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爾夫:怎樣讀才配得上一本好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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維吉尼亞·伍爾夫, 英國女作家,批判家,意識流小說代表人物之一。

有人這樣描述她:「她的記憶有著隱秘的兩面——一面澄明,一面黑暗;一面寒冷,一面溫熱;一面是創造,一面是毀滅;一面鋪灑著天堂之光,一面燃燒著地獄之火。

」由於常年受抑鬱症折磨,伍爾夫於1941年3月28日,在口袋裡裝滿石頭,投入了她家附近的歐塞河,結束了自己的生命。

內心敏感的她寫出了諸多清晰而富有洞察力的文章,其中論及讀書方法的更是讓很多愛讀書又不知如何讀書的人受益無窮。

在伍爾夫離世76周年的今天,我們為大家推薦的,正是來自她的《一個人應該怎樣讀書》。

by 蘭川

伍爾夫在蒙克屋的寫字桌

一個人應該怎樣讀書

○ 維吉尼亞·伍爾夫

首先,我要請大家特別注意我這個題目末尾的問號。

對於這個問題,即使我能為我自己做出回答,這個回答也只適用於我自己而不適用於你們。

因此,關於讀書方面,一個人能對另一個人所提出的唯一勸告就是:不必聽什麼勸告,只要遵循你自己的天性,運用你自己的理智,作出你自己的結論,就行了。

如果我們之間在這一點上能取得一致意見,我才覺得自己有權利提出一些看法或建議,因為你們決不會允許它們去束縛你們自己的獨立性,而種獨立性才是一個讀者所擁有的最重要的品質。

因為,說到底,對於書能制定出什麼規律呢?滑鐵盧之戰是在哪天打的——這件事能夠肯定。

但是,《哈姆雷特》這個戲是不是比《李爾王》更好呢?誰也說不了。

對這個問題,每個人只能自己給自己拿主意。

要是把那些身穿厚皮袍、大禮服的權威專家們請進我們的圖書館,讓他們告訴我們讀什麼書、對於我們所讀的書估定出什麼樣的價值,那就把自由精神摧毀了,而自由精神才是書籍聖殿里的生命氣息

在其他任何地方我們都可以受常規和慣例的束縛——只有在這裡我們沒有常規慣例可循。

但是,要享受自由,我們當然也得對自己有一定限制。

我們不能徒勞無益地、愚昧無知地浪費掉自己的精力,為了給一個玫瑰花壇澆水,把半個宅子全噴洒得精濕。

我們必須在當場準確有力地培養自己的能力。

但是,很可能,這就是我們在圖書館裡首先要面對的一個難題。

「當場」是什麼呢?猛然看起來很可能不過是雜七雜八的一大堆。

詩歌和小說,歷史和回憶錄,詞典和藍皮書;各種性情、各種民族、各種年齡的男人和女人用各種文字所寫的書全擁擠在架子上。

屋外驢子在嘶叫,婦女們在抽水機旁聊天,馬駒在田野上奔跑。

我們從哪裡開始呢?我們怎樣才能把這數量巨大的渾沌一團理出一個頭緒,以便從我們所讀的書里獲得最深刻、最廣泛的樂趣呢?

說起來好像很簡單:既然書有種種類別(小說,傳記,詩歌),我們只要把它們分門別類,找出各自理應給予我們的東西就行了。

但是很少人向書要求它們能給予我們的東西。

我們讀書的時候,想法常常是模糊不清和自相矛盾的:我們要求小說一定要真實,詩歌一定要虛假,傳記一定要把人美化,歷史一定要加強我們的偏見。

在我們讀書的時候,如果我們能夠先把這一類的成見全都排除乾淨,那就是一個值得讚美的開端。

不要向作者發號施令,而要設法變成作者自己。

做他的合作者和同夥。

如果你一開始就退縮不前、持保留態度並且評頭論足,你就是在阻止自己、不能從你所讀的書中獲得儘可能豐富的意蘊。

但是,只要你儘可能寬廣地坦開你的心胸,那麼書一開頭的曲曲折折的句子中那些幾乎察覺不出的細微徵兆和暗示,就會把你帶到一個與任何別人都迥然不同的人物面前


沉浸於這些東西之中,不斷熟悉它們,很快你就會發現作者是在給予你,或者試圖給予你,某種遠遠更為明確的東西。

一部三十章的長篇小說(如果我們首先考慮的是如何閱讀小說的話)就是一種創造出來的像建築物一樣形式固定而又受到嚴格控制的東西。

但是語言不像磚頭,它是無法觸摸的;閱讀過程比觀看過程更費時間也更為複雜。

也許,要了解小說家創作的種種要素,最便捷的辦法不是閱讀,而是寫作,是親自動手,對於語言使用中的風險和艱難進行一番試驗。

那麼,就回想一下在你心裡留下清晰印象的一個事件吧——譬如說,你在街頭走過時,碰到兩個人正在談話:一棵樹正在擺動;一個電燈正在搖曳;談話的腔調既有點滑稽、又有點悲哀;那一瞬間似乎包含著某種完整的幻象、某種精純的構思。

但是,當你試圖用語言把這個事件重新組合起來的時候,你卻發現它分裂成為千百個印象碎片。

有些印象必須削減,其他印象卻要加強;在這過程中你也許會完全喪失對於情緒本身的控制。

那麼,丟開你那些模糊不清、凌亂不堪的稿子,再打開某個偉大小說家(笛福、奧斯丁或者哈代)的書吧。

這時候你就更能體會到他們的高超技藝了。

這時候,我們不僅是面對著作者這一個人,笛福、奧斯丁或者哈代,而且是在一個與眾不同的世界裡生活。

譬如說,在《魯濱孫漂流記》中,我們像是行走在平坦的大路上;事情一件接一件發生;細節和細節的順序——這就是一切。

但是,如果露天和冒險對於笛福意味著一切的話,它們對於奧斯丁可就毫無意義了。

她的世界是客廳,是談話的人們,是通過他們談話的多種映照顯示出的人們的種種性格。

而當我們習慣於客廳生活及其種種印象之後,剛一走向哈代,我們又被旋轉到了相反的方向。

我們四周是荒野,我們頭頂上是星辰。

心靈的另一面這時也暴露出來了——在孤獨之中陰暗面占了上風,而不是在交際場合里所顯示的光明面。

我們現在所要面向的不是人與人的關係,而是人與大自然和命運的關係。

然而,儘管這種種世界如此不同,每個世界又是自有天地、和諧一致的。

每一個世界的創造者都小心翼翼地遵守著他自己的視角規律,所以,不管他們對我們的理解力造成了多麼沉重的負擔,他們總不會像有些小作家那樣使我們迷惑不解,因為小作家常常在一部小說里引進了不同種類的現實。

這樣,從這一個大小說家到另一個大小說家那裡去——從奧斯丁到哈代,從皮考克到特洛羅普,從司各特到梅利狄斯——就好像是被揪著連根拔起來,先向這個方向再向另一個方向拋扔。

讀一部小說是一門困難而複雜的藝術。

如果你打算利用小說家(偉大的藝術家)所能給予你的一切東西,你就必須不僅具備極其精細的感知能力,而且具備非常大膽的想像力。

●本文節選自《倫敦的叫賣聲:英國隨筆選譯》

藝術史家羅傑·弗萊畫的伍爾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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