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史筆談112:雍熙北伐尾聲,西路軍護民入關,楊家將陣亡陳家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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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號打算以連載的形式,從大宋的人和事入手,以史料為基礎,用通俗語言、清晰邏輯再現北宋100多年政權的跌宕起伏,姑且起名《宋史筆談:北宋王朝盛世夢》。
此為第112篇。
中東路大軍已撤,北伐戰場上就只剩下西路軍了。
命令再起
這樣看來,潘美、楊業大軍真正經歷了先甜後苦的滋味。
原來攻城時基本沒有大的抵擋,很是順利。
但現在東路大敗、中路已撤,就剩下西路孤懸敵後,所有的反攻壓力撲面而來。
之前的所有努力,占據的四州城池實際上變得沒有任何意義了。
想撤也容易,關鍵是趙光義不能太失面子,否則將受天下人恥笑。
當年趙匡胤攻打太原,雖未攻下,好歹也將山西的老百姓都遷移走了。
現在,趙光義也要學這招。
他命令已經撤到代州的潘美、楊業率部再度出關,護送雲、朔、寰、應四州百姓,遷移到河東、京西。
潘美本已遵旨撤到代州,好不容易安全了,結果氣都還沒喘過來,趙光義命令又到。
皇帝心思太難琢磨。
沒有辦法,西路軍只能重整行裝,再度出發。
但契丹援軍不斷到來,山後壓力激增。
到六月中旬,耶律斜軫又乘勝攻占寰州,山後四州僅餘其三。
趙光義下達的任務比前期作戰還難,不僅要面對敵人,還要護送百姓。
壓力、責任撲面而來。
軍前會議
面對洶洶來勢,如何完成趙光義交代的艱巨任務?開會討論吧。
楊業認為,要避開契丹的寰州兵鋒,只遷移另外三州的百姓,他提出了自己的計劃。
首先,從代州領兵出大石路(今山西忻州原平市崞陽鎮),並事先將告知雲州、朔州的守將,等我們一出發,最北邊的雲州立馬撤退。
這樣,契丹是難以防備的。
第二,從大石路經繁峙(今山西忻州市繁峙縣)到應州,我們大軍一到,契丹肯定發兵,這時,最西邊的朔州又可以乘機撤退。
這就是聲東擊西的惑敵之計。
第三,我們大軍再掩護應州百姓撤退。
在三州百姓都需進入的石碣谷,我們事先以弓箭手控制,這樣,三州百姓就可以直入谷口南下,最終得到保全。
可以說,楊業這計劃已經是最佳的了。
既準備充分,又多次用計,可以花最小的代價、最大限度地完成任務。
但壞就壞在西路軍的將領太過複雜,而楊業自己名頭又太響。
想當年,楊業就是一名降將,經常被宋軍打敗;現在居然這麼得趙光義信任,而且這幾年在邊境還得了個「楊無敵」的稱號。
木秀於林,風必摧之,他的告狀信從來就不少。
趙光義的解決辦法是,直接將告狀信原封不動的交給楊業。
意思是,我很信任你。
言外之意,你得罪這麼多人,沒有我的信任,你的處境會很難,所以,你必須忠心。
到底誰告了他的狀,我們無從得知。
但這次西路軍的監軍王侁、劉文裕是素有惡名的人,他們怎麼能服楊業的建議?
王侁一聽他的建議,就譏諷道,你領數萬精兵,卻如此畏懦!你怕什麼呢?不如直接出雁門,前往寰州,與契丹大幹一場!
劉文裕也在一邊積極響應。
要知道,西路軍出兵以來,戰無不勝,怎能做縮頭烏龜呢?
楊業堅持,這樣非敗不可。
王侁見狀,話語裡不客氣了,挖苦道,虧你還號稱無敵,現在見到寰州的敵人卻不出戰,難道你心懷不軌嗎?
如此誅心一問,更是居心叵測。
楊業定然想起了田仁朗的事件,他不就是因為用惑敵之計而被王侁告狀了嗎?他也定然想起了趙光義的心機,此刻,他唯有以行動表明忠心。
楊業說,我不是怕死,只是時機不對,這樣做只會徒勞無功,丟人性命,既然現在你說我怕死,那我就先上陣殺敵!
建議被否掉不要緊,關鍵是不能不明不白的被冤枉。
王侁他們一定要改變行軍目標和路線,要他硬碰硬,擺明就是要楊業送死。
明知要死,唯有以死明志,只有轟轟烈烈地大戰一場!
這就是楊業的想法。
但他並不逞匹夫之勇。
臨行前,楊業灑下熱淚,向潘美傾述道,我本來是降將,早就該死,卻得皇帝如此信任;我這次不是怕契丹,而是想再找機會殺敵報國;現在,他們這樣指責我,我唯有以死明志!
他再指著陳家谷(位於寰州西南,在今山西寧武北面的長城線上)的方向,說,請你派兵在此接應,待我轉戰過來再相救。
潘美與楊業合作多年,何嘗不知楊業心裡想法,何嘗不知此行兇險,但他更知道王侁的話外之意。
他看著楊業、王侁爭吵,只能沉默以對,否則他自己都難以洗脫「叛國投敵」的嫌疑。
再說,東路軍已經大敗,中路軍已經完全撤離,自己又肩負重責。
完成這種任務,無異於登天,只能靠楊業的騎兵去吸引敵軍主力,好掩護撤退。
陣亡陳家谷
犧牲,已經是在所難免;而無謂的犧牲,他想阻止,也必須要阻止。
於是,潘美率王侁列陣於陳家谷口。
就這樣,楊業抱著必死之心,率兵大張旗鼓地前往寰州。
幾十公里外,耶律斜軫得到消息,立刻在路上設下伏兵。
楊業來到狼牙村,不走了。
因為不吉利,「羊」碰到「狼」,哪能有好結果?
