?我就沒答案了。

」 陳長文收藏的Sony第一代機器狗Aibo。

藉國事斂真情 「你很難體會,那種每一天都在那裡,你曉得嗎?但我心裡想的是,比他更糟糕的孩子也有,所以你會看到,幾年前有個姊姊背了弟弟走到河裡自殺,爸爸或媽媽帶孩子自殺。

當你把阿帕契的事情放在一起看時,你會覺得,如果那個(說「我不是陳長文」的)爸爸想革命,我一點也不怪他。

」 阿帕契是政府要花幾百億元買的直昇機,陳長文幾次嚴厲批判政府不該浪費錢在這種最無用的武器上。

但你會發現,每當陳長文的感情要流露出來時,他就會即時以國家社會為題,把感情收住。

他對於將個人的故事公諸於世感到難為情也不必要,除非這些故事同時也能代表其他人、也能喚起社會的關心。

父親三十八歲時因為一場無意義的戰爭死去,也令他日後時常要問:「我父親為什麼要回去?那場仗為什麼要打?」對於錯誤決策所帶來的巨大影響,他感到焦慮,因此要不斷地提醒社會、提醒政府。

他的母親三十五歲守寡,去世時九十歲。

去世後兒女在母親的遺物中找出父親當年的在最後的旅程中寄給母親的信。

陳長文感到深深的遺憾:「以前怕引母親傷心,我和哥哥姐姐在母親面前總是避談父親。

我現在發現那是不對的。

或許我們談起父親時,母親會傷心掉淚,但那也一定比把對父親的思念壓在心底藏起來要好得多。

」 他時常焦慮、自省,在給畢業生的信中,他代表自己這個世代的人,為沒有做好教育與示範,向年輕人致歉。

在我問到紅十字會這樣的大型慈善機構,往往在大災難發生時,對其他弱勢團體的募款造成排擠,他立刻說:「這我體會到了。

」 他說,在相對富裕的社會中較不會發生排擠效應,但台灣不是,他建議這些非政府組織、非營利組織,平時要做未雨綢繆的計畫,並擴大自己的募款基礎。

然後他心軟了,「萬一哪個NGO覺得已經快活不下去,我們紅十字會願意幫忙,就像我們一開始的『讓愛穿透障礙』一樣,幫那些智障團體建立基礎。

」 不習慣流露太多感情,陳長文因此常被認為是嚴肅的人。

但其實他頗有幽默感。

陳長文收藏的古董徠卡相機。

遇風波償鉅債 在紅十字會多年,陳長文有許多體悟。

他讀到一篇文章講到非洲盧安達因戰爭有許多難民,當地一位社工說,當他看到那麼多簡直無法救的狀況,他只能面對他能夠救的那個人。

當他把他救好了,他就覺得很好了,否則根本過不下去。

因此後來陳長文也問一個四川震災的社工說:「除了我們這一百個學校外,一定還有更多孩子,你會不會覺得你救不了他們而感到很大的挫折?」社工回答:「我已經不會了。

」他感到很欣慰。

就在他因從事公益而感到快樂的時候,上天又送給他另一個大禮物。

二○○三年,理律法律事務所一位資深員工劉偉杰盜賣客戶新帝公司約三十億元的股票逃逸。

身為理律的負責人,陳長文面臨是否要讓公司倒閉,或負起賠償鉅額損失的責任。

他選擇了後者。

他與新帝公司展開長達一個月的談判,終於達成協議,除了分期償還,並將部分金額以公益抵償。

後來靠著幾位資深合夥人不領或少領年終分紅等措施,四年內終於將債還清,理律也得到機會重新整頓,反而站得更穩。

「透過這次事件,我有機會更深層地認識人性、反省自己、思考人生意義。

現在的我,反而很同情劉偉杰,他雖然得到三十億,卻失去自己。

也許他能永遠逍遙法外,但終究得惶惶惑惑過一輩子。

」 陳長文說,看到有些人官很大,拿很多錢,又做惡劣的事,「恨不得像小孩子拿出槍來砰砰兩槍把他打掉!」 因兒子而豐富 不過令他震驚的卻是,「後來有個孩子在投書的文章中說,他最羨慕的人是劉偉杰,因為三十億讓人幾輩子也用不完。

」他便又憂心起年輕人的價值觀。

我問他是否知道劉偉杰目前下落,他優雅地說:「不知道耶,沒去找他,也沒時間去找他,只是祝福他希望他過得很好。

」 他不願把心思放在劉偉杰身上,他講了一個他很喜歡的故事。

一九九二年,紅十字會正推動「讓愛穿透障礙」,使社會對身心障礙人士有正確認識和關懷。

某天,他接到台北英國學校家長的電話,表示可以捐款二十萬元,條件是請他到學校給小學生介紹「紅十字運動」。

他看見學生們擠在走廊聽講,又聽說法國、德國學校也分散各處,相當困窘,便打電話給當時的經建會主委蕭萬長及外交部長章孝嚴,經官方協助,提撥已不再使用的美國學校校舍和陽明山國有地,做為三校共用的校園。

二○○三年三校整合,命名為台北歐洲學校,目前已經發展成來自五十六個國家、近千名國際學生的大型外僑學校。

說完故事,他微笑起來。

這一切,都是從文文開始的。

在紅十字會的活動中,陳長文與導盲犬合照。

陳長文小檔案 1944年11月18日出生於昆明,父親的軍旅途中。

學歷:台大法律系畢業(1967)、加拿大英屬哥倫比亞大學法學碩士(1969)、哈佛大學法學碩士(1970)、哈佛大學法學博士(1972) 經歷:曾任海基會首任秘書長,並曾以紅十字會秘書長的身份,為兩岸交流破冰,簽署歷史性的兩岸協議--金門協議。

目前是理律法律事務所所長暨執行合夥人、中華民國紅十字會總會會長、財團法人台北歐洲學校董事長等。

後記 陳長文辦公室裡有些玩具,不是他孫子的,是他自己的,果真印證了「每個成功的男人背後都有一堆公仔(或玩具)」的定理。

在嚴肅地說話中間,因為要換位子拍照,我注意到他的相機,他興奮地把這徠卡古董相機向我展示說明,見我愚鈍,又拿出他的SONY第一代機器狗Aibo,說它等下會走路、翻身。

十歲的Aibo老了,始終不曾遵循他的指令,只做自己想做的動作,他也不勉強,只輕輕拍拍它。

陳長文還有一台BMW500CC重型機車,騎了多年,這兩年才不騎了。

問他是否會跟車隊騎,他微笑搖搖頭,意思是,怎麼可能。

他是喜歡孤獨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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