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漢到東漢:從抑制豪強到與豪強共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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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漢王朝(公元25年—公元220年)由漢光武帝劉秀建立,他推翻了王莽所建立起的新王朝,重新恢復由劉氏統治的漢王朝,史家稱此漢朝為東漢。

公元25年,劉秀在綠林軍的協助下,以武力擊敗了王莽,奪得帝位。

劉秀身為西漢皇族,故仍定國號為漢,但建都洛陽,年號建武,是為漢光武帝。

建武二年,光武帝下令全面改革王莽所實施的舊政策,整頓吏治,設尚書六人分掌國家大事,以近一步削弱三公(太尉、司徒、司空)的權限;廢除「官奴」;清查土地,使人民生活逐步穩定下來。

到公元一世紀中葉,經過光武帝、明帝(58—76年在位)、章帝(76—89年在位)三代的治理,東漢王朝已經逐漸恢復了往日漢朝的強盛,這一時期被後人稱之為「光武中興」。

光武帝之所以能夠復興東漢王朝,是因為得到了出生地南陽豪強地主和河北豪強大族勢力的援助。

這和高祖劉邦與殺狗的庶民一起創建前漢是根本不同的。

因此,一般認為東漢王朝是豪強大族聯合政權。

西漢王朝,是從外戚中培養功臣。

西漢的外戚多起自草根,走的是先外戚而後晉升為豪強功臣的路子(如衛青、霍去病、李廣利以及後來的王氏家族)。

而東漢則恰恰相反,是從功臣中培養外戚。

東漢在功臣中培養外戚的傳統,肇始於劉秀。

劉秀本人就擅長於把締結姻親作為政治手段。

這也是沒辦法的事兒,在創業初期,除了皇族血統,他還有什麼拿得出手的政治資本呢?