但經不起部將們的再三請求,楊業只能繼續前行。
果不其然,很快就與耶律斜軫交戰了,耶律斜軫一戰即退。
這就危險了,前面肯定有伏兵。
但是楊業沒有後退,既然已經被王侁逼上了絕路,他就只能有進無退了。
楊業就此遭遇了伏擊。
耶律斜軫發起反擊,楊業且戰且退,自中午到傍晚,轉戰到了陳家谷口。
這裡是楊業的全部希望所在。
但等他一看,周圍寂靜無聲,只剩下自己百餘人,賀懷浦也戰死了。
潘美、王侁的援軍呢?
潘美、王侁在谷口從凌晨等到中午,苦無消息。
王侁便命人登高望遠,結果仍是沒有動靜。
此時,正是耶律斜軫一戰即退的時候。
王侁就推斷,楊業已經將敵人打跑了。
他想得很簡單,楊業號稱無敵,而且之前西路軍攻城略地如入無人之地,所以這次楊業輕而易舉地勝利了,現在是去追擊敵人了。
功勞不能讓楊業一個人全占了。
於是王侁領兵離開谷口,前往爭功。
潘美制止不了監軍,也只能率領餘部離開。
結果沿著交河(今桑乾河上游)走了二十里,楊業兵敗的消息傳來。
按時間推斷,此時楊業剛中埋伏。
此刻,潘美面臨著人生的重大決策。
前往相救,很可能楊業早已敗死,自己徒勞無功,陷入險境;率部離開,可以保存實力,完成趙光義交辦的任務。
何去何從?
潘美做出的選擇是率部離開。
這個艱難的決策,也就成為了他一生洗刷不掉的污點,並隨著歷史變遷,民間將他與楊業演義成「奸臣名將」的直白關係。
楊業苦戰之下全憑一腔熱血在支撐,現在見希望破滅,自己成了戰場上的炮灰,被拋棄了,不禁悲從中來,捶胸哀痛。
契丹這邊下了軍令,務必生擒楊業。
現在,宋軍大部南撤,只剩下楊業這一支部隊,如果將最高統帥生擒,無疑是大快人心。
但楊業求生慾望無比強烈。
他邊戰邊逃,身邊士卒包括兒子楊延玉都戰死。
他斬殺百十人,突出重圍,但馬已重傷難行,只能藏入林中。
耶律奚底見楊業難以生擒,又見到他的袍影,便一箭射過去。
楊業墜馬被擒。
耶律斜軫質問楊業,你與我國角勝三十餘年,今日何面目相見!
楊業嘆息,我本想破敵殺賊,無奈被奸臣所害,現在兵敗被擒,也不想求活於異地!
既然心存以死明志,就絕不偷活於敵營!之後,楊業瘡發不食,三日而死。
耶律斜軫獻上楊業頭顱,蕭太后命耶律休哥將其展示諸軍。
這是兩國交戰中,宋軍犧牲的最高將領。
雲、應、朔等州的守將見狀,紛紛棄城而逃,山後諸州重新回到契丹手中。
淒風苦雨
楊業陣亡陳家谷的消息傳來,朝廷對曹彬的審理結果也出來了。
曹彬認罪態度極為良好,深感內疚。
作為一名老將、良將,失敗了,就要勇於擔責,無論這責任是不是屬於自己、無論自己責任有多大。
面對帝國的重大失利,他只能沉默以對,他是認定了。
最後,降曹彬為右驍衛上將軍,崔彥進為右武衛上將軍,米信為右屯衛上將軍,杜彥圭為歸州團練副使,其餘如郭守文、傅潛等各有處理。
雖然北伐失敗了,但是仍然要有獎有罰。
田重進因整軍後撤,沒有大的失利,由步軍都指揮使升為馬步軍都虞候。
要知道,自從二十五年前趙匡胤杯酒釋兵權,將張令鐸的馬步軍都虞候撤了、馬步軍一分為二以後,就再也沒有馬步軍都虞候這一職位了。
沒法給田重進再升官了,趙光義只好拿出了這一職位。
李繼隆因所部成列而還,被升為知定州、馬軍都虞候,領雲州防禦使。
他接下來一段時間的主要任務,就是收容潰敗的東路軍。
除此之外,西路軍歸來,必須妥善處理。
無敵楊業,為避免被冤枉,最終喪身敵手。
趙光義痛惜之後,該追認的追認,該賞賜的賞賜,再把他的五個兒子楊延朗等人予以任用。
楊業雖然死了,但趙光義交代的艱巨任務總算有所結果。
趙光義先是派樞密都承旨楊守一前往並、代等州,將西路軍所遷移回來的四州百姓共78262人,遷到河南府、許汝等州安置。
接下來,趙光義考慮誰來接替楊業戍邊。
恰好,此時的左諫議大夫、簽書樞密院事張齊賢與趙光義產生了矛盾。
史書上並未說明什麼矛盾,但估計是此次北伐,兩人看法不同,張齊賢奏對失當。
於是張齊賢自告奮勇。
趙光義便任命他為給事中、知代州,與潘美一同戍邊。
而對造成楊業陣亡的人,必須承擔責任。
潘美,連削三級。
弔詭的是,這名開國重臣,只因女兒嫁給了趙光義三兒子(即後來的宋真宗,但潘美女兒在宋真宗還不是太子的時候就已去世),將在民間蒙受著千年的不白之冤,承擔千古罵名。
他卻無從辯駁。
王侁、劉文裕,都予以削籍為民,發配邊疆。
郭進、田仁朗,再到楊業,都被他們以監軍之名,或丟了性命,或撤了官職。
趙光義如此處理,對他們來說,實在是太輕了!
多謝欣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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