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筆| 唐代成都的三國文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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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 起(學者)

在唐人心中,蜀地是偏遠的,如「海內存知己,天涯若比鄰」,行走蜀道的驚險,如駱賓王《送費六還蜀》詩云:「萬行流別淚,九折切驚魂」。

巴蜀與中原道路艱險,往來不易,但正是因這樣的特殊環境使得巴蜀文化自成系統,且與中原的文化交流匯通相對較少,致使前朝歷史文化面貌的變遷,在蜀地十分遲緩。

三國蜀漢政權建立於蜀地成都,這裡自然保留了許多三國史跡。

而巴蜀特殊的地理位置,相比魏、吳二國,魏、吳地勢開闊,在歷次改朝換代的淘洗中歷史舊跡遺存,容易時異事移,改變面貌。

雖然距離上,長安到蜀中,沒有長安到吳越遠,但交通不便,所以王朝更迭對吳地的歷史文化面貌影響更大。

劉希夷詩《蜀城懷古》說三國以來,四川風貌變化少,「蜀土繞水竹」「氣色何蒼蒼」,「舊國有年代,青樓思艷妝」,「古人無歲月」,當年的「陣圖一一在,柏樹雙雙行」,「漢廟」「秦倉」還在蜀地保存完好。

蜀中留存的三國遺址,蜀人口碑中的三國人事,為唐人歌詠提供了充沛的素材。

形成一個特異的現象,許多出川入川的詩人,如陳子昂、張說、李白、杜甫、白居易、楊炯、岑參、劉禹錫、竇常、薛逢、李商隱、薛能、羅隱都吟詠過三國本事。

除了詩歌,文章也有反映,如「一代名相」裴度在蜀時,有感於蜀地民間祭祀孔明的風氣,而作《蜀丞相諸葛武侯祠堂碑銘並序》。

那麼多詩客文士歌吟三國,原因大約有三:一是蜀地民間保留了較好的三國遺風,諸葛亮甚至已深入到巴蜀民間風習中去了;二是劉備君臣在蜀漢建立了清明的政治,這正好切合唐代士子的政治理想;三是詩人們在蜀地時時感染著這種文化遺存,據《三國志》載:「黎庶追思,以為口實。

至今梁、益之民,咨述亮者,言猶在耳。

」這一民間口口相傳的方式一直在巴蜀延續。

唐人在巴蜀詠三國,主要集中在成都、廣元、夔州等地。

杜甫生活在成都的感受是:「諸葛蜀人愛,文翁儒化成。

」(《八哀詩贈左僕射鄭國公嚴公武》)這是他成都時見到的蜀人熱愛諸葛亮的印象。

巴蜀多處祀有諸葛亮祠廟,尤以武侯祠最盛。

唐人經常入祠憑弔,如大曆二年岑參在成都西川節度使杜鴻漸幕中,曾遊歷武侯祠和劉備廟,作《先主武侯廟》;大中五年李商隱在東川節度使柳仲郢幕中,冬天從梓州到成都推獄,游武侯祠,作《武侯廟古柏》;武少儀在蜀時也作有《諸葛丞相廟》。

廟中古柏成片,成為詩人描寫的對象。

如杜甫的名詩《蜀相》云:「丞相祠堂何處尋,錦官城外柏森森。

」大中末年雍陶刺簡州,作詩狀寫古柏:「密葉四時同一色,高枝千歲對孤峰」(《武侯廟古柏》)。

杜甫詠贊諸葛亮,在現存的杜集裡,有二十多首詩吟詠或提到,仰慕之心,在唐代詩人中找不出第二個。

這與作者所處的時代和特殊經歷分不開。

在陷唐於極大動亂的「安史之亂」爆發後,杜甫於乾元二年(759)舉家逃難到成都,這裡是前蜀漢政權的大本營,之後又流徙梓州、閬州、夔州等地,在川約八年。

杜甫在巴蜀,無一日不思念安史叛軍占領下的中原父老鄉親,希望能儘快恢復李唐王朝的繁榮,「再光中興業,一洗蒼生憂。

」(《鳳凰台》)在蜀地的他特別懷念三國時以西蜀為基地,五伐中原,匡扶漢室的諸葛亮,因此他「愁來《梁甫吟》」(《初冬》)。

「復漢留長策,中原仗老臣。

雜耕心未已,嘔血事酸辛。

」(《謁先主廟》)諸葛亮北伐屯田渭南,卻在五丈原去世,遺下未竟之業成千古恨事。

諸葛亮是悲劇英雄,杜甫是崇敬這樣的經國重臣的,他以名詩《蜀相》為之慟哭:「三顧頻煩天下計,兩朝開濟老臣心。

出師未捷身先死,長使英雄淚滿襟。

唐人的三國文化視野,既是歷史的,又是現實的。

所謂歷史的,是包含對三國歷史題材的重視,因為離開那段歷史只有四百多年,三國留下的歷史財富還在,歷史古蹟尚存。

所謂現實的,是指大唐盛世激發的精神追求與三國英雄史事契合,唐人需要利用三國題材來激勵自己,因此三國題材現實地反映了唐人的時代心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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