劉秀之家是舂陵侯家的分支,是受最早興反王莽之兵的新市、平林兵的壓制即帝位的劉玄即更始帝就是春陵侯家之正家。

據說劉秀舉兵之初乘牛出陣,殺死新野尉得馬。

因此,我認為和其正家劉氏相比,劉秀的經濟實力相當微弱。

但是,劉秀青年時代記在胸中的陰麗華(後來的陰皇后)的娘家是新野縣的豪族。

陰氏在西漢初移居新野,宣帝時突然聚積成巨富,有田地多達700頃。

劉秀之兄劉縝舉兵,皇后之兄陰識率「子弟、宗族、賓客千餘人」從之,進而劉秀的兩個姐姐嫁予宛之李通和新野的鄧晨。

其中的鄧氏是世代為高官的名門,是開闢鄧氏陂的大豪族。

鄧氏和劉秀之家有親交,王莽時代娶了劉秀之姐。

在南陽形勢未定之時,王莽的同夥新野宰(令)襲擊鄧氏,燒毀其墓冢時,鄧氏宗族怒言鄧晨加入劉氏起兵「家頗富足,奈何從婦人之家,受苦勞」。

這個鄧氏和陰氏也有姻親關係。

光武帝之母的娘家樊氏是東南方的湖陽縣人,是鄉里的大姓。

役奴婢開闢了樊氏陂,開墾300餘頃田地。

在田地上建的工作小屋都是很高的樓閣、漂亮的建築物,田間富有池塘和灌溉用水,據說池魚和牧畜之類都能夠自給。

光武舉兵的混亂之際,樊宏「與宗親家屬,作營塹自守,老弱歸之者千餘家」。

侵入南陽的赤眉軍也未敢進入營塹。

新野來歙之家也和舂陵劉氏有姻親關係。

從西漢武帝時代開始,來氏之家將軍和官僚輩出。

和舂陵劉氏有通婚關係的陰、鄧、來氏都是新野的豪族、名家。

湖陽的樊氏也是豪強大族。

湖陽在桐柏山丘陵地帶,在棗陽北方約30公里。

劉秀的另外一個姐姐嫁給李通,李通也是宛地的富豪,和劉秀是老相識,誓要輔佐劉氏,並娶了其姐。

為求河北山頭的真定王劉楊支持,劉秀娶其外甥女郭聖通為正妻,而比郭聖通早一年娶進門的陰麗華(屬南陽山頭),則被棄置一邊。

後天下大定,南陽山頭全面上位,而河北山頭走弱,他便廢郭聖通而立陰麗華為後。

如果我們把這一切簡單地當做個人感情糾葛來看,那就太不拿帝王家事當回事兒了。

需知道這一換位,便決定了具有合法身份的太子爺是河北山頭外甥還是南陽山頭外甥的血統問題;進而決定了「雲台二十八將」中,是南陽人多還是河北人多的問題。

歸根結底,是決定了南陽和河北兩大山頭長遠的政治興衰問題。

為鼓勵將士,劉秀還以與功臣家族締結姻親作為酬功之法。

如「雲台二十八將」之一的賈復,在真定與五校軍作戰時受重傷,生死未卜。

劉秀便許諾道:「聞其婦有孕,生女耶,我子娶之;生男耶,我女嫁之,不令其憂妻子也!」大有「兄弟好好干,你做不成皇帝,你外孫有機會做皇帝」之意。

所以光武以下諸帝之後,也多出自開國勛臣之家。

如明帝的馬皇后為伏波將軍馬援之女,章帝的竇皇后為司空竇融(32功臣之一)的曾孫女,和帝的鄧皇后為鄧禹的孫女,等等。

由於勛臣同時又兼為皇親,也即是說他們不但在帝國的股東登記簿上挂號,就是未來皇帝的血統里也不乏他們注入的股份,因此他們理所當然擁有分帝國公司統治紅利的權力。

但勛臣們大多不懂政治,鬧不明白維護社會和諧對自身長遠利益有何等重要的意義,於是這種理論上合理的分紅權,在兌現的過程中就每每演變成了無法無天。

如京都洛陽城中,由於皇親國戚、功臣顯貴常常縱容子弟奴僕橫行街市,無惡不作,首都市長連換數人皆無起色。

最後光武帝換上了「強項令」董宣。

董宣一上任便拿皇帝姐姐湖陽長公主的家奴開刀,算是在太歲頭上動了土。

而光武帝也心領神會,當湖陽長公主向他哭訴求助時,他便在宮廷審判中惺惺作態,配合董宣演了一出雙簧。

最終是董宣無罪,湖陽長公主的家奴殺了也白殺。

儘管在任何一個政治上了軌道的王朝,這種以徇私為出發點的宮廷審判壓根兒就不該出現,但既有了此案為例,皇親國戚們也不得不略加收斂,洛陽惡劣的社會治安局面遂有所好轉。

然而狐狸的狡黠終究只能解決表皮問題,一旦觸及豪強利益的核心層,它妥協隱忍的一面便顯現出來。

公元39年,由於各地豪強紛紛在田畝戶籍等事關國家稅收大計的數據上弄虛作假,嚴重影響了國家收入,光武帝乃下詔全國核對田畝戶籍。

陳留官員比較馬大哈,居然在呈交御覽的卷宗里夾帶了一條東漢版的「護官符」:「潁川、弘農可問,河南、南陽不可問。

光武帝深感奇怪,雖嚴訊當事官員卻不得要領。

在旁見習的皇子劉莊(漢明帝,陰麗華所生,「雲台二十八將」的評定者)卻旁觀者清,一語破的:「河南帝城,多近臣,南陽帝鄉,多近親,田宅逾制,不可為準。

此「護官符」之意,乃是指出潁川豪強政治影響已經衰弱(當時潁川山頭排前兩位的大佬馮異、祭遵已死),而弘農豪強則在朝中沒有像樣的政治背景,因此公事公辦,查上一查倒也無妨;但京城洛陽周邊皆為近臣產業,南陽豪強更是與本朝「共天下」的核心干臣,要查出問題來那是萬萬吃罪不起的,所以清查時便不可較真,得過且過罷了。

眼見在清查工作中搞出如此欺君罔上的弊案,項目主管領導竟陵侯劉隆當然要負責。

欺君論罪當死,但因劉隆是「雲台二十八將」之一,且又屬南陽山頭,故懲處的雷聲大雨點小,被免死貶為庶民。

(「明年,隆坐征下獄,其疇輩十餘人皆死。

帝以隆功臣,物免為庶人。

」)

接下來,從《後漢書》作者范曄的筆法看,他就是成心要打光武帝的臉了:「明年,復封為扶樂鄉侯。

」劉隆從死緩繞了偌大一個圈子回來,卻只不過是行政待遇降了一級。

對豪強勢力的膨脹,東漢王朝始終是縱容的。

最具代表性的案例,是漢武帝花了大力氣辦成的鹽鐵官營,到東漢和帝時,又被主政的竇太后重新授予私人經營。

曾讓西漢的主政者憂心忡忡的豪強問題,在東漢的執政者們看來壓根兒不是一個問題。

因為,他們自己就是豪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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