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山裝,我們家的傳家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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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山裝,於別人而言,只不過是一種服飾,甚至已有點過時;但對我們家來講,它卻是件傳家之寶——我家有件迄今已有100多年歷史的中山裝,激勵和教導著我們家世世代代人。
據家史記載,我高祖父,出生在晚清時代,雖說只是個普通的農民,但從小骨子裡就有著強烈的反清思想,對腐朽的封建王朝恨之入骨,他是辛亥革命後,我們縣第一個剪掉辮子、脫掉長袍,穿中山裝的人。
「家門不幸,出了個不肖子孫啊!人之髮膚,受之父母,豈能輕易剪之?」據載,高祖父剪掉鞭子後,氣得他的父親,也就是我玄祖父,滿口吐血,臥床半年。
但高祖父,不但剪掉辮子、脫掉長袍,穿中山裝,而且後來直接棄田從戎,參加了革命戰爭。
高祖父參軍那年,玄祖父已經過世,他是一家之主,沒人攔得住他,加入革命黨後換上了軍裝,便將自己平日最喜愛的一件中山裝留給了自己妻子,也就是我高祖母。
臨走時,高祖父是這樣囑咐高祖母的:「娃兒他娘,一定要把這件中山裝保存好,我回來後再穿;倘若,我一去不回來,有這件中山裝在,就如同我在,等孩子們長大了,要讓他們以孫中山為領導,把革命進行到底,推翻清王朝,建立一個全新的中國!」後來,他真的一去沒再回來,犧牲在了戰場之上,這件中山裝成了他留給後人唯一的念想。
作為一位農民,我高祖父,之所以有這麼高的思想覺悟,完全是對孫中山的敬仰所致,他欽佩孫中山一心救國的大無畏革命精神,更贊同孫中山推崇的三民主義,這一切的一切,足以讓這位樸實勇敢的年輕農民,將個人生死置之度外。
只是往後的日子,苦了高祖母,她幫有錢人家帶孩子、縫縫補補,嘔心瀝血,養育著丈夫留下的幾個孩子。
但人窮志不窮,她總是以英雄丈夫為典範,來激勵和教導自己孩子:每每有孩子做錯事,給祖宗蒙羞,她便罰他們跪在英雄父親留下的中山裝前懺悔認錯,讓孩子知恥改過;每每有孩子取得成績,她便獎勵他們穿一次英雄父親留下的中山裝,讓孩子以此為榮,再接再厲。
有了英雄丈夫精神的激勵和教導,她的幾個孩子,也就是我幾位曾祖父,長大後都很成器,先是遵循先父遺願,先後加入革命黨,推翻了腐朽的清王朝;後是參加抗日戰爭,把鬼子逐出國門;再後來跟著共產黨徹底推翻壓在中國人民頭上的三座大山,建立新中國。
雖說兄弟仨,最終只活下一人,但個個都是英雄,沒給祖宗臉上蒙羞。
解放後,到了祖父這一代,雖說天下太平,但他還是沒忘祖上之風,把祖父留下的唯一念想中山裝,視為傳家之寶,繼續激勵和教導自己孩子。
吃大食堂那會兒,我一個叔叔,實在餓得不行,半夜起來,偷摘了幾個隊里的玉米棒子。
祖父知道後,罰其在自己祖父留下的中山裝前跪了一個晚上,第二天自己親自押去公社認罪。
那時風聲很緊,小偷小摸的行為,輕則挨批鬥,重則被紅衛兵打得死去活來,但鑒於祖父這種大義滅親的精神,叔叔最終被寬大處理,從輕發落,只寫檢查認了個錯。
當然還是老規矩,自己孩子中,如果有給祖宗爭光的,都獎勵穿這件英雄祖先留下的中山裝,拍照留念。
土地承包到戶後,我父親先是被評為勞動模範,後成為村裡第一個萬元戶,先後得到鄉縣兩級政府表彰,為此父親曾先後穿兩次中山裝,拍照留念。
那兩張照片,至今還貼在我家堂屋最顯眼位置,讓農民父親自豪一生。
父親不僅自己以先祖為模,嚴以律己,還以英雄祖上遺風嚴格要求我們,並傳承祖上規矩,以穿傳家寶中山裝為榮,以跪傳家寶中山裝為恥,來激勵和教導我們。
雖說我們這個時代流行西服、夾克,土裡土氣的中山裝已非主流,但我們還是以穿祖上留下的中山裝為榮。
如今年過而立的我,曾跪過一回中山裝,也曾穿過一回中山裝。
跪中山裝是由於初中時的一次早戀。
我原本是個勤奮好學的孩子,但不知怎的,初二下半學期,青春萌動的我,瘋狂地愛上了同班一個女同學。
因為這個,我學習成績一落千丈不說,後來還被這位女同學家長找來學校理論。
父親知道這事後,大發雷霆,在我臉上狠狠抽了一記耳光。
打過後,又罰我在祖宗留下的中山裝前跪了整整一宿。
天明之後,父親對我語重心長地說:「如果要繼續念書,就必須念出個名堂,將來考上大學,光宗耀祖後,穿祖先留下的中山裝拍照留念;如果不想念了,就早點退學,跟我學著種莊稼,不再給先人臉上蒙羞就好。
」
我知道父親是在用這話激我,所以我不但選擇了繼續念書,而且往後加倍努力學習。
幾年後,我終於成為村裡第一位大學生,考入理想大學。
高興之餘,一向節儉的父親,殺了一頭大肥豬,大擺酒宴,宴請全村父老。
當時我就是穿著這件中山裝,給鄉親們陪的酒。
鄉親們都誇讚,虎門無犬子,我穿上這件衣服,頗有幾分英雄祖先的風範。
但我心裡,最感謝的人還是我父親,要不是那年他罰我跪中山裝,說那些激我的話,今天就絕不會有我這隻山溝里飛出的金鳳凰!
斗轉星移,100多年後的今天,我也已有了自己孩子。
雖說他們目前還都幼小,但我還是經常用這件傳家寶中山裝背後的故事,來教導他們。
「爸爸,100多年是多久?我們的祖先後來都去什麼地方了?」雖然我的孩子現在都還不懂,聽了也只能奶聲奶氣地問些幼稚可笑的問題,但我一定要趁早把這些講給他們,讓他們從小記住,要以祖先為模,嚴格要求自己,把這件中山裝作為傳家寶,再傳給他們的兒子、孫子……直至永遠。
作者:劉長虹 · 廣東省中山市
(首屆「我和中山裝」徵文比賽投稿作品)