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短歌行》，品曹操之人物形象

對酒當歌，人生幾何？譬如朝露，去日苦多。

慨當以慷，憂思難忘。

何以解憂？唯有杜康。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

但為君故，沉吟至今。

呦呦鹿鳴，食野之苹。

我有嘉賓，鼓瑟吹笙。

　　 明明如月，何時可掇？憂從中來，不可斷絕。

越陌度阡，枉用相存。

契闊談宴，心念舊恩。

　　 月明星稀，烏鵲南飛。

繞樹三匝，何枝可依？山不厭高，海不厭深。

周公吐哺，天下歸心。

　　 ——漢·曹操《短歌行》

最早認識曹操，是源於童年時讀的歷史小故事《曹沖稱象》。

知道他有個天才聰明的兒子曹沖，「天下才十斗，曹子建獨占八斗」，說的就是他才傾天下的兒子曹植。

喜歡他的兒子曹沖、曹植，猶愛曹植，因為曹植是真性情人。

對曹操的印象，一直受羅貫中《三國演義》的影響，以為他「挾天子以令諸侯」，名為漢相實為漢賊。

曹操如果不是那句臭名昭著的名言——「寧可我負天下人，不可天下人負我。

」這個亂世梟雄也許不至於戲裡戲外被罵幾千年。

其實，曹操這句話說的很率真，是內心的大實話，不像劉備摔孩子假仁假義。

只不過，這樣的話，不符合人們的情感道德標準，遭天下人反感。

在亂世中，那些政治家、軍閥，哪個人行為不是為自己爭地盤而犧牲天下人性命？只不過，那些人為自己的行為，按上了一個冠冕堂皇的理由，而曹操，說出了大實話而已。

翻開歷史真實的一頁，其實他也還有許多可愛之處。

《三國演義》第四十八回有一段曹操橫槊賦詩的描寫。

曹操平定北方後，率百萬雄師，飲馬長江，與孫權決戰。

是夜明月皎潔，他在大江之上置酒設樂，歡宴諸將。

酒酣，曹操取槊立於船頭，慷慨而歌，歌辭就是上面這首《短歌行》。

「對酒當歌，人生幾何？譬如朝露，去日苦多。

慨當以慷，憂思難忘。

何以解憂？唯有杜康。

」乍讀此句，誤以為是勸人及時行樂。

曹操和宋朝太平宰相晏殊不同，寫「一向年光有限身」的晏殊生逢太平盛世，仕途一帆風順，所以他勸人及時行樂。

而曹操生在亂世，且想成就一番轟轟烈烈事業，所以，他是感嘆人生短促。

他感嘆戰爭頻繁，自己大業未成，因而產生時間上的緊迫感。

人生短暫，生命如朝露，轉眼間就被風吹乾。

時光如流水啊，這樣的日子白白過去很多了。

在酒宴上歌聲慷慨激昂，這樣的憂思久久難以散去。

靠什麼來排憂解悶？只有在濃香的酒中一醉方休，才能暫時忘卻這樣的憂思。

曹操在亂世中，目睹百姓顛沛流離，渴望建功立業而不得，因而發出人生苦短的憂嘆。

他在《蒿里行》中說：「白骨露於野，千里無雞鳴。

生民百遺一，念之斷人腸。

」曹操的感慨，並不是意志消沉，而是為了執著於有限生命，珍惜有生之年，要及時努力成就大業。

是「一萬年太久，只爭朝夕」的積極態度。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

但為君故，沉吟至今。

呦呦鹿鳴，食野之苹。

我有嘉賓，鼓瑟吹笙。

」東漢末年，天下大亂群雄紛爭，割據一方的各路軍閥為了發展自己的勢力，都在用盡一切辦法網羅人才。

袁紹出生名門望族，孫權出身世家，而劉備因為有那麼一點點的皇室血統，自恃是漢室的大統，而曹操沒有顯赫的身世，反因為祖父是宦官而備受世人恥笑。

曹操雖然擁有諸多的謀士猛將，但為了完成統一天下的宏偉功業，希望天下所有的人才都聚集在他這裡，因而才會酒後發出求賢若渴的邀請。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

