項羽與劉邦:貴胄再興與草根逆襲,英雄的出身重要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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巨鹿城下,一戰成名,項羽躊躇滿志:再降章邯,他幾乎已經可以望見咸陽城內的秦宮。
當時天下,或許唯一需要他擔點兒心的便是劉邦了。
項羽和劉邦相遇於秦末烽火初起,兩人並肩作戰多時,可謂知根知底。
劉邦出身微細,不喜農耕,長期混跡於市井,整天遊手好閒,喝酒賭博,後來做過沛縣亭長這樣的小吏,但又因失職而逃亡山野。
正因為比較了解,項羽應該比較輕視劉邦——這個年紀一把還滿嘴粗話、行為無狀的老頭兒。
在他眼裡,劉邦就是個渾水摸魚、打醬油的平民起義者,有什麼威脅呢?
事實上,劉邦西征之前,也的確如此。
劉邦起兵抗秦的初衷與項羽截然不同。
項羽就是秦末的「慕容復」:出身楚國貴族,祖上世代都是楚國名將,項燕、項梁,哪一個提起來都是鼎鼎大名。
我們可以想像項梁從小教導項羽時的情景:追溯家族歷史、緬懷先輩業績、不忘先人遺志,這些一定是項羽的必修課。
於是,家族的榮光決定了他的品行、心氣,先輩的遺願也決定了他的志向。
可以說,項羽的出身決定了反秦就是他整個人生的終極目標,是他「三觀」的核心;碰巧秦朝末期風雨飄搖,碰巧他又生得天賦異稟,不但孔武有力,而且對冷兵器時代的戰役戰術不學而能。
於是,主觀與客觀的結合,天賦與環境的契合,造就了項羽這樣一個幾乎憑一己之力埋葬秦朝、不世出的英雄。
與項羽相比,劉邦起兵抗秦充滿了中國傳統基層社會的民間智慧。
他沒有那麼深沉的家國關懷,沒有那麼強烈的正統觀念,誰當皇帝都無所謂,只要他能活得逍遙自在就行。
沛縣起兵實際上是蕭何、曹參他們攛掇的。
史言「蕭、曹等皆文吏,自愛,恐事不就,後秦種族其家,盡讓劉季」。
劉邦怎麼會不知道這些人心裡的小算盤,怎麼會不知道其中的風險,但劉邦「豁達簡易」,性子非常隨和,干就幹了吧,於是順水推舟,甚至是不得已而為之,就成了沛縣起義軍的領袖。
但偶然當上了起義領袖的劉邦實在沒有領袖的范兒。
他絲毫沒有改變自己的市井習性:帶兵打仗非所長,享樂逍遙最重要。
他表現得就像范增提到的那樣:貪財好色,當然也貪生怕死。
但劉邦卻非一無是處,純粹就是一個亂世中的投機主義者和實用主義者。
他的實用和投機奠基在他對人情世故揣清摸透的基礎上,可謂真正做到了「人情練達、世事洞明」。
換個角度看,投機能反映出劉邦的靈活機變,實用則透露出劉邦的價值觀很接地氣。
也正因此,我們可以說,隨性而為兼捎帶粗俗的劉邦骨子裡是一個樂觀豁達的平等主義者。
他喜歡的是勾肩搭背、稱兄道弟,而不是拒人於千里之外的彬彬有禮;他喜歡的是有話就說、有屁就放,討厭的是拐彎抹角、言外之意;他喜歡的是樊噲那樣的粗莽漢子,討厭的是酈生那樣的文雅儒生。
但這只是他的偏好,他內心的基本價值觀,這並不妨礙他對貴胄士族們的了解和熟稔,甚至必要的時候他也能說出對方才會說的話,做出對方才能做出的行為。
或許正因此,當項羽仍以東周遺留的貴族治國思維分封諸王時,劉邦能夠得到越來越多的被出身和門第壓得毫無出頭之日的人才的擁護。
而隨著這些人的加入,劉邦的想法和心氣也在迅速發生轉變:從占領一地、獲封一域,到爭奪天下的嬗變。
可以說,從動機上看,蕭何、曹參、樊噲、韓信、陳平、酈食其,劉邦周圍都是些不滿秦政且意欲奪權的人,不管是謀臣還是武將,一個個的志向和慾望或許都要比劉邦強得多,也大得多。
但正所謂「聖人無為而無所不為,聖人無私而故能成其私」。
劉邦本來沒什麼大志向,反而完成了大事業;本來沒多大本領,反而越挫越勇,打得項羽窮途末路。
而其關鍵,也許就是荀子所言:君子生非異也,善假於物也。
但話說回來,沒點兒治國打仗的真本事兒、主要以人事得天下,畢竟還是會有極大的隱患和後遺症。
張良身體多病,性情恬淡,又睿智通達,沒什麼野心,構不成什麼威脅,但其他人就不一定都是這麼想了。
如固陵之戰。
劉邦本來與韓信、彭越說好了一起圍攻項羽,但兩人就不來,結果劉邦大敗,最後還是張良點破了其中關鍵:韓信、彭越沒有你劉邦封土建國的允諾,當然不會來。
這就是問題的關鍵,也跟出身有莫大關係:起於細微,大家是合伙人,關係實質就是交易;出身貴族,本身就是等級,關係傾向於人身依附。
由此造成的漢初叛亂,則是後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