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朝文人很糾結:當官受罪,不當官受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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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個性的才子為何在官場中命運多舛?且看本人主講新系列:《大明才子解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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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朝文人很糾結:當官受罪,不當官受窮

洪武二十三年即公元1391年的一個秋天,朱元璋擺了一次大型酒局。

這場酒局的名字叫「百叟宴」。

「百叟宴」是古代中國官方傳統酒局,歷代帝王為表示尊老敬賢,不定期地邀請各地壽星賢達,前來官府或皇宮赴宴。

朱元璋作為大明開國皇帝,彰顯堯舜之君狀,也沿襲了這一作法。

而且,他還有另外盤算——利用此次「百叟宴」,解決一個心腹之患。

朱元璋特意吩咐手下,要請一個人。

這個人務必請到。

這個人是誰呢?

他就是解縉的父親解開。

據史料推算,解縉的父親當時已經年過八十,按古代說法,這個屬於耄耋之年,極為罕見,活冒了。

因為古人活到七十就很了不起了,被稱古稀之年。

所以,朱元璋是以老者賢人名義特意向解縉的老父解開發出邀請。

皇上美意,解開解縉父子怎能不領?解縉美滋滋迎著老父親進了京城。

才子不知,這次酒局對他而言,恰似鴻門宴。

酒會上,酒過三巡,菜過五味,朱元璋招呼解開到身邊來,對老解敞開心扉。

這一次談話,朱元璋沒有再提請老解入朝為官的事,而是大談他在朝為官的兒子,老解本以為皇帝要誇讚兒子,不料,皇帝突然對他說了這樣一句話:把你的兒子領回家吧。

明史記載,朱元璋的原話是這樣說的:「大器晚成,若以爾子歸,益令進,後十年來,大用未晚也。

這句話是什麼意思呢?朱元璋說,常言道:大器晚成。

你的兒子太年輕了,不要著急趁早出名,那未必是好事。

把你兒子領回家,修煉十年再來,屆時朝廷還可重用他,時間不晚。

朱元璋這句話的潛台詞,其實就是給解縉短暫的政治生涯做了評語。

認為解縉政治悟性不高,不懂規矩,油梭子發白-欠練。

雖然朱元璋沒有治罪解縉,表面看才子沒有違法大明王法顯規則,但實際上卻觸犯了中國歷代王朝千年用人潛規則第一條:個性者出局。

此時的朱元璋已經到了遲暮之年,顯然,他此生是不準備再用才子了,他的洪武王朝,給才子划上的,是句號。

那麼,朱元璋既然對才子已經拋棄,為什麼不治罪或者殺之了事呢?

這是很耐人尋味的。

以我分析,朱元璋對解縉的心理狀態,與昔日曹操對狂士禰衡的態度好有一比。

我們前面說過,東漢末年,曹操招賢納士,結果招來了一個狂人,20齣頭的小伙子禰衡。

他目空一切,到了曹營後看不起任何人,還「擊鼓罵曹」,當眾羞辱領導。

但即便是這樣,曹操終究沒有殺他,以「推薦給他人」的轉送方式結束了與這位狂士的合作。

大人不記小人過。

朱元璋和曹操表現了同樣的「大人姿態」。

他們不想因為一個無足輕重的人物,背負「沒有雅量、嫉賢妒能」千古罵名。

在這方面,朱元璋甚至比前輩曹操做得還得體。

打發才子歸鄉「回爐再造」。

酒局上,解開聽了皇帝那番話,立刻明白了朱元璋的意圖,馬上叫來兒子,父子一起向皇帝辭行。

朱元璋還算給出路,沒有將才子趕盡殺絕,他當場宣布,給解縉十年長假,還給了才子一大堆書,什麼《宋史》《元史》,讓解縉回家別閒著,做朝廷的編外撰修。

本來,解縉還想在皇帝面前說點什麼,他對廟堂表現了無限的留戀。

但他的老爹解開卻巴不得兒子快點回家,催促兒子快走。

解開為什麼能這麼看得開,沒為兒子求情繼續當官呢?

除了我們此前講過的儒家「忠義」思想,解開做了元朝官就不能做明朝官了,還有重要一點要交代。

那就是他看透了朱元璋。

按今天的話來說,解開屬於「大智慧文人」,早已看透「伴君如伴虎」的險境,這支姓朱的老虎更不一般。

所以朱元璋曾三番五次請他做官,他堅辭不受,更樂隱居山林。

那麼,解開看透朱元璋什麼?為什麼堅決不給這種人打工?

