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屈折語?黏著語?分析語?沒什麼可糾結的了
2021-02-08古今中外語言大雜燴
語言學是一個冷門學科,但像分析語、孤立語、黏著語、屈折語這些對語言的分類卻因爲蜜汁原因深入人心,幾乎對語言學有點接觸的人都聽說過「漢語是分析語/孤立語,英語是屈折語」之類的論調。
實際上分析語、黏著語、屈折語這種分類早在十九世紀就已經提出了,那時候語言學的研究內容和現在很不一樣,主要是對世界各地語言進行描寫和歷史比較。
從事這種研究的學者一般都有西方古典語言(拉丁語、希臘語)和現代西方語言(英語、法語、德語等)的背景。
當他們遇到一種全新的語言時,就會拿它的語法和他們最熟悉的這些西方語言進行比較。
分析語、黏著語、屈折語這些概念應運而生。
所以無論這些西方語言在細節上有什麼差異,它們都是必然要歸入屈折語一類的。
畢竟它們是尺子的刻度嘛。
在這個分類體系下,所有語言首先按一個詞所包含語素的平均數目以及這些語素中自由語素和黏著語素的比重,分爲分析語(孤立語)和綜合語。
分析語和孤立語的關係無統一定義,此處不表;綜合語根據語素之間的融合程度分爲黏著語、屈折語、多式綜合語等,多式綜合語我了解不多,本文也不討論了。
總之,這個分類系統年代比較久遠,而且沒有嚴密的定義,主要就是方便語言之間的比較用的,很多細節都經不起推敲。
下面我們會看到,一些毫無疑問地屬於某一分類的語言,都或多或少地存在具有其他類別特徵的語言結構。
一、綜合語之屈折語在屈折語中,各種前綴、後綴等黏著語素被大量使用,所以一個詞通常包含多個語素,能劃分出一定的層級結構,如詞根、詞幹等。
語素之間的聯繫非常緊密,不但只承擔語法功能的語素無法單獨存在,連表實義的詞根也不能單獨分離出來。
此外,一個語素還常常承擔多個語法功能。
像英語這樣的就算了,我們甚至可以造出像Iwillcometomorrow這種全部由自由語素構成的句子;法語這種明明讀音一樣卻偏要在書寫的時候加個不發音的人稱詞尾的僞屈折也不算。
它們都是屈折語裡的沙雕。
我們有請拉丁語和希臘語老爺爺,看看人家最正統的屈折語是長什麼樣子的:拉丁語:fugitinreparābiletempus——維吉爾(直譯:不可回復的時光在逃逸)這句剛好動詞、形容詞和名詞都包括了。
fug是詞根,表示「逃跑」,-i-是構成現在時詞幹的後綴,-t是第三人稱單數的後綴;in-是前綴,表示否定,re-是前綴,表示「再次」,parā是詞根,表示「提供」,-bil是派生形容詞的後綴,表示「可以作爲某動作對象的」,-e是中性單數主格的後綴,所以連起來的意思就是「不能再次被提供的東西」;temp是詞根,表示「時間」,-u-是構成第三變格組中性名詞詞幹的後綴,-s是該變格組單數主格的後綴。
在這裡面能體現屈折語典型特徵的地方有:一、fug,parā,temp這些實義詞根都不能單獨在拉丁語中出現,後面必須跟著相應的屈折詞尾(如表示時態或名詞變格組的詞尾,動詞人稱詞尾,形容詞性數格詞尾等);二、單從拉丁語本身來看,把fugit的-it,tempus的-us再往下分成兩個語素相當困難,而且沒有太大實際意義。
這是把和印歐語比較和原始印歐語構擬的研究成果應用在拉丁語分析上得到的結論,說明來自原始印歐語的這些古語素在拉丁語中的融合程度相當高,已經難以分離;三、一個語素常常承擔多個語法功能,如fugit的-t同時承擔表示人稱和數的功能,tempus的-s同時承擔表示數和格的功能。