」引用於《詩經·鄭風·子衿》，後面兩句是「縱我不往，子寧不嗣音？」天下有識之士啊，我思念你們的心很久很久啦，天下之大，我到哪裡一個一個去找你們？就算我沒去找你們，你們也應該來找我啊！只因為你們的緣故，我一直渴望、思念到今天啊。

野鹿呦呦呦呦地叫，歡快地吃著野地里的艾蒿；我的尊貴的客人啊，你要到來，我一定在席間彈起琴瑟，吹起笙樂歡迎你。

字字句句可以感受到，曹操對人才的熱情渴望，真誠和急切之心溢於言表，但凡天下人才讀了此詩，一定會被感召。

「明明如月，何時可掇？憂從中來，不可斷絕。

越陌度阡，枉用相存。

契闊談宴，心念舊恩。

」這些賢者就像高空的明月，光照宇內，可望而不可及，我什麼時候才能摘取呢？這不由使人「憂從中來，不可斷絕」。

感謝遠道而來的賢士們，你們枉駕來訪，我們久別重逢，在今日的宴會上歡快暢談，念念不忘舊的情誼，真感到莫大的快慰啊！可是我知道還有大批賢士尚在歧路徘徊，他們像南飛烏鵲，擇木而棲，繞樹三匝，還沒有最後選定歸宿呢！

當時天下三分，人才不可能被曹操一人網羅；還有的人，因三國鼎立，不知道投身誰的門下，曹操希望他們不要再猶豫，趕緊到自己這邊來。

曹操日夜思賢若渴，夙夜難寐。

他希望人才都能為己所用，也正是因為如此，曹操在赤壁之戰中，才會被周瑜利用「苦肉計」，打得落花流水，八十三萬大軍最後只剩十幾人從華容道逃走。

「山不厭高，海不厭深。

周公吐哺，天下歸心。

」山不因為高而滿足，海不因為深而滿足。

周公熱切殷勤地接待賢才，使天下的人才都能心悅誠服地來歸順。

自己願意像周公那樣，禮賢下士，期待人才能幫助自己完成建功立業，統一天下的宏圖大願。

詩言情歌詠志，文如其人，文字是作者的心聲。

在詩中，我們讀懂了曹操的熱情和赤誠，為了一統天下的畢生理想，他求賢若渴。

他惜時如金，只爭朝夕。

海納百川，他迫切地張開廣博的胸襟，等待賢士前來。

全詩洋溢著磅礴大氣之勢，慷慨激昂之情，激勵鼓舞人心。

天下事久合必分，久分必合，東漢末年漢室氣數已盡，順應時代潮流，一統天下是遲早的事，只不過是由誰來統一。

曹操在北方屯田，興修水利，對恢復農業生產起了很大作用。

他任人唯賢，打破舊的世族門第觀念，羅致地主階級中下層人物，抑制豪強，加強中央集權，推動了歷史的發展。

他精通兵法，著《孫子略解》、《兵書接要》等書。

在文學上，他還有所創造，為五言詩的發展產生過積極的影響。

在他和他的兒子，曹丕、曹植的提倡帶動之下，成就了我國文史上光彩奪目的一章——「建安文學」。

毛澤東評價他：曹操的文章詩詞極為本色，直抒胸臆，豁達通脫，應當學習。

對曹操的評議，自古就多紛爭。

且不論他是英雄還是梟雄，至少，他能解放思想，對人才的選用不拘一格，還是值得稱頌。

歷史功過自有後人評說，還是在楊慎的一闋《臨江仙》中，結束對曹操的評價吧。

滾滾長江東逝水，浪花淘盡英雄。

是非成敗轉頭空，青山依舊在，幾度夕陽紅。

白髮漁樵江渚上，慣看秋月春風。

一壺濁酒喜相逢，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談中。

——明·楊慎《臨江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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