我們知道,朱元璋早年赤貧,一窮二白,飯都吃不上,所以他廣交朋友,待人寬厚,而做了開國皇帝後,不僅能吃飽喝足了,而且是要什麼有什麼。

地位變了,環境變了。

所以性情也大變,疑神疑鬼,反覆無常,擔心文臣看不起他揭他老底,武將們會效仿他,造反奪位。

一個權力欲極強且反覆無常的領導無疑屬於「非理性」強人,長期陪伴在這樣「非理性」強人領導身邊,屬下不是被搞死,就是被逼瘋。

於是,看透此君的解開堅決不做明朝的官,不給朱元璋幹活,如此與那些拍馬逢迎,想方設法討好朱元璋、為了撈個一官半職不惜喪失尊嚴的犬儒形成鮮明對比,反倒贏得了朱元璋的尊重。

當然,並不是解開一個人看透了朱元璋,比解開更了解朱元璋的大有人在。

洪武時期,有個翰林叫錢宰。

在朱元璋那領了一項文化工程,重編《孟子》語錄,因為朱元璋對孟子的有些話很不滿,比如:君為輕社稷次之民為重。

老百姓比我重要哪行?於是命令手下文人加班加點,重新肢解孟子,這個錢宰每天早出晚歸,累得夠嗆,有一天下了夜班,一邊往家走一邊做了首詩,有些發牢騷的意思。

不料,被盯梢的特務錄下來,告發了朱元璋。

於是,朱元璋第二天上朝便責難錢宰。

說,老錢你怎麼回事,天天發牢騷?

錢宰一聽這話,立刻明白這是被盯上了。

這工作幹得太沒意思了,壓力太大,還恐懼。

於是主動辭職,回家當農民。

朱元璋准奏。

心想沒有朝廷工資,看不餓死你。

於是錢被賜鄉放還。

沒有工資錢宰餓死了嗎?不能說活得很富足很滋潤,但卻是活得很逍遙,農村教書,自由撰稿,半耕半教,自得其樂,最後成為老壽星,活到了96歲高壽。

解縉的父親解開和錢宰一樣,自由撰稿人,頤養天年,後來也成為年逾九旬的老壽星。

可見,離開反覆無常的君主,朝廷雖然不發工資了,日子可能過得緊吧點,但精神卻得到極大放鬆。

抑鬱症的危險排除了。

心情快樂起來,成了老頑童,於是心寬體胖,長命百歲就不足為奇了。

但具有儒家士大夫人生觀的解縉不這麼想。

他志在政壇,心有不甘。

一個少年得志的才子,入仕不到三年,就被打回老家,硬要 「大器晚成」,心裡是何等的痛苦

現代的年輕人經常能聽到這樣一句話成名要趁早。

而解縉19歲成名,不可謂不早,但好景不長,成了回鍋肉。

神童回鍋,甚至神童人生慘敗,這在中國的神童史上,比比皆是,是個值得關注的現象。

比如,三國時就有這樣一位神童,人生的前半段無比輝煌,但人生的後半段卻一地雞毛。

他就是諸葛亮的大侄子,諸葛瑾的兒子諸葛恪。

諸葛恪和他爹諸葛瑾一道,在吳主孫權手下效力。

諸葛恪的神童事跡在史書中記載較多。

比如驢的故事。

因為其父諸葛瑾臉長,有同僚就送了一頭驢,在驢腦門上貼了一張字條,上書:諸葛瑾。

藉此戲弄老實兒。

而諸葛恪見此情景,提筆在字條上加上兩字:之驢。

諸葛瑾之驢。

機智為父解圍。

聰明的諸葛恪19歲時就被拜為吳國騎都尉,後升任大將軍,孫權死後成為顧命大臣總覽朝政。

政治軍事成就達到巔峰。

每次外出時,民眾都爭著一睹容顏。

但是,之後的諸葛恪驕傲自滿,目空一切,最後激發朝中內訌死於非命。

不但使自己前功盡棄,而且還搭上了自己和親族的生命。

後人總結神童諸葛恪的敗亡,常用八個字概括「物極必反」、「得意忘形」。

這是「神童之鑑」,也是「萬物之理」,不管你天資多好,不管你功業多大,如想避免這一結局,在人生之路上,務必審之慎之!