希臘語的語法和拉丁語很相似:ἀλλὰκαὶὣρηεὕδεινallakaihōrēheudein——《奧德賽》(直譯:但這也是睡覺的時候)比如這裡的實義詞根ὣρ(時候)和εὕδ(睡覺)也不能單獨成詞;-η同時承擔表示第一變格組陰性的數(單數)和格(主格)等。
這些都是典型的屈折語特徵。
但這也不足以說明拉丁語和希臘語是「完美」的屈折語。
它們的個別構詞法都是和分析語類似的。
拉丁語的主動態完成時和被動態現在時都可以用屈折結構來表達,但被動態完成時不知爲什麼偏偏只能用分析結構來表達edō主動態現在時我在吃ēdī主動態完成時我吃了edor被動態現在時我在被吃ēssussum被動態完成時我被吃了前三個都只有一個單詞,只用一個語素就能表示這個動詞是主動態還是被動態,是現在時還是完成時。
最後一個「我被吃了」卻有兩個單詞,前一個是「吃」的過去分詞形式,表示「被動態」(以及主語的性數格等),後一個是相當於英語be的東西,表示「完成時」(以及主語的人稱、數等)。
在拉丁語中,「被動態」和「完成時」不能同時用一個語素表示。
希臘語的屈折結構也不是萬能的,它的將來完成時就必須像拉丁語那樣用帶分詞的分析結構來表示(雖然這個時態用得很少,一般不怎麼會教)ἐσθίωesthiō現在時(完成或未完成體)我在吃或我吃了ἔδομαιedomai將來時(完成或未完成體)我將在吃或我將吃了ἐδήδοκαedēdoka現在時完成體我吃了ἐδηδοκὼςἔσομαιedēdokōsesomai將來時完成體我將吃了(此詞詞幹變化相當不規則,像這樣的詞還不止十個八個,這就是古希臘語的牛比之處了)二、綜合語之黏著語作爲綜合語的一種,黏著語和屈折語一樣,都大量地使用黏著語素,使得大部分的詞都包含多個語素。
但和屈折語不同的是,黏著語的詞內部的語素之間聯繫相當鬆散,可以輕易劃分語素之間的邊界,而且實義詞根是可以單獨出現的。
此外,黏著語中單個語素往往只承擔一個語義或一項語法功能。
首先來看最典型的日語和韓語。
在拿它們來作黏著語的例子時,名詞的格變化是經常會用到的例子:格日語韓語釋義實義詞根くるまkuruma자동차jadongcha車主格くるまがkuruma-ga자동차가jadongcha-ga車(作主語)賓格くるまをkuruma-wo자동차를jadongcha-reul車(作賓語)屬格くるまのkuruma-no자동차의jadongcha-ui車的與格くるまにkuruma-ni자동차에게jadongcha-ege給車(某東西)離格くるまからkuruma-kara자동차에서jadongcha-eseo從車裡來方向格くるまへkuruma-e자동차에jadongcha-e到車裡去工具格くるまでkuruma-de자동차로jadongcha-ro用車(做某事)............和拉丁語、希臘語不同,日語和韓語的格標記可以很輕易地從實義詞根上分離出來,而且名詞的實義詞根可以不帶任何後綴單獨存在。
而動詞的構造方面,也表現出典型的黏著語特徵:hatarak-ase-rare-tara(働かせられたら)直譯:如果被「使工作」的話,也就是如果不得不工作的話hatarak-:詞根,意爲「工作」-ase:表示使役的後綴-rare:表示被動的後綴-tara:表示假定的後綴整個詞的詞義由詞根和每個詞綴的詞義疊加而成。
和拉丁語相比,語素之間界限分明,且每個語素僅對應一個語義。
但仔細研究日語動詞的構成的話,會發現事情並不簡單。
和名詞不一樣,日語動詞是實義詞根是不能單獨出現的,特別是以輔音結尾的詞根(即五段動詞),連用假名表示出來都不行。
(傳送門:西洋人眼中的日語動詞,顛覆你對一段動詞五段動詞的認識!)像前面例子裡的hatarak-「工作」,還有asob-「玩」,oyog-「游泳」,這些詞根不加後綴是無法出現的。