話說回來。

解縉返鄉內修,一修就是八年。

這八年他主要做的事是「奉旨修史」,這個他是非常在行的。

作為史志的朝外編輯,其編撰之功爐火純青。

但志在廟堂的才子仍難耐一顆「虎落平陽」驛動的心。

洪武三十一年即公元1398年六月,在家悶了八年的解縉得到從京城傳來的一個重大新聞:洪武大帝朱元璋去世。

此時解縉老母也恰在本月剛剛去世,正是解縉守孝之際,解縉父親解開已90高齡,而且,此時離朱元璋的「十年回爐期」約定還差兩年,一邊是國君,一邊是家母,一邊是與先皇時間的約定,一邊是老父的子孝不待,在君臣父子等級森嚴的禮法社會,解縉應該做出何種抉擇?

在經歷一番激烈的思想鬥爭之後,解縉的決定是:毅然離家,赴京歸朝。

為什麼解縉非要回到朝廷不可?

有人認為,解縉是官迷,名利心太重。

如此就過於庸俗化了才子。

我們當然不能排除解縉的名利之心,但才子回京,除此之外,還是有著更深刻的原因。

這更深刻原因,我認為主要有兩個。

而這兩個原因,也可以說是決定古代中國才子的命運的主要因素。

一是志向。

解縉生在書香門第,從小接受的是儒家正統思想教育。

儒者的人生價值理想的實現是九個字: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

所以,古代不管屬於哪一類才子,他們的最高理想還是作官。

只有官場失意乃至當官無望時,他們才會選擇做一個「專職作家」或者「田園詩人」。

從這個意義上講,古代中國的詩人作家自由撰稿人,並非自願的選擇,而大都是仕途「壯志未酬」者。

例如先秦詩人屈原、大唐詩仙李白,都是先做官的。

因為官場失意,後來他們才流落民間,專職寫作。

雖然在民間他們詩興得以盡情發揮,但一旦官場召回,大都還是「積極應召」、「召之即來」的。

這些縱情山水的「作家」最關注的還是政局國事,最大的期望還是期望被徵召,實現政治理想。

在中國歷史上,「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刻在了文人的骨子裡,成為矢志不渝的追求。

這是才子做官的第一個深刻原因,傳統價值觀決定。

第二個深刻原因,是經濟問題。

這個原因往往更容易被人忽略,但卻是非常敏感和重要的。

古代才子為什麼追求從政「死不悔改」?因為如果不當官就沒有經濟收入。

例如史書記載屈原很講究穿戴。

他「鵝冠博帶、長劍美玉」,是一個「時尚達人」。

達到這個目標需要有很豐厚的收入,他在朝為官領著工資時衣著光鮮沒有問題,但被去職流放18年,物質生活就相當拮据,再難講究穿戴。

還有李白,在唐玄宗身邊當翰林時風光無限,而一旦離開朝廷生活就陷入困頓。

詩仙雲遊各地,看起來很瀟洒,其實就是「尋求愛心」之旅,到處寫詩為的是交朋友借錢度日。

可見不管你是多麼偉大的才子,攀上朝廷就得意,離開朝廷就落魄,這是中國才子的一個通病。

究其原因,就是沒有獨立的經濟地位。

解縉的情況或許比前輩李白屈原好些。

朱元璋在令解縉返鄉編書這段時間,俸祿是不是照常發,史書沒有記錄,我想即便解縉能按月領工資,也是相當微博的。

畢竟不在編不在朝的、沒有額外補助的明朝官員,工資是低得可憐的。

史料記載,明朝對官員實行的是低薪倡廉制,一個七品官,大約只能每月領到兩三千塊錢工資。

這點工資能幹什麼呢?能有什麼像樣的生活呢?所以明朝官員主要靠受賄過體面生活,而沒有實缺實權的官員收入就差多了。

像解縉這樣既沒實缺又沒實權的放長假官員,收入就更不用說了,一定會錢緊的。

所以,才子一定要「學成文武藝,貨與帝王家」,回到朝廷,早日恢復錦衣玉食的生活。

於是,解縉義無反顧地折回廟堂,暢想梅開二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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