無論是字典里列的働く(hatarak-u),遊ぶ(asob-u),泳ぐ(oyog-u),還是敬體裡說的働きます(hatarak-i-masu),遊びます(asob-i-masu),泳ぎます(oyog-i-masu),都加了後綴,要麼是終止形後綴-u,要麼是連用形後綴-i。
這就很不黏著了,倒和詞根不單獨出現的屈折語有點像了。
韓語動詞和日語基本類似。
當動詞後加了很多後綴的時候確實是典型黏著語的特證。
但它的詞根比日語更扯,有時候連詞根也不好劃分。
我們對比以下形式:原形主語敬體半語(不那麼尊敬的形式)釋義닫다 dad-da 닫으시dad-eu-si 닫아dad-a關듣다deud-da들으시deul-eu-si들어deul-eo 聽알다al-da 아시a-si알아al-a知道這是韓語動詞裡比較複雜的幾組活用(又稱變位)。
「關」的詞根是dad-這是沒有疑問的,但「聽」的詞根是deud-還是deul-?「知道」的詞根是al-還是a-?這不是個別幾個詞的問題,所以不能按不規則動詞處理。
事實上,不構造底層詞根,直接在表層形式上劃分是不行的。
這樣相當於像拉丁語、希臘語一樣,把動詞分成了若干個變位組,每組遵循自己的變位規則,有自己的動詞變位表。
這是最方便的處理方法,雖然是從屈折語學來的,背叛了黏著語。
三、分析語分析語和綜合語的區別在於它大量地運用自由語素,以至於每個詞常常只包含一個語素。
漢語通常被認爲是分析語的代表,因爲它沒有印歐語裡常常見到的動詞變位,名詞變格。
但仔細想想,漢語虛詞裡有相當一部分都不是自由語素,並且只承擔語法功能而無實義,比如「了」「著」「過」這樣的時體標記,還有「的」「地」「得」這種用於其他詞類的。
要是考慮派生詞綴的話就更多了,像「子」「兒」這樣的,還有各種疊字,什麼「漂漂亮亮」「黑漆漆」「比劃比劃」。
這些都不是一門「完美的」分析語應該有的東西。
反而是西方語言要翻譯這些疊字的時候,經常要用上各種自由語素。
在這一點上西方語言是不是比漢語更加具有分析語的特徵呢?至於古漢語,學界甚至還在討論它是否有屬於屈折語的可能性。
因爲我們大家都不是母語者,需要援引大量的語料,這裡就不多說了。
總而言之,完美的「屈折語」「黏著語」和「分析語」即使存在,在世界上也是極其罕見的。
這樣的分類體系本身就只是爲了方便語言之間的比較而建立的,很多時候並無絕對的劃分,只是一個程度的問題,比如哪門語言更「屈折」,哪門語言更「分析」之類。
所以我們既不必過於糾結某門語言到底屬於哪一類,也毋須因爲這種分類缺乏嚴密的定義就把它徹底否定。
相關焦點
漢語是否曾是屈折語?
再回到屈折語的問題。
什麼是屈折語,因爲我們平時接觸最多的屈折語是印歐語系的屈折語和亞非語系的屈折語。
亞非語系的屈折語是最典型的的屈折語,以輔音爲骨,元音爲肉的方式,不斷變化輔音中的元音,再輔音少量詞綴,構成了整個語法體系。
印歐語系的屈折語更多則是詞綴,輔以雙寫和變元音來實現各種語法功能。
黏著語和屈折語的區別
(想了解黏著語、屈折語以及世界四大語法結構的概念,請點擊文末《語言的結構類型》)(1)「黏著語」和「屈折語」是從詞的結構與構成語素之間的關係角度劃分出來的語言類型。
(2)屈折語有豐富的詞形變化,但詞形變化的手段以詞內部的語音形式變化爲主(即內部屈折)。
但黏著語沒有內部屈折,句子中詞語的語法意義或結構成分之間的語法關係主要使用黏附在詞根或詞幹上的變詞語素來